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象局战争(三)
2015-05-14惊歌
惊歌
Vol.13临危受命的蠢队长
7年前,位于崎岭山涧的水电站刚刚建成,还未等到正式供电就因为森林火灾被迫关闭。山涧根据海拔分为3段,由于二段水量较小,高彧就将二段的水流引向几百米外的山体中。通过开凿隧洞,引水加压以提供足够的冲击力发电。二段水流引走之后,相当于河道改迁二段断流。7年前的森林火灾之所以超出预计,就是因为缺少了这道天然的防火屏障。于是岭北气象局将一部分援助失败的责任推给了这座水电站,举报它在设计建造中的疏漏,罄竹难书的罪状最终压垮了高彧的坚持。
“所以这个姓高的一定跟你们有仇是吧?不然怎么会开出让一个蠢蛋做队长的条件?啧啧,你看这系统里的高考分数,英语50分,数学30,语文……”
步晴天强忍着跳车的冲动,咬牙对着崔向暖说道:“可以把这个破车的语音关掉吗?”
“你说谁 ‘破车?你才破车,你全家都是破车!运载只是我的一项功能好吗?”
这辆 “破车”,哦不,智能运载机器人不幸与步晴天同名,叫做“Sunny”,是岭北气象局唯一一部装有高级智能系统的地面极应工具。不仅可以计算、调节车内生存所需的气压、温度、氧含量,还具有非常强大的陆地运载设计,能够在60度以下的陡坡爬行。
“没有我的话,这又黑又陡的隧洞谁带你们爬?知道我承担多少压力吗?一个体重56KG,一个60KG,一个……”
在说出最后一个体重前,崔向暖 “啪”的一声关闭了Sunny的语音,对着步晴天和向丞睿说道:“我们携带的氧气只够8小时使用,不排除发生意外氧气泄露,所以大家省着点用,能少喘气就少喘气。是吧,队长?”
崔向暖看向步晴天,对方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直到现在,步晴天还无法适应忽然降临在自己头上的 “重任”。毕竟从军衔来说,步晴天算是岭北的新兵,而向丞睿已经是少校级别了。他怎么能做一个少校的领导?步晴天至今都不清楚高彧为什么要提议他来带队,难道只是单纯出于报复?
3个小时前,高彧来到岭北气象局,并带来了当年水电站的设计图。
如果想要水电站重新运行为岭北供电,必须调试水电站变压器以及修复输电电缆。根据高彧的说法,水电站的修复应该不是问题。如果将全部抢修小组用于岭北内部的电路修复,24小时内就可以抢修完毕。
“可是还差最关键的一步。”
当年水电站还未来得及将上游引水闸、调压闸以及出水闸合成一个系统就被迫关闭了。所以,即便所有设备正常电路畅通,还是需要人工开启引水闸。
“现在山路结冰,车辆根本无法通行。徒步过去的话……”步晴天难以想象怎么冒着冻雨走那么远的山路,真的不会死在半路吗?
“就算你们真的徒步走到,也绝对超过72小时了。”那条山路高彧在设计水电站之前不知道亲自走了多少次,“所以,你们要走 ‘捷径。”
高彧指着设计图上贯穿山体的直线——那是引水隧道,以上游引水闸为伊始,下游出水闸为终结。
“水电站关闭以后,这个隧道里是没有水的。你们只要逆行而上,就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到达引水闸。”
虽然因为共振等影响,汽车无法在隧道中高速行驶,但是比起冰雪覆盖的盘山路,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高彧的话像是带来了曙光,但是很快他又亲自掐断了光源:“可是里面没有光、没有水、没有氧气,可能有无法预计的危险。”
毕竟竣工7年以来,没有人进入过引水隧洞。即便Sunny可以爬行近60度的陡坡,也无法确保绝对不会发生塌方或者其他意外。
“所以,你要去吗?”高彧质问步晴天。只要步晴天以队长身份前往开闸,高彧就会不计宿怨重启水电站。
可是,如果知道这是一条生死未卜的路,你还会选择前进吗?
