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个孩子一个爸：情在“休眠”爱又出发

花颜等

因为偶然的机缘，河北省阜平县农业局职工赵有决定辞职后专门收养孤儿。为此，妻子和他离婚，并带走5岁的儿子。赵有却不改初衷，时年20多岁的女孩赵红梅主动走进他的生活，并抱来了第一个孤儿。随后9年赵有在赵红梅的帮助下，先后收养了16个孩子，两人也在共同的信仰和坚持中越走越近……然而，2014年4月，在承德医学院读大四的养女文文，突然被查出患上白血病。在为养女的病四处奔走的日子，赵有越来越领会到生命的脆弱和珍贵，也开始反省多年来对妻儿的漠视和疏忽。让他惊喜的是，前妻宋丽娜听说他的困境后，向他伸出温暖援手，儿子也希望父母复合……一边是情深义重的女友，一边是结发妻子和亲生儿子，孰轻孰重如何取舍？在为养女的病奔走时，赵有不得不直面这意外的难题……

养女突患白血病，难为了16个孩子的爸和妈

2014年5月3日傍晚，赵有突然接到一个电话：“你女儿文文这几天发烧，医生怀疑是白血病，你尽快来趟学校吧。”赵有惊呆了，心里顿时一团乱麻……

赵有1970年出生在河北阜平县赵旺台镇一个普通家庭，1993年7月，他从保定农业科技工程学校毕业分配到阜平县农业局工作，两年后经人介绍与县城打工的宋丽娜相恋并结婚，宋丽娜小他一岁，贤惠能干，夫妻两人感情融洽、收入稳定，家里有房有车。1999年9月宝贝儿子赵金鸣呱呱坠地，更给小家增添了无数欢乐。然而好日子在2004年5月的一天戛然而止。这天，赵有偶然收看到了央视一期有关少年犯的法治节目，从节目中了解到，无人收养的孤儿，犯罪或被人操控犯罪的几率高达79%。赵有感受到很大的震撼，经过一个星期的反复考虑后，他告诉了宋丽娜他的一个重大决定：辞职创业，然后尽自己所能多收养几个孤儿。听着丈夫的话，宋丽娜的第一个反应是：“你在开玩笑吧！”哪知一个月后，赵有竟瞒着她办理了辞职手续。宋丽娜勃然大怒，一气之下带着儿子回了娘家，并提出离婚。赵有多次前去想接回她和儿子，都吃了闭门羹，无奈只得在离婚协议上签字，将家中所有财产都给了妻子，儿子也由妻子抚养，自己净身出户。随后，赵有搬到朋友所开办的绿源化工厂暂住。在这里，他一边寻找商机，一边收集孤儿信息。得知该县色岭口村有一对孤儿姐妹，姐姐11岁，妹妹8岁，他立刻赶到色岭口村，替这对小姐妹办理了入学手续，并将身上仅有的几百块钱全部掏出来，给她俩作为学杂费和生活费。他自己返回县里后，因身上只剩十块钱，只好买了几斤面粉和一把小葱，吃了半个月的葱花面饼;没钱打电话联系业务，他就去朋友的厂办公室“蹭电话”。从养尊处优的公务员沦落到如此地步，所有人都说赵有疯了。可就在这时，漂亮女孩赵红梅却主动走进了赵有的生活。赵红梅也是阜平县人，比赵有小11岁，高中毕业后到绿源化工厂打工。见赵有一个大男人居然时不时跑来蹭电话，赵红梅很是鄙视。但当得知这个看似小气的举动背后的故事，情窦初开的她却被深深打动。2004年底，她鼓起勇气向赵有直接表白。已经和他生儿育女的结发妻子，尚且不堪替他分担这份负累，他又怎么忍心去拖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赵有坦率地告诉她：“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我现在一无所有，不说别的，就你爹妈那关，我也通不过。”但让他没想到的是，2005年春天，赵红梅抱着一个女婴出现在他面前。她告诉他：“以后你就是孩子的爸爸，我就是孩子的妈妈，我们一家三口，多好！”赵红梅紧搂着婴儿，仰脸望着赵有。那个瞬间，看着这个单纯的女孩幸福的笑脸，赵有的心都化了。一周后，赵有想方设法在县城租了套两室一厅的单元房，与赵红梅及女婴一起，重新过起了有家的小日子。

