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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里好穷

2015-05-14小禾苗

飞言情A 2015年8期

小禾苗

1

山里有座庙,庙里有几个穷和尚。

郝有钱是五年前失足坠崖被庙祝在山里捡到的,每每提到这事,庙祝都要极其夸张地描述她当时命悬一线的状况,以及自己精湛非凡的医术,当然话题最后总要落在要懂得涌泉相报这个问题上。

当她听到庙祝要委派她去市里赚外快的决定时简直傻眼了,而推荐她去原因无他——

“有钱自己说的,她以前可是个演员呢。”

进城的第一天,她就在人潮涌动的步行街上看到了叶巡。

那是正午,日光朗朗,林立的高楼上挂着的巨型电子屏正反复播着叶巡最新世界巡回演唱会的广告。

屏幕中的男人英俊而冷酷,眼角眉梢都是毫无讨好的恣意,那是攀爬到圈内顶峰,成为游戏规则制定者才会有的傲慢表情。

而她呢,一身城乡结合、土里土气的衣服,出自师兄之手的发型极其清奇,折起的裤脚上星星点点地沾着泥,活脱脱一个进城打工的土包子。

有谁会相信,自己会与屏幕中的男人曾经在一起过呢?

郝有钱盯着男人那张精雕细琢的脸,狠狠地哆嗦了一下。

人各有死法,或重于泰山,或像郝有钱一样轻于鸿毛。不就是糟糠被弃吗?古往今来被男人利用完就一脚踹开的女人数不胜数,可她当年就是不忿不甘,大晚上学人家去山顶豪饮买醉,结果一失足掉了下去。

当年如果不是遇到进山打野味的庙祝,她一定就无声无息地死在那对狗男女公布合作新戏的那天了吧!

她差点死了,而他还活着,且活得不能再好了。

时光可真奇妙,眨眼前,他还是在片场打酱油的年轻小龙套;眨眼后,他已功成名就、独占星光。

当年他的话还犹在耳畔:“有钱,我们应该冷静一下,想想以后的路怎么走。”

叶巡当她弱智吗?片场早就传开了第一玉女关晓若倒追他的闲言碎语。

关晓若是谁?关氏集团的独女千金,家世才貌皆有,而她郝有钱只占着一个和他青梅竹马的头衔。如果这是一场战争,那么郝有钱没有半点赢的可能。

看如今,果然叶巡选对了路。

2

郝有钱不愧是庙祝最得意的弟子,不过半月就成功混入麒麟山成为一名实习小尼姑。

再遇到叶巡那天,她刚从山下回来。山路被挤得水泄不通,原来是有剧组在山上东边的桃花林取景,她一不留神与一个端着热茶的小助理撞了个满怀。

她正要说没事,围观的工作人员却忽然让出一条道。迎面走来的男人带着超大墨镜,脸部轮廓深邃分明,修身设计的牛仔裤包裹着笔直漂亮的小腿。

世界可真小啊,小到可以在最不恰当的时候让你见到你最不想见到的人。

原来小说里换个发型就能蒙蔽男主人公的技能是真实存在的,叶巡不仅没认出她,还低头问她有没有事,温和的声音似被油脂包裹着,不真切,不实在。

反倒是郝有钱的嗓子像被大火烧得寸草不生似的,声声干涸。

“没……没事,施主不必挂怀,小伤罢了。”

她缩着脑袋,在旁人眼里就是个没见过世面、害羞不已的小尼姑。

叶巡似乎在看她手上的伤势,随后朝助理点头示意,接着便递给她一张名片,客气道:“你如果有需要的话,尽管和我们联系。”

她之前在庙里听师姐们八卦,说叶巡是娱乐圈有名的痴情种。

据说,叶巡与关晓若的关系一直不明确,是因为他对已去世的初恋女友念念不忘。虽然粉丝掘地三尺都没挖出这个“初恋女友”的一点真相,但鉴于叶巡情深不寿的固执,大家都一厢情愿地认为这朵白玫瑰必定美若天仙、完美无瑕。

郝有钱听到这话时差点把隔夜的肉都吐出来。

……他们五年前就勾搭在一起了还装纯洁,这绝对是公司包装的手段啊!

今天的相遇就是铁证!

男人是善忘的动物,这才五年呢,她不就土了一些吗,可叶巡脸上没有丝毫震惊与怀念,甚至一点心虚恐惧都不存在。

3

郝有钱接到来自剧组的邀请时很是吃惊。

“嗯……咱们导演啊,上次在麒麟山就觉得无忧师太您的气质吧,特别超凡脱俗,特别适合参演他新拍的电影,所以诚邀您去客串。您别担心啊,到时候您就本色出演……”

郝有钱延续了过去寒酸的习性,果断打断对方,特别直接地问:“那有钱吗?”

对方哽了一下,或许是没想到现在的尼姑都如此唯利是图。

“有……”

她想,那个导演可真识货,惊鸿一瞥居然还能看到她平凡面貌下超凡的内在,真是好眼力!

