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中二病
2015-05-14陈家豆腐
陈家豆腐
【故事简介】身为电商界首富的儿子，陆衡的微博下面常驻着一群每天不定时刷屏“老公你好棒！”“老公我爱你！”的青春美少女们，民间俗称“少奶奶团”。但是，这个“少奶奶团”的全国总团长居然是他失散多年、给他留下过深深阴影的小学同学何晴晴，陆衡表示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一）
陆衡下楼的时候，已经比原定时间迟了四十分钟——原因是他在盥洗室照镜子的时候，不小心被自己的美貌惊艳到，就情不自禁地多欣赏了一会儿。当然，这种理由绝对不能在等下聚会时说出来。他一边向外走，一边小心地抚平领结上仔细看也看不出来的皱褶，想着要不骗他们说是因为昨晚熬夜看书所以才起晚了。
别墅的管家恭恭敬敬地为他拉开大门，长长的台阶下停着他昨天刚买的亮粉色跑车，而小女佣则正恭敬地守在车后面……嗯，看一本书？
能把“鬼鬼祟祟”念成“鬼鬼崇崇”的女佣，居然在看书？
陆衡抱着不亚于看到哈士奇生吞奥特曼的惊悚心情走上前，一把抽掉她手里的书。在他看清封面上那几个硕大的黑体字之后，表情顿时变得莫测起来——《豪门女友：霸道陆衡爱上我》
“这是什么？”他发出咬牙切齿的声音。
“风雨晴晴的新书啊！”女佣兴致勃勃地冲他讲解起来，“就是之前写《如何嫁入豪门：陆衡前女友采访录》的那个作者，不过这一本比上一本的销量更好，在网上都卖得脱销啦！恭喜少爷！”
“……”他想不出这到底有什么好恭喜的。
陆衡把书翻了个面，看到书脊上有一个花哨的签名——风雨晴晴。
这个名字他真是一点也不陌生。陆衡阴恻恻地想，这个风雨晴晴最近在他的世界里的出镜率未免也太高了一点。
陆衡头一次知道“风雨晴晴”这个名字，是在自己的微博留言里。
身为电商圈首富陆建国的儿子，陆衡觉得他的微博评论内容也太精彩了一些。不管他发什么内容的微博，评论栏里总会有一大堆女粉丝疯狂地刷着“老公你好棒”“老公我爱你”这类的话，然后她们再因为“陆衡到底是谁的老公”这个诡异的命题大吵起来。
尽管这样的剧情荒诞离奇了一点，但他却不得不承认——看着一堆女人在微博里为他争得头破血流，确实让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这个风雨晴晴，就是活跃在他微博评论里的女粉丝之一。
不，不只是活跃，应该说她比其他的女人更疯狂——她一个人抢了他所有微博的沙发。
一个人究竟要对另一个人爱到什么程度，才会抢遍所有的沙发——还是在粉丝数目高达八位数的情况下。
太迷人也是一种无奈的宿命呢，陆衡一半愉悦一半懊恼地想着。然后他拨了电话取消掉所有的约会，打开电脑，在百度搜索条里输入“风雨晴晴”——
《八卦秘史：酷帅陆衡娇媚妻》……这是什么？
《流年：那些年我们爱过的陆衡》……
《陆衡回忆录：一辈子只爱风雨晴晴》……呕！
为什么连回忆录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都有了？这种满脑子意淫他的女人写出来的满本意淫他的书，居然真的有人敢出？！
陆衡额头青筋暴绽，拿起内线电话把管家叫进书房，扳过电脑屏幕给他看：“李叔，你知道风雨晴晴吗？”
“少爷你指的是那个‘陆衡少奶奶团的全国总团长吗？”
“……”陆衡少奶奶团……这些人到底背着他弄出了多少诡异的东西！
陆衡整个人都不好了：“就是她。”
“当然知道，这个风雨晴晴是忠诚并且热烈地爱着少爷的人之一呢！”管家老脸微红，从衣领里掏出一枚圆形的、金光闪闪的东西，“我也找我孙女要了一枚‘少奶奶团的徽章！”
“……”
（二）
