良心生死仪

廖静

阿霞是单亲妈妈，背顶着个罗锅，她开的包子铺在背巷，生意不好不坏。

这段时间，她店铺来了个客人，他五十来岁衣裳整齐，却连吃两次白食，第一次说是钱包丢了，阿霞也就算了，把包子送给了他。第二次还是以这样的理由，阿霞小本经营，儿子患了骨髓炎，本来就缺钱，所以她不干了，要么给钱，要么把包子留下。

男人挤着小眼睛说：“我真没钱，不过我有值钱的宝贝，你要不要？”

阿霞挺好奇，一笼包子没几个钱，如果男人真有难处，她会再次可怜他的。男人从皮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有个口琴大小的东西，说：“这叫生死操纵仪，无价宝。”

生死操纵仪！阿霞差点笑了，这人莫不是神经有问题？她伸手要拿“口琴”，男人忙抽回：“可不能乱碰，乱碰就是一条人命。”

男人一本正经地告诉阿霞，这个“生死操纵仪”上有个红按钮，只要她按一下，世上就会死一个人，每天她最多能按一下。

阿霞嘲笑他：“少当我是三岁小孩子，我不是玉皇大帝能操纵别人的生死，得了，包子送你了，东西你拿走。”

“如果死一个人，你账上就会多5000块钱呢？”

死一个人就会多5000块钱？阿霞蒙了，她真的很需要钱，男人那认真的模样，由不得她不信。

男人要了阿霞的账号，提着包子留下古怪的生死仪，走了。

阿霞心想：这个男人肯定是混吃混喝的骗子，但总是有种力量迫使她关注那玩意，上面红色的按钮红得刺目，好像在说：“按一下吧，按一下就是一条人命，然后你将得到5000块钱。”

九岁的儿子很调皮，他看妈妈看着这小“玩具”发呆，一把抢过来，这时，一声奇怪尖锐的响声，红钮被按下了，房间里响起像警车一样的警报声，好半天才停。阿霞吓坏了，这声音真瘆人，好像是催命的声音。

世上真会死一个人吗？阿霞不能确定，但是第二天，她的账上真的多了5000块钱。这件事情太诡异了，阿霞被折磨得一晚上没睡。

白吃男人又出现了，他又来白吃包子，阿霞要将生死操纵仪还给他，她害怕那尖锐的警报声，更不想有人死在她的“手”下。

男人说：“那个死去的人，是世上任何角落的人，也许他是恶疾缠身的老人，或许他是个无恶不作的歹徒，你和他们根本不认识。你难道跟钱有仇吗？”

阿霞的心活动了，她跟世上的人没仇，更跟钱没仇。她把生死操纵仪锁在柜子里，不能再让人随便动它了，她现在渐渐相信了男人的话不是假的。

平静地过了一个月，男人再没出现，学生开学了，包子铺进入了旺季，阿霞忙得脚不着地，儿子又犯病了，跌了一跤腿又不行了，幸好有邻居夫妇在帮她照顾孩子。邻居是一对退休在家的老夫妇，跟阿霞相处有七八年了，大家关系挺好。

医生说，孩子的病要尽快治，除了能够报销的，自己还得准备10万块。阿霞愁得头发都要白了，她想起了那能用命换钱的“生死操纵仪”。

夜半三更，阿霞颤抖着手双手合十：“别怪我，是你们的阳寿已到。”

红钮按下，尖锐的警报又响起了，阿霞忙将它捂到被子里，激动得又一夜未眠。

第二天，小巷就出事了，有两个醉鬼斗殴亮出了刀子，一个重伤，一个当场死亡。

警察来调查事情真相，阿霞吓得门都没敢出，她的账上又多了5000块，这个人就是因为她才会死的。后来听说，那个重伤的抢救不及也死了，不过阿霞账上并没有多钱，她心想：看来，第二个人的死与她无关，这样她就心安了。