她胡乱地翻开《恶战》的剧本,粗略一扫,原来这还是一部警匪悬疑片,她要本色出演的小尼姑则是串联几场关键情节的神秘人物。

“喀喀,我们导演来了,他请您去那儿谈报酬。”

郝有钱一听片酬就来劲了,满脸笑容看过去,即刻傻眼了——为什么没人告诉她这片子的导演是叶巡?

那个拿着对讲机有条不紊地指挥着片场员工的男人很敏锐地捕捉到这边的视线,他目光一扫,在郝有钱脸上稍作停顿后又迅速移开。片场人多嘴杂,叶巡让助理开了一辆保姆车过来,他拉开车门,示意她上车,动作绅士,没有一丝侵略性。

“这边请。”

车门被关上时发出一阵嗡嗡的密闭声,郝有钱与叶巡面对面坐着,中间隔着不到两个拳头的距离:“鄙姓郝,名有钱,叶先生时间宝贵,咱们开门见山吧。”

果然,叶巡脸上的微笑退了下去,脸色变得坚固、冷峭、寒冷,黑亮的眼珠一动不动,如同一块经历过沧海与桑田的黑石。

“有钱小姐与我一位故人长得很像,连名字都一样。”叶巡说,“说实话,我不相信这一切是巧合。”

“故人?”郝有钱明知故问,“难道就是传说中叶先生的初恋女友?”

男人薄唇里嗤出一声气音,很轻,但已经是他这些天来唯一情绪的显露。

“这不是你该问的事情。”

每个人都有一座自我保护的心墙,叶巡也不例外,与叶巡合作了整整十年的经纪人Lin曾在醉酒后失言说,叶巡这人啊,真是太难相处了。

大家不解,自叶巡二十岁那年凭《落花》惊艳影坛后,他做人低调、对人谦和、专心于事业,是媒体交口称赞的人物,开始Lin也是这样觉得的,可渐渐地,他发现了蹊跷。

叶巡几乎是个没情绪的人,一切人该有的愤怒、开心、贪婪、沮丧、懒惰……一切情绪,无论是消极的还是积极的,他都没在叶巡身上看到过。叶巡像把自己的七情六欲剔得干干净净,没有残留,像一具只会生存的行尸走肉。他热衷工作,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将自己的生活用工作填满,由此而得到某种意义上的圆满。

郝有钱跳下车时,叶巡从后头喊了一声,她回头一看时便被迈着长腿下车的男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捏住了鼻子。

事情发生得过于突然,郝有钱瞠目结舌,叶巡则面无表情。他的手指长而有力,力道大得几乎可以掐断她的鼻梁。

“哦,没有假体,原来是真的。”

——什么叫原来是真的?她哪儿看起来不像原装货?!

“那么郝有钱小姐,我由衷希望你的演技别像我的故人一样烂啊。”

4

郝有钱简直要气晕了。

她是吊车尾上的戏剧学院,门门课都学得很艰辛,每次期末考试前,叶巡都得陪她临时抱佛脚。但叶巡总夸她:“有钱,你真的是在我认识的人当中演技最浑然天成、毫不做作的,如果用一句话来形容你的表演,那就是天然去雕饰。”

她对此将信将疑:“是吗……”

叶巡装出生气的样子:“你说,我在学校排名第几?”

“第一。”

“那你觉得我的话可信吗?”

她当然是信的,叶巡大三时休学接片,他前脚走,她后脚就跟到影视城。叶巡气她自作主张,一天没跟她说话,非要她马上回去不可,而郝有钱犟得十头牛都拉不动,一屁股坐在行李箱上不起来。

“不行不行,我一定得留在这儿,万一我家汉子被人撬走了,我就吃大亏了!”

叶巡哭笑不得,半蹲在地上跟她讲道理。

“可你看这儿住宿条件不好,洗澡都得去澡堂哦。”

“没事,去就去呗,多大点事!”

叶巡低着头,摩挲她的手背:“这儿也没空调,你最怕热的。”

“正好,出汗有利于减肥。”

叶巡看着她像个顽劣的熊孩子似的,哄也不是骂也不是,就一个人坐在出租房里抽闷烟,她蹭过去哄了半天也不见起色。

她知道叶巡心疼她,影视城里的出租房要么是城中村改建的,要么是七八十年代留下来的老房,四周贴满了脏兮兮的小广告,有七八层楼却没电梯,天气热的话上一次楼衣服都会湿透。

“可这些都无所谓啊,”郝有钱说,“咱们在一起就够了。”

叶巡当时的眼神很复杂,他跟郝有钱一样,都不爱把情话溜在嘴边。他沉默着将郝有钱的行李提到床上,叠好衣服,分门别类地放进衣柜里。

“有钱,以后我会让你过得好好的。”

很好很好的日子是什么样的郝有钱没概念,但只要是跟喜欢的人一起过,每一天都会是好日子吧。

当时的郝有钱的确是这样认为的。

她笃定叶巡会成功,他的天分才华绝不会淹没在人群里,但圈里的潜规则永远比你想的要残酷,叶巡回来得越来越晚,又常带一身酒气,而需要花钱的地方又越来越多。

郝有钱便瞒着叶巡去接一些钱稍多的活补贴家用,比如当替身,从这儿滚到那儿。可事后一身青肿,她想瞒也瞒不住。

叶巡冲郝有钱发了大火,她脾气也倔,嚷嚷道:“我怎么不能做替身了?多少明星在成名前不都做过这种事吗?你别是怕我比你先成名吧?”

