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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神请喝茶

2015-05-14小熊不骨

飞言情B 2015年2期
关键词:桑桑玉帝战神

小熊不骨

【故事简介】我堂堂一个上仙,没想到竟然沦落到跟一匹战马争宠的地步。喂。那个英俊潇洒又不爱说话的战神你看我一眼好吗!和一匹天马朝夕相对是没有前途的!

【一】

身为司战署的二把手,我最近很忙。

近段日子三界纷争一事告一段落,仙界战神末程领兵凯旋,而我们司战署的职责便是打扫战场和处理战争的后续事宜。

战事过后战场上遗留的各路妖魔鬼怪的尸体,我们要去处理;被战火波及的凡界生灵跑来投诉,说战事影响了它们的修仙大计,我们要去安抚……总而言之,我们真的很忙。

可是玉皇大帝还嫌我们的事不够多,又分配给我一项任务——天兵、天将常年同妖魔战斗,为免他们被戾气侵扰,迷惑心神,影响天庭的祥和之气,特命司战署前去解决此事,坚决将一切邪魔歪念扼杀在摇篮里。

换句话说,玉帝就是让我这个司战署里如花似玉的姑娘,去和天兵、天将里的那些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儿谈谈心。

我想,玉帝的脑门一定是被王母给踹了,这不摆明了是送羊入虎口吗!

但我素来遵循着做一行爱一行的职业道德,况且玉帝还答应我,要是我能办成这差事,就将我升为司战署一把手。

所以,我抹了把脸,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望着我今天的谈心对象,递上一杯我新泡的茶:“战神大人请喝茶。”

他呆呆地望着我,并不伸手接茶杯,只是动了动嘴唇,脸色突然有些苍白。就在我以为他不爱喝茶,正要收回茶杯时,他忙不迭地一把抢过,紧紧地攥着那小小的茶杯,一饮而尽。

见他一副豪饮的模样,我在心里无奈地想着:战神大人,你慢点喝,没人同你抢呀。

我瞥了他一眼道:“战神大人,今儿个心情好不好?”

“嗯。”

“你要是有啥不开心的,说出来让我开心……哦,不,是让我为你分忧解难。”

战神末程抬头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嗯!

“嗯”是几个意思啊?!

我还没来得及发火,坐下来还没说上几个字的末程突然主动开口:“御马监开了。”

“啊?”

“我还有‘四,仙子再会。”

末程扔下这几个字便闪身不见了。

“战神大人,你要走,至少也把茶杯还给我呀!”

我知道,他这是跑去御马监看望他的爱马了。天庭众仙皆知,战神末程有一匹恨不得能时刻和它守在一起的爱马,名唤商商。

我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玉帝却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笑眯眯地道:“桑桑呀,你跟末程聊过了?”

此刻我恨不得撕破玉帝这张笑得像极了狐狸的笑脸,没好气道:“他身上一片纯净之气,哪来的戾气?我看再这样聊下去,他没事,我反倒是要被戾气攻心了。”

玉帝摇头晃脑,一副质疑的模样:“昆仑镜的预知是不会错的。它告诉我们仙界将有‘森仙坠入魔道,而这魔气则指向这批归来的天兵,末程‘四最有可能的。”

我怒道:“捋直舌头好好说话,不许学末程!”

没错,威风凛凛的战神大人不会翘舌音。

而在这个天庭里,我最讨厌的仙就是某个一登场就意味着有战事,一有战事就意味着我们司战署会很忙,并且还不会说翘舌音,每次都把“商商”念成“桑桑”的战神。

没错,我最讨厌末程了。

【二】

我从未像现在这般讨厌我的看家本事。

照妖镜能照出妖怪的本来面目,而我却能识破蕴藏在他们心底的那抹戾气。戾气一旦放任不管,在某个时机的触发下,有可能会吞噬神仙的心智,令其堕入魔道。

当然,我的看家本事能发挥作用还有一个前提——对方肯同我讲话,说得越多越好。

这就是为什么玉帝要让我同那群天兵、天将聊天谈心。

可是偏偏末程是个闷葫芦,半天憋不出一句话,这委实让我觉得难以下手。况且玉帝又下了死命令,为了不引起妖、魔两界的注意,这一切必须低调行事。

所以这就意味着我不能跑到末程面前,用刀架着他的脖子威胁道:“喂,我怀疑你要堕入魔道了,所以你快跟我讲话!”