Vol.14你是不是喜欢崔向暖啊?
与高彧在水电站分别3个小时后,S u n n y罢工了。Sunny以断电断氧的方式无声抗议,崔向暖最终妥协又开启了Sunny的语音。
“真的不是我欺负你们哦。60°爬行的前提是,承重不超过500KG。一个微型发电机也就算了,你说说你们来这么多人做什么,以为自己身轻如燕吗?”
“所以你到底要怎样?”崔向暖显然对这个话唠的机器人不耐烦了。
“前方573米的上坡路,下去两个体重最重的,人家真的只能带一个人上去啦。”Sunny娇嗔地抱怨道,“明明来一个人就不会有这么多事啦。”
“体重?”步晴天将眼神投向向丞睿,“我是60KG。”
不等向丞睿开口,崔向暖就狠狠踢了一脚Sunny,认命地穿上冲锋衣,拉起拉锁,然后搬出背载型氧气瓶。
“哎?”
崔向暖对步晴天做了一个割喉的威胁姿势,警告他别再多嘴。她背起氧气瓶刚刚起身,就被向丞睿拉住了手臂。
“你留下,我去。”
不由分说,向丞睿拿过崔向暖的氧气瓶,利落地背在身上,扣上防毒面罩,跳下了Sunny。崔向暖沉默地看了一眼向丞睿,在步晴天眼里却像是有千言万语。
其实下车走个500米本来不是什么大事,但是背着30斤的氧气瓶爬60度的陡坡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由于人们平时呼吸的空气成分中大多为氮气,氮浓度如果过高会导致中毒。所以他们大部分时间戴着防毒面罩呼吸,间歇地使用氧气瓶。而氧气在体内会产生放热反应,体温也会随之升高。
总之非常难受,即便是体能一流的向丞睿也会感觉到吃力。
两个人戴着照明头盔,手脚并用地前行。照明灯的射程只有不到5米,灯光扫过黑暗,偶尔会有奇怪的虫子忽然散开。除此以外,一片死寂,没有一点光。
“喂。”为了缓解漫长行走中的无聊与恐惧,步晴天主动搭起话来。
本来喘气都不方便,更何况说话。向丞睿懒得理他,就应付地 “嗯”了一下。
“你……”步晴天深深吸了一口气,一鼓作气说道,“是不是喜欢崔向暖啊?”
其实步晴天已经好奇很久了,为什么对谁都冷言冷语的向丞睿,偏偏对崔向暖异常宽容与温柔。刚刚向丞睿代崔向暖下车,他就非常想问了。
向丞睿赫然转向步晴天,额上的照明灯晃得步晴天睁不开眼。步晴天伸手遮住眼睛,心下却欢喜,难不成真逮到了向魔头的把柄?步晴天刚想开口调侃就被对方一句话顶了回来。
“你脑子里都是屎吗?”
“……”
真是一场不愉快的开场白。就在步晴天以为自己又搞砸了两人的关系的时候,向丞睿却破天荒地开口了。
“因为我欠她一家人的命。”
“啊?”
“那个时候我还是个见习生。”
“像我这样?”
“不像你。”向丞睿嫌弃地反问道,“我怎么可能像你这么蠢?”
7年前的向丞睿天赋过人,正因为太过聪明,他对自己的判断有着绝对的自信。作为崔英联的助手他引以为傲,也暗暗较劲。他说出了自己根据数据推断的结论,以至于影响了崔英联的最终决策。后来崔英联承担了全部责任,而他向丞睿却在镜头下被万人敬仰,他是岭北为民众重新建立的信心。
“所以她真正恨的应该是我……”
气象局极应部成立的本意是在不可抗拒的大自然面前,用人类的智慧与勇敢尽可能地挽救生命。即便是做到少校的向丞睿也不能明白,人类与气象的抗争明明是一场救赎,为什么最后却成了背负责怨的战争?
“其实不应该怪你。”步晴天勉强地笑了一下,似乎在安慰向丞睿,“毕竟又不是你放的火……”
向丞睿狐疑地看向步晴天,最终没能问出口。即便高考成绩不佳,明明仍有很多选择,为什么选择气象局?明明没有更好的待遇,却需要面临重重危险,为什么还要选择岭北气象局?