别墅二楼偌大的书房在传出陆衡忍无可忍的咆哮声，以及饱含怒意的摔门声之后，重归寂静。管家面带微笑地走下楼：“少爷恼羞成怒的样子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可爱呢！”
陆衡瘫坐在椅子上，内心有一万只羊驼来回奔腾着。半晌，他拿过管家留下来的那枚徽章重新端详起来。这枚据说是“‘陆衡少奶奶团成立五周年限量纪念版、团长风雨晴晴亲自制作、重金难买”的镀金徽章，用来做章面的是一个包子脸、白嫩嫩的可爱少年——不是别人，是四岁时的陆衡。
自从他少年时一次险些被绑架，陆建国对他的个人信息就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目前为止，网上关于他的所有的资料都是被删改过的，但是陆建国为了让大众相信确实有他这个人存在，才不得已放了他唯一的一张照片出去，那张照片陆建国本来还打算请人PS成一个朝天鼻、死鱼眼、大龅牙的丑八怪，但最后在他以死相逼的情况下，才保留了他万分之一的美貌——照片是真实的，只是拍照时没开灯，且拍的还是侧面。
在陆建国这种严防死守的情况下，那个风雨晴晴还能拿到他小时候的照片，最大的可能就是——他身边有内奸！
不不不，他身边所有的人都经过了老头子的严格筛选，他信得过老头子的眼光。
那么就是——那个风雨晴晴本来就有那张照片。
风雨晴晴。
晴晴……
陆衡沉吟半晌，突然如同遭到雷击了一般从椅子上蹦起来——何晴晴！
陆衡在陆建国的羽翼之下任性而傲娇地长大，无比顺风顺水，但也难免会遇到那么几个让他恨得牙痒痒、恨不得直接掐死以解恨的人——何晴晴绝对是这其中之最。
他们从幼儿园到小学一直都是同桌。何晴晴的气质深受她那土财主老爹影响，整天在脖子上挂一根手指粗的金链子，身后跟着四五个肌肉壮汉，走到哪儿都是一道闪瞎人眼的风景线。最要命的一点是，何晴晴上课从来不听讲，只会支着下巴用无比痴迷的眼神盯着他，让他每晚都噩梦连连。
何晴晴的财主爹在他们小学三年级时开了一家影视公司，之后她得寸进尺，成天跟在他身后威逼利诱，要签他去自己家的公司做童星。陆衡烦不胜烦。直到又过了两年，两人上五年级的时候，何晴晴的父亲卷入一宗经济纠纷里，何晴晴便办了退学，那之后他们一家三口就像完全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音讯。
陆衡原本以为他终于可以摆脱这个女人的魔掌了，但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她居然又杀回来了，而且对他的执念依旧这么深！
还一跃成为“陆衡少奶奶团”的全国总团长！
总之，这好可怕！
（三）
找到风雨晴晴并不难，但当管家带着何晴晴出现在陆衡面前的时候，他还是有点小小的意外。
他印象里那个满脸横肉、戴着金链子、荡着猥琐笑的小胖子，长大之后居然变得如此之瘦。
陆衡看着她纤细得仿佛一只手就可以掐断的脖颈出神，那并不是在健身房或者通过力量训练达到的瘦，那是一种不健康的瘦。陆衡在心里默默下结论，看来这些年何家的景况并不好。
他生出一点世事无常的唏嘘来，但不到两秒这种情绪就被对方破坏了——
何晴晴一看到他，就像看到肉骨头的狗一样，飞身扑了上来，管家使出全力都拉不住她——她几乎是用光速扑到他的脚边，整个人像八爪鱼一样狠狠抱住他的大腿，力道大得差点把他从沙发上推下去。
陆衡用尽全力才憋住没有叫出声，满腔惊吓迅速转为满腔怒火：“你有病啊！”
“呜呜呜，少爷，我好想你！十几年来，每一天我都在想你！你就是我的男神！少爷，你是怎么保养的？你的皮肤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好，而且你现在简直帅到爆炸，你知道吗？！”
“……”