唯今之计,只能靠智商取胜了。

于是我想出了一个绝妙的法子,在末程最常去的御马监守株待兔。

看守御马的小仙早早便被我打发了出去,我百无聊赖地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那一身灰色劲装,因常年征战致使浑身带着一股肃杀之气的末程出现在我眼前。

我有些紧张地看着他大刀阔斧地朝我走来。在距离我仅有一步之遥时,他停下脚步,慢吞吞道:“桑桑。”

末程其实长得很好看,不同于其他仙君那种清俊秀气,他剑眉星目,阳刚气十足,举手投足之间都十分爷们儿。刚刚看着他的那一刹那,我竟然有些心悸,但是他一开口,便立马打消了我所有不该有的念头。

三界传言,战神末程极其冷酷,面对敌人绝不会手下留情,就算是面对一众仙友,他也如同冬风一般冷冽无情——换句话说,如果你在路上与末程“狭路相逢”,千万别指望他会主动同你打招呼。

所以我敢肯定,他叫的绝对是——商商。

末程用漆黑的眸子打量了我一会,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竟然从他眼里看到一闪而过的笑意。

他紧抿着唇,在喊了桑桑之后,就再也没说过话。我有些忍耐不住了,便喊了一声:“嘶——”

末程这才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然后不知从哪儿摸出一个看起来有些奇怪的刷子,开始给我刷毛。

是的,他开始给我刷毛。

我沉默了,我决定回去弄死那个叫阿福的御马监小仙。我就是因为偶然间听到了他同仙友八卦,说末程来御马监不干别的,就爱和那匹叫商商的战马低声不知道说些什么,才会出此下策,变身为一匹马站在这里守株待兔。不然我也不会放下自己身为上仙的尊严,变身成一介畜生出现在这个破地方。

可是末程给我刷了快半炷香的毛,却半句话都没有再说过,只是一边给我刷毛,一边时不时地低声重复着那两个字——桑桑。

“桑桑,我的桑桑。”

够了,你住嘴!

不会翘舌音,这是病!战神大人,请您务必不要放弃治疗。

我不由得想起了我初见末程那一幕。

那时我刚位列仙班,只是司战署里一个打杂的小仙,那一日被顶头上司派去前方战场运送物资,刚巧就看见末程迎面走来。

他一身银白盔甲,手持长枪,或许是刚刚经历过厮杀,脸上还有一丝血迹。他用漆黑的眸子望着我,直看得我心跳加速。

然后他开口了:“桑桑。”

那时的我太过天真,还不知道末程有不会念翘舌音的怪病,我一时被兴奋冲昏了头脑,竟然觉得他叫我名字的那一幕特别帅。

我当时琢磨着,大名鼎鼎的战神大人,怎么会知道我这等小人物的名字?唔,他该不会是对我有点特殊的心思吧!

我有些口干舌燥,还未来得及开口回应他,与他来一场完美的邂逅,身后突然就传来一阵马蹄声,随着一声马儿的长啸,一个黑影从我上空跃过,扬起的灰尘险些迷了我的眼。随后,我看见那匹英姿飒爽的战马奔到末程身前,末程一个利落地翻身便骑上了它的背,一仙一马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那一刻我便决定了,我讨厌这个叫末程的战神,更讨厌那匹在末程眼中地位明显高于我的战马。

而现如今,我讨厌的那个战神正在帮我刷着毛,温柔得险些让我忘记自己特地跑来御马监的正事。正在这时,一早被我吩咐御马小仙带走那匹我讨厌的马,不知道打哪儿钻了出来,扬起蹄子长嘶一声就冲我踢过来。

我福灵心至,竟然从这声长嘶中听出来了商商那满腔的愤怒——我就知道你不怀好意,竟然用这种手段骗去了本该我享受的刷毛福利!