步晴天为了打破沉默的尴尬,转移话题道:“不过,崔向暖的父母失踪7年的话,那岂不是已经……”
“其实……”
向丞睿刚刚开口,就看到了不远处的灯光。Sunny的探照灯将崔向暖的身影投射在隧壁上,苍白的灯光中,崔向暖正仰着头,手持手电筒,研究着面前的墙壁。
“崔向暖!”
崔向暖应声回头,步晴天和向丞睿却愣住了。灯光掩映中的女孩哭红了眼,满脸都是亮晶晶的泪水。许久,崔向暖才颤抖着声音开口:
“他们来过这里……”
Vol.15在黑暗中告别
墙壁上的字迹是用特殊防水记号笔留下的——这是科研者在野外作业时常用的工具。废置的隧洞内缺氧无光,这种环境使得笔记长久地被保留了下来。步晴天完全不知道满墙的英文数字到底写了些什么,向丞睿友情解释说那是一些有关动植物对气象应对的研究数据和结果。在英文与数据之后,留有崔向暖父母 “Dr.K”的署名。
向丞睿推测这些字迹很可能是7年前那场火灾留下的。迫于岭北施加的压力,高彧关闭了水电站,开启了上游到二段的闸门,让河水复流。于是,没有水流的隧道就成了“防空洞”——崔向暖的父母可能曾经在这里临时避难。
“你不能这么做。”向丞睿阻止崔向暖修改Sunny的导航目的地,“我们不能回去。”
“可是如果我的父母还在这里呢?”崔向暖质问道,“我们开启水闸,不是等于让我亲手杀了他们?”
“崔向暖,拿出一些你的专业素质可以吗?这里是不可能有人类生存的——没有空气、水和食物,没人能在这里活下去。”向丞睿让Sunny调出隧洞内的检测结果,“你告诉我,这些数据哪一点符合人类生存的标准?”
“数据?”崔向暖向前揪住向丞睿的领子,戳着他的胸口说道,“7年前是这样7年后你还是没变,你的心里除了这些冷冰冰的东西还剩下什么?”
崔向暖扯下向丞睿身上的氧气瓶狠狠砸向墙壁,然后向黑暗抛了出去。瓶身摔在地面,发出 “咚”的一声巨响,随即滚动的声音在暗无边际的隧洞中持续了许久,直至沉入死寂。
“还要走吗?”崔向暖拿下后备箱里的氧气瓶威胁道,“3个人是到不了的。”
车上的氧气原本只够3个人8个小时使用,如今耽误了许多时间又损耗掉一个氧气瓶,这样下来3个人是绝对无法一同撑到上游闸口的。
在几米之外的地表,雨水正封冻着整个岭北。可是隔绝冻雨的隧洞,也丝毫未能让步晴天感觉到温暖。
“那岭北怎么办?”步晴天在沉默中抬起眼眸,“那些在黑暗和寒冷中等待我们的人怎么办?”那里有崇拜他们的小堂、信任他们的局长、考验他们的高彧……还有在生死边缘等待他们的崔英联。
“就算救不了整个岭北,我们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师父……”
崔向暖蹲下身捂住耳朵,将身体蜷缩起来,摇着头大喊:“我不要听!让那老头子死去好了!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说到最后却被难以抑制的呜咽声阻挡。
如果不是他在漆黑冰冷的屋子里拉住她的手,将她带出失去双亲的恐惧与绝望;如果不是他抱着她,用粗糙的胡茬扎着她的皮肤,让她感觉到痛,也同样感觉到温暖。
“我陪你找。”步晴天看了看时间,“我们从头找起,确认没人之后再开闸,应该来得及的……不,一定来得及的。”步晴天想要扶起崔向暖,却被向丞睿拦住。
只见向丞睿上前一步,一把拽起崔向暖,扬手就给了对方一巴掌。
“Oops。”Sunny不禁庆幸自己没有脸。
崔向暖愣了一下,随即像是醒过来了一样,也回手给了向丞睿一耳光。
“崔向暖,”向丞睿舔了舔腥甜的嘴角,“你要过多少年才会承认,你的父母已经死了。”
7年花落花开,焦土让植物更加旺盛地生长,烈焰没能让它们死亡,只会助长涅槃后更加蓬勃的生命。Dr.K的骸骨早已融入岭北的一草一木当中,化作泥土,化作花香,化作一呼一吸间的清风。
“如果不是到了绝路,视研究为生命的Dr.K会把自己的研究写在这里吗?”
