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个孤儿共一个妈,亲生的那个抑郁着
2015-05-14优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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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3月,河北省武安市民建福利爱心村村长李利娟被媒体亲切誉为“爱心妈妈”:1996年5月至今,李利娟一共收养了72名孤儿。李利娟曾富甲一方,因照顾这些身有残疾的孩子们无心打理生意破产,她唯一的儿子韩文因缺少照顾成了重度抑郁症患者……对于她的行为,网友们毁誉参半:有的人说她是最伟大的妈妈,也有的人说她是在作秀。一时间,李利娟成为网络上最有争议的人。
72个没有血缘的孤儿赔付了儿子一生的幸福,李利娟是否曾后悔,她和儿子又将如何走过这段长长的生命寒冬。在纷至沓来的荣誉和争议面前,李利娟又有怎样的心声?以下,是李利娟的自述……
这个冬天特别冷却又别样暖:你是我们的NO.1
2005年冬天对我而言特别寒冷:这一年,我唯一的亲生儿子韩文被哈尔滨精神病医院诊断为重度抑郁症患者。拿到诊断书的这一刻,我蹲在医院的墙角处嚎啕大哭:没有人能理解我此刻心中的疼痛,内疚、自责和悔恨像钝刀一样,一点一点割着我的五脏六腑。
我叫李利娟,1960年出生在河北省武安市。16岁时,在一家医院做实习护士的我结识了刑满释放人员韩国峰,在他近乎疯狂的追求下,被爱情冲昏头脑的我不顾家人的强烈反对嫁给了他。之后,我们的儿子韩文出生。婚后第二年,韩国峰游手好闲的本色开始显露,每天除了喝酒就是拿着我的工资去赌博,家里很快一贫如洗。我不想过穷日子,要强的我开始经营服装、毛线生意。三年后,我拥有了百万资产。然而,在我做生意四处奔波时,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韩国峰开始吸毒,我辛苦积攒下来的家产很快被他败光。如果不给钱,韩国峰就会将我和儿子绑起来毒打。然而,我的妥协并没有换来和平,1994年冬天,丧心病狂的他居然趁我外出的功夫将刚满6岁的儿子以七千元卖给人贩子!
我像发了狂的母狼一样,生平第一次朝韩国峰露出了锋利的獠牙:我拿着刀红着眼睛在后面“嗷嗷”追赶着韩国峰。最终,韩国峰被我吓到了,他跪在我面前告诉了我人贩子是武安牛栏村的刘新明。儿子一旦从人贩子的手中卖出,从此我们母子便散落在天涯了。那种痛是何等剜心啊!我的鞋跑掉了,赤着脚疯狂地围堵武安市火车站、汽车站,最终傍晚时刻在汽车站找到了即将被刘新明带离武安的儿子。我跪在已经启动的汽车面前,声泪俱下恳求他把孩子还给我。此时已经有人帮我报警,刘新明也害怕到最后人财两空,最后同意以8000元的价格把孩子还给我。
千辛万苦把儿子赎回来后,我对丈夫彻底死心。1995年我们离婚,我带着儿子净身出户。刚离婚的我在当地承包了一座铁矿,这一次我从不让儿子在我的视线中消失超过五分钟。我太害怕失去他了,我永远记得,当我从人贩子手中接过韩文时候,他眼里的凄惶和恐惧。儿子告诉我,他一直哭着喊妈妈,人贩子一直不停毒打他,还用烟头烫他屁股,把缝纫针烫得发红锥他全身,直到儿子再不喊痛,乖乖跟他出门为止……
可是,即便我对儿子倾注了全部的爱,这次被拐的经历还是在儿子的童年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刚回来的那段时间,韩文根本不说话,每晚一定要我搂着才能睡着。我以百倍的温柔和努力化解着儿子心头的创伤。慢慢地,儿子的脸上又开始露出了笑容,性格重新变得活泼开朗,每年都被评为优秀班干部。
