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孙外婆请死的悲怆：女儿家巨债如山

贺兰山

俗话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临各自飞”。浙江上虞老母亲张启华，面对女儿家巨债如山，她力劝女儿离婚，脱离苦海！然而，女儿和女婿的深情并没有被巨债击垮！女儿选择在绝境中与负债的丈夫相依到底！面对执迷不悟的女儿，在女儿家被逼债的路上，老母亲也被逼疯了，最终，悲怆请死——

家有负债女婿，女儿手心里的宝

“婷婷，你听妈的话，尽快离婚，否则你这辈子就完了……”2014年5月中旬的一天，王钰婷再次接到母亲张启华的电话，母亲在电话里说的还是那番话，要她尽快与丈夫章余威离婚。王钰婷躲闪在学校操场一角接听着母亲的苦口婆心，内心五味杂陈。一个多月里，母亲几乎天天给她打电话，看来是非让她离婚不可！

时年35岁的王钰婷，浙江上虞人，5岁时，父母离异，她跟着母亲张启华一起生活。成长的记忆里，母亲从来不在她面前提起父亲。长大后，王钰婷听别的亲戚说起，父母之所以离婚，是因为父亲年轻时长得帅，外面有很多女人追求他，父亲在情感方面出现偏差，父母亲在终日吵架中离了婚。离婚时，母亲只带走了她，王钰婷在外公外婆的帮扶下长大。为了女儿的成长，对婚姻彻底死心的张启华一直没有再婚。张启华家境显赫，一直在上虞中学当会计，四年前刚刚退休。王钰婷从小品学兼优，一举考入浙江大学计算机系，到毕业都没有谈过恋爱，直到大学毕业后遇到了章余威。

章余威与王钰婷同龄，也是上虞人，章余威家境一般，还有一个哥哥，他从浙江金融职业学院大专毕业。2002年7月，两人在杭州企事业单位招聘会上相识。章余威热心快肠，帮着王钰婷填表排队，两人成为求职盟友。很快，优秀的王钰婷应聘当上了计算机老师。而因学历原因一直找不到如意岗位的章余威干脆自己创业，头脑灵活的他回到上虞做环保材料生意。

同为上虞老乡，两人一起走过求职风波后，两颗年轻的心渐渐靠拢，那年秋天，王钰婷和章余威恋爱了。

对于女儿的恋情，张启华一开始就持反对意见。她认为未来女婿应该是公务员或者事业单位的公职人员，而不是专科毕业，家境平庸，收入并不稳定的创业青年章余威。然而她越是反对，女儿爱得越是执著。

两人相恋一周年的那天晚上，事业初步稳定的章余威买来戒指，站在上虞曹娥江边，指着黑夜中滔滔的江水大声地向王钰婷求婚：“王钰婷，嫁给我，你负责幸福就好！”铿锵誓言，让王钰婷感动不已，含泪答应了章余威的求婚。没多久，王钰婷便偷出了家里的户口本，与章余威登记结婚了！

如此先斩后奏，张启华气愤之余，只好默认了女儿的选择。2004年五一，两人举办了婚礼。婚后几年，夫妻俩推迟了生育计划，全心投身事业。章余威在距离城区30公里外开着好几家公司和工厂，钱越赚越多。2008年夏，王钰婷生下了女儿章圆圆，看着女儿日子过得倒也不错，张启华也渐渐放心，还主动帮着带外孙女。

有了女儿后，王钰婷就很少参与丈夫的生意。除了教书就是带孩子。直到2012年，随着生意越做越大，章余威胆子也大了起来。这一年，他名下的上虞东辉环境工程设计公司的年利润近百万，自信心极度膨胀的他开始进行跨越式的发展，四处集资借钱，扩大经营规模和范围，导致产量过剩，销路出了问题，到了2013年春节，公司竟然负债近六百万！债主临门，讨债的越来越多，王钰婷和章余威只好带着女儿先住进了母亲张启华家里。很快，双方老人得知章余威真正的欠债数目，不是他们说的几十万，而是高达六百万！

为了躲避债主的催逼，岳母的横眉冷对，章余威搬出了岳母家，在外面东躲西藏住着便宜旅馆。

一想到女儿和外孙女未来注定的黑暗，张启华彻夜难眠，她和年迈的父母商量，只有让女儿和不成器的女婿离婚，才能彻底摆脱！但是，全家上阵，轮番劝说，王钰婷却沉默以对！

2013年六一儿童节这天晚上，张启华带着外孙女章圆圆从游乐场回来，一到家里，圆圆就扑进了妈妈的怀抱，然后问妈妈：“爸爸去哪儿了？怎么不回家？”张启华一听，火就上头：“不许叫爸爸，没有爸爸更好！”圆圆委屈地哭了。王钰婷听到张启华如此这般训斥女儿，一下子想到了自己的爸爸。她已经记不得爸爸的模样，只知道爸爸偷偷来看过她几回，但都被母亲轰走，后来父亲再也没来。童年里，无数个夜晚她都思念着父亲，这么多年来，她把对父亲的爱深埋在心底。所以，她压根不想离婚，一方面自己深爱着章余威，她愿意与他共担风雨！另一方面，她不想让女儿和自己一样，成为没有爸爸的孩子！那天晚上，王钰婷给丈夫发去短信，无论如何，他们都要携手走下去。深夜里，夫妻两只能通过短信给对方打气。此后，面对母亲一次次催逼离婚，王钰婷就一次次敷衍着。