这段话有点长，而且何晴晴一口气说了那么多，陆衡花了一小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到底在叽叽咕咕些什么。于是他脸上的表情再度变得复杂起来——那是一种想笑，但又觉得应该继续发怒，所以死死憋住，保持严肃的扭曲表情。
陆衡一点都不想承认，她刚刚说的话取悦到了他。
“本少爷的魅力就是无人能敌”内心默默赞扬了一阵自己，同时又感叹了一遍何晴晴果然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不要脸。
陆衡佯装淡定地对上她看向自己的星星眼，猛然想起这次找她的目的：“哼，你不要以为一直赞美我，我就会不计较你之前都做了什么！”他揪着何晴晴的后领，把她从自己腿上拎开，然后把塞在沙发角落里的书一本一本抠出来，甩到她脸上，“你给我解释一下这些——《八卦秘史：酷帅陆衡娇媚妻》《流年：那些年我们爱过的陆衡》《豪门女友：霸道陆衡爱上我》是怎么回事！”
“我、我、我……”
“你什么你！你给我解释一下，”他随手捡起《豪门女友：霸道陆衡爱上我》翻开，抵到何晴晴眼皮下面，“你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本少爷会像只落水狗一样，站在女主角楼下淋一夜的雨？为什么本少爷要为了一个口口声声说爱我，却作死跟男二约会的愚蠢女人守身如玉？还夜夜辗转反侧，泪流满面，我看起来像是那种为了女人哭的怂包吗？”
“……”何晴晴沉默了。
“……”站在一旁的管家李叔也沉默了，虽然他本来也没说过话。
“所以你……把这些书全部看过一遍了吗？”
他好像不仅全部看完了，还彻底地把自己代入了进去。
何晴晴内心自白：这个男人……入戏好深啊！
（四）
当他们坐在五星级酒店的包厢里，对着一桌小学同学的时候，何晴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到底是怎么发展成现在这一幕的呢？
好像是在面对陆衡的指责的时候，她小声地解释了一句：“我们分开了这么多年，我也没有办法知道你变成了什么样啊！所以只能按照自己想象中的来写了——我想象中的少爷是个英俊又深情的男人！”
“哼！”陆衡的脸色再次阴转多云，“本少爷的确是很英俊，但是本少爷不喜欢你把本少爷写成一个为女人要死要活的怂包！在本少爷的世界里，只能是女人为了我要死要活！”
“是是是，小的再也不敢了！”
“限你在下一本书里改正这个错误！”
“好好好……咦？”居然还能有“下一本书”？
他找到她，难道不是为了警告她不要再拿自己做男主角？
陆衡骄傲地“哼”了一声：“跪地感谢什么的就免了，本少爷暂时不打算追究你拿着我尊贵的名字招摇撞骗的事。看在你爱慕了我这么多年的份上，我再额外给你一个恩惠好了——为了新书的创作，你这段时间可以待在我身边做我的跟班，好好见识一下上流社会成功人士的生活吧！”
然后不等她有所反应，他就掏出手机拨通了小学同学的电话：“喂，是陈大福吗，好久没见了，把大家叫上，组个饭局吧。我带个人给你们见见，哈哈哈……”
于是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叫陈大福的家伙显然没有认出何晴晴，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一圈后，转过脸去嘲笑陆衡：“你这么煞有介事地把我们叫出来，就是为了让我们看你的新女朋友？”
“她不是我的女朋友好吗？她是我的跟班……不不不，我要说的不是这个，你们猜猜她是谁？”
“……”众人都一副云里雾里的表情。
陆衡得意地公布答案：“她是何晴晴！”
“那个整天跟在我屁股后面对着我流口水的何晴晴！你们都不记得了吗？”
在得到一堆恍然大悟的“哦”之后，陆衡继续得意扬扬地宣布：“她现在的另外一个身份是‘陆衡少奶奶团全国总团长！”
“噗……”
“陆衡少奶奶团……”
“哈哈哈哈，那是什么？”