1996年,我的铁矿开始盈利,我重新成为武安市的百万富翁。可命运却又戏剧性给我们开了一次玩笑。我清晰地记得那是1997年初冬的一个傍晚,我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一个脏兮兮的流浪小女孩在矿井捡东西。小女孩只有五六岁的光景,大冬天穿着一件露着屁股的棉裤,还打着赤脚,小手小脚被冻得通红。看着可怜的孩子,我的眼前不期然浮现了当年儿子被拐的光景。一股母爱和同情从心底油然升起,我走上前问小女孩叫什么名字,家是哪里的,父母叫什么。可是小女孩什么都说不清楚。当时武安虽是初冬,却异常寒冷。本来,我只是想带小女孩回家过夜取暖,再把她送回家。可是小女孩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更别提自己的家在哪里了。我不想让小女孩重复儿子的悲剧,她才这么丁点大,送出去要么被拐卖,要么被冻死。想到这里,我收留了她,并取名李新瑶,这是我收养的第一个孩子。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我收养李新瑶的消息一传开,便陆续有人将遗弃的孩子送到我家,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无力拒绝从天而降的这些孩子,他们太可怜了,百分之九十是身有残疾的。我天真地以为收养一个孩子只不过添一张嘴巴吃饭而已,而我的实力让我有能力做到。就这样,不知不觉中我竟然开始走上了收养孤儿的道路。
黑暗中,儿子说:“妈妈,别离开我,我怕”
对于家里的弟弟妹妹,韩文刚开始总是很高兴的帮助我忙前忙后,帮助我呵护他们。我越来越忙,家里的孩子却越来越多:这些孩子大部分要么是弱视,要么是兔唇,要么是缺胳膊少腿的残疾儿,照顾起来要付出相当大的精力和财力。可当时的我已经像启航的舵手,欲罢不能了。
我清晰记得韩文初二那年,他拉住外出的我怯生生地说:“妈妈,今天我们学校搞汇演,你能去吗?”此时,另外一个孩子军军发烧正在卫生院住院,我必须赶去马上交住院费,我急匆匆点了点头。谁知道军军这次发烧是因为阑尾炎引起的,需要马上做手术。直到军军手术做完我走出医院的大门,我猛然记起韩文早上那渴盼的眼神。我马上叫了一辆出租车赶往学校,可是学校已经放学了,哪里还有儿子的影子?
作为母亲,我忽视了儿子心底最强烈的呼唤,不知不觉在韩文心底播下了孤独的种子,我不知道的是,陪伴才是最长情的告白!等我慢慢体会到这一点,韩文已经变了。
2004年,韩文考入华北医学院临床医学专业。刚刚入学不久,韩文被总后勤部招入伍了。由于一次意外,2004年夏天,18岁的韩文在部队里受到了一次重大的外伤:他的鼻骨骨折,颈椎错位,一度造成间歇性失明。失明的恐惧让韩文整夜整夜睡不着,他躺在医院里给我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能过去陪陪他,他说他害怕。听到儿子第一次从嘴里说出“害怕”两个字,一种不祥的预感让我的心“咯噔”了一下。我在电话里安慰他。本来我已经买了最近航班的机票准备飞到医院去陪韩文,可是意外发生了:我的养子豆豆是一个脑瘫儿,感冒后引起严重肺气肿生命垂危,要连夜送到上海瑞金医院做手术。我给韩文打去电话,承诺在他手术当天一定会赶到。韩文没有责备我,只是沉默地挂断了电话。一天后,韩文的手术进行。无巧不成书的是,我接到上海瑞金医院的电话,豆豆的手术也安排在和韩文的同一天。我哀求医生把豆豆的手术安排在下午,这样我就能错开时间照顾他们俩了,医生答应了。上午十点,韩文的手术开始了,在推入手术室之前,韩文紧紧拉着我的手说:“妈妈,你一定要陪着我啊,我从手术室里出来后,第一眼就想看到你。”我含泪答应了。可是豆豆的手术就安排在下午三点,他还那么小,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守着怎么行?我狠了狠心,丢下韩文就赶去看豆豆了。从那以后,韩文就再也没有和我讲话。我将需要母亲怀抱的韩文孤独扔在了黑暗中,让他的心灵之门彻底对我封闭了。
韩文的手术很成功。可是他不跟任何人说话,经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整天。2005年3月,韩文被部队送回了家。我带着韩文四处看病,韩文最后被北京医科大学确诊为重度抑郁症患者。在吃了抗抑郁的药物以后,韩文的情况一直时好时坏。哈尔滨精神病院的专家会诊后建议把韩文带回家用家庭的亲情疗法把他唤醒。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从2004年韩文发病到2014年,在这十年当中,每当我制订出一个计划要带韩文出去治疗的时候,就有新的孤儿被送过来,我只好一次次放弃带韩文出门的计划。