随后，他们又收养了第二个、第三个孩子……这么多孩子必须要有人全天候照料，赵红梅不得不辞了职。赵有一人担起了生活的重担。起初，他摆摊贩卖当地盛产的红枣，小本小利的没赚几个钱。正好这时候有几个当地人听说他的事后，对他很敬佩，有心拉扯他一把，邀他一起开采铁矿、经营铁粉……在他们的帮助下他很快淘到了第一桶金。2006年，赵有在县城买了房子，第二年又买了车。然而好景不长，从2009年起，国家为保护环境，对采矿的控制越来越严，赵有也只得另谋生路，但多次创业都以失败告终。而这时他已经收养了16个孤儿，其中有7个先后考上大学，负担相当沉重。2013年，他只得卖了县城的房子及汽车，带着赵红梅和孩子们回到赵旺台镇的老家居住。不论日子如何负重，让赵有深感安慰的是，赵红梅一直不离不弃、毫无怨言。近十年来她省吃俭用，对自己分外苛刻，连套新衣服也舍不得买，却曾经大手笔地给收养的6个女儿每人都买了条粉红的公主裙，总共花了近两千元。她对他说：“每个女孩都向往能有一条公主裙，我也希望过，但没实现，如今不能让遗憾在孩子们身上重演。”赵有听得鼻子发酸，赵红梅也才20多岁的小姑娘，跟着他却活得像个黄脸婆，还要照顾16个孩子……他真心实意地喜欢上了这个善良、朴实的女孩，并于2014年3月主动向她提出：“等国庆节就摆酒，正式娶你过门。”

没想到两人筹备婚事时，养女文文出事了……

生命脆弱呵真爱珍贵，风雨里走来了宽容的前妻

5月4日，赵有赶到承德医学院，将在此上学的文文带到北京协和医院复查。5月5日，检查结果出来，文文被确诊为急性白血病。

文文在阜平县龙全掌村。她还在上小学时父亲就因病去世，母亲独自一人拉扯她和大她一岁的姐姐陈婷婷。实在熬不过这种贫困的日子，母亲抛下两个女儿改了嫁，姐妹俩面临辍学。赵有听说后，于2000年9月开学前夕，把她俩接到了自己家里。这对姐妹聪明懂事，不论生活上还是学习上，都几乎不需要赵有和赵红梅操心。2010年7月，两人分别被承德医学院和大连海事学院录取。如今4年过去，姐妹俩即将大学毕业，两人多次对赵有表示，等参加工作后要帮忙分担弟妹的生活。如今突然病倒，文文自己也特别难过、焦虑。在病房里，她哭着要赶赵有走，养父的担子已经够重、为她们姐妹付出已经够多，她实在不忍继续拖累他。赵有因急着要买本地手机卡给赵红梅打电话，安慰她几句就起了身。等他走到房门口，文文突然怯生生地叫了句：“爸！”他回过头，听见她用低到几乎听不到的声音问：“您还来吗？”

她其实特别害怕他走！赵有顿时鼻子发酸，生命是多么脆弱，又多么珍贵;多么轻薄，又多么沉重……他突然想起自己的亲生儿子赵金鸣。当初他与前妻离婚、走出家门时，儿子也曾这样怯生生地问过他，现在想起来，当时儿子小小的心里也一定特别害怕吧，可他却残忍地没有再回头。也不知道儿子生病时谁送他去医院，谁在旁边安慰和陪伴……养女的生命脆弱、可贵，儿子的生命呢？还有前妻，他也曾发誓要一辈子为她遮风挡雨，可他除了把儿子像扔包袱一样扔给她，还为她做了什么？那晚，赵有第一次认真地回忆与思考，也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对前妻和儿子的巨大亏欠，内疚和自责撕扯得他彻夜难眠。

随后，赵有让赵红梅将家里的孩子们暂时托付给邻居，赶到北京照顾文文，自己则回到阜阳筹医疗费。在奔波之余，他特地去了一趟平阳镇看望前妻和儿子。他远远地看到前妻正在阳台上收衣服，而儿子正倚着房间的窗户往下望，他似乎也看到了赵有。儿子虽5岁就离开了父亲，但父亲每周会给他打电话，偶尔送来生活费，放下就匆匆走了。到他读初中进入青春期后，初谙人事的他开始憎恨爸爸对自己和妈妈的不负责任，再加上那个年龄固有的叛逆，他便拒绝再接爸爸电话，父子俩有将近两年时间没有任何联系……也许是不理解爸爸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儿子朝赵有张望了很久。赵有正踌躇着要不要上前说点什么，稍后儿子却拎着一个大塑料袋跑到他的面前，他刚想和儿子说下话，儿子却反身跑了回去，狠狠地关上了门。他有些疑惑地打开，里面全是离婚前他给儿子买的玩具、小衣服。让他心里一动的是，这些玩具都洗得干干净净，衣服折得整整齐齐……他们也许是恨他的，但肯定又不全是恨，不然不会把这些东西这么完好地保存这么久……一种难以言说的酸楚和温暖包围了他。那一刻，医疗费的压力、16个孩子的学习与生活压力，以及其他的纷扰，都仿佛不存在。可很快，赵有又要面对残酷的现实。因借到的钱有限，北京的医疗费、生活费又贵得吓人，文文只能于2014年5月底，转院到河北无极县血康医院靠中医调理，后转入保定市一中心医院进行化疗。可不久文文又开始发烧，但因意识到自己可能无法接受治疗，情绪非常低落，经常躲在被子里偷偷哭泣。6月18日深夜，她竟然趁赵有在旁边的椅子上睡着了，用早就偷偷藏下的输液瓶的碎片，在卫生间割破手腕想要自杀。

