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直气壮”的落魄疯狂：南京地铁站捅杀继母

华榕

2014年6月10日傍晚，南京地铁二号线一如既往地忙碌。在二号线大行宫站三号口附近，一身材高大的男青年公然挣脱民警阻拦，用匕首疯狂地刺向一中年妇女，被民警和过往群众合力制服，被害人被送到八一医院，因其中一刀伤及心脏抢救无效死亡。

地铁杀人案震动南京！凶手名叫李刚，被害者是他继母。李刚一直带着童年时被父亲抛弃的伤痕，后到南京投靠做黄金生意的父亲和继母，找过几份工作，也结婚成了家，但却一直过得很落魄凄惶，妻子跟他离婚，他便理直气壮地向生父和继母“啃老”，并在与留学美国的弟弟对比中，心理彻底失衡……

到南京投靠生父和继母：哪比得上留美的弟弟

1996年9月，17岁的李刚来到南京，要投靠父亲李根福和素未谋面的继母王林梅……

1979年，李刚出生于江苏淮安。4岁那年，父亲李根福抛下母亲以及他和7岁的姐姐，在南京认识了王林梅。1988年，母亲跟父亲离婚。这年，父亲和王林梅的儿子李强已3岁，两人补办了结婚手续。

姐姐勉强上到高二就辍学打工，李刚初中毕业后连个像样的高中也没考上。见他整天待在家里不出门，母亲生气地对他说：“去南京找你爸爸！”

面对找上门来的儿子，李根福有些不知所措。家里只有面积不大的两室一厅，还是租来的。11岁的李强主动让出自己的小房间，自己在客厅里睡沙发。晚上，看李强窝在沙发上睡得很香，李根福对妻子说：“咱们这儿子真懂事。”王林梅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

李根福和王林梅摆过小摊、卖过早点，后来在南京著名的“珠宝一条街”太平南路一处银楼租了个铺面，做黄金珠宝生意。没想到李刚就这样找上门来。

李刚白天没事就到处溜达，回来除了吃就是睡，没钱花就伸手问父亲要。李根福对儿子一直心存愧疚，很少拒绝。李刚觉得这种生活十分自在，继母并不像母亲说的那么坏，每次买衣服时，给弟弟买一件，也会给他买上一件。相处不久，李刚开口叫她“姨娘”。

李根福给儿子承租了一个电话亭，李刚每天晚上要营业到11点多，还在电话亭里放了一张行军床。

转眼到了2003年。这年，李强考上扬州大学，李刚想自己还守着个破电话亭子，心里感到很不平衡，对父亲说：“现在很多人都用手机了，谁还老上电话亭打公用电话？”李根福也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不久，王林梅托朋友将李刚招工进了南京炼油厂，厂里给他分了宿舍。李根福夫妇在中山北路买了套小房子，李刚也常过去住上一两天。

2007年，李强考上美国纽约州立大学研究生，一家人簇拥着到上海去送行。他腼腆地对李刚说：“哥哥，我走后，你多回家看看。”李刚看着意气风发的弟弟，还有乐得合不拢嘴的继母，心里充满失落。

李刚在炼油厂干的是最累最脏的活，还要上夜班，他不想干，恰恰又遇上国企改革，他下岗了，每天唉声叹气。不久，王林梅又托人让他去一家外贸公司上班，担心他不适应，反复叮嘱：“你去了要好好学习，不懂就问。”李刚嘴里答应着，心里却很不痛快：不就是嫌我初中毕业吗，哪比得上你留洋的儿子？

外贸公司对员工综合素质要求较高，李刚只能在公司打打杂，甚至要帮同事订盒饭、买咖啡。外贸公司氛围洋派，员工说话时不时夹带着英语，李刚听不懂，只能讪讪地笑两声。他很不适应，也很不痛快。

不久，李刚暗恋上在公司打工的刘艳丽，鼓起勇气追求她。刘艳丽老家在如皋县城，听他说父母在南京开着家金铺，弟弟在美国留学，就答应了他的求爱。

李刚把刘艳丽带到家里，王林梅按风俗给了“见面礼”，以后她每次来都热情招待。不久，两人开始谈婚论嫁。刘艳丽是独女，父母要他们回如皋结婚，婚后也留在如皋发展。李刚有些犹豫，长年在南京生活惯了，不愿意再回到小地方。刘艳丽也没有强迫他。

2009年底，李强回国探亲，给父母、李刚和“准嫂子”都带了礼物。一家人围着李强问这问那，当听说他被留学的大学看中，准备留在纽约的一所分校工作时，王林梅更是喜上眉梢。王林梅在南京的亲戚来看李强，家里每天热闹非凡，这时李刚总是感到备受冷落，心想如果自己也上了大学，这会儿留学的说不定是自己呢……一次，王家一个亲戚问起他的收入，他尴尬得什么话也不说。第二天，他对刘艳丽说：“走吧，就去你家吧。”就这样，李刚没等弟弟回美国，就拾掇起自己的东西，跟着女友去了如皋。