一个岳母的伤悲：拆不散的“同林鸟”

王钰婷决定设法帮助丈夫渡过难关，还上几百万欠债。她关掉了丈夫公司，变现了大几十万，还向母亲借了十万块钱，自己借遍了同学、同事，甚至透支了信用卡帮丈夫还债，然而，七十多万对于六百多万的巨债来说只是杯水车薪。

此时，因为大量欠债，夫妻俩的生活十分窘迫，张启华帮他们带着章圆圆，出钱出力。同时，见无法说服女儿，张启华直接和女婿挑明，让两人离婚，希望他不要害她的女儿。章余威最后干脆将岳母的电话设置到黑名单，选择了逃避。

6月上旬的一天，正在上课的王钰婷接到了虞城西的绿城家园物业打来的电话，她家楼下来了十多名债主，拉着横幅坐等章余威还钱！

挂掉电话，王钰婷急忙让母亲张启华先过去，自己随后就到。母女俩被十多名债主团团围住，这帮债主已经建立了讨债群，群主是一名借资一百多万的债主，他指着母女俩的鼻子，发出警告：“如果再不拿出钱来，我们就去法院告，先把这房子拍卖！然后再去报案，让警察抓人！”张启华听到这些话，气得脸色发青。

当天，女婿失联，张启华去了亲家，她泪如雨下地劝亲家，为了她的女儿，还有孙女，让他们两人离婚！章余威的父母也老泪纵横，说会帮着儿子想办法，随后，两个老人到处借钱，凑了30多万元打到了章余威的卡上，让他还债。但谁也没想到的是，章余威觉得这点钱不知道还哪个债主好，竟然选择了投机，开始痴迷于研究彩票，把30多万元分成多份，买入体彩、足彩，双色球……结果，买了十几万的彩票，只中了一些小奖，他理想中的大奖特大奖连影子都没看到。为此，王钰婷回到家里哭了很长时间。张启华得知女婿的所作所为，气急之余，再一次为女儿分析，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当务之急，离婚是唯一的出路，尽快与章余威撇清关系！至于债务，她们也没少帮忙，余下债务理应由章余威一个人承担，抚养费也可以放弃。离婚之后，她会带着孙女，让女儿好嫁人……

连日来周旋于债主之间，王钰婷已经疲于应付，母亲的话让她动摇了，那一夜，心累的王钰婷流着泪，将母亲的话通过短信转述给丈夫了。第二天，两人在小旅社里见面了，丈夫章余威深思熟虑之后，表示同意岳母的提议，不为别的，他只想妻女好过，他一个人担！

丈夫如此情深的放手，王钰婷哭了，扑进丈夫的怀里，放弃了离婚的念头，重拾面对的信心！但是，终日面临债主的催逼也不是办法，而母亲的话提醒了她，女儿圆圆可以先让母亲照看着，她和丈夫一起躲债去！

接着，王钰婷干脆请了假，竟然将女儿托付给母亲，收拾行李要出去陪着东躲西藏的老公。张启华望着女儿离去的背影，气得捶胸顿足。

半个多月后，6月23日，更气人的事情发生了！

这天早晨，张启华带着孙女去女儿住所取衣服，竟然发现中介正在带人看房。这时，她才知道，为了还债，女婿已经将房子挂在中介出售了！张启华将中介和看房人轰走，带着孙女在房子里抹着泪，没想到守株待兔的债主冲进来，找不到章余威夫妇的人，债主们也急了，不顾张启华的哭求，直接搬光了家里所有的家电抵债。望着被洗劫一空的家，张启华彻底绝望了。她含着泪，颤抖着手拨通了女儿的电话说，“你不离婚，把我这个老骨头逼死算了，我也不想活了，我带着我外孙女一起走，不让她留在这个世上遭罪……”王钰婷并没有意识到母亲话里的绝望，只安抚母亲说晚上她回来再说，而此刻绝望的张启华已经崩溃。

血案里的担当之路：那一种爱谁予评说？

事后，警察从王钰婷的通话记录中查到，这是下午3点多张启华给女儿的最后一个电话。

下午3点40分，张启华做出了她这辈子留在世上的惊人之举。据王钰婷讲述，母亲张启华用毛巾将怀里的圆圆的口鼻死死闷住，圆圆开始是挣扎着的，但没过几分钟，停止了挣扎，她惨死在至爱的外婆的手中！