赵有知道，如果再不对女儿进行及时有效的治疗，就算她不自杀，也活不了多久。医生也表示：文文现在需要的是继续化疗，将各项身体指标稳定在一定水平，同时寻找合适的骨髓等待移植。总费用需要大约30到50万元。赵有心急如焚！就在这时，6月底的一天，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赵有的前妻宋丽娜。原来，刚离婚那阵，宋丽娜确实很恨赵有，认为他管孤儿却不管自己的妻儿，简直是个地道的神经病。可眼见前夫多年如一日地为那么一大群孩子奔波操劳，日子过得特别苦巴;而那些曾经面黄肌瘦的孩子们却一天天身强体壮，变快乐了有出息了……她也渐渐理解了前夫的苦心，并由衷地生出一丝敬意。特别是听说赵红梅一个年轻女孩，居然自愿跟着前夫吃苦、甘当16个孩子的妈时，她顿时感到自己的胸襟、境界与赵红梅有着云泥之别……但因放不下面子，宋丽娜一直没有主动和赵有联系。只是别人给她介绍对象时，她总免不了要把对方和赵有对比，越比越觉得前夫才是真正的男子汉。也因此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没有再嫁。并偷偷关注着赵有和他的大家庭，直到听说文文患了白血病……“这张卡里有5万块钱，是我这几年开诊所攒的……本来可以多帮点儿，但孩子已经在县中学读高中了，开支比以前大……”宋丽娜说着把卡塞到了赵有手里。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赵有像捧着一个滚烫的山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他望望前妻，又望望病床上的女儿，手足无措。

将心换心放下恩怨，二“妻”一夫共托举濒危生命

在宋丽娜的资助下，2014年7月8日，文文得以接受又一次化疗，这也是她生病以来所做的第3次化疗。前妻不仅没有一直憎恨他，反而如此宽容大度、热心相助，赵有感动不已。7月中旬的一天，赵有在离婚9年后第一次走进了前妻和儿子的家里。宋丽娜分外高兴，下厨做了一大桌子菜。为弥补对前妻和儿子的亏欠，此后，赵有一边继续照顾生病的女儿，一边不时找机会去探望母子俩。一次邻居寒暄问赵有：“你和丽娜打算啥时候复婚？”赵有一下子愣住，好半天才不自然地瞅了眼宋丽娜，她的脸上却浮起红晕。直到这时，赵有才意识到：前妻对自己仍有情意。而15岁的儿子赵金鸣对此也态度鲜明，他直截了当地告诉赵有：“除非你和我妈在一起，还给我一个完整的家，否则我永远都不原谅你。”

那么他自己呢？他对前妻除了愧疚，难道就没有眷恋吗？他多想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但如果和前妻复婚，赵红梅怎么办？她在他最困难时挺身而出、与他共担苦难;为了他和16个孩子，她可以说付出了一切！而且就在文文生病前，他还和她定下了婚期。再说，如果他对前妻有的是回忆里的旧情的话，那么他对赵红梅则是现实中踏踏实实的喜欢和依赖啊。她在他最艰难的时候出现，把他这个别人眼里的疯子当成英雄，相濡以沫地和他抚养着一个又一个孩子，共同面对生活的沉重与琐碎，欢乐与荣光……

赵有心乱如麻、进退两难。他不知道，此时赵红梅也正陷入彷徨。早在宋丽娜第一次出现在文文病房，她就从别人嘴里听到了传闻。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赵有和前妻之间的故事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他们本来就有多年的感情基础，还有一个作为爱情结晶的儿子……可为什么9年前她带着儿子甩手就走，这个时候自己和赵有都共有16个孩子了，她却又要来抢走他？如果他们在一起了她算什么，被利用完就扔掉的抹布吗？赵有会是这样的人吗？她一遍遍问自己又一遍遍否定着自己。