她只是心慌,心慌这圈里美女如云而自己身无长物,心慌自己与叶巡的距离会越拉越远,只不过她自尊心比天高,从不将心底的慌透露分毫,却越发地无理取闹,导火索一经点燃,他们便隔三岔五地为这事开吵,直到有次她熨衣服,从叶巡衣袋里掉出一张印有唇印的、极具暗示性的名片。

关晓若,叶巡接的新片《落花》中当之无愧的女主角。

晚上,关晓若用玛莎拉蒂送叶巡回来,在小区楼下正好碰上刚收工回来还提着一篮子菜的郝有钱,关晓若不着痕迹地扫了她一眼,朝叶巡笑了笑。

“没想到,你的女朋友还蛮朴素的。”

朴素!朴素!朴素!

……郝有钱从噩梦里一个鲤鱼翻身惊醒,她好憋啊,自己当年就该把一篮子菜糊到他们脸上!

朴素是吧?郝有钱第二天特意将头发梳成当年的样子,在叶巡面前硌硬他。

果然,她去哪叶巡那差点冒火的视线就跟去哪,说不清那是伤感还是愤怒。

5

凌河公墓位于城西郊,是块寸土寸金的风水宝地。

这个时间祭拜的人不多,墓地里一片冷清,叶巡半蹲在一座墓前,放下鲜花,点起几只香烛。

“有钱,你相信这世上会有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存在吗?”他自问自答,“我本来是不信的,但是……她太像你了。她跟你一样,总是第一个冲到领盒饭的地方,不吃姜,对花生过敏,爱生气,干什么都风风火火的,我有时甚至会产生错觉,觉得她就是你。”

但不可能,当时车子冲下悬崖引发爆炸,连车子都炸得只剩下一个空架子,更何况里面的人呢?他一辈子都没法忘记那一幕,好像自己的一部分被生生剔走了,再也没法完整。

墓碑上贴着一张女孩的黑白照,那个女孩五官分明,青春洋溢。

“整整五年了,你一次都没入过我的梦,我知道……你是不会原谅我的。”

墓园寂静,除了沙沙作响仿佛低泣的风声,再无他物。

郝有钱想,也许自己是把叶巡给膈应狠了。

“……等等,这场戏跟剧本上写的不一样啊,为什么我要吊威亚?”

叶导:“哦,我改了剧本,这样比较能凸显小师太从天而降的姿态。其实吊威亚不难,就是从那栋楼跳到这栋楼而已,怎么,你不行吗?”

“那你给我加钱不?”她试探着问。

“现在流行加量不加价。”

郝有钱的演技是不行,但当替身吊威亚的经验还是充足的,她像根咸鱼被高高挂在半空中时,叶巡抱着双臂仰头看她,唇线抿成一条冷酷的线条。

郝有钱心道叶巡不愧是上升处女的天蝎座,追求精益求精的个性简直在他身上彰显得淋漓尽致,真不愧是当年三块钱豆芽菜都能摆出法式大餐模样的男人啊!

“Cut!”叶巡喊道,“你的左腿太弯了,再来一次!”

可惜,这份细致对内很受用,对外则很惨痛。

她早就发现叶巡看她的眼神常在恍惚与冷漠之间徘徊不定,好像是对着一个赝品,明知道它毫无价值,却又因为那藕断丝连的旧情而舍不得放手。

唉,人心不古、世风日下的城里人啊!

郝有钱对着盒饭发呆,她在山里待久了,闻到兑了地沟油的肉压根吃不下去,正心塞着,片场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似是有人过来探叶巡的班,还带了御鼎轩的大闸蟹与点心。来探班的女人有一头浓密的鬈发,面容娇小精致无懈可击,气质卓然高贵,正是影后关晓若。

叶巡坐在机器前看片,她便适时地端上咖啡,嘘寒问暖,不能更体贴了。

“啊啊,关小姐又来了啊,导演简直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啊!”场记捧脸兴叹。

“嘿……谁说不是呢?据说当年叶先生还没出名时关小姐就喜欢他了,五年不变,我又相信真爱了!”