我猝不及防,被商商一脚踢中了胸口,在地上滚了几滚后,剧痛之下竟然恢复了原形。

我下意识地看向末程,只见他举着刷子似乎是要往我这走,但最终还是站在了原地,牵着他的那匹马远远地望着我,嘴唇动了动:“桑……”

桑你个头啊!念不准音就干脆闭嘴好吗?

我突然觉得十分委屈,我大老远地跑来这里变成一匹马,到底是为了什么?

当个神仙当得还不如一匹马,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三】

我受到了伤害,不仅是身体上的,还有心灵上。

商商那一脚,让我的胸口疼了好几天,同时还让天庭多了一个谣言——司战署某二把手为了勾引战神末程,不惜变成战神爱马,只为能够亲近于他。

我已经能够想象得到,外面那些八卦神仙对我指指点点的那一幕。

于是我决定罢工。

可我万万没想到,没过几日,传闻中最不喜与人交际的末程竟然寻上门来。他来的时候我正在泡茶,抬头看见他的那一刻,我下意识地递过去一杯茶:“喝茶?”

我平生没什么其他爱好,唯独钟爱泡茶。

末程二话没说,接过茶一口吞尽。然后抬头望了我一眼,向来平静无波的脸上有一丝犹豫,张了张嘴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可末了只是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手指在上面比画了一下,才递给我看。

纸上写着两个字——抱歉。

我紧紧抿着唇,忍了半晌,还是憋不住地开了口:“战神大人莫不是瞧不起我?明明不是哑巴,却不肯开口同我说话,这是什么意思?”

末程挠了挠头,模样有些急切:“我不……”开口才吐出两个字,他又闭上了嘴,开始在那白纸上比画起来。

我成仙两百年,还是第一次和别人用这种方式交流。

不一会儿,末程又将那张纸递给我看——商商踢了你,我很抱歉。

我没理他。

半晌,末程又别别扭扭地递过来一张纸——近日那谣言你莫要当真。

我没有当真啊!反倒是战神大人您千万不要当真才是!

我琢磨着,难得末程主动送上门来,这么大好的机会,我不趁机引诱他多跟我说几句话,实在是浪费。于是我一把抓过他手中那张纸,冲他咧了咧嘴,果断地转移话题:“我胸口很痛啊,神医说我需要多休息,可是我最近忙得都失眠了,不然你给我讲讲睡前故事吧,搞不好我一听就睡着了呢。”

话音刚落,我就故意捂着胸口,皱着眉头,表示自己真的很虚弱。

末程一听,神色有些凝重,也不知是不是我多心,竟然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了一丝担忧。他漆黑的眸子深深地望着我,伸出手像是想要碰我,但又缩回了手,一个闪身在我面前消失不见。

我还未来得及琢磨明白末程是不是恼羞成怒了,下一秒,眼前又乍现两个身影。末程指了指我,比画了一下,便冲被他抓来的那个小兵道:“说。”

小兵许是还在巡逻,突然被任性的顶头上司抓过来,一头雾水道:“说什么?”

“故‘四。”

我:“……”

小兵:“……”

末程认真地点了点头。

小兵咽了咽口水,艰难地开口:“从来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

我:“闭嘴。”

末程疑惑地看向我,我揉着眉心,有些头疼地看向那小兵:“你的声音听得我很烦,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的事?”

小兵愣愣地看着我,好半天后才结结巴巴道:“也不是很烦心,就是……”他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差点忘了大事了!末程大人,我找您是要向您禀告,您的战马不见了!”

纵观整个天庭,近日与商商结怨的就只有我一个……

我心里一咯噔,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我下意识地一把抓住站在我身侧的末程的手:“不是我干的!”

末程的手不同于他身上穿着的冰冷战甲,温暖得不像话。

可我还未来得及仔细感受那抹温暖,末程就一把甩开我的手,耳后根一片通红。

我想,完蛋了,仙界有名的面瘫脸战神大人都被我气得双颊通红了!