邻居们私下议论这件事，都说那两个男人该死，成天不上班挣钱，在家欺负老婆父母、小偷小摸、酗酒赌博，这次斗殴就是因为赌博。连邻居夫妇也说：“这样的人早死早干净。”

阿霞心里畅快了许多，自己这也算是替天行道了。白吃男人好久没来光顾了，阿霞确信他是个法术高强的人，现在云游天下去了。

孩子的手术费不是阿霞小小的包子铺能承受的，半夜里，是人心最宁静的时刻，阿霞再次摸出了“生死操纵仪”，希望这回是个恶疾缠身的老人，或是十恶不赦的坏人。

第二天没动静，或许那个死去的人在遥远的大洋洲或非洲，奇怪的是，钱也没有到位。第三天，阿霞手机接收到5000块钱进账的短信，她正兴奋间，一辆急救车停在了邻居家门口，邻居家七十多岁的老爷子病危住院了。

据邻居家老阿姨说：老爷子身体一向硬朗，不知怎么就不行了。阿霞心惊肉跳：难道自己按下的是老爷子的性命？真是造孽啊。

越想越不平静，难道就为了自己那点私利，就伤害别人的性命吗？何况老爷子是多么好、多么无辜的人。阿霞开始恨那东西了。

白吃男人又出现了，阿霞一见到他立刻拉住他：“请救救我邻居大爷的命吧，我宁愿不要钱了，我把钱还给你行吗？”

“你不想治好你儿子的病吗？”男人说。

“我宁愿自己想办法，也不能让其他无辜人替他送命，我现在就把钱还你。”阿霞将刚进账的5000块钱还给了男人。第二天就传来好消息，邻居大爷转危为安了，阿霞喜极而泣，如果大爷因她的自私而死，她将一辈子无法原谅自己。

冷静下来后，阿霞挺奇怪，白吃男人是怎么知道她儿子有病的？他们聊过这些吗？他真是个神奇的人啊，法术太高明了，不仅通生死，而且知世间万事。

通过自己的努力，阿霞凑够了儿子前期的手术费，邻居老夫妇帮她联系了一个熟悉的医生，并帮她一起照顾孩子，说邻居这么久了，大家就像亲人一样。阿霞心里好欣慰，钱多算什么呢？这种情谊才是最可贵的，幸好自己放弃区区5000块钱，挽回了邻居大爷的性命。

电视新闻、网络上到处都是天灾人祸、生离死别的事，看得阿霞好难过，她再不想造孽了，等白吃男人再出现，她要将生死操纵仪还给他。

男人说：“你想清楚了？一个不相干的人的性命和5000块钱，你要哪个？”

“我想清楚了，我只想要良心安宁。”

东西交出去了，阿霞总算睡了个安稳觉，这些天来，她每个晚上都做噩梦，梦到电视网络上那些死去的人向她喊冤，说是她害了他们，搞得她现在神经都要出问题了。

交出生死操纵仪后，周围依然有死有病的人，世界各地照样灾祸不断，但这与她阿霞无关了，她问心无愧。

白吃男人再也没有出现了。直到有一天，阿霞在电视上看到他的脸一晃而过，难道他不是神仙吗？阿霞百思不得其解。

那个男人是个钱多得花不完的富商，钱多了之后就做起了慈善家，并做窥探人心的心理研究，他想帮助孩子病重、自己又残疾的阿霞，并测试良心在人心中有多重，看看人的贪欲有多深，阿霞每按一次钮他都能接收到信息。世上每天都在死人，并不是谁能操纵的，傻乎乎的阿霞把巧合当成了自己的责任。

假如阿霞是个贪得无厌的人，将所谓生死操纵仪一直用下去，那将如何呢？“下一个死的将是她自己或她最亲近的人。”男人诡异地笑着，他对助手们说。这时，生死仪尖锐的警报声响起，闹得他的心一阵绞痛，不知是谁手这么贱？

一个毛头助手捧着那玩意，茫然地说：“我不是故意按响的。”

（责编：余楠图：张永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