周围人叽叽喳喳,而郝有钱全身的血液骤然冷却,只觉双耳轰鸣,一阵眩晕。

胸口窒息得难以喘息,郝有钱心抽得要死不活的,一脸的丧气延续到下午拍摄时,叶巡喊了几次cut,将郝有钱叫到一边,兀自一笑:“别的就不多说了,cut一次扣一千,你自己看着办。”

郝有钱爱钱,这是片场大伙都知道的事,叶巡对症下狠药,药效太猛,整得郝有钱荷包凄凉。正巧那几天,庙里的几位小师弟进城换物资,深觉郝师姐在人间不容易,决定帮她好好地出一口气。

“哼,敢欺负咱们师姐,我们就吓得他尿裤子,看他还敢不敢嘚瑟!”

“咦?你们的意思是——”郝有钱有点懂了,眼睛一点点地亮起来。

这主意太妙了,郝有钱举双手赞成,并且要求亲自出场。她化了一个当时被捡到时鲜血淋漓的妆,几个会轻功的师弟先跳上叶巡位于市内的那栋别墅的二楼窗台,他们打开玻璃,配合地呼啸出几声凄叫,并朝屋内喷进一股烟,她则身先士卒地冲了过去。

偌大的、冷清的卧室内只有一张大床,四周墙面素净,月光透过窗棂照了进来。叶巡紧闭双眼,手紧紧地攥着床单,似是睡得极不安稳,额头上还有一层热汗。

郝有钱没干过吓人的事,只好清清嗓子,推了推床上的人:“喂,喂喂,我死得好惨啊!”

师弟们狂使眼色:师姐,你这是叫人起床的语气吧?

叶巡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将醒未醒。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郝有钱铆足劲号叫:“我死得好惨啊,叶巡!”

听见自己的名字,叶巡猛地张开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郝有钱心想终于扳回一局,却见他没有丝毫畏惧,反而急切地伸出手:“有钱,是你吗?”

……等等,说好的吓得屁滚尿流呢?

郝有钱低估了叶巡的心理素质,她就只知道“死得好惨”这句,憋了半天愣是没憋出第二句有杀伤力的话来。

叶巡的胸膛起伏着,他把手伸过去,却始终不敢碰触她,生怕一碰她她就会随风而逝。

“我,我知道……我知道你很疼。”

叶巡漆黑的头发因为他紧张得出汗而黏在额上,显出无端的脆弱,他紧蹙眉头,再次尝试去触碰她。

郝有钱觉得自己很丢面子,于是甩了甩头发,板起脸,尖起嗓子:“我好惨啊,在地下无依无靠,没钱走后门投胎,现在还卡在孟婆那儿排队,我冤啊……”

叶巡声音喑哑:“有钱……”

看到他这副样子,郝有钱忽然有点心软了。师弟瞧他们两两相望的架势不对,忙催促有钱撤退。郝有钱灵机一动,临时编了个自己死后有三魂六魄附在一个八字与自己相差无几的小女孩身上的故事。

她一不小心发挥得太好,舌灿莲花,差点连自己都信了!

“你若见到一个跟我长相相似的人,记得多照顾她……特别是在经济上!”

5

果不其然,第二天再喊cut时,叶巡没提罚钱的事。

混这行的多人精,不少人看出了叶巡最近对郝有钱的照顾,有好事者给关晓若通气打预防针,没几天,关影后就暂停在苏梅岛的广告拍摄,大老远转机回来探班示威。

在看到郝有钱的那一瞬间,关晓若那表情太天崩地裂了,连她的经纪人都觉得不对劲,小声提醒:“晓若,你怎么了?”

郝有钱扯开嘴角,阴恻恻地开口:“关小姐,好久不见。”

她其实没别的意思,就是跟过去插足她和叶巡的小三打个招呼而已,但关晓若已经从恍惚到不可置信,脸上血色尽褪,还喃喃地念着“不可能”,连招呼都没打就惊慌失措地跳上保姆车绝尘而去。

不远处,叶巡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不知在想什么。

在那之后,麻烦事就缠了上来,饰演男三号的年轻演员说自己的手机被偷了,大家调出休息室的录像,看到两点五十三分,那个男演员去上厕所,有人进去过一次。

屏幕里的人赫然是郝有钱。

郝有钱想了半天,那天她的确进过休息室,因为道具组的人让她帮忙去送一样东西,但她放下东西就走了,压根没看到什么手机。

可证据指向郝有钱,加上她平时吃穿用度能省则省,寒碜得要死,就数她嫌疑最大。

几个带头要求看录像的人一致要求叶巡开除郝有钱,叶巡没表态,只说把录像拿过来。

郝有钱的脾气向来又直又爆,受不得冤枉,被这样千夫所指,她脖子一硬,说大不了去派出所,明人不干暗事,她就不信这冤枉能扣在她头上!

“再说,那么丑的手机,送我我都不稀罕呢!”

