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风停了

2015-05-14凌霜降

花火B 2015年1期

关键词：樱花笔记教室

凌霜降

1.优秀只是不重要的附加条件

一入夏，教室里的空气就有些沉闷得让人透不过气。

也许是因为疯狂地做了一下午作业的原因，我的头有点儿眩晕。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的时候，教室的门口忽然低呼四起，似静默的花园里闯入了一只华丽的蝴蝶。

我能保持成绩第一的位置，是因为我足够专注。所以，我继续算那道数学题目，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坐在最靠近门口的梦小圆忽然大声地叫：“苏夏至，有人找！”梦小圆学过美声，她平时说话还好，但情绪一激动的时候，那声音就会不自觉地飙到了她所能达到的最高音阶。拜她所赐，教室里几乎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睛向我看了过来。

看我做什么？班上又不是只有我一个苏夏至。

那个时候，即使有一百个苏夏至也不至于引起我的注意，反正，我会比任何一个苏夏至都优秀。

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爱的眼里只有爱，优秀只是不重要的附加条件。

2.第一次见你，我就犯了我那多年不见影儿的哮喘

见我无动于衷，梦小圆居然跑过来，热情得过分地把我从座位上拉起来：“还不快去！是个特别特别帅的帅哥。哦，卖糕的！简直是男神级别呀！”

梦小圆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虽然平时为人是夸张了一点，但这般大呼小叫，还是第一次。我被她拉着，走出了教室。

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到底，还是被在走廊里临风而立的美少年带走了呼吸：那眼睛是什么稀有珍贵的宝石吗？怎么会有那样纯净的眼神！

“帅哥，我叫梦小圆，我把苏夏至给你带来了。”梦小圆的眼睛几乎都成了心的形状。

“呀，这个，我可能走错教室了。”你的声音，竟也浑厚而清亮，说不出的好听。你后退一步，再次看了看墙上的班牌，然后有点儿抱歉地对着梦小圆笑，“你们班上，是不是还有另一个苏夏至？我找的是她。”

“呀，你找小夏至呀。小夏至，有人找！”梦小圆又回头对教室最里面角落那个位子上喊了一声。你的眼神顺着梦小圆望向的地方看了过去，那晶亮的光忽然变得水一般柔软。

直到你和另一个苏夏至的背影消失在了走廊尽头的楼梯拐角，我才觉得自己的呼吸回来了。我不由自主地伸手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但还是觉得缺氧，我挣扎着，想回座位找书包里的药，但还是来不及了。

丁墨，我丢人吧？第一次见你，我就犯了我那多年不见影儿的哮喘，在你的背影消失后，晕倒在了全班人面前。

3.我庆幸我竟然和小夏至在同一个班级里

我们班有两个苏夏至。

一个是我，本校中考状元，年级第一。身高一百七十厘米，性格开朗，有教养、有人缘，全校女生里，长得比我漂亮的读书没有我好，长得不比我漂亮的读书也没我好。我还有一个打扮时尚的每天开着宝马来接送我上学放学的美女妈妈。

另一个是被梦小圆叫作小夏至的瘦小女孩，她瘦小、苍白，成绩一般。重要的不是这些，更重要的是，她是一个额头上有一个大疤痕的容貌被毁的自卑小姑娘，她不太说话，独来独往。谁要是叫她一声，她就会流露出一种有若惊弓之鸟的眼神。

梦小圆几经周折，终于打听到了你的名字：“丁墨，他叫丁墨！哇，连名字都这么帅！他是新来的转学生，就在三班。哦天，三班的女生不得幸福死呀。不知道谁幸运地和他同桌！呀，好想转到三班去！”

“嘿，你太夸张了。”我面带微笑地提醒她。事实上，我的心里跳出了好多陌生的情绪，我庆幸你竟然在我们学校读书，庆幸你将有机会在月考后知道除了你找的那个苏夏至之外，还有一个苏夏至。我庆幸我竟然和小夏至在同一个班级里。

4.有智商的人，应该做有智商的事

我一定是传说中的心机女吧。

所有那些仰慕你的女生，八卦着小夏至与你是什么关系，甚至莫名其妙地为难小夏至的时候，她们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入了我的耳朵，并且在我的心里找到了相应的位置。我知道你和小夏至是异父母再婚家庭的兄妹，我知道你的母亲去世后你坚持独居不再与继父和妹妹同住。他们还说，你和继父的感情其实不好。他们还说，因为你不是亲生的，所以小夏至和继父总是欺侮你。

我与她们一样，在听那些八卦时对你的遭遇心有戚戚。

但，我从不参与。偶尔，我甚至出言阻止一声：“你们不说别人的闲话会怎么样呀。”