“哼，那是全国想嫁给我的女人自动且自发组织起来的后援团！”被大家鄙视了，陆衡有轻微的不爽，“我有个绰号叫‘国民老公，你们不知道吗？”
“……”
“而且何晴晴还以我为男主角，写了很多本书——等我亲自监督的下一本书出来的时候，会送几本给你们的！现在，我亲爱的小跟班，”他用排山倒海的力气在何晴晴肩膀上拍了一下，“告诉大家你有多爱我吧！”
何晴晴在一桌人的瞩目下，淡定地低下头，拉开帆布包的拉链，从里边拿出一条叠好的大红色横幅，抖开，举高——陆衡最帅！晴晴最爱！
（五）
李大福发誓，这是他二十几年来吃过的最诡异的一顿饭——没有之一。
陆衡不知道在发什么神经，何晴晴居然还无比配合。
比如现在，大家好不容易可以开始吃东西了，陆衡的声音又冒了出来，他对着一旁的何晴晴道：“本少爷还没开始动筷子，小跟班可以先吃吗？”
一桌人都很想打死他。何晴晴却立马见风使舵，星星眼地看向陆衡：“小跟班给少爷夹菜！”
“乖！”
“……”这两个变态。
陆衡还嫌不够倒人胃口，夹起一棵花菜扔进何晴晴碗里：“赏你的！”
何晴晴欢呼着一口吞掉。
“……”
陆衡又把一只虾仁扔进何晴晴碗里，这次何晴晴犹豫了一下，抬起脸，露出一个有点可怜巴巴的表情：“少爷，我对虾过敏。”
“这样吗……”陆衡侧着脸沉思片刻，突然伸出手把圆桌上的一大盘虾仁全部端到何晴晴面前，面露期待地看着她，“如果我要你为了我，把这一大盘虾仁全部吃下去，你会不会吃呢？”
餐桌上一片沉默，就连李大福都觉得陆衡这么做很过分。
就在大家准备出言阻止的时候，何晴晴却突然充满豪情壮志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底气十足地说道：“只要是少爷要求的，我就愿意！”
她在所有人的沉默注视里，把一整盘虾仁大口大口地吃了个干净，吃得眼睛微微发红，吃得李大福等人面露不忍。
陆衡也被她视死如归的气势震慑到了，不过他内心想的却是：何晴晴果然已经爱我爱到愿意为我去死的地步啊！
何晴晴醒来的时候身在医院，饭局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她的过敏症状发作，直接昏了过去。陆衡在她的病床边守着，看向她的时候，目光里多了一些温暖。
“你醒啦？”他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像在摸一只宠物狗。
何晴晴从病床上坐起来，盯着陆衡的脸看了一会儿：“少爷，这个角度你看起来好帅！简直比维纳斯还要帅！我可以给你拍一张照片吗？！”
“……”虽然维纳斯的确很帅，但是她一定要拿一个断了一只手臂的女人来和他做对比吗？
“拍照也不是不可以，但是照片只能由你一个人保管，不能外泄。”
“那么那些和我一样深爱着你的‘少奶奶团成员怎么办？”何晴晴用可怜巴巴的眼神哀求他，“呜，虽然我很想独占少爷帅气而英俊的每一个瞬间，不和别人分享，但是她们每一个都和我一样深爱着少爷啊！”
“哈哈哈哈……”陆衡忍不住再次亲昵地摸了摸何晴晴的脑袋，这小跟班实在是太会说话了。
于是在被哄得通体舒畅的情况下，陆衡破例让何晴晴用手机拍了一张他逆光而坐的照片。照片里，陆衡交叠着双手坐在一把椅子上，病房外的光线从他背后的大窗外满满地灌进来，在经过他的时候被挡住，留下一道线条优美的人形轮廓……尽管依旧看不清五官。
陆衡拍完了照，满意地看着何晴晴欢呼着把照片PO到网上。嗯……这会儿她的微博里面都快闹翻天了吧？他怀着小窃喜的心情把自己的微博点开，翻到惯常在自己微博下面抢沙发的那个账号，戳进去——
风雨晴晴：“财团·真·大少爷陆衡独家珍藏私人生活照，要来一发吗？晚上七点，X淘网见，竞价最高者可得照片+《豪门女友：霸道陆衡爱上我》签名书一本，千万不要错过！”末尾是一串长到夸张的感叹号。
“……”为什么他感觉哪里不对？