男演员一脸受辱:“你懂什么?那是Vertu,我花了十几万买的,你个土包子——”

叶巡斜睨了那男演员一眼,他肩膀一颤,噤声不敢再说下去。

不可否认,在看到她气得双颊涨红的模样时,叶巡有一瞬间的恍惚,太像了!不只是模样,还有神态、语气……几乎与他记忆中的她一模一样。

可世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更不可能有完全相同的人。当年的验尸报告他亲自检查过,不可能出错。

叶巡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发现录像是被剪辑过的,手法很巧,不留心的话的确发现不了。

谁能指使别人制造这场闹剧?答案不言而喻。

“这里是我的片场,不是关晓若的,也不是任何人的,这点你们给我记清楚!”

那一天,号称从没在公共场合失态过的叶巡大发雷霆。

六点多,片场收工后,副导演安排全剧组去附近的火锅城吃饭。众人聊天时,郝有钱状似闲谈般地说她五年前得了一场怪病,醒来后就不大记得以前的事了,突然有一日一位高人经过她家,说她七魂受损,去钟灵毓秀的地方修行方可保命。

一帮人听得一愣一愣的,只有叶巡坐在主位上埋头喝粥,也不知听到了多少。

郝有钱腆着脸蹭过去问:“叶导啊,您看我这日子也不好过,被罚的那些钱,要不……”

叶巡擦着嘴巴,沉声道:“可以是可以,但我有个要求。”

在席间其他人的敬酒笑闹声中,叶巡客气地表示最近他别墅里似乎不太干净。

郝有钱开始没反应过来,还在锅里找着肉,傻乎乎地回:“不干净?那你请钟点工阿姨呀。”

叶巡伸出筷子,精准地截住她筷子中的肉丸,顺势夹走。

“郝小姐,我指的不干净,是那种不干净。”叶巡说,“一定得是你们这种在钟灵毓秀之地修行过的人士,才能把握得住的那种。”

“……”

“郝小姐不会真的以为你只要在戏里露几次脸就够了吧?合同上不是已经写了吗,演员在拍摄期间要全程配合导演?”

郝有钱蒙了,什么叫“全程配合”?这是合同还是卖身契?

叶巡浸在圈里数年,脸皮早就与心肠一样深不见底,他当即拿出iPad找到电子合同,递给她,撑着脸颊笑:“第三十八条的第七行就是。”

郝有钱睁大眼定睛一看,果然在密密麻麻的小字里看到这么一行。

“演员在拍摄期间应全程配合导演的拍摄计划与安排,否则作违约处理。”

再低头一看违约金的数额,郝有钱倒吸一口冷气,差点昏厥:“你,你这是诈骗,是欺诈!”

“我有吗?”叶巡好整以暇道,“我帮郝小姐上了一课,没收你学费,你应该感激我才对。”

……这才五年,怎么以前品性尚算正直的青年会堕落成这样?!

6

唉,她那晚还以为叶巡多少对自己残存余情,还不是转头就找人做法驱逐她的“鬼魂”。

郝有钱耍点嘴皮子功夫还成,但画符念咒却半点不通,到时绝对露馅。她在副驾驶座位上如坐针毡,就在等红灯时,她接到一通警察局打来让她去领人的电话。

郝有钱很茫然,她在这边孤家寡人的,哪来的人可领?

叶巡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掉头往市警察局的方向开去,郝有钱急得连说不用,叶巡轻声表示这是举手之劳:“有人告诉我,要多照料郝小姐一点。”

警察将两人带到拘留室,指了指被关在里面的年轻人。

“喏,就是这家伙,跑到手机店非说这个蓝屏小手机是苹果6S,还跟店员起了冲突。他只知道你的电话号码,整个一三无人士。我们怀疑他是精神病院跑出来的患者,郝小姐,这是你认识的人吗?”

郝有钱的大师兄隔着铁栅栏拼命朝她挥手,他不懂,明明去庙里的老乡说送给他的手机是时下最火的高科技产品,卖掉它得的钱能抵庙里半年的开支呢,怎么他们都说不是?太奇怪了!

郝有钱风中凌乱,最后还是叶巡用私人关系给局长打了电话,这才领着她口中“稍微喜欢幻想”的远房表哥重见天日。

叶巡做了个无可奈何的动作便去街对面取车,而郝有钱则拽着大师兄跟上,这个猪一样的队友啊!

“师妹,你生我气做啥?是师父怕你在城里孤军奋战,派我来支援你工作的!”

郝有钱小心地拉着大师兄过马路,谁知这个就会惹是生非的爷反而念叨:“师父的话你得听,不然以后你又被人害了还帮人数钱呢!”

“什么被人害?你说什么啊?”郝有钱很警惕,特别是看到师兄脸上闪过的懊恼后。

大师兄吞吞吐吐了半天,说:“其实……师父不让我跟你说,他当年捡到你的时候,你明显……不是单纯掉下山那么简单,师傅这不是怕你得罪过谁,让我来看着点吗?”

