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省9人”雇凶杀人案：女杀手经纪人14岁

艾思成

2013年12月22日深夜，安徽凤台县的一个偏僻巷子里，当地居民高学恩停好车，独自走向家门。突然，暗处蹿出两个黑影，手持尖刀，朝着他一阵捅刺。高学恩奋起还击，却终因手无寸铁，倒了下去……

随着杀手落网，案情水落石出。原来是妻子雇凶杀夫，通过一层又一层的网络传递，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14岁纤弱女生浮出水面，令人吃惊的是，她的身份竟然是“杀手经纪人”。

2012年10月的一天晚上，黑龙江大庆市，13岁的刘莉躺在床上，用智能手机和网友QQ聊天。得知刘莉爱看玄幻小说，网友向她推荐了《这个杀手不太冷》。刘莉立刻登录百度，输入“杀手”进行搜索，在一连串弹出来的条目上，有个名为“暗阁”的QQ群，她以为是玄幻小说的交流群，便加了进去。年少的她根本没想到，这个QQ群，改变了她的一生……

1999年出生的刘莉是大庆市一所职业中学的学生，从记事起，她就发现爸爸妈妈很少在一起，最终，在一场家庭战争中，爸爸妈妈大打出手，妈妈哭着离开了家。年幼的刘莉哭闹了三天，总盼着妈妈会突然出现在面前，可眼泪哭干了，她也没等到妈妈。

案发后，刘莉告诉她的辩护律师武新春：妈妈离开后，她就明白了，再多的眼泪都没有用。从此以后，她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再也不哭了。

爸爸妈妈离婚了，刘莉被送到了乡下爷爷奶奶的身边，听话的她没有同龄孩子的活泼和调皮，待在屋里不出门。爷爷奶奶觉得孙女不哭不闹，很省心，出去买菜办事，都放心地将刘莉独自一人留在家里。

刘莉10岁时，爸爸又结了婚，次年新妈妈为刘莉添了一个小弟弟。此时，爷爷奶奶年事已高，无法再照顾刘莉，再婚的爸爸便将女儿接回了家。

刘莉默默地接受着这一切。面对乖巧瘦弱的女儿，爸爸无暇关心她，只是在物质上补偿她，大屏幕的智能手机刚出来，爸爸就给刘莉买了一部。从此，智能手机将刘莉与网络连在了一起。现实中，性格内向的刘莉在同学眼中显得有点另类，她没有朋友;而网络无所顾忌的聊天，敲开了刘莉紧闭的心扉，上网交友、玩游戏、看小说……网络成了她的生活，她在网络上自称“樊雨”，标注的性别是男性。

意外加入“暗阁”QQ群，刘莉也是以“樊雨”的男性身份。加进去之后，她才发现，这个群，跟自己预想的根本不是一回事：“如何伪装现场？”“怎样才能杀人不留痕迹？”“如何摆脱刑侦技术？”……

看着群里讨论的稀奇古怪的话题，刘莉很好奇，频频与网友互动。开始时，网友对这个新来的“小伙子”心存戒备，时间长了，大家熟悉起来，刘莉还和网友“月冥”成为无话不说的好友。“月冥”名叫陈晓媛，广东普宁市人，比刘莉大两岁。

渐渐地，刘莉终于弄明白，这是一个训练杀手、发单子、接单子的群，有人收雇主的钱，按照雇主的要求把目标打残或者杀死。群里所有人的对话都是暗语，在这个圈子里，有中介人、经纪人，经纪人下面还有跟其“签约”的“艺人”，“艺人”就是杀手。中介人从雇主那儿接活派到群里，经纪人接单交给手下艺人，艺人付诸实施。而单子有“亡单”、“残单”、“保护单”三种：“残单”就是将目标搞残废，一般是3万元起步;“亡单”就是将目标杀死，一般是15万元起价;“保护单”就是雇主找保镖。

年少的刘莉感到非常刺激，这个奇妙的空间里发生的事，比她看的玄幻小说还要精彩好玩，她开始在网上搜索关于杀手的群，“金牌打手队”、“杀手雇佣团”……刘莉前后加了七八个杀手群。