崔向暖早就明白,也没有任何人比她更清楚——不善表达爱意的父母,如果不是到了生命的尽头绝对不会写下:“For my best love:暖。”
Sunny载着3人在隧道中缓缓前行。暖黄色的灯光像是一只手轻轻抚摸着隧壁上的字迹,一点点地映入崔向暖含泪的眼,再一点点地带着温柔的回忆没入无尽的黑暗。
“预测部步晴天,明天会是个好天气吗?”崔向暖问道。
“嗯。”步晴天点点头。预测的意义,从来不是告知准确的未来,而是在危难面前给予坚强,在绝望当中赋予希望。
“爸爸妈妈,明天是晴天,你们听到了吗?”
Vol.16分道扬镳
15分钟后,步晴天一行人到达了调压井。利用微型发电机为水轮机进行了除冰,确认了设备正常后向总部发出了信报。
向丞睿隐瞒了崔向暖破坏氧气储备的事情,只上报说发生意外事故氧气损耗。总部为了3人的生命安全,要求只留下一人执行开闸任务,剩下两人由调压井上至地面等待救援队接应。
“所以你们要猜拳吗?”Sunny开玩笑道。
虽然出发前谁也没有问,但是他们心里都清楚。如果开闸后隧道灌水,他们就无法从原路返回下游。上游没有任何保暖设备,电路也来不及维修,车子无法在冰雨中运行。所以他们可以做的,只有待在原地等待救援队来接应他们。
也就是说,距离水电站越远,他们也就越接近死亡。
“这次是我的原因,我留下来,你们两个上去。”崔向暖为之前的任性感到抱歉,主动请命前往执行任务。
“从各方面能力来说,你们有谁比得过我吗?”向丞睿当仁不让,听起来自大的话却说得底气十足,“你说呢,队长?”
“啊,这个……还是听从命运的安排?”步晴天默默拿出3支签子,“谁抽中带红色标记的,谁就留下,如何?”
其实接下来20分钟的任务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谁留下都是一样的。不过步晴天毕竟是队长,虽然向丞睿和崔向暖心理上不承认,肉体上还是要服从的。
步晴天将3支白色签子的底端握在手中,像是受刑一般闭起眼说道:“你们先抽,我殿后!”
“不是我。”向丞睿亮出通体白色的签子。
崔向暖摇了摇同样没有红色标记的签子,说道,“真遗憾。”
步晴天故作惊诧地看向手心里的签子,哭丧着脸说道:“不是吧……”一边抱怨着一边将签子揣进口袋。
向丞睿蹙起眉,打量了步晴天许久。步晴天表情夸张到仿佛要舍生取义一般。向丞睿随即推翻了自己的疑虑,应该没人会蠢到把小聪明用到这种事上。
崔向暖打前阵,通过弹射绳索先爬了上去。向丞睿也紧随其后弹出绳索,确认另一头固定牢固后,向后助跑几步,却迟迟没有起跳。
“步晴天,你为什么选择岭北?”
“啊?”步晴天被这莫名其妙的问题问得一愣,抓着头发笑道,“高考考得太差,你又不是不知道。”
“真的是这样?”
向丞睿竟然破天荒地笑了,把步晴天吓得不轻。
“向丞睿,您没事吧。”
“步晴天,你怕死吗?”
