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个农民工“聚义”南京：“最美老板娘”别倒下

木子

年关将至，江苏邳州13个农民工却碰到了倒霉的事，老板将他们辛苦钱赔光后，扔下老板娘跑路了。情急之下，农民工们聚在老板家门口商议如何讨到一年的工钱。此时，老板娘张艳站了出来，她一身羸弱、摇摇欲坠，她能担起什么？他们又能得到什么？

老板跑了还有我，风中站起一个绝望的老板娘

“艳，我买期货把工人的工资全赔了，没脸见你，更没脸见工人。我走了，别来找我。”2012年1月初的一天，江苏女子张艳正在家里安抚等待拿工钱的工人，收到丈夫许学斌的这条短信后，她顿时蒙了。

时年38岁的张艳出生于江苏邳州，2000年初，张艳还是第二绢纺厂的技术工，经人介绍与同事许学斌结婚。两年后生下女儿许欣。2006年春天，绢纺厂破产，夫妻俩跟着亲戚到南京干起了承包装修工程的活计。许学斌爱钻研，张艳也心灵手巧，夫妻俩很快就打开了市场。2010年初，他们租了间民房，成立了一家名为依林的小型装修公司。说是公司，其实就是许学斌从老家邳州市新河镇把几个平时跟他关系不错、在家闲着的亲邻朋友召集起来，组成的一个装修队。夫妻俩亲自示范、指导，13个工人很快成了装修方面的好手。

南京家装行业竞争激烈，虽然许学斌努力联系业务，但还是经常无活可干。2011年5月，许学斌与玄武区一家新楼盘签约，以70万元的报酬承接了11000平方米的商铺装修工程。对方坚持交工后进行结算，许学斌考虑到能拉住一个客户不容易，便答应了。因工人中大多是他的亲戚朋友，大家都相信许学斌，也就没有异议。工地开工后，许学斌领着13个工人日夜奋战，张艳则留在家里烧火做饭。一日三餐保证有鱼有肉，一点都不亏待克扣工人。平时哪个工人衣服破了，她都马上补好，哪个工人感冒了，她会熬好姜汤递到他手里。天长日久，大家处得像一家人一样，工人们亲切地喊她大姐。

2012年元旦过后，许学斌找到开发商算账，因部分工程验收没达标，开发商只给了他60万元。剩余的10万元承诺等返工达到标准后再结算。许学斌将60万元存进银行卡里，想等钱到齐后一起再发给工人。1月6日晚上，许学斌跟两个朋友吃饭时，其中一个名叫江中阳的建材老板神秘地说：“最近我正在炒期货，这段时间行情好，几天内就赚了100万。”许学斌心里猛地一动，这个数字简直太诱人了，别说赚一百万，赚一半他就乐翻天了。当晚回家，许学斌就上网查询了一下关于期货的情况，发现果然如江中阳所言，做好一次可翻十几倍，顿时心痒难忍。许学斌去位于龙蟠路的期货营业部开了户，将工人60万元的工资转了进去，并按规定缴纳了保证金。之后，又打电话向江中阳请教。江中阳推荐他买入期铜做多。许学斌先是小心地买了一手，几天后卖出，获利6000元。随后，他看到期铜价格开始下跌，便一次性买入20手做空。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期铜价格就扭头上扬，且一路高歌。2013年1月12日，许学斌惊恐地发现，他的账户居然被强行平仓了，60万的保证金，全都打了水漂！

许学斌吓得魂都飞了！钱全赔光了，他怎么向工人交代啊？此时，距离春节眼看只有十天的时间了，工人都在问什么时候发工资，张艳也催着丈夫快去结账，许学斌只得编织着谎言一拖再拖。一转眼到了农历腊月，依然没有拿到工钱的工人一大早将许学斌和张艳堵在家门口，许学斌没有办法，借口去要钱逃出家门。看着家里黑压压一群人，他欲哭无泪，不知道往哪里走。此时，一辆开往火车站的公共汽车刚好到站停车，他当即跳了上去，车到火车站后，他在售票大厅买了一张两个小时后开往深圳的火车票。车开动的一瞬间，许学斌泪如雨下，他掏出手机，给妻子发了一条短信，之后又马上关机，他不敢想像当工人知道实情后会是什么样子。他也不愿让妻子独立去面对那样一个难堪又难挨的场面，但又害怕回去后，被愤怒的工人撕个粉碎。