陆衡放下手机，狐疑地看向病床上正“嘿嘿嘿”看着留言的何晴晴：“我以为你会直接把照片PO上去。”
“少爷，这你就不懂啦！”何晴晴放下手机，两眼放光，“这么难得的一张照片，如果人手一张的话，就显得不稀罕了。挂在网上用竞价的方式高价卖出去，不仅能让大家都疯狂一把，拿到照片的人也会因为出了血本而舍不得把照片公开！这样一来，照片的珍贵性和安全性就都能保证了！”
“哦……”小跟班想得还挺多。
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不对了：“那卖照片的钱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
“为什么要给你？”何晴晴像被蛇盯上的青蛙一般猛然警觉起来，陆衡几乎能看到她头顶生出一个报警器，一闪一闪地亮着灯，“你卖的是我的照片，难道不应该把钱给我吗？”
“……”
陆衡在某一瞬几乎从何晴晴的眼睛里看到了怨恨这种情绪，然后下一秒，就听她哭诉道：“少爷，你这么有钱，分分钟进行的都是九位数的投资，一定不会在意那些小数目的，对不对？我这么穷，不如就把那些‘零钱施舍给我吧！”
“不行。”
“……”
“卖照片的钱你必须一分不差地打到我的账户里，不过……”陆衡话锋一转，“看在你这么用心良苦的份上，我会按照照片卖出去的价格，给你打两倍的钱作为劳苦费。”
何晴晴欢呼起来。陆衡看着她在病床上蹦来蹦去的样子，嘴角很有成就感地勾起一个弧度。他心情甚好地把最近的一条微博翻了出来，在何晴晴蹦跶着喊“老公，老公，求么么”的评论下回复了一句“么么哒”。
（六）
陆衡再次刷新了自己在老、中、青年龄层的女性中的受喜爱程度。
这主要表现在，最近大家都更热情地守在他的微博里面抢沙发了。自从上次他心血来潮回了何晴晴一句“么么哒”，微博下评论的数量就“噌噌噌”上升到了一个新高。然而，粉丝们阖家老小一起上的结果就是——何晴晴已经连续好几次没有抢到沙发了。
陆衡怕小跟班心里难过，很体贴地慰问了一句：“要不我下次先关闭评论，把沙发留给你？”
小跟班没有说话，她正眼冒红心地盯着手机——上次陆衡的生活照竞拍卖出了五千四百二十一块的高价，这意味着她的账户里将增加一万八百多元钱。
这样的数目，简直让她想想就觉得心花怒放。
陆衡盯了何晴晴半天，见她只是呆呆看着手机，以为她是因为错过沙发而被打击傻了，刚想安慰地拍拍她的肩，目光却扫到了她的手机屏幕，定睛一看——那不是支付宝的界面吗？
“喂，何晴晴！”
何晴晴迟缓地扭头，目光虽然对准了陆衡的方向，却半天没有聚焦：“嘿嘿嘿……”
陆衡忍无可忍地一拳捶在她的头顶。
“疼疼疼……噢噢噢，少爷！你叫我？”何晴晴被捶得眼泪都冒出来了，一回神便对上陆衡写满“我不高兴，你快来哄我”的脸，她头顶的“警报器”立刻“哔哔哔哔”响了起来。
“天呐，少爷，才几分钟没见，你怎么又变帅了！”
“哼……”
夜里，陆衡罕见地失眠了。
他在床上滚来滚去地折腾，一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的就是白天何晴晴发怔时的模样，这种状态让他有点不安。
那时何晴晴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她对着他的脸，却似乎并没有看他，她这个样子，让他心里“腾”地升起一股什么都抓不住的空虚感。
陆衡默默地安慰自己，怎么可能呢，小跟班每次看到他都是一副恨不得立马扑上来的花痴表情，一定是他眼花没看清。他掏出手机，在床上比了个“耶”的手势，“咔嚓”一声，看到自拍照里的男人依旧帅得惊天地泣鬼神，这才安心了一些。
然后他就兴致勃勃地刷起了微博——X浪娱乐 V：新一届首富名单出炉：黑马陈有何打破陆建国不败纪录，成为新一届电商圈领军人物。
