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的玛瑙，精明玉商梦断天价“赌石”

刘志杰

玛瑙本是自然界常见的玉石品种之一，大多物美而价廉。可是近几年来，南红玛瑙却屡屡创出玉石圈的天价：2013年在新加坡举办的佳世德秋拍中，一枚9.16克拉的南红玛瑙铂金钻戒以700万的价格成交。2014年在淘宝举办的双十二拍卖专场中，一件南红玛瑙弥勒佛头经过798轮激烈竞拍，最终每克拍出近万元的纪录让业内人士瞠目结舌。

“南红”是一种失而复得的玛瑙品种，几经兴衰，再度被发现后便以爆炸性的姿态出现在大众视野，很快就红遍了大江南北，在市场中更是势如破竹，五年间价格疯涨近千倍，突飞猛进的价格真真实实地上演了又一幕《疯狂的石头》。巨大的利益背后，是石农的疯挖乱采、坐地起价;玉石商望风而动、趁乱分羹;投资者奇货可居，故意加码;更有跟风者的盲目介入。种种因素人为推动了其价格虚高，由此衍生出的杀鸡取卵式的短期行为更是让人触目惊心……

挡不住的“红色诱惑”

人生的第一桶金会主动送上门？江苏的奇石商人常玉信就遇到了这样的好事：2010年初，常玉信正陪儿子去徐州治疗眼病，突然接到了为他打理店铺的弟弟常伟的电话：店里突然来了几位深圳的客商，看上了他摆在柜台一角的那堆红石头。

这个消息让常玉信心花怒放。原来，那些红石头一直是他的心病。2007年他到河南石佛寺选购观赏石期间，在一位玉石商家中看中了几块上好的灵壁石，可是老板提出一个条件：想买走灵壁石，除非将一堆红石头一并买走。那些红石头个头都不大，数量却很多，足有几公斤，全是未经加工的原石，有着粗陋的外表，买到手里也只能变成滞销的压箱底。可是主人不松口，常玉信只好认宰，经过还价用500元钱全买了下来。回家就顺手塞进柜台的一角。果然几年时间都无人问津，今天想不到居然有人肯买，常玉信马上告诉了常伟底价，让他灵活处置。

想不到，两个小时后常伟又打来电话：那些老板挑走了一多半，给了十万。十万！这个数字让常玉信差点蹦起来。

常玉信家住宿迁小城，平时的奇石生意并不红火，辛苦一年勉强维持全家的开支。可是，这批貌不惊人的红石头却让他真真见识了什么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常玉信感觉此事有点蹊跷，第二天就赶了回来。想不到店里又来了一位买红石头的客商。在要价时，他故意狠狠地抬高了价格，想不到客商几乎没还价便全部买下，不但又让他赚了15万，还让他知道了一个名词：南红玛瑙。

通过上网查资料，常玉信才明白：南红大有来头。俗话说：“玛瑙无红一世穷”。国人对红玛瑙的偏爱由来已久，因此，日本和西欧等国制作玛瑙时故意以高温烧成红色，可是因为并非天然，加之储量巨大，价格大都非常便宜。与这些红玛瑙相比，产自云南保山的南红因天然生成的红色便显得难能可贵，多个朝代都将其列为皇家贡品。到乾隆时期，随着雕刻工艺、玉石材料的选择标准的提高，大量绺裂的保山南红无法继续制作，自此绝矿，南红也逐渐从历史视线中消失。清代留存下来的重器“白鱼花插”和“凤首杯”至今仍放在故宫地下的珍品柜中密不示人。

已经绝矿的东西突然引来外地客商的抢购，肯定是有人刚刚炒热了新矿脉。常玉信将自己的判断告诉了弟弟。常伟上网查了一下，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发现南红玛瑙的消息已经在网络出现。较保山料相比，凉山料的红色更加丰富，并且绺裂少，质地细腻、胶质感强，是一处达到宝石级的新矿脉。看到这个消息，常伟马上磨拳擦掌：玉石行最讲究先入为主，趁眼下大多数人没关注，赶紧到四川采购原石去。