2010年春节，李根福准备带一家人前去出席李刚的婚礼，李刚却在电话里很不耐烦地说：“你们就别过来了，给我5万就行了。”王林梅对丈夫说：“他结婚都不让我们去，光是要钱。”李强劝母亲：“也许是嫂子娘家都准备好了，我们去了也是给人家添麻烦。”其实，李刚是因为生母和出嫁几年的姐姐要来参加婚礼，不想让他们出席婚礼，免得尴尬。

李根福虽对儿子有气，还是给他汇了3万元。李刚收到后，马上打来电话说：“说好5万，为什么只给3万啊？”李根福很不高兴地说：“我们上年纪了，做点小生意赚钱也不多。”本是喜事，这场婚礼却让李刚和李根福、王林梅都很不痛快。

婚礼也不让你们参加：为何这么狼狈和凄惶

因县城生活成本相对南京要低很多，一开始李刚觉得日子还挺惬意。不久，刘艳丽应聘到一家服装公司，并被派驻到盐城开展工作。李刚留在如皋，被岳父岳母催着到处找工作。去网吧当管理员，他嫌工作时间太晚；去厂里干搬运工，又觉得太累，每份工作都干不长。每次辞职后，他都躺在家里睡大觉，白天胡乱吃点东西对付一下，吃晚饭时就大摇大摆地去岳父母家。他还跟小区门口几个人聚在一起打麻将，开始输赢几百块钱，后来他嫌这赌得太慢，转而迷上了麻将机，一赌就是半天一天。

渐渐地，他手头的那点积蓄花光了，就想尽各种理由向岳父母要钱。刘艳丽每次回到如皋，他的第一句话也总是：“快给我一点钱。”

刘艳丽渐渐开始对他反感起来。一次，她提前回家，发现李刚在麻将机前入迷地玩着，在他身后站了快半个小时，他连头都没抬一下。刘艳丽失望至极，提出离婚，父母也支持她的决定。李刚苦求无效，两人在2012年底办妥了协议离婚手续，李刚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离开如皋，又出现在生父和继母面前。

知道李刚因为赌博离了婚，李根福和王林梅心里又气又恨。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李根福再次收留了他，王林梅却很不情愿。一天晚上，她忍不住对丈夫说：“这么多年，我们对他也算是尽到责任了，他现在又染上赌博的毛病，成天问我们要钱，这下可有罪受了。”李根福也恨铁不成钢地说：“他怎么就不知道学好？你看李强，什么时候让我们操心过？”王林梅说：“就是，李刚能有他一半好，我们就算是前辈子积德了。”这些话，都被起夜、在卧室门口偷听的李刚听了个正着，他恨恨地想：又是李强，就他出息！

一连几天，王林梅脸色都不好看，李刚也感觉在南京待着很没意思，不如干脆离开，免得继母老拿弟弟来刺激他。他简单地跟父亲道了个别，就直奔淮安投奔姐姐。可到了淮安，他发现自己其实也相当多余，姐姐的孩子还小，母亲在姐姐家帮忙照顾，房子本来就挤，他来之后，连转个身都困难。这么逼仄的空间，让他心里堵得慌，母亲也把他往外赶：“你至少要给自己找个住处吧。”李刚只好失落地离开姐姐的家，觉得自己之所以过得这么狼狈、凄惶，都归罪于父亲当年对他的抛弃，心里不觉对父亲和继母生出恨来！

南京地铁站狂杀继母：“请求法院判处李刚死刑”

李刚又回了趟南京，当面向父亲提出想跟他们一起做黄金生意，遭到李根福一口拒绝：“你不是做这个的料！”他又回到淮安，随便打零工，租住着简陋的小房子。没人约束他，他再次沉迷于赌博，这不仅带给他刺激，更让他忘记生活不如意的烦恼。

李刚输掉的钱越来越多，无奈只得打电话编造各种理由向父亲要钱。一开始，李根福还相信他所说的理由，心疼他呆在淮安，工作也不好找，按他的要求，二千三千地给他汇钱。要的次数多了，王林梅提醒他：“李刚怎么总是要钱呢，是不是又开始赌博了？”李根福遂给他打电话：“你自己找份工作好好干，别总问我们要钱，家里的钱都让你姨娘管着呢。”李刚猜测是继母从中作梗，心里对继母更是充满了怨恨。

2014年春节前，李强和同在美国留学的妻子一起回国过年，李根福和王林梅开心地忙前忙后。李刚知道弟弟回国后，也想到南京跟他们一起过年，试探地给父亲打了个电话，父亲刚说了句“你也知道家里地方小”，他就愤愤不平地挂了电话，越发觉得自己过得这么落魄，都怪父亲和继母亲手毁了他！如今留学的弟弟回来过年，父亲都不让他见面，这肯定是继母的主意，对继母恨意越发加深。还想如果他当初离婚时，父亲和继母能出面做刘艳丽的工作，或拿些钱给他们，他们也许就不会走到离婚这一步了。一想到前妻刘艳丽，他心里就不由得翻腾起来，离婚后他才深深感到只有前妻给过他爱情和温暖，深悔不已……