再说张艳，收到短信后，她目瞪口呆，打丈夫电话，关机，她又不断给丈夫发短信，劝他回来，说自己愿意与他一起面对这件事，可是却什么回音也没有。下午5点多，几个工人发现许学斌关机，把张艳团团围住。张艳心乱如麻，知道无法再编织谎言了。她平静一下情绪，让一个叫袁天福的工人把所有人都叫过来，待工人都到齐后。张艳强撑着站了起来，说：“兄弟爷儿们，你们没有心理准备，我也没有心理准备，我老公跑了，把大家的血汗钱赔光了，跑了……”

顿时，人群像炸开了锅，张艳不停地解释：“那笔钱是他窝藏了，带走了，还是真的赔了，我先要把这个弄清，把证据拿给大家看。请大家放心，他跑了还有我。我们是夫妻，他的债就是我的债，我现在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钱，但只要还有一口气，我也会将这笔钱还上。”13个工人沉默了。平时，她拿他们当亲人一样，谁有个什么事都愿意跟她说一说。但现在，他们实在不知道该不该信任这个柔弱的女子。

讨债大军悲壮上路，跟着大姐重塑一个未来

1月16日上午，张艳调出并打印了丈夫的交易记录和交割单。看着10多个人辛苦了大半年的血汗钱就在这份记录中烟消云散了，张艳真是又急又恨。回到公司后，她将交易记录清单给工人看，之后又拿出自己的存款共两万三千元说：“我手里就这么多，大家委屈一下，回去跟家人好好解释解释，先过了年再说。我一个一个打欠条，只请大家给我一些筹钱的时间。”之后，张艳给每个工人一人分了1800元钱，又给每个人打了一张欠条。

一个叫马军的工人把钱扔在张艳面前，说：“我们这里不是老邻居就是跟你们沾点亲带点故的，你说说，这个年我们怎么过？”

张艳哭出声来：“难道我能跑了吗？我在哪里住，孩子多大你们都清楚得不得了，我答应还钱，肯定能做到。”听张艳这么说，几个工人有些不忍心。带着无奈的心情，1月17日，13个工人踏上了回家的路。此时，在老家的女儿打电话催爸爸妈妈回家过年，张艳以忙为由含泪拒绝了。

大年初一，张艳踏上了寻夫的列车。她先后去了镇江和成都。因为许学斌有一个伯父在镇江，还有一个铁杆好友在成都，但是两个地方，许学斌都没有去。转眼到了初十，张艳接到婆婆的电话，告诉她家里来了四五个讨债的。原来，眼看春节就要过去，许学斌和张艳都没有回家，工人们心里不踏实了，纷纷找上门去。张艳忙给13个工人挨个打去电话，除了向他们致歉外，还希望他们春节后能回来继续开工。但任凭她说破了嘴，没有一个工人愿意再回来，觉得做得越多亏的就越多，划不来。

其中一个叫王晓亮的工人对张艳道：“我妈刚刚查出了心脏病，要做手术，你不还钱，担当得起吗？”张艳父母与王晓亮是一个村子的，知道他说的是实情。她硬着头皮道：“你放心，我不会让阿姨耽误治疗。”正月十五，别人都在团聚，张艳却跑回了娘家，红着脸跟弟弟借钱。弟弟新婚不久，在一家纸箱厂上班，手头只有2万多元存款，得知姐姐有难，他和妻子商量后拿了出来。张艳的妈妈也将自己积攒的两万块钱悄悄塞到了她的手里。拿着这沉甸甸地钱，张艳暗地里狠狠地哭了一场。之后，她将这笔钱打进了王晓亮的账户里。

正月十六，王晓亮的母亲在邳州市人民医院做了支架介入手术。第二天，张艳打去电话，得知手术成功很欣慰，嘱咐他好好照顾妈妈。王晓亮哽咽地道：“姐，你是好人，我以前误会你了。你放心，我会说服兄弟们，春节后还跟着你干！”