事不宜迟，常玉信马上和弟弟去了四川，到了后才发现已经棋晚一着：这里已经迅速变成一块不折不扣的热土。西昌县海门渔村的玉石市场也已经成了当地最大的南红交易场所，街两边的地摊上是满目诱人的红色，百余米长的大街被玉石商人挤得水泄不通，不同的穿着和杂乱的口音告诉人们：他们来自全国各地。每一块原石成交都会引来一批人的围观、哄抢。当地只有一个通讯基站，而每天几万人的涌入已经让它不堪重负，平时人们连个电话都打不出。

如此火爆的疯抢自然给当地人提了醒，他们手握原石坐地起价，一块上好的南红一天之内价钱就能翻几番。此时，常玉信才后悔不迭：他刚刚赚来的第一桶金，现在只够买几块像样的石头了。

比面包还贵的“红色面粉”

因为价格太高，兄弟二人迟迟不敢出手，常伟建议：何不去矿口转转，那里价格肯定更便宜。于是两人马上起身赶往100公里外的美姑县九口乡。这里穷乡僻壤，交通不便，下车后又涉沟爬坡地走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到了猫儿鼻子山矿区。

眼前满目疮痍的山体让人触目惊心：大凉山人靠天吃饭，一年到头收获的粮食仅够糊口。而通常收购一块南红的价格比辛苦一年种土豆的收入多得多，当金钱变得真实又触手可及时，穷了几辈子的山里人再也顾不上什么土地与家园，他们几乎倾巢出动，携带工具把山体挖了个底朝天。只有几亩地大的山坡只剩下零星几棵树，大大小小的洞穴却一个挨一个，这些洞有的深达十多米，连地下水都渗了出来。

每个洞里都有一个或者几个男人头也不抬地用力挥舞着锄头，洞外有小山一样的散土碎石，他们的老婆孩子会做进一步筛查。当地土质松软，这些洞内连防护措施都没有，用“不顾生死挖南红”来形容也毫不为过。通过卖玛瑙，一些彝民走上了致富路，盖起了大瓦房，买了面包车。其中还有暴富的人得意忘形，染上了毒瘾。利益驱使着私挖滥采现象日渐猖獗，屡禁不止。

常玉信穿梭在这些洞口间，只要嘟囔一声“尔玛”（彝语“石头”），马上就有妇女从衣兜里掏出用塑料袋包着的石料。可是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个怪相：这里的价格竟然比市场上还要贵！因为市场上的南红鱼龙混杂，假货会很便宜，而从洞里挖出的货真价实，便会要价很硬，于是便出现了让人哭笑不得的“面粉贵过面包”。

常玉信正打算忍痛买下几块上好的樱桃红，想不到还没成交，他们就被赶来的“蛇头”厉声制止了。这些人靠黑恶势力已经牢牢把控了矿石收购权，买石头的客商必须接受他们的二次盘剥。看着对方凶神恶煞的样子，常玉信知道惹不起，马上灰溜溜地退下了山。

正打算回家时，一个名叫杜仲发的人却主动叫住了他们。杜仲发是当地路子很广的玉石贩子，买卖的却不是南红，平时他专门候在山脚下“喝下水”。看到常玉信兄弟被赶下山，便极力邀请他们到家里去看货。

随着南红价格的逐日走高，很多不良商人也动起了歪脑筋，各种假冒南红随之冲击市场。在杜仲发家里，常玉信兄弟大开了眼界：非洲红玛瑙、上品藏红石甚至还有一种贡矿石，只要色泽和水头接近的都被搜罗而来，其中很多真假难辨。杜仲发得意地告诉他们：南红太贵，想买又太难，不如趁行业标准未制定前，用这些物美价廉的替代品狠狠捞上一笔。

这个建议让常玉信兄弟怦然心动，常伟灵机一转想出了一个更好的办法：从杜仲发手里大量采购品相上佳的假南红，然后去市场买一部分相对便宜的真南红，然后真假一起出售，反正价格不贵，就算被行家识破也闹不出什么乱子。

话刚出口，杜仲发就连称“聪明”，他马上取来一些真南红放入其中，常玉信惊喜地看到：颜色暗红的真南红竟衬托出假南红的红、糯、细、润、匀来。如此真假难辨，生意焉有不好之理？于是，他再也顾不上“宁可买贵，不买不对”的职业道德，让杜仲发担当向导，前往市场采购。“色差一分价差十倍”，他只花了十多万便买了很多品相差一些的原石、把件、挂件和散珠。然后又花了近二十万置办了一大批假南红，这才心满意足地赶回了江苏。