同时混迹多个杀手群，刘莉掌握的资源多了起来，她开始从雇主那儿接单，在QQ群里发布，先后做了几笔“残单”和“亡单”，刘莉很快声名鹊起。

2013年春季的一天，一个网名叫“老狼”的网友慕名私聊刘莉，自称做杀手已经8年，从没失过手，“雨哥，你做我的经纪人，我做你的艺人，怎么样？”

刘莉一愣，年仅14岁的她根本不知道该不该同意。“老狼”见刘莉半天没吭声，以为对方不信任他，立刻从网上找了一份“杀手誓”，签上自己的名字，发给刘莉，让刘莉打印下来，以示效忠。

“不用打印了，我相信你。”刘莉回应道，“老狼”特别高兴：“以后，我就是你的签约艺人了。”

“老狼”签约后，杀手们纷纷联系刘莉，签约做她的“艺人”，不久，刘莉手下便有十几名杀手。

挂着经纪人的头衔，十几个“艺人”要吃饭，常找她要单子做，刘莉得花大量的时间去找活，无暇学业。2013年6月，刘莉中考考了100多分，父亲没有责怪女儿，托人将女儿送进了一所职业高中。父亲根本没料到，不声不响的女儿正在网络上贩卖死亡。

2013年7月，群里有个中介人给刘莉发了一个单、并附上照片：残单，男，35岁，甘肃酒泉市人，佣金3万，买他一条腿。

刘莉接下后派给网名“249”的“艺人”。“249”千恩万谢：“雨哥，雪中送炭啊，我正急需用钱。”

几天后，“249”顺利完成任务，刘莉拿到了3万元佣金。按规矩，经纪人拿10%的提成，可想到“249”急需钱，刘莉索性一分没拿，全部打给了他。

刘莉的豪爽义气、善待朋友和“艺人”，为她在杀手界赢得了口碑。没有人想到，一个14岁文弱少语的女孩，在网络世界里，竟是大名鼎鼎的“杀手经纪人”，并被尊称为“雨哥”。

2013年12月，刘莉接到了好友“月冥”陈晓媛发来的一个8万元“亡单”：高学恩，男，45岁，安徽省淮南市凤台县人。

案发后，刘莉才知道，这个亡单的雇主是高学恩的妻子胡拥政。时年43岁的胡拥政是家庭主妇，住在淮南市田家庵，丈夫高学恩在凤台县做生意，常常十天半月回不了家。百无聊赖的胡拥政迷上了上网，认识了网名“夜风”的宋玉龙。宋玉龙是山西长治人，比胡拥政小12岁。两人加为好友后，聊得很投机，以姐弟相称，多次相约见面，最终成了情人。

2013年下半年，胡拥政和丈夫矛盾激化，大打出手、势如水火。愤怒的胡拥政向宋玉龙倾诉了自己的苦恼和对丈夫的怨恨：“我恨不得杀了他！”

“真想杀他，这事包在我身上。”宋玉龙说道，“不过需要花点钱。”胡拥政表示钱不是问题。

胡拥政将高学恩的活动规律及住所、车辆等情况通过QQ提供给宋玉龙，并汇了1万元作为宋玉龙的前期费用，还与宋玉龙约定事成后，再付24万元。

2013年9月，宋玉龙邀集同乡郭强，从山西一同驾车来到淮南，根据胡拥政提供的信息，两人找到高学恩在凤台县的住处，拍摄了对方的照片和车辆。然而，郭强却在最后时刻胆怯退出了。

计划搁浅，在胡拥政催促下，宋玉龙在网上找了一些杀手QQ群加进去，发布杀害高学恩的信息。

2013年12月初，网名“苍狼”的陕西人许玉健接下这个“亡单”，以提成10%佣金为报酬，又将此信息转单给辽宁人林荣华，林荣华随后让徒弟“月冥”陈晓媛联系宋玉龙，陈晓媛与宋玉龙约定杀人佣金10万元后，又以8万元转单给了刘莉。

虽然觉得佣金太少，刘莉还是接了单。随后，她便联系手下的“艺人”派单。她首先想到了经验丰富的杀手“小九”。“小九”名叫穆中元，河北涿州市人，时年27岁。得知“亡单”远在安徽，身无分文的穆中元当即拒绝：“雨哥，我没有路费，没法接啊！”