“嗯。”步晴天没什么好逞强的,他从来就不想做英雄。
“那就好。”向丞睿几步跨越而起,“说谎的话我就踹翻你。”
“因为怕死,所以才会千方百计地活下去。”
步晴天看着崔向暖和向丞睿发回的安全到达信号,终于松了口气。Sunny用它戏谑的声音调侃道:“矮油,没想到你这么想跟我独处。”
“我是被迫的好吗?”步晴天打哈哈道,“你这个变态破车。”
“人类真没意思,说真话会死吗?”Sunny调出步晴天的履历表,“这样说的话,你7年前随父母迁出岭北,7年后回到岭北也是被迫吗?
步晴天的神色忽然沉重了起来,问Sunny说:“你能说谎吗?”
“不能,我的程序不允许我说谎。”
——步晴天,你为什么选择岭北?
“因为我不知道这场 ‘战争究竟是不是因我而起。”
步晴天仍记得多年前一家人前往崎岭森林郊游的那一天。他记得父亲在篝火前弹着吉他唱过的歌,也记得山间晨曦蔚蓝的天色。可是他却怎么也想不起临行前,那堆树枝下是否还有未尽的星火。只记得风很大,天很高,他遥遥远望山丘的时候,却想不到遍山的绿树会在他们离开不久后化作焦土。
步晴天不知道7年前他离开那片森林后,是不是留下了7年后一切宿怨的种子。他想知道,如果7年前那场火灾是人为纵火的话,那么未能找到的罪魁祸首究竟是不是他。
“如果是呢?”Sunny问道。
“那我就去结束它。”
Vol.17今天是一个晴天
为了节省能源,Sunny关闭了车灯,在隧道中缓慢行走。黑暗中,步晴天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
“所以,你要去吗?”
步晴天想起了5个小时前高彧的质问。如果知道这是一条生死未卜的路,你还会选择前进吗?步晴天不是英雄,在危险面前也会退缩,在绝境之中也会犹豫。可是,如果拒绝了恐惧也就同样拒绝了希望。不仅如此,因为还有他们。
“我陪他去。”向丞睿请缨道,“毕竟一直都是我们两个一起执行任务。”
“没有我你们两个真的没问题吗?”崔向暖冷笑着说,“也不知道哪两个蠢货连通讯器电池都不知道检查。”况且除了技术高人崔向暖,也没人能搞定Sunny这家伙。
看吧,都说我是被迫的了。步晴天被向丞睿和崔向暖架着胳膊推上了车,指着他的鼻子叮嘱道,不许单独行动,听见了吗,队长?
明明又不是什么好事,却还要跟着来。步晴天觉得有些好笑,却笑不出来。足够了,有他们陪伴走到现在足够了。即便前方有再大的困难,他也有勇气去面对。
由于进水口是垂直的筒状结构,Sunny无法出去,只能由步晴天自己通过弹射绳索登陆,而它趁水闸开启前返回下游水电站。因为中途的冲突,氧气的消耗量超出了Sunny的预计。到达进水口底部的时候,步晴天已经出现了缺氧反应,头晕恶心到根本没办法站立起来。
步晴天有些丧气,明明不到100米就可以完成任务了,明明马上就可以结束这场因他而起的 “战争”。他真的是有史以来最蠢的队长,离了队员什么都做不成。
步晴天努力抬着沉重的眼皮,四肢软绵绵的,像是即将进入一场不会苏醒的梦境。恍惚中,步晴天仿佛听见有谁在叫他的名字。
“步晴天,你听得见吗?”
“不是说只有60KG吗?怎么这么沉!”
“步晴天你醒醒!”
当步晴天呼吸到带着冰冷水汽的空气后,肢体像是脱离了沉重的束缚,意识清醒的那一刻寒冷也随之降临。步晴天还不及打个哆嗦,就被谁在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脚,只剩一声惨叫。
“我说过你要是敢骗我绝对踹翻你!”