2014年6月初，李刚又一次来到南京，他没有直接去找父亲，而是找了一个便宜的旅社先住下来。他想好了：这次一定要跟生父多磨一磨，让他多给一些钱！他跑到太平南路父亲做生意的地方，李根福没好气地说：“你又是来问我要钱的吧？”李刚耐下性子说：“爸，你就给我一点钱吧，让刘艳丽再回来跟我过日子。”李根福听说他想复婚，心一软，第二天悄悄地塞给他2万块钱，说：“拿着吧，别跟你姨娘说。”

手里一下子有了2万元，李刚欣喜若狂，他想用这笔钱去赌一把，兴许一下子就能赚到十万八万，拿去送给刘艳丽，他们复合就有望了！于是，他兴冲冲地找到他曾非常熟悉的麻将机，把复婚希望寄托在这吞钱的机器上。可是没过几天，他就把这2万元输得一干二净。他把心一横，准备再向父亲要5万，拿到钱就去如皋，找刘艳丽谈复婚的事情。

6月10日下午3点，李刚再次去南京大行宫找父亲，开口就要5万，李根福没好气地说：“之前，我给了你2万多块，还没隔一星期呢，你怎么又来要钱？我没有钱了，钱都给你姨娘了。”

王林梅正好也在场，苦口婆心地对李刚说：“你爸爸挣点钱不容易，你不能这么‘啃老。我们都这么大年纪了，还守在这里做小生意，风里雨里的多不容易，你也要体谅我们一下。”

李刚既生气又不甘心，话中带刺道：“你们倒腾的是黄金生意，可不是小生意。这些年，李强在美国也挣了不少钱吧？他混得好，不需你们再给钱了，你们干吗还对我这么抠？这次不给我5万，那下次你们就给我10万吧。”

见他话说得这么难听，王林梅不由得和他争吵起来，李刚丝毫不甘示弱，两人一直吵到快5点半，李根福和王林梅仍没有松口。李根福眼看时间不早了，就和妻子收拾东西，准备坐地铁二号线回家。

李刚也跟着往前走，到了二号线大行宫站3号出口，李根福去站台上厕所。李刚和王林梅又吵起来，王林梅没好气地说：“你爸和你妈已经离婚这么多年，该尽的责任我们也尽到了，你这样老来要钱，一再骚扰我们的正常生活，那我就要报警了！”

两人大声吵架的声音，引起很多人围观。执勤民警看到异常过来把他们带到警务室，了解到是要钱的事情后就劝他们不要争吵，可以通过法律途径解决，两人遂暂时停止争吵。

案发后，据李刚交代：“我们一出警务室，刚刚不说了，我继母又突然开始讲个不停。这么多年，总是她不让我父亲给我钱，我感觉很窝火，摸到口袋里的弹簧刀，就想不管不顾地捅她，解了这口气再说。当时捅她第一刀的时候，应该是捅到肚子了，她就蹲了下去，因为刀刃回弹，把我右手大拇指划伤了，我就更来火了。警察出来抱住我，把我朝另外一个方向用力拖拽，我用力挣脱警察，再冲到继母面前，对着她再补了两刀，我当时已经失去理智了……”

很快，李刚被民警和过往群众合力制服，王林梅身中三刀，被送到八一医院抢救，因其中一刀伤及心脏经抢救无效不幸死亡。得知噩耗的李根福悲痛不已地哭道：“我一出厕所没看到他们，还以为王林梅自己先坐地铁走了，就赶紧上地铁，到家却没看到她，哪里知道李刚会这么凶残啊……”

案发后，李刚的生母和姐姐痛哭着求李根福原谅，希望他能向司法机关出具刑事谅解书，以减轻李刚的罪行，却被满腔悲愤的李根福断然拒绝。

2015年1月14日，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公开开庭审理此案。李根福在给法院的申请中写道：“我作为被害人亲属，不能原谅李刚的行为。我放弃附带民事诉讼，请求法院判处李刚死刑立即执行！”鉴于李刚手段残忍，且在公众场合挣脱民警阻拦两次行凶，且直接捅在被害人致命部位，社会危害性极大，2月10日，李刚因涉嫌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李刚不服提出上诉，目前本案正处于二审阶段。

[编后] 面对父母离婚的现实，应学会接受并培养独立的能力。李刚把人生的失败归于父母离婚，并在与留学美国的弟弟的对比中心理越发失衡，迁怒生父和继母并一步步加深怨恨，以此为由“啃老”，酿成惨案。而离婚的父母则要慎思，对孩子要考虑妥当，将对孩子的伤害降低到最小；孩子来到身边后，爱要有智慧与理性，引导其找到自己的人生定位，不能出于补偿和内疚心理，无限制地满足其要求，而酿下祸患。

（李刚为真名，其他化名）

编辑/胡 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