祸不单行,在这个紧要关头,玉皇大帝那破老头也跑来凑热闹,千里传音给我:“桑桑呀,不好啦,太上老君卜出魔星大动,昆仑镜预知的事怕是真的要发生了,末程那边你究竟谈得怎么样了?”

怎么样?能怎么样!他连话都不跟我说!

我再也顾不上其他,冲过去又一把抓住末程的双手,紧紧地盯着他:“战神大人,请答应我这一生最诚挚的请求,你能不能给我念一遍《关关雎鸠》?”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四】

末程最终还是没能给我念诗,他急急忙忙地跑去寻他的爱马了。嗯,还非常顺手地又带走了一个我心爱的茶杯。

托失踪的商商的福,天庭近日又多了一个关于我的传闻——司战署某二把手因爱生恨,记恨商商夺走了战神大人的所有宠爱,一怒之下将手无缚鸡之力的战马绑了去。

手无缚鸡之力?

开什么玩笑,商商一蹄子就可以把身为上仙的我踢回原形啊!

听说末程翻遍了整个九重天都没能找到商商,这几天都将自己关在战神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我咬了咬牙,决定兵行险招。

玉帝说魔星大动,要是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我再次变身成商商的模样,悄悄地潜入战神府。看见末程的时候,他手中似乎拿着一卷书,他抬头望了望我,有些诧异:“你怎么跑出来了?”

我觉着末程这句话有些不对劲,但一时也没能想出哪里不对,便扬了扬蹄子,学着商商的模样慢慢凑近末程,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脸。

据我观察,商商最爱用舌头舔末程。

于是我伸出舌头,看着末程那英俊的侧脸,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半天没能下得了嘴。

幸好此时末程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又低下头开始自顾自地低声念叨着什么。

我凑耳去听,隐隐约约听见他在说着什么:“关关雎鸠,在河‘子奏,窈窕‘苏女……”

我曾听过各种各样的声音。

玉帝虽然为老不尊,可是他的声音在我听来就是带着上位者的威严、霸气,以及让人不得不信服的魄力。

看守南天门的小哥,虽然平日里时常抱怨上头大材小用,让他来看门,可是他的声音却一丝低沉都没有,满满都是雄心壮志和积极向上的情绪。

可是我却听不懂末程的心情。

许是他本就不爱讲话,平日听他说得最多的也就是“桑桑”、“嗯”、“仙子再会”。可是现如今听他很努力地、一遍一遍地念着这短短的十八个字,我只觉得心里像是被种下了什么东西,迅速地发芽、抽枝、开花,撑得整个心房都满满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就快要溢出来一般。

我深吸一口气,伸出舌头迅速舔了末程一口。

反正我现在是商商,这些丢人的事情全都是商商干的!

我兴奋地长嘶一声,正准备再接再厉再糊末程一脸口水时,千百年来一直亮如白昼的天庭却突然阴暗了下来,整个九重天似是被什么东西撞到了一般,剧烈地摇晃了一下。末程脸色一变,连忙一甩袖子,将我拉到了一个房间前,迅速将我推了进去。

他叮嘱我:“不要‘粗来。”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他便把门关上,似是又在门外下了几道禁制,才急匆匆离去。

我回头,正好瞧见一张熟悉的长脸在我身后。

商商:“嘶——”趁我不在,又来勾引我主人!

我:“你听我解释……”

我连忙变回人形,正要对它说些什么,却瞧见商商四蹄都被坚硬无比的精钢锁住,而此刻它十分暴躁,像是想要挣脱束缚。

难道说……传闻中被我绑架了的商商,实际上是被它主人给锁了起来?

“玉帝,如果末程真的堕入了魔道,他会有些什么表现呢?”

“唔,就是会丧失理智,干出平常不会做的事情,比如把他的心肝宝贝商商给锁起来什么的啦。哈哈,我就是举个例子,你不要当真哟。”

玉帝,你个乌鸦嘴,大事不好了!

虽然我并没感受到末程的戾气,可是他好像已经疯了,怎么办?他不仅把商商给锁了起来,还在它脑袋上种了一个角啊!