光天化日之下,郝有钱背后硬是出了一身冷汗。

可当年她上山顶前的一幕幕都那么清晰,她看到一前一后走出酒店大门的叶巡与关晓若,还有之前关晓若笑靥如花地对着记者表示她正在热恋的新闻……最后,叶巡跟她说“有钱,我们冷静一下”。

所有的悲伤愤怒,都在她踏出悬崖的那一刻彻底结束。

她坠下后挂在崖下横生出的树枝上,鲜血淌了一地,倒立的世界中,她在生命的最后恍惚看到的,竟然还是年少的自己踩着叶巡的背笨拙地爬出校墙,漫天的海棠花随风落在两人蓝白条纹的校服上,叶巡仰着头,晚霞染红了天边的云彩,他青涩的脸上全是恣意不加掩饰的笑。

“郝有钱,你看你爬个墙都不会,没我你可怎么办哪?”

佛曰:刹那便是永恒,如果她与他的时光,能永远停在这片刻的永恒就好了。

郝有钱没想到片场居然传起了令人匪夷所思的流言蜚语。

起因是叶巡的小助理数次看到郝有钱上了叶巡的车,又在叶巡家看到鞋柜里多了一双女式拖鞋,加上叶巡对郝有钱的诸多维护,觉得这两人关系不简单。

郝有钱耐心地解释,她说她是去叶巡家里做法驱鬼的,片场众人撇嘴不信,叶先生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神神鬼鬼的那些他才不信呢。

郝有钱也纳闷,叶巡读书时还当过物理课代表,的确是无神论者。

她赶鸭子上架地在叶巡家里四处洒水,说是从山上请来的圣水。叶巡接过瓶子闻了闻,微笑说:“挺新鲜的,还有股消毒水的味儿。”

叶巡欣赏了一会儿她随意涂鸦的符,忽然说:“我以前以为你是谁派来的,现在发现我错了。”

“啊?”

“我想,派这么傻的姑娘过来,那人是有多看不开?”

……这话是几个意思?是褒还是贬?

郝有钱只能问猪队友师兄,他也拿不准这话是调情还是讥讽,但他看得出郝有钱不太高兴,只好转移话题,想让她振作一下。

“对了对了,我上次帮你查你出事的原因,查到了哦!”

师兄拿出册子说他查了这些年的新闻,发现在师父捡到郝有钱的那天,某片场正好出了一件事故。

“环山山路上,一辆小轿车因失控撞出了护栏,直接坠下山崖,车毁人亡……”

豆腐大的报纸一角上印着的女孩,正是当年的郝有钱。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郝有钱很想开口问叶巡,他肯定知道,但她该以什么立场去问呢?

她记得有一回听叶巡的经纪人爆料,叶巡家二楼走廊尽头的一间房是禁地,他估计那是叶巡纪念初恋的地方,大家直呼感动,只有郝有钱偷偷记在心里。

郝有钱左顾右盼,发现房门并没有上锁,一打开门,房内的样子尽收眼底。

那是一间普普通通的、应该出现在八十年代老城区的卧房,里面陈设朴素,一看就是囊中羞涩的年轻情侣才会租用的小房,但每个角落都布置得干净温馨,简易饭桌上铺着暖黄色碎花格子餐布,两个保温饭盒叠放在中央……

郝有钱蹲在房间中央抽泣得无法控制,她哭得昏天黑地,压根没留意自己背对着的门悄无声息地被打开,有人从后面紧紧地勒住了她。

她全身徒然一僵,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头顶。

“有钱,是你回来了吗?”叶巡埋在她的颈边,声音隔着衣服像压抑着的即将喷发的火山,呼吸烫得吓人,扣着她的手不停发颤。

“有钱,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她背对着他,看不到叶巡此刻的神情,但听声音觉得他好像在哭。

“我就知道,你不会留下我一个人的。”

7

叶巡说,自从那晚郝有钱的灵魂出现后,他就暗地里花高价请教了不少阴阳大师。

大师推算了一番,说她有未了的心愿,在房内布下七方聚魂阵,一定能将她残缺的魂魄从地府召回来。

已经彻底变成唯心主义者的叶巡如实履行着大师的要求,每天午时阳气最足的时候,他都拉着郝有钱站在烈日下暴晒,说是补充阳气,这样鬼差才看不到她。

看来他还真把她当成鬼了,麒麟山专业忽悠高手郝有钱冷笑:“……呵呵。”

郝有钱再怎么对他百般冷嘲热讽,叶巡也一脸甘之如饴的贱模样,跟她说话的语气都特别轻,好像声音一大她的魂魄就会被他吹得灰飞烟灭似的。她知道叶巡心底还是觉得对不起她、想弥补她的,可人的心就如一面镜子,破碎了就再也不能复原了。

叶巡给她讲这几年的变化,当年他们住的老楼被拆迁了,现在那里是影视城与政府联合开发的主题公园,科技日新月异——

郝有钱粗暴地打断他:“我知道,科技日新月异,想找炮友拿手机摇一摇就行了,是吗?你过去点,别挡我路啊。”

众人大跌眼镜,一向高冷的叶导还真让开了道:“那是糟粕,咱不学那些。”

妈呀,叶导是被下了降头眼睛瞎了吧?