刘莉又将单子派给“木头”，“木头”名叫王志旭，甘肃武威市人，时年21岁。王志旭爽快接了单。

两天后，王志旭从甘肃远赴安徽凤台县。踩点后，王志旭发现高学恩人高马大、身体强壮，根本没把握单独将对方杀死，急忙跟刘莉联系：“雨哥，你得再派一名有经验的艺人来帮我，否则，我做不了。”

眼看单子要黄，正好“小九”穆中元给刘莉发消息，称母亲生病做手术需要钱，他想干笔生意。刘莉立刻派穆中元前往凤台县帮助王志旭。想到穆中元穷得连路费都拿不出，她表示，经纪人的提成不要了。

2013年12月22日，穆中元和王志旭在凤台县接上了头。当天晚上，两人携带事先准备好的刀具，潜伏在高学恩的住处附近。23时许，高学恩独自驾车回来，停好车后步行回家，两人见时机成熟，从黑暗中蹿出来，持刀对高学恩捅刺，将对方杀害。

当晚，刘莉收到穆中元的信息，说任务已经完成了，但是王志旭被目标砍伤了，伤得不轻，两人现在没钱了，连离开凤台的车费都没有，叫刘莉催雇主抓紧时间把钱打过去。刘莉急忙联系陈晓媛，得到的答复却是：雇主要确认任务完成才能打钱。焦急的等待中，刘莉发现，穆中元和王志旭联系不上了。

原来，高学恩遇害后，很快被人发现报警，凤台公安局民警立刻赶到案发现场，经法医鉴定，高学恩系胸部遭锐器捅刺致左肺、左肺静脉破裂引起急性大出血死亡。根据现场痕迹，警方确认嫌犯受伤，遂展开布控，两名因没钱而困在凤台的“艺人”被抓获。

案发两天后，凤台警方将包括刘莉在内的9名涉案嫌犯陆续抓获。直到这时，穆中元和王志旭才知道他们敬重信任的“雨哥”，是年仅14岁的中学女生。

而案情真相更是震惊了所有的人，人们想不通：一个年仅14岁的女孩子对那些杀手，都能表现出最大的善，为何对杀人一事，却持之以恒，第一个搞不定、再派一个，杀人的决心让人不寒而栗。

案发后，民警在审讯时曾问刘莉：在杀手群接单派单，有没有想过后果？对亡单，是否感到过害怕？

刘莉答道：“接单派单，我觉得很正常，就像每天要吃饭喝水一样。”她还反问民警，死人和活人有区别吗？不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杀人就是人死了而已，有什么好害怕的，人最后都是要住到土里面的。

2014年8月，淮南市人民检察院以刘莉等9人涉嫌故意杀人罪，向淮南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公诉。在这起涉七省九人的雇凶杀人案中，14岁“杀手经纪人”刘莉被控主犯。针对刘莉交代的曾经手的单，警方目前正在调查中。

刘莉的父亲从大庆赶到淮南，为女儿聘请了安徽徽商（淮南）律师事务所律师武新春，作为女儿的辩护律师。身为父亲，他感到自责和愧疚，即没能给女儿提供一个原生态、和谐温暖的家庭环境，在女儿成长过程中，给予的爱和关注又太少，导致女儿误入歧途。

2014年10月16日，淮南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此案，刘莉的爸爸和多年没见的妈妈都来了。看着妈妈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刘莉身子颤抖，眼里蓄满了泪，却忍着没有流下来。2014年12月，该案一审宣判，涉案9人均以故意杀人罪获刑。胡拥政被判死刑;宋玉龙被判死刑，缓期两年执行;“杀手经纪人”刘莉获刑6年;两名杀手穆中元和王志旭分别判处无期徒刑和死缓，其余4人各自获刑。很多未成年人犯罪，都与接触网络不良信息有关。尤其是智能手机的一键便捷上网，使得网络生活已经成了人们的一种生活方式。然而，网络若是没有一个绿色的生态环境，就会成为像刘莉这样缺少正常家庭关爱的孩子犯罪的帮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