王晓亮是13个工人里最有见解的一个。他出面联络后，大家都愿意听他的。正月二十刚过，13个人一个不少在张艳家里集齐了。面对这个场面，张艳失声痛哭，说：“我一定不会辜负大家的。”正月二十三，张艳凭借以往良好的声誉，很快就和建宁路一家新建的商场签了约。工人们开始了新一年的忙碌。张艳也穿上了工作服，和大家一起跑工地上拉砖。工人袁东文劝她：“姐，你就在家备备饭就行了。”别人也纷纷附和。张艳麻利地将一打瓷砖聚成整齐的两片，放进水里，说：“我亏欠大家的，干点活心里好受些！”为了提早完工，张艳每一天都到得最早走得最晚，刷漆、抹灰等最脏的活，她总是抢着干。看到张艳如此拼，工人们还有什么话说呢？唯有跟她一起拼了。

老板娘倒下站起一帮农民兄弟

再大风雨我们一起扛

2013年4月底，张艳终于拿到了27万元结算款。她留下1万元作为公司运转费用，其他的26万元均分成13份，交到工人手里。几个老工人劝她：“你和孩子也要生活，和我们一起均分吧。”张艳笑笑道：“这是第一次还钱。虽然不多，可是我真的很开心。谢谢大家的谅解和包容，我会继续努力，把欠大家的钱全部还清。”听了这话，工人们精神振奋，一起叫好。由于信誉好，活干得漂亮。张艳很快接了一家给私立医院装修的活，马不停蹄地又开工了。许多人看着一个女的戴着安全帽，推着施工车，吹着哨子穿梭于工地间，都纷纷驻足观望。两个月后，工地施工完毕，这次，张艳照例只给自己留了很少的一部分，将其余的钱全部发给了工人。这年7月底，工人杨开军的儿子在老家骑摩托车时，从农用桥上摔到了桥下，多器官破裂，随时有生命危险。张艳得知后，果断卖掉了公司拉工具用的面包车，把卖得的4万元全数打进了杨开军的账户。虽然杨开军的儿子最后还是因为肾衰竭死亡，但杨开军一家却对张艳满心感激。给儿子办完后事的第三天，他就回来了。看到老板娘这么仁义，她手下的工人个个干活像拼命一样，而且没有一个人再向张艳提欠款的事，就这样，张艳带着这支特殊的队伍，拼命接工程，每次的结账款都马上分给工人。到2014年春节前，大家算了一下，上年的欠款累计已经被张艳还了38万元！

又到年关，工人要打包回家过年了，看着老板娘孤零零一个人上路，几个工人劝她赶快把许学斌找回来，张艳含泪答应了。其实，早在半年前，她已经和丈夫联系上了，知道他在深圳一个建筑公司打工。她也曾劝丈夫回来，但许学斌始终觉得无颜见江东父老，说什么也不肯回，张艳也担心许学斌回来后，工人们旧事重提，便由他去了。

2014年正月初一，王晓亮去张艳家拜年，看到她家里置备的年货很寒酸，孩子身上穿的更是两年前的旧衣裳，顿时心里一酸：“姐，这一年多，你把赚的钱都给了我们。我们难受啊！”他打电话把看到的场景告诉了大家。11点多，工人们都来了，有人提着鸡，有人拎着鸭，有了带来包好的羊肉饺。这是张艳最难忘的一个春节，她给丈夫发短信：“就算你看不到，我也要告诉你，他们是多好的兄弟……”

2月27日，张艳正在工地上丈量地面长度，突然眼前金星直冒。她勉强扶着墙站了一会，才渐渐有所好转。谁知几天后，同样的情况又发生了两次。同时，她还发现自己流鼻血，腿上还出现了不少红点，浑身没有力气。3月17日，张艳一个人来到南京市第一医院做了检查。血常规报告出来后，医生又让她做了一项骨髓检查。两小时后，张艳拿到了让她无法接受的诊断：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她惊讶地问医生：“我身体很好，怎么会生这样的病？医生询问了张艳的职业后告诉她：“油漆、涂料都含有甲醛等污染物，近距离、高密度地长期接触，都是白血病的诱因。”