片场众人大呼受不了的同时,有人坐不住了。

关晓若纤细白皙的手指发着抖停在屏幕上,几乎是崩溃地看完从片场发回的照片。她不信,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相似的人?屏幕中央的女孩短发大眼,明明平凡得不值一提,却为什么总是阴魂不散?

关晓若神经质地咬着自己的手指,在豪宅里不停地走动。她挑开窗帘的一角,看到别墅大门外蹲守了大批闻风而来的狗仔队,仿佛要证明她是这场十年苦恋的失败者才罢休!

她一直以为,这些年叶巡不再拒她于千里之外,她陪了他那么多年,谁晓得这个时候杀出个程咬金来?

她约叶巡出来,质问他怎么能跟这个来路不明的人一起,这无疑是拿自己的公众形象开玩笑。

“我知道,她死后你很自责,但那根本不是你的错,是她瞒着你去接的活,你不应该在陷在这种情感里……”

叶巡打断她,那张让她无比迷恋的脸上绽放出惬意的笑:“她就是有钱,我知道的。”

“怎么可能?她都死了五年了,你不能看到一个长得像她的人就说是她!”

“晓若,感谢你这些年对我的关心,但她就是有钱,如果世界上还有人能认得出她,那么那个人一定是我。”

关晓若被叶巡认真到骇人的神色震住了,再次相约时,叶巡居然带了郝有钱过来。

关晓若强撑着镇定地与郝有钱交谈,中途叶巡出去接电话,刻意维持的融洽便瞬间消失。

这个也叫郝有钱的女孩冲她说了一句话:“没想到,关小姐还蛮朴素的。”

关晓若几乎压制不住自己的尖叫,甚至不顾被交警拦下的后果一路飙车回家。

但这似乎只是开始,睡梦中,好像有个女声不依不饶地在关晓若耳边重复着那句话。她用冷水洗了把脸,对着镜子喃喃自语:“叶巡是我的,谁都不能跟我抢。”

她推开自己半掩的卧室门,一阵夜风拂开飘台的窗帘,影影绰绰间,有个身影提着菜篮站在起伏飘荡的帘外,无声无息,与正想着将窗帘扎起来的关晓若来了个四目相对。

“关小姐今天还蛮朴素的嘛。”

关晓若这回瞬间瘫软在地上,被撞得鲜血淋漓的女孩提着菜篮,朝她步步逼近。

“关小姐知道车子爆炸的滋味吗?”

8

原来她真的不是因为醉酒才滚下山的。

师兄说人的记忆会如梦境一样破碎交织,最后的拼图总需要自己找到。她想起来了,她醉酒踉跄地走着,在差点踩空掉下山崖时有人从背后扑上去,将她拉了回来。叶巡揽住她倒在地上,无比震怒,而她仿若未闻,酒味压根盖不住他衣领上的女士香水味。

“分手吧,我们分手好了,叶巡,找你的关晓若去。”

“你冷静点,我说过我跟她没什么,刚刚那只是剧组的应酬——”

“应酬应酬,你骗谁啊?”她嘶声吼道,“你应酬的是谁,大家心知肚明!”

总有一天,他会厌弃自己的平凡,接受更美好的未来。

而这一天,就在咫尺之间。

叶巡像是被她气笑了,摁着她的手力气大得仿佛要把她掰成几块似的:“你是不是从头到尾都没有相信过我?”

叶巡额发散乱,强忍住怒火,语调拔高:“你冷静一下,想想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郝有钱在山顶吹了一夜冷风,糊里糊涂回到家时发现家中空荡荡的,这时中介打来电话,说下午有个价钱不错的活问她接不接。

她不疑有他,加上不想跟叶巡碰上,便一口答应了。

那时正值三伏天,车子失控冲出栏杆,直接坠下山崖,前后不到一分钟时间。

郝有钱跟叶巡说要找出她坠崖的真相,他们找到了当年道具组的老大,在她软磨硬泡……当然,叶巡认为那是他的支票起了作用,刚刚还推三阻四的老大立刻事无巨细地交代了。

“本来替身演员是有的,可那人临时说有事,正好关小姐的助理来打了招呼,说要介绍人过来,我哪里敢不答应?再说那场戏其实不危险,只要会开车都没事,谁知……”

“当年的检测报告说事故是车子刹车失灵导致的,是这样吗?”

“屁话!车库的钥匙在我这,清早我还检查过车子,谁知道后来是怎么回事?”