“……”陆衡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
官微的链接里附上了陈有何的个人简介，他二十五岁创业，白手起家创办了如今家喻户晓的购物网站“买买买”，中途还有过合伙人卷款逃走、投资方突然撤资以及被其他品牌网站起诉侵权等等挫折。陈有何如今才三十二岁，可给他写个人简介的人，简直把他夸成了一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料事如神，无所不能的天才。
陆衡在心里哼了一声：这个陈有何没有我长得帅！
然后他戳进了陈有何的微博——陈有何最新的一条微博居然有八万多条评论，比他的还要多！
他的评论最多也才三万条！
哼！
陆衡愤愤不平地在心里默念着“评论多有什么了不起，反正他没有‘太太团，也没有何晴晴那样看到自己就两眼冒光的小跟班”，一边点开了陈有何的评论列表——
@我就是陈有何的太太：“老公你好棒！老公，老公，我爱你！”
@我才是陈有何大老婆：“老公你是我的！虽然我以前一直被陆衡迷惑，但是我的心一直在你这里！”
@西瓜渣爱陈有何：“老公，你永远是最棒哒！陆衡算什么，一个靠山吃山的富二代而已！富一代才是杠杠哒！”
陆衡的内心凌乱起来：这些话看起来为什么这么眼熟？
@风雨晴晴：“老公，我爱你！老公，看到我！”
风雨晴晴……
何晴晴！
（七）
何晴晴靠在床上刷微博刷得正欢——陆衡为了方便她近距离观察高富帅的生活，特地匀了一间客房给她。突然听到一阵狂躁无比的捶门声，她看了一眼床头钟：半夜两点五十五分，于是果断关灯拉起被子装睡。
“何晴晴！开门！我知道你没有睡！”
何晴晴岿然不动。
“别装了！我看到你在陈有何微博下面的评论了！”
“……”
何晴晴在内心咆哮着：这都能看到！
她拉起被子裹在身上，装出睡眼惺忪的样子去开门：“少爷？这么晚了还没睡？”
“你说我为什么这么晚了还没睡？我睡得着吗？”陆衡怒气滔天地闯进来，拿着手机，几乎想把何晴晴那条“老公，我爱你”的评论从屏幕里抠出来甩到她脸上，“你好意思吗？人家前脚被评为首富，你后脚就去舔人家的鞋底，还叫着‘老公‘老公，这是一个正常女孩子应该说的话吗？”
何晴晴怔了怔，脸上的笑意彻底不见了。
又是这种眼神，陆衡心里一凉，何晴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样子，让他无端地有些恐慌。
还好她立刻又笑了，尽管这笑容和以往的笑不太一样：“有什么不对吗？当初我巴巴地来舔少爷的鞋底，在你的微博下面‘老公‘老公叫个不停的时候，你不是也甘之如饴吗？”
“那是不一样的！”
“哦，哪里不一样呢？”
“我……”
陆衡突然发现他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因为他发现他和陈有何，真的没有什么不一样。
他是在陆建国被评为电商圈首富之后突然变得有名起来的，陆建国年过五十，有家室，有儿子，于是所有人就把目光集中在了陆建国的儿子身上，称呼他为“国民老公”。而陈有何因为还是个黄金单身汉，所以就直接承袭了这个“国民老公”的头衔。
就算再换一个人，哪怕是路人甲、乙、丙，只要被冠上“首富”的头衔，也会立刻成为“国民老公”的不二人选。
陆衡一直以为她们爱的是他，可就连他本人，其实也只是一堆被具象化了的人民币而已。
“至少，”再开口时，陆衡的嗓音有些发哑，“我比他帅。”
“呵呵呵……”何晴晴笑起来。
“是呀，少爷您比他帅——这是爹妈给的，比他有钱——现在已经没他有钱了，这也是爹妈给的。除此之外，您有什么是自己的呢？”
“我……”
陆衡使劲地想，想到脑袋都快要冒烟了，想到四肢越来越觉得无力。
“你不是……喜欢我的吗？”
“哈哈哈……”何晴晴大笑起来，那是一种陆衡全然陌生的表情，她笑得前仰后合，笑到眼泪都快要出来了，才勉强收住。