凭着这种昧样的买卖，常氏兄弟在当地开起了最大的南红专卖店。随着一股“南红热”席卷全国，南红的价格一再抬高。很多玩家盲目地跟风其中。常玉信的生意日益火爆，三年多时间便结结实实地挣了300多万。

吃人不见血的红色陷阱

几年生意做下来，常玉信却一直盘算着：一定要再去一次四川，进一批货真价实的南红，为自己的店正过名来。

2015年春天，常玉信再次前往四川。他找到了老朋友杜仲发，告诉了他自己不想再售假的初衷，市场上的货信不过，因此恳请他一定要帮自己买到一批产自矿口的好南红。杜仲发有些为难：由于政府管控越来越严，盗挖严重者会被送进监狱，出产的料子已经大不如前，想买好南红，必须等上几天。于是，常玉信便住了下来，让杜仲发天天在外探听情况。

五天后，杜仲发终于带回了好消息：宝掌山有一户姓卢的三兄弟，刚刚挖到一块难得一见的好南红。听到这个消息，常玉信一刻也等不了，马上和杜仲发赶了过去。

虽然政府明令禁止偷挖盗采，但是仍旧有胆大的村民铤而走险，卢氏兄弟的盗洞很偏僻，位于一处悬崖边上，掩蔽得很好，这是一个深且狭窄的坑洞，那块被发现的南红就位于头顶正上方，被夹在乱石中，足有脸盆大小，上面被砸开一个断面，露出里面上好的柿子红色。凭经验就敢肯定这块石头绝对是一块常人无缘得见的稀世之宝。

因为块头大，卢氏兄弟要价也高得出奇：少于500万不卖！自己手里只有300万，于是常玉信提议让杜仲发和自己合伙买。杜仲发碍于多年的情义，勉为其难地同意了。于是，两人便下山，坐等三兄弟将石头送到手上。

想不到，几个小时后竟出现了塌方。卢老三跑来哭着告诉他们：石头刚刚送出来，他的两个哥哥就被埋在了洞里。常玉信他们和卢老三马上跑上山，果然，坑洞已经塌得面目全非，估计就算把里面的人再挖出来也不会存活。狰狞的一幕差点让常玉信呕吐出来。

卢老三抓住他们的衣服不依不饶：“我哥哥是为你们挖石头死的，你们得赔！”突如其来的遭遇让常玉信手足无措。杜仲发慌乱地劝他：赶紧破财免灾。卢老三听了马上狮子大开口：每人赔50万。因为石头物有所值，又怕他狗急跳墙，常玉信狠狠心同意了。卢老三怕他们跑掉，要求必须马上给钱。两人拗不过他，只好抱起石头，陪他到镇上转账。

在储蓄所，常玉信将石头款和赔偿款共300万转入卢老三的账户。轮到杜仲发转账时，他却说自己的卡不在这家银行，让常玉信抱着石头在这里等着，自己转账完后再来接他。

两人走后，一个罪恶的念头便迅速占据了常玉信的头脑：跑！自己独占这块石头！他不管不顾地抱着石头跑到外面，逃离了小镇……

一路上，常玉信如护着命根子一样逃回江苏。可是，当石头的外皮被解掉后，他目瞪口呆：石头只有开窗处有一层薄薄的玉料，其余的则完全是石头——这分明就是一个被人动过手脚的“地雷”。那么，卢家兄弟的炸死、杜仲发的设局，自己还以为占了大便宜，其实被骗得这么惨！常玉信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如今，南红背后的巨大利益，不但让不良商人学会了以次充好，更引来不法分子设局骗人，其中就有一些人专门去矿洞里“埋地雷”，常玉信就是不慎踩中被炸得倾家荡产。

专家提醒：一种宝玉石，要想实现长远发展，最终还要靠大众消费。而目前因人为推动，南红目前的市场价格确实有虚高的成分，这对南红进入更多人的视野是极大的障碍。如同多年前的君子兰、普尔茶、黄龙玉一样，任何收藏品种都会经历一个价格上的起落，南红也不例外，日后市场会逐渐趋于平稳理性。因此，广大收藏爱好者更应该持平常心态，谨慎投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