步晴天眯起眼,天光下的向丞睿正晃着手中通体白色的签子。步晴天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口袋,然后 “啊”了一声。
“‘不是A,不是B,所以是C的把戏也只有你会用在这种事上。”崔向暖拍了拍冲锋衣上粘附的冰晶,“你果然是个蠢货。”
步晴天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步晴天先让两人抽,最后的留给自己。根据排除的逻辑思维,往往以为剩下的必然就是红签,但事实上3支签都是白色的。步晴天的小把戏,最后还是被拆穿了。
“你们不是已经 ‘登陆了吗?”步晴天环视四周,确认自己是在上游的闸门室内。
“的确是这样。不过,”崔向暖扬起嘴角笑道,“我们又没说抛下你不管了。”
车内的氧气不够3人使用,但是隧道之外有大量的空气,足够崔向暖和向丞睿徒步前往上游闸口。至于两人为何能够几乎与步晴天同时到达,向丞睿真要感谢这该死的天气。在出发之前,向丞睿做过几项应急预案。其中就有一项假设隧道内不能通行,他们必须通过徒步的方式前往上游闸口的预案——只不过他没有告诉步晴天。
向丞睿拿出水电站示意图,指着引水闸与调压井说道:“你看到了什么?”
步晴天看到引水闸与调压井分别位于水域的两端,于是试探性地说道:“水?”
崔向暖翻了个白眼,没救了没救了,别跟他说了。崔向暖将冰鞋脱了下来,换上了背包里的备用保暖靴。步晴天这一刻才明白,不是水,是冰!
零下的温度让水域表层结冰,依靠弹射绳索以及冰鞋,可以用冰上滑行的方式到达闸口。由于隧道是在水域旁的山体中,反而不如这种方式快捷。
“可是,你们为什么要过来,明明……”明明停留在原地可以更快地等来救援。
“步晴天你还欠我两个月工资呢。”崔向暖打断步晴天,“我是来追债的。”
“你们不是要抱我大腿吗?”向丞睿一边检测水闸一边若无其事地说道,“可以抱得专业一些吗?”
——毕竟我们3个人不是一组吗?
步晴天无言以对,只能颔首莞尔。在冻雨封锁的时空,他终于找到了融化的缺口。
崎岭山涧的引水闸缓缓开启,沉寂7年的水流带着薄冰涌入隧洞。
在向丞睿背起步晴天的地方弯折,奔涌向前。冲刷过Dr.K用生命留下的永恒爱意,淹没了崔向暖丢下深渊的氧气瓶和7年来的心结,带走了步晴天的怯懦、恐惧与战争的硝烟,最终奔向岭北停滞7年的心脏。
“咚、咚、咚。”
人们仿佛听到了岭北冰封之下的心跳——
小堂看着奔涌而下的水流,紧紧抱住了父亲高彧。岭北局局长拿着Sunny传回的Dr.K的研究记录,拨下了中央气象局的电话。重症监护室中,崔英联深吸一口气,缓缓睁开了双眼。Sunny被吊索拉出隧道的一刻,悄悄删除了系统中步晴天的履历。
步晴天不知道岭北最终是否可以度过难关,但是他相信,人类和大自然之间从来就不是一场战争。千百年来,人们都在试图寻找一个界点——就像冰与水的0℃之差,就像春与冬的一声鸟啼,就像怨恨与原谅的一场顿悟。
所以大自然会给岭北最公正的结局。
——那会是一个晴天吗?
“你们猜救援队多久会到?”崔向暖裹紧了毛毯问道。
“24小时?”步晴天打着哆嗦往向丞睿身边靠了靠,“至少要在我们冻僵之前吧。”
“保存体力,少说话。”向丞睿合着眼强调道,“队长。”
崔向暖和步晴天相视一笑,靠着向丞睿任凭睡意来袭。3个人相拥而眠,仿佛进入了同一场梦境。梦中好像有谁在吟诵一首古老的诗歌:
起初混沌张开大嘴,
打了很长的哈欠,
然后大地女神舒展开丰硕的胸膛。
冰雪在初阳顿开后融化,
云雀声喧,吟唱胜利的颂歌。
如同硝烟殆尽的战场,
冰雪藏匿到山巅之后,
爱神在奥林匹克之巅拨开梦魇,
于是云和雨渐渐散开,
蓝天澄碧,
今天,是一个晴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