“本来打算多哄你一段时间，不过反正你的‘国民老公的头衔也易主了，我实在没有耐心跟你演下去了。陆衡，你凭什么觉得我应该喜欢你？”
（八）
陆衡手脚发凉地站在原地，有一种“我在做梦”的不真实感，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那个一直把他奉为电、光和唯一的神话的小跟班，会用这种陌生的神情和语气对他讲话。
“你觉得我到底要瞎到什么程度，才会去喜欢一个傲慢、自大且目中无人，以及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尊重的男人？”
何晴晴冷淡地看着他：“你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最令我讨厌的人就是你。”
何晴晴和陆衡从幼儿园起就认识，在她的记忆里，陆衡是个粉雕玉琢且讨人喜欢的男孩子，尽管他的脾气一点都不好，没少嘲笑何晴晴是个死胖子，以及何父是个土财、主暴发户。
可因为陆衡的外貌实在是太具有欺骗性了，她还是喜欢他，愿意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想要找他一起玩。陆衡每次看到她狗腿兮兮的样子，就小脸一仰，一副“少爷我的魅力就是这么无人能敌”的臭屁表情。
直到他们五年级时，何父的合伙人之一拿着刚入账的一大笔投资款跑了，何父的资金链断裂，公司一下子陷入了瘫痪。何父希望陆建国能看在何晴晴和陆衡是同桌的份上，借他一笔钱应急，陆建国却干脆地拒绝了他。何晴晴猜想，陆衡在家里肯定没少说关于她的坏话。
于是何父又带着她去了陆衡住的地方，希望陆衡能帮忙劝说一下陆建国。陆衡却根本不见他们，他们父女俩在陆家的别墅外站了整整一夜，问了无数次，每一次管家的回答都是冷冰冰的“少爷正在打游戏”。
少爷正在打游戏。
那天的夜晚有何晴晴记忆里最冷的风，那种耻辱感被深深刻进她的骨髓里，年少无知的喜欢被消磨得干干净净。
第二天天不亮他们就走了，何父背着巨额债务，只得给何晴晴办理了退学手续。他们从两层楼的别墅搬进了几人一间的廉租房，何晴晴无学可上，不得不在小小年纪便外出打工。
她永远记得她一生中最绝望、最无助的那个夜晚，那个夜晚，陆衡在打游戏。
何晴晴在外打工的第六个年头，陆建国被评选为电商界首富，陆衡的名字也在一夜之间广为人知。和她一起打工的女孩子是陆衡的超级粉丝，知道她和陆衡是小学同学之后，竟然表示愿意出两百块钱买一张陆衡小时候的照片。
何晴晴第一次发现她可以用陆衡赚钱，于是她便加入了“陆衡少奶奶团”，疯狂地在陆衡的每一条微博下抢沙发，拼命证明她对他的爱无人能比，然后一直坐到“少奶奶团”全国总团长的位置，为的就是方便把各种和陆衡有关的东西出售给陆衡的粉丝。
就连陆衡本人都被她骗过去了，他们都以为她对陆衡的爱比天高、比海深。
只有她从一开始就清醒地知道，摘掉了“首富之子”的那道光环，陆衡其实什么也不是。
陆，不过是一个镀了金的姓氏而已。
陆衡不知道他最后是怎么回的卧室。
他只记得他始终浑浑噩噩的，何晴晴评价他的那几句话，像被摁了回放键一样在他耳边一遍一遍地响。
“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那些一直爱着你，记得你的生日、爱好、星座和血型的女粉丝，你能说出她们其中任何一个人的名字吗？”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确实骗了你，但你在让我吃过敏源、在你的同学面前跟奚落狗一样地奚落我的时候，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你伤心，只是因为你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应该无条件地爱着你、捧着你而已。可如果你不姓陆，你确定自己真的有哪怕一点值得被爱的地方吗？”