商商的脑袋上长出了一个银色的角啊!

【五】

末程领兵凯旋之时,玉帝告诉我西边魔星蠢蠢欲动,仙界恐有大劫发生,我便自告奋勇要监管战神末程。

玉帝问我为什么。

我张口便道:“因为我跟他有仇啊,他给我们司战署带来了那么多麻烦,而且竟然还敢把‘商商喊成‘桑桑,简直让我不能忍!倘若他真的要堕入魔道,我一定要亲手将他关入天牢!”

我骗了玉帝。

就算末程真的堕入了魔道,我拼死也要带着他逃出仙界。

没错,我喜欢末程,打从两百年前第一眼看见他起,我就喜欢上了他。

人界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一见钟情。

可是末程却不喜欢我,这两百年间,哪怕我厚着脸皮以司战署工作的名义凑上去找他,他也是能躲则躲,仿佛一碰到我就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一样。但他对待商商的态度,却温柔得让我妒忌。

明明我长得这么如花似玉,哼!没眼光的家伙,你就和那匹蠢马过一辈子吧!

可我不甘心。

我这么聪明机智、才貌双全,我不相信他真的宁愿喜欢那匹蠢马也不愿喜欢我。

有时候想想,做神仙做得像我这样,和一个畜生争风吃醋,也真的是满心酸的。

而现如今,战神府某个偏僻的房间里,我望着眼前长了一只角的商商,撇了撇嘴,准备离开这里。商商却长嘶一声,张嘴咬住了我的衣角,大大的眼睛里满是乞求。

唔,看在情敌的份儿上……

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帮它解开了困住它四肢的锁链。

可是下一秒,这忘恩负义的商商竟然用那多长出来的角一把挑起我,带上我撒开腿就往门外跑去。

末程疯了,把他的爱马锁了起来。

商商也疯了,带着我一路狂奔,直接闯进了九重天,一脑袋撞上那锁妖塔。

我想,我闯大祸了。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这一日发生了许多大事。

先前天庭发生的那些异动,是因为地处九重天最西边的锁妖塔里锁着的、一颗蕴含天地凶残之气的麒麟角暴乱,它蠢蠢欲动,似乎是想从锁妖塔逃出来,弄得整个天庭妖气弥漫、动乱不堪。

末程或许是感受到了浓烈的妖气,才急忙将我推进锁住商商的房间,匆匆离去。

他大概没料到我会放了商商,商商则带着我一路横冲直撞,撞开了锁妖塔的大门,直奔锁妖塔第九重。在那里,我看到了令我永生难忘的一幕。

锁妖塔里,漆黑的麒麟角被末程捧在手心,整个塔里邪气弥漫。那漫天的邪气是从麒麟角里喷涌而出的,它们聚成了一团,将末程包裹在其中,末程那身银白色的战甲已经变得漆黑无比。

末程他……被麒麟角的邪气侵蚀,堕入魔道了。

我只觉得心沉到了谷底,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离我而去。

我愣愣地看着末程转过头,露出一口白牙冲我笑道:“桑桑,我会保护你的。”

话音刚落,锁妖塔内就瞬间出现许多天兵、天将,他们将末程团团围住,领头的托塔天王面色深沉:“末程上仙,你既已堕入魔道,那就得罪了。”

被他们困住的末程却只是看着我笑。

莫名其妙地,我突然觉得热泪盈眶,眼泪不偏不倚地滴在商商脑袋上那多出来的银角上。下一秒,我只觉得眉心一烫,神智像是全部被抽离出了躯体,被一股隐形的力量驱使着俯身商商。

在晕过去的那一刻,我似乎看见了南天门下,眉目清秀的末程笑着冲我喊:“桑桑。”