8月11日，焦躁的赵红梅让放了暑假的大孩子们暂时照顾几天小孩子，自己前往市第一中心医院。她想和赵有好好谈谈，问下他到底打算怎么办！让她没想到的是，她刚进病房，还没来得及和赵有开口，护士就推门进来告诉他们，又有人来看望文文，因文文还在恢复期，医生严控探望人数，所以来客无法进病房，只能在走廊等待。赵有让赵红梅去看看，赵红梅推开门往外一望，愣住了，走廊里站着一个风韵犹存的女士和一个将近一米八高的少年，她看过赵有以前的全家福，那不是他的前妻和儿子吗？宋丽娜看着赵红梅，也马上意识到了对方是谁，也愣怔了一下。但她很快反应过来，笑着说：“我说谁比我抢先一步呢？原来是妹妹。”哪知一个“抢”字，一下子触动了赵红梅心中的痛：“还不知道谁抢谁呢？”听到两人吵了起来，赵有赶紧跑出去想解围，可两个女人一见他，火气更大了，都扑过来质问：“你现在就说，到底打算和谁生活？”护士闻讯赶来，把闹哄哄的三个人都请进了保卫室。这时意外发生了：文文当时正在输液，见赵有他们吵架被带走了，便想快点儿把药输完后出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因护士也跟出去了，她便自作主张把输液管上的控制速度的夹子调整到最大，哪知她输的药品中含有硝酸甘油，需要严格控制输入速度。不一会儿，她便因药流过快导致静脉急剧扩张、血压迅速降低，晕厥过去……好在邻床病友发现文文晕厥后立刻按铃，经及时抢救文文才算又一次死里逃生。这次意外，让赵有、赵红梅、宋丽娜三人都既震惊又羞愧：孩子命悬一线，他们怎能把精力耗费于纠结私情？特别是宋丽娜更为自责。宋丽娜早就知道前夫身边已经有了赵红梅，以前也远远地看过她几次，但这是第一次近距离地面对她。这么年轻的一个女人，居然操劳得满脸疲惫、额头上满布细纹、眼睛里全是血丝，宋丽娜也禁不住一阵心疼、酸楚：这个女孩为了赵有付出得太多了，就算他对自己还有旧情，自己又怎么能忍心去把他从她身边夺走呢？赵红梅第二天下午就回了阜阳照看孩子。宋丽娜则和儿子在医院留了几天，帮助照顾文文。也就在这几天，宋丽娜的想法进一步转变。因为她发现，照看一个和自己没有血缘亲情的孩子，是件特别困难的事。如果孩子是自己生的，很多事情都会自然地做到。反之如果不是，就必须要有极大的耐心和责任心。文文因为化疗反应，胃口不好，经常呕吐。有一次宋丽娜猝不及防，被吐得满身都是。她赶紧抓起毛巾擦拭衣服上的脏物。没注意到文文这时的眼眶红了，很快哭了起来，因为绝症患者特别敏感，她觉得宋丽娜没有首先给自己擦嘴喂水，对自己不是真的关心。她还抽抽搭搭地对赵有提到，她想妈妈赵红梅……宋丽娜既有点委屈，也有点难为情。的确，如果是儿子呕了，她肯定会首先去照顾儿子，这是一种条件反射。想到赵红梅9年来照顾16个没有血缘的孩子，孩子还个个都对她视如亲生母亲，这该得有多大的毅力和勇气啊！换了她，她能做到吗？能撑起连同儿子在内的17个孩子的大家庭吗？儿子也有同感，他悄悄对宋丽娜说：“我现在觉得爸爸真不容易，红梅阿姨更是伟大。”

8月16日，宋丽娜特地在阜阳找到赵红梅，讲出了心里话。赵红梅被宋丽娜的真诚感染，也说道：“其实冷静下来想，也许您和赵有在一起更合适。那样的话就算要痛苦也只有我一个人，不然您和儿子两个人都会痛苦。”因相持不下，两人又于8月25日再次来到市一中心医院，当着赵有的面“辩论”起来，都争着要把赵有让给对方。自己怎么突然从香饽饽变成了“弃儿”？赵有一时间满头雾水，张大了嘴巴。等弄清原委后，他哭笑不得地说：“我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什么物品，我们之间的事到底怎么发展，顺其自然吧。先救孩子要紧。”“对，救孩子要紧！”听着赵有的话，宋丽娜和赵红梅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回应道，说着三人相视而笑。目前，在三个人的共同努力下，文文已经转院到保定市第一中心医院治疗。赵有在保定照顾文文，赵红梅在阜阳照顾孩子们，而宋丽娜和儿子则两边游走，给他们搭手。目前接到社会各界及亲友捐款20万元，文文病情稳定情绪良好，正在等待合适的骨髓配型。

纠结9年的爱与怨就那样化成温暖泥土，在那里，一个濒危的生命正充满希望地重生……17个孩子一个爸，两个女人一个家。这个奇特而感人的故事也渐渐流传开来。 □ 编辑/沈永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