他怔怔听着，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正从心中飞快地流走，连抓都抓不住。
他以为在听过这些话之后，自己会难过，心里会饱受折磨，但他居然挨到枕头就睡熟了，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上他醒来的时候，管家李叔进来说，何晴晴昨晚一个人搬走了。
陆衡怔怔地在床沿坐了一会儿，拨通了父亲陆建国的电话。
“你这个月已经买了两辆车了，不能再买了！如果你是为了要钱而给我打电话，我劝你趁早团成一团，从我面前圆润地滚开！”
“爸，我是不是很没用？”
电话那头陷入长久的沉默，然后陆建国放轻了声音，用一种“我儿子今天没吃药”的语气问陆衡：“怎么了？”
“爸，我想变得有出息。”陆衡想了想，补上一句，“变得跟那个陈有何一样。”
（九）
陆氏太子正式入职了。
在这之前，他每天的任务是有钱和任性。而这之后，陆建国就把他支去了网站下属的一个仓库里做业务，每天忙成一条狗。
在完成基本的就职手续以后，陆衡又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他把自己所有的跑车都卖了，包括最新的那辆兰博基尼，粉红色。
第二件：他派人把何晴晴的房子给堵了。
堵房子的那天，何晴晴租住的居民楼下呼啦啦涌出来一片人，何父被吓坏了。
何晴晴冷着一张脸去开门，看到陆衡鼻孔朝天，作抖腿状：“你们家的房子我已经从房东那里买过来了，现在我是你的新房东！”
“……”
没人理他。
陆衡尴尬地咳了两声，重新仰起脸，从裤兜里掏出一沓纸举到何晴晴面前，抖开：“你看，少爷我现在是堂堂陆氏集团……下属仓库的一名光荣的业务员了，谁说我除了花钱什么都不会做？”
“所以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哼，你还有脸说！”陆衡刚提高嗓门，就看到何晴晴身后的何父那张战战兢兢的脸，想起这段时间以来，他了解到的关于何家被追债的那几年的经历，声音不由放软，“哪有你这样，伤了我的玻璃少男心后，转头就走的。而且，你答应我的下一本书还没写呢！现在本少爷不要高富帅自传了，唔，就从本少爷自力更生、着手打造商界奇迹开始写吧！”
“……”大哥，你以为你是陈有何吗？
“还有，你们家的房子我现在有其他用处，所以给你们安排了新住处，你们收拾收拾赶紧搬走吧！”
“搬去哪，你家吗？”
“……”
何晴晴震惊地看着陆衡渐渐红起来的耳根，难以置信地问：“不会真的是你家吧？”
“少废话，本少爷这是为了方便你近距离观察我的生活，好写出贴近实际的小说！等我成了我爸那种顶天立地的男人，你就等着对我喜欢得无法自拔吧，而且不是装的喜欢，是真的那种！”
“你这么介意我对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
为什么他的脸也红了，难道又被她“不幸”言中了？
他们之间不是应该“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吗？现在的画风是不是有点不对？
等了又等，陆衡终于忍无可忍地咆哮起来：“本少爷怎么可能看上你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啊！让你搬过来，纯粹是为了让你欲罢不能地爱上我，然后我再抛弃你报复你，好吗！”
等你真的爱上我。
在我，成为一个不需要姓陆也可以顶天立地的男人的那一天。
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