案发后，上虞绿城小区的居民胡益为说，他在当天下午4点刚过时，看到住在1幢9楼的张启华下了楼，在楼下出现时，张启华的神色很紧张，目光呆滞地来回踱步，很久才上楼。估计这个时候，张启华已将6岁的外孙女闷死了。小区居民都知道，张启华非常喜欢外孙女圆圆！他们都不能理解张启华杀孙女的行为。

大约到了下午4点多，王钰婷回到家中。女儿一进门，张启华就一把抱住了女儿：“对不起，我……我把圆圆弄死了，让她先走，我们再走，上路，你陪妈一起去吧……”张启华哭喊着与其受女婿的拖累，倒不如全家人一死了之。王钰婷冲进母亲房间，紧紧抱住已死去的女儿号啕大哭，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是真的。虽说前不久，母亲多次给她讲起，死了算了，她始终认为，母亲只是说说，没想到她真的下这么狠的心……

王钰婷当时的确也应过她一句：“好啊，妈，你去死啊，你死了我再死。”当时张启华回答是：“好，我先死。”她要求女儿王钰婷也把她杀死，杀死的方式和她对圆圆的做法一个样，用毛巾把她闷死。还可以先把她绑上，胶带纸粘上，她会动不了，这样闷死更快，她要女儿立即照办。

王钰婷说下不了手，张启华说，自己已经将圆圆杀死了，警察来了她还是一个死，“你就这样让我死吧，我要去陪我外孙女……”女儿的死和母亲的执意求死，让王钰婷在冲动中答应了。

下午4点55分，王钰婷先是给母亲吃下了安眠药，然后以同样的方式先用胶带纸把母亲绑好，再将毛巾捂在了张启华的嘴上，母亲很快毙命。王钰婷拨通丈夫章余威电话，要他立即回家，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不要问，快回家。章余威正在一个彩票点买彩票，还梦想着要发财还债。他哪里知道，他的女儿圆圆和岳母已命丧黄泉！

章余威一回家，王钰婷要他现在答应一件事，章余威说一定答应。王钰婷说，要章余威把自己杀了，她给章余威讲了她杀死母亲和母亲已将女儿杀死的事。王钰婷边讲边流泪，哭得昏天黑地。章余威以为她在讲胡话，冲进房间去看，在岳母的房间里他看到了女儿圆圆和岳母早已没有了气息！章余威悲痛之余，说都是自己害了女儿害了岳母，现在他不能再害妻子坐牢。事已至此，一切的罪孽都是由他而引起，让他来担当一次吧，他会对警察说，都是他杀的人，他会报警，说自己因为还债的事，无法解决，和岳母发生了争吵，一怒之下，争吵时杀了岳母和女儿，还伤了妻子。说着，他从厨房拿来了刀，在自己身上砍了两刀。王钰婷去抢夺，手上也出了血。章余威说，这样更好，他就说是连妻子也要杀，这样警察会更相信他。说完他把王钰婷绑在凳子上，王钰婷的手上和脚上都是血，杀人场面很逼真。可章余威实在是下不了手，他紧紧地抱着妻子，几分钟后他拨通了110。当天晚上，章余威涉嫌故意杀人罪被警方刑事拘留。章余威因为欠债累累，他还涉嫌诈骗罪。案发后，上虞当地网站发帖引来超过17多万人次的网友浏览，此帖发出26小时后，上虞公安也及时发布《上虞绿城命案告破》的消息，将十恶不赦的女婿如此快速绳之以法，相关部门受到当地许多网民的点赞。随后，在公安机关询问阶段，章余威顶罪到底。在这期间，王钰婷的内心痛苦万分，她无人可以诉说命案里深情的秘密。更让她揪心的是，周围的亲朋好友无不劝她严惩“丧心病狂”的章余威。面对丈夫章余威处于一片骂声中，长期郁结于心的她整个人瘦得不足九十斤。

2015年3月11日，上虞区人民法院公开审理此案，法庭上，望着深爱的丈夫承认杀害两条人命的犯罪事实，即将被判处死刑，煎熬已久的王钰婷再也忍不住，当庭翻案，托出实情！随后，案件被检察机关发回补充侦查。经多方调查取证，证明王钰婷并没有撒谎，章余威根本没有杀人。2015年5月21日，上虞区人民法院宣判：王钰婷犯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六年，其丈夫章余威犯包庇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六个月。

[编后] 本案中的母女之情，夫妻之爱，让人动容！缘何情到深处血案生？本刊认为，作为母亲，叫停女儿的婚姻是无奈的爱女之举；作为女儿，逆风坚守自己的真爱又何错之有？这桩婚姻该不该继续？倘若母女俩站在对方的角度思考这个问题，深度沟通，悲剧便不会上演；作为女婿，他为爱妻顶罪固然令人动容，但如果他拿出这样的勇气与担当去面对自己欠下的巨债，脚踏实地，岳母又怎会对他失望透顶，不愿将女儿继续托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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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周 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