张艳恍恍惚惚回到住处，不知该如何是好？如果自己倒下了，这帮工人怎么办？债怎么办？思来想去，这天上午，张艳向施工单位提前预支了20万元钱，又把自己的情况告诉了娘家，希望自己万一有个什么不测，家里人能帮着照顾一下女儿。晚上，她把13名工人召集过来，说：“我家里有点事，施工的事，以后就由王宝刚大哥牵个头吧，他经验最多，岁数最大，只要大家齐心协力，一定有未来！”之后，她将20万元钱平均分给了大家，长吁了一口气道：“还差大家每人几千块钱，但这个工程做完，应该差不多了。”听张艳这么说，工人们都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张艳怎么都不肯说。3月18日，张艳的弟弟赶到南京，他拿来了全家人凑的3万元钱，硬是把姐姐押进江苏省人民医院第二医院，开始了残酷的化疗。

2014年6月底，周波等其他7名工人因工程完毕返回老家。7月29日这天，周波正巧碰到张艳的阿姨，从她嘴里得知张艳病重，一直在南京治疗。那一瞬间，周波明白了一切。他要了张艳在南京住院医院的地址，一出门就摸出手机给在邳州的其他工友打电话：“兄弟，什么话也别说了，订票回南京吧，今晚就走……”7月30日早晨，13个工人齐刷刷涌到了张艳的病房里。骤然看到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张艳又吃惊又愧疚，说：“你们怎么来了？还有一些钱没还上，真的对不起！”看着张艳瘦弱不堪，却还惦记着还钱，这帮男子汉都啜泣起来。王宝刚哽咽着说：“你有病，怎么瞒着我们呀，难道你还怕我们管你要钱吗？”说完，王宝刚拿出了13个兄弟凑集出来的2万元钱，硬塞到张艳手里。张艳执意不收，王晓亮哭着说：“我上网查了，你是替大伙生的这场病。刷漆、刷涂料，你都抢在最前面，钱你必须收，我们有的是力气。就算许老板不在，也能撑得住你！”看着围在自己床前的这帮兄弟，张艳的眼睛顿时湿润了。

王晓亮听张艳的主治医生说过，这种病最好的办法是骨髓移植，但需要60万块钱。为了给张艳筹钱，在王宝刚的带领下，13个工人再次成为一支铁的团队。赚的钱除了留下一家老小的基本生活费用，剩下的全都送到张艳的家人手里。然而，对于疯狂的病魔来讲，这些钱依然只是杯水车薪。

一次，张艳化疗后，突然晕倒，经过抢救才脱离危险。王晓亮哭着问张艳：“你到底知不知道许老板的下落啊，找到他，你身上担子也轻一些啊。”也许是想到自己时日无多，张艳悄悄告诉王晓亮，许学斌在深圳一个建筑公司做工，但具体地点他一直不肯说，连电话也都是用公用电话打的。有了许学斌的消息，大伙非常振奋。王晓亮查到许学斌打来的公用电话在龙岗区，于是决定亲自去深圳将他找回来。其他工人当即给他凑了6000块钱的路费。

11月初，王晓亮踏上了去深圳的火车，他以龙岗区为中心，在华商街一带苦找了一周，11月9日上午9时许，终于在一个建材店门口，发现了许学斌的身影！看到突然出现在面前的王晓亮，许学斌吓了一跳。王晓亮怒气冲冲地问：“你还是个爷们吗？我姐病了！”得知妻子这两年为了替自己还债，风餐露宿，染上了白血病，许学斌连扇自己好几个耳光。当天下午，他就带着打工赚来的5万块钱，跟着王晓亮踏上了回南京的列车。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妻子，许学斌跪地不起。十几个工人再次围住他，这次，他们不是向他来讨债的，而是鼓励他的：“姐这两年不容易，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她，我们愿意跟你一起干，给姐筹钱看病。”听着这暖心的话，许学斌再次流下感动的泪。

2014年年底，从台湾慈济骨髓库传来好消息，找到了与张艳相配的骨髓。

2014年12月底，张艳开始了新一轮化疗，预计两、三个疗程后，她就可以实现完全缓解，进行骨髓移植手术了。与此同时，许学斌带着他13人的装修队伍，奔赴工地开工。这一次，他们是带着使命而来的，张艳的手术费还有近30万的缺口，他们要抢在她进舱之前，将这笔钱赚到，他们要用自己的血和汗，将这世上最美的老板娘留下，和他们一起，共创未来。本版编辑也在此呼吁天下所有好心人，希望你们都能伸出温暖的手，让我们一起留住这个最美的老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