我相信爱一定是相互的给予。我曾在2008年被坏人打劫,送到医院后我的尾骨骨折,头上缝了78针,心跳也没有了,被医生宣布死亡。当时我已经收养了7个孩子,他们跪在地上求我的妈妈,让我妈妈不要火化我,说他们的妈妈还活着。我们这里有一个风俗:上面有老人,下面有子女,身边却没有男人的女人是不能入祖坟不能在家里过夜的,必须马上从医院拉到火葬场火化。我妈妈看到孩子们的可怜样,就同意将我拉回家放三天。这三天时间里,我收养的七个孩子,其中两个人抱着我的脚,两个人抱着我的手,还有一个抱着我的头,另外两个一边一个紧紧抱着我的身体,用他们小小的身体依偎着我,就这样抱了三天三夜。也许是命不该绝,也许是孩子们的呼唤将我从鬼门关救了回来,三天之后,我竟然真的奇迹般的活过来了!如果刚开始收养孩子只是同情,可是当他们将心底最纯洁的感情回馈给我后,我已经从真正意义上把自己当成了他们的母亲,我对他们的感情丝毫不亚于韩文。
儿子,如果时光能重来我只做你一个人的妈妈
2014年,我收养的孩子已经达到了72个,我的事迹经过媒体曝光后,我被媒体亲切誉为“爱心妈妈”,一时间我成了全国的名人,我的家也成了“爱心村”,每天有络绎不绝的人来探访。随着“爱心村”的关注度越来越高,有很多不怀好心的人开始恶意中伤我,说我是靠收养这些孤儿牟利,骗取社会的捐助。当我听到这些谣言时,我第一次哭了。这么多年来,我将我的孩子们拉扯成人,我的铁矿由于要照顾这些孩子们无心打理已经倒闭。为了维持日常开支,我开辟了荒山,种了20亩的玉米地,5亩菜地,养着鸡鸭和10头猪,我在尽力想办法自给自足。我的妈妈今年84岁了,她帮我带大了10个孩子。我的大姐、二姐、表嫂表哥都在爱心村义务帮忙。
2014年,我应邀参加了《我是演说家》栏目,栏目组找了一个心理老师给韩文做心理疏导,在进入催眠状态后,韩文说了十年以来第一句完整的话:“我妈妈挺不容易的,你们要支持她。”听到这句话,我的泪水夺眶而出。我知道:儿子从内心是爱我的!只是当他一次次试着把爱的触角递给我的时候,我都粗暴挡了回去,他只好把爱像蜗牛的角一样埋藏起来。我曾经跪下来求他开口和我说句话,可是他还是没有说。我到北京安定医院咨询过医生,医生说:“利娟,耐心些,说不定哪天他就会打开心结会出现奇迹!”
是的,我曾创造了很多的奇迹,那些已经被医生宣判死亡的孩子们在被送到爱心村以后,大部分都活了下来。当年和韩文同时做手术的豆豆现在即将升入高三,我也是为了他才错失了弥补亲情的机会。他是一个先天性脑瘫的孩子,还有一只耳朵失聪,现在,他在武安市第一中学成绩始终排在年级前三名。可是,面对韩文,我真的不知道我能否创造奇迹。
是的,对那72个孩子来说,我是一个合格的妈妈;可是对我的韩文来说,我将终生愧疚于他。我一直在想,如果时光重来,我是不是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如果我只是韩文一个人的妈妈,将爱给了他一个人,我的韩文是不是就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2013年,河南的袁厉害事件发生后,六部委下达了不允许私人民办福利机构收养弃婴的决定。新华社的记者王军利得知情况后找到我,写了一份内参《矿山上的爱心村》上报中央,民政部特批我注册签订合同之后可以收养,我们这个大家得以保全。
我的事迹被媒体报道后,越来越多的孤儿不远万里来投奔我。我的年纪也渐渐大了,很多事情也力不从心,韩文的病虽在慢慢好转,可我和他,还有长长的冰河需要跨越,以后我要腾出更多的精力和爱给他。我期待借着我钟爱的《知音》杂志社,让更多的爱心人士加入到这场爱心行动中来,让更多的孩子有爱、有家、有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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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朱 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