没有任何记录与证据,要查清五年前的事,也许只能攻心为上。

郝有钱狂补几部当红鬼片,并在叶导的亲自指导下练习踩位,务必营造出最具意境的鬼片效果。

郝有钱拍正常片子表情不自然,但一拍鬼片就如鱼得水、浑然天成。果然,吓得屁滚尿流、被直逼墙脚的关晓若什么都交代了。

她说她只是想吓走郝有钱这个碍眼货,最好让她受个伤、破个相什么的,但派去的助手不知道轻重,她压根不清楚后果会那么严重。警察说在崖下没有发现郝有钱的尸体,但在这么严重的爆炸下,人肯定必死无疑。

她好怕,幸亏家中兄长人脉极广,一番打点后修改了警察局的查案记录,这才骗过叶巡,让所有人相信郝有钱已经死于这出意外事故。

“我不是想害死你,我只是太喜欢他,太喜欢而已……”

9

叶巡牵着郝有钱的手,郑重其事地将磁盘交到警察手上。

“五年前,我没有得到真相;五年后,我想为她要回一份公道。”

又是夏天,天上云卷云舒,她热得手背手心全是汗,想抽出手,却发现根本挣脱不开。

叶巡固执地拧着眉,与郝有钱进行着一番你挣扎我不撒手的拉锯战,几次张口欲说些什么,终究是隐忍地垂下了手。

叶巡带她回了当年一起读书的学校,多少年了,校园还是那样,老红砖配白墙,绿油油的爬山虎占据了半壁江山,随风摇曳似碧波起伏,一轮轮荡开炎热的夏意。

他们曾经逃课专用的秘密基地还在,甚至比以前更荒芜了。叶巡拉着郝有钱站在墙边,忽然说:“大师说,你完成夙愿就会离开……是这样吗?”

他昂着头,像是在看墙上冒出的绿叶,声音却绷得很紧。

郝有钱脑子有点乱,那种江湖骗子的话也能信吗?但她也摸不清他的意图,只是试探地问:“那……那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有钱,我只知道,能再次看到你就已经是奇迹,你不知道我有多后悔,后悔那天跟你闹脾气自己先走了。我后来一直在想,如果那天我没走,陪你多说说话,跟你一起去片场,是不是你就会没事?”

郝有钱心里很难过,她想告诉叶巡,这并不是他的错。

“以前是我错了,我总是太自卑,觉得你会离我而去,其实只要认真地生活,没有谁是比谁差劲的。”

她挠了挠脑袋,说:“叶巡,我忽然好想再爬一次墙,要不我们来一把?”

叶巡张开双手,用力搂了一下她,然后蹲下身。他腰间被踩了一脚,然后过了一分钟,那份力似乎消失了。

“好了吗,有钱?”

他一边问着一边拍着手掌站起来,却在仰头的瞬间停住了动作。

没有人,红墙之上空无一人,那个从记忆之初就陪在他身边的女孩,再次消失了。

所谓失去,永远在你最猝不及防的时刻。

这就是她给的答复。

10

“我的老天爷,外头都炸锅了,有人爆料说是你去警局送的证据,现在关晓若的粉丝闹翻天了……阿巡?阿巡你在听吗?”

经纪人口都说干了,当事人还躺在沙发上,手臂挡在眼睛上,看样子就是左耳进右耳出,半点也没听进去,他失魂落魄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

“你走吧。”他轻笑了一声,嗓子沙哑得厉害,跟磨砂纸蹭过似的糙:“放心,我会好好的。”

经纪人走前又不放心地再三叮嘱,这才关门离去。偌大的房子重归冷清,叶巡其实早就习惯了这份寂寞。她走了,留下的洞太大,他甚至每天晚上都能听到心口哗啦流逝的声音,如同岁月,无情而专制。

门铃声叮咚响起,他以为经纪人去而复返,便踩着拖鞋慢吞吞地走到门廊开门。

屋外阳光大盛,在门口娇小的身体上打出一轮模糊的光影。

“额,额,这个,你冷静,冷静啊!喂喂,你咬我做什么?!忽然消失什么的我也不想的啊!还有,我要告诉你一件很重要的事。”

郝有钱要哭了,那天她是准备爬上去就告诉叶巡她不是鬼,她还活着,并且一直爱着他的。谁知她一上去,大师兄的脸就冒了出来,还连抓带绑地把她抓回山里,她也很郁闷好吗?

大师兄口中所谓的五星严重危机,敢情就是庙祝也学会了淘宝,并且对钱毫无概念,于是以大师兄为首的猪队友拿着信用卡乱刷,还乐滋滋地表示:“人间有真情,一卡万事足,咱们以后再也不怕没钱啦!”

郝有钱慢慢解释着前因后果:“……所以,庙里又欠下巨款,我只好常年被外派赚外快!哎,你,你哭什么啊?不信你掐我啊,我真的是人,我回来了,我去……你真掐啊!”

“这次……你不会再走了吧?”

“那得看还款的速度了,看这数额,我估计得一辈子留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