【六】

我就知道,末程也是喜欢我的。

因为在昏迷之中,我竟隐隐约约想起了什么。

那时大概是一千年前,那会儿天庭还未成立司战署,三界之间也经常打仗。

我的职责便是坐在南天门下,等候着那些浑身疲惫、经历过战事的天兵、天将重返天庭,笑眯眯地递上一碗热茶。

奈何桥上的孟婆是我远房表姐,她煮的汤能使人忘记前尘往事。

而我煮的茶,却能净化一切凶残之气,使得这些饱经沧桑的仙将仍能保持一颗祥和的仙心。

末程与我青梅竹马,我俩一同成了仙,他天资过人且力大无穷,不久便成了赫赫有名的战神,我却还是在这南天门下安心地卖茶。

末程五大三粗,不笑的时候那张脸看起来凶神恶煞,着实有些吓人,可一旦他笑起来,却十分憨厚老实。

南天门下,他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看起来有些傻乎乎:“桑桑,我渴。”

我逗他:“渴?那你要什么呢?”

他便皱起眉头,一副很纠结的样子:“桑桑,擦……擦?”

末程天生五感受损,尤其是声,所以他打小就不会说话,我花费了数百年教导他如何发音、吐字,可他终究不能像正常人那般说得字正腔圆。

我便不再戏弄他,舀了一碗茶亲手端给他,看着他喝得眉眼弯弯,一副满足的样子。

我曾想,要是这日子能这么一直过下去也不错。

可是我却忘了,这世间一切都有定数,一切都是守恒的,凶残之气不可能无缘无故就消失不见。

末程他们经年累月与妖魔厮杀,自然会沾上妖魔死亡之时散发出的怨念,为了不让怨念侵占他们的心神,我便一日一日地替他们煮茶。

可是那些凶残之气究竟去哪了?

我那孟婆表姐长得漂亮,可人却有些精神恍惚,原因无他,那些被孟婆汤夺去的凡人记忆全都存在了她的脑海里,脑中的故事多了,她便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了。

而我,则因为体内凶残之气太盛,变成了魔。

我的身体不受自己控制,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天庭作乱,玉帝命四大神兽镇压我,逼迫我变回麒麟的原身,将我困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

然后我看见末程紧紧抿着唇,将我从炼丹炉放了出来,对我说:“桑桑,不要怕,我保护你。”

他斩下我的独角,将独角封印在锁妖塔之中。

而没了独角、丧失了神智的麒麟之体,则变成了战神末程的战马商商。

末程又向玉帝借来引魂灯,将我的魂魄锁在女娲石之中交给了玉帝。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经年累月,在女娲石充沛的灵力帮助下,过了八百年,我竟又修成了仙。

【七】

一觉醒来,我发现自己回到了原本的躯体里。

我的耳边仿佛还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喊着:“桑桑。”

没等我回过神来,玉帝那张为老不尊的脸就出现在我眼前:“哟,醒来了?”

我一把揪住他的胡子:“末程呢!他怎么样了?”

玉帝“哎哟哎哟”地叫唤道:“我都提醒你了,魔星降世,他当然是已经堕入魔道,即将被关入炼妖壶了!”

炼妖壶,能炼化这世上的一切凶残之气,其内是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暗,一旦踏入壶中,便要经受没日没夜的天雷,用以祛除七魂六魄中的戾气。

不同于只是困住妖魔的锁妖塔,炼妖壶这种东西存在,光是名字便能令大批妖魔闻风丧胆。

我只觉得浑身无力,有些无望地看着玉帝:“末程他……究竟同你做了什么交易。”

玉帝叹了口气:“凶残之气需要有个载体才能让炼妖壶炼化,当年你魔化之时,末程找到我说……他愿意替你进入炼妖壶。”

这世上唯有麒麟才能成为凶残之气的载体。

而我与末程都是麒麟。

末程斩断了我的角,没了麒麟角,我自然无法再回原本的麒麟之身。于是他便花费了上千年时光,把他的角移给了商商,只为了能留给我一具完整的麒麟之体,让我能够重新变回麒麟。随后他带着我的角,马上就要踏入炼妖壶。

我沉默了,许久才艰难地开口:“那你又为何要故意让我以观察之名去接近末程?”

“锁妖塔锁不住你的麒麟之角,我算算日子,已经快到与末程约定的时间了。可我并不想让你知道真相后后悔,所以我想给你一个机会,若是你能通过末程的声音听到他藏在心里的那些话,或许……唉,左右你们两个都需要牺牲一个,这个选择我原本希望能让你们两个共同决定。”玉帝顿了顿,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没想到到了最后,末程还是不顾一切,自己闯入锁妖塔,自愿被那麒麟角里的凶残之气侵蚀,堕入魔道。”

所以……所以末程这些年来才故意躲着我,不同我讲话。

我抬头看向玉帝:“我想见末程。”

末程明日就要被关入炼妖壶,此刻正被困在锁妖塔,我见到他时,他正闭着双眼半靠在冰凉的墙上,看起来十分累。

我脑中思绪万千,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好半天才艰难唤道:“末程。”

他动了动睫毛,却没有睁开眼。

我眼巴巴地望着他:“其实……这两次我变成商商,你都认出来是我了,对吧?”

“……”

“末程,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忘记你的。”

“……”

“你同我说说话好不好?”

末程终于睁开了眼,冲我虚弱一笑:“桑桑,怕黑。”

他指了指锁妖塔外亮如白昼的天空,又道:“天庭很亮,不怕。”

我捂住嘴,只觉得热泪盈眶。

末程的声音轻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桑桑,怕痛。”

“末程……”

“炼妖壶里有天雷,你不要去。”

眼泪再也止不住,我恨不得此刻就冲到他面前,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我不怕,我什么都不怕!”

末程冲我笑:“桑桑,我要当大英雄,保护你。”

我出生那会三界大乱,麒麟一族被妖界袭击,不少麒麟都被他们抓去奴役,而我同末程也在其中,我们自小就饱受妖兽欺凌,等到成年后才好不容易逃出妖界,修炼成仙。

而末程在学会说话之后,常对我说的一句话就是——桑桑,我要当大英雄,保护你。

【八】

末程进了炼妖壶,听说他什么都没带,只随身带了两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茶杯。

我望着眼前缺了两只茶杯的一套茶具,做了一个决定,一翻身爬了起来闯进玉帝的寝宫,抱着玉帝的大腿威逼利诱他将昆仑镜借给我。

通过昆仑镜,我看到了这两百年来我所没见过的末程的另一面。

我重生后与他初见的那一幕,末程骑着商商驰骋而去,半晌却又回到了原处,望着空无一人的荒漠,摸着商商的脑袋,他突然就笑了:“桑桑,你回来了。”

风吹过,卷起一地黄沙,末程就站在这片黄沙之中,轻笑道:“你回来了,真好。”

后来末程领兵凯旋,玉帝命司战署关注仙将的心理状态,我同末程还没聊上几句,他便以御马监开门为借口匆忙离去。我通过昆仑镜看到他坐在御马监的草地上,仰头望着天空,商商则在他身旁慢悠悠地来回踱步。

“桑桑,今天我心情很好。”

商商用头蹭了蹭末程,末程腾出一只手替商商挠了挠脑袋:“桑桑,你很快就可以变回以前的样子了。”

昆仑镜中的画面一转,我又看到了自己被商商踢中胸口、变回原形那一幕,我委屈着愤然离去之后,末程站在原地,手里举着刷子,好半天都没动弹。

半晌他才松开刷子,来回焦急地走了几圈:“桑桑怕痛。”

末了,他竟然把商商留在原地,身形一闪,直接捏了个瞬行术的诀出现在我的门外。或许是怕使用法术引起我的注意,之后他竟然开始笨手笨脚地爬上我的墙头。

镜子里,我坐在房间内生闷气,全然不知窗外有一个偷偷摸摸爬上墙头的傻瓜,正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我。

傻瓜,真是个傻瓜。

不知打哪儿来的水珠落在昆仑镜上,镜面泛起一阵涟漪。我愣了愣,摸了摸脸颊,却摸到了一片冰凉。

【九】

我又在南天门下摆了一个茶摊。

我等着某一天,那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桑桑,渴。”

渴?喝碗热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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