我比以前还要加倍用功。在第一次测验结束的时候，我又远远地甩开别人拿了年级第一名。成绩出来那天，我利用考了第一名的特权，让小夏至成为了我的新同桌。

有智商的人，应该做有智商的事。在所有人都为难她的时候，有人偏偏要站在她的身边。这样，才会特别，才会令人注目，特别是令你注目。

5.我需要你通过她，来认识我

小夏至拿着书包小心翼翼地坐在我身边的时候，那习惯低垂着的眼睛，几乎都不敢看我：“谢谢。”我笑着说：“干吗谢我呀，真是的。我看你是因为老是坐在角落里，所以成绩才不太好。坐到教室中间，听课质量会高很多哦。”我的笑容是我妈妈从小就让我对着镜子训练过的，真诚、亲切、有感染力。妈妈说，只要你带着这样的笑容和别人说话，你就是骂人，别人也会觉得你是在夸他的。

小夏至很感动。她小声说：“真没想到你人这么好。”

我装作大大咧咧地说：“你这样说我会不好意思的。我觉得两个苏夏至坐在一起很有趣。不是吗？”

但事实上是，我觉得像小夏至这样自卑而善良的人，不可能是恶毒的继妹。我想，你搬出了家里，可能是因为别的秘密。不然你不会来班里找她，不然你不会用那样温柔的眼神看着她。所以，我关注着小夏至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因为她竟然认识你，不过是因为知道了她竟然在你心里占据着我不知道的位置。我需要你通过她，来认识我。

6.我只知道，在我的眼里，你总是发光的

夏至一过，风带来了几场雨，把校园里为数不多的几朵花打落后，天气就停滞在闷热状态了。

自从教室里开空调之后，小夏至就开始三天两头地请假，不是在发烧，就是在感冒。我给她打过几个电话，我说生病就不要来了。我把我的笔记给你看，一定不会影响考试的。

我很认真很认真地记课堂笔记，几天时间，满满三大本。我抱着那三大本笔记，第一次去三班找你。

三班的男生见了我，就似我们班的女生见了你那般，低低地哇了一声，开始窃窃私语。我满意于他们的表现，这说明我和你是具备同等条件的人，至少在外形上是这样的。但我知道我不可太得意，我需要善良一些、腼腆一些，我拿出了我标准的显得真诚又美好的笑容：“请帮我找一下丁墨同学好吗？”

“丁墨，有人找！”“丁墨，一班的女神学霸找你！”“丁墨，艳福不浅呀你小子！”男生们你一言我一语的。

“闭嘴。”你从教室后面走了出来，经过那个说“艳福不浅”的男生时，敲了他的脑袋一下。

丁墨，你走向我的样子，有若天使降临，差点让我的心跳停止。爱的一开始是什么？是因为被对方的美夺走了心神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我的眼里，你总是发光的。

7.我一靠近你，便似要濒死

我其实早已经看到了你，你坐在教室后面的一个位子上看一本漫画书，两条长腿竟然放肆地放到课桌上。而即使是那么不羁的姿势，也丝毫不影响你的帅气。但幸好幸好。我一手攥着我的哮喘药，一手把三本笔记递给你：“请帮我把这三本课堂笔记带给夏至。我昨天打过电话给她了。”

我不记得我有没有笑。可能有，毕竟我妈把我训练得随时随地都能露出美丽得体的笑容了。但也可能没有，我有一种马上吞一把哮喘药的冲动，我觉得我要呼吸不过来了。不要，不要，我不要在你面前晕倒。这样不好，太不好了。

“哦。这样。”你只伸出了一只手，接过了那三本我写得前所未有地仔细的课堂笔记，“替她谢谢你。”

那一刻，我想说不客气，但我连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我的心里有个声音在喊：“翻开看看，翻开看看！看一看我写字的时候，有多么用心！”

我没有喊出来。你也没有翻开看我的笔记。我就那么落荒而逃了。我逃到了楼梯转角处，扶着墙，把哮喘药往喉咙里使劲地喷，然后又过了一会儿，我才真正喘过气来。

亲爱的丁墨，你不但是发光的，还是有毒的。我一靠近你，便似要濒死。

8.全世界只有他能让你一见钟情

妈妈带我去看昆曲《杜丽娘》，有一句词，这样唱：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若在你未出现之前的以往，我说不定看着看着，就会觉得无聊，然后向妈妈抱怨培养气质好无聊。但那一晚的我，竟然在剧院里，眼泪哗哗地往下掉，把我的妈妈吓了一大跳。

我的哮喘其实不算严重。遇见你之前，已经好多年没有复发了。但从遇见你那一天开始，且不说我站在你面前时的手足无措、胸闷气短，就是我独自一人时，如若想你想得深一些，都会有些喘不过气来。

后来的后来，有人同我讲什么爱情只不过是一种叫多巴胺的荷尔蒙，世界上根本没有爱情，不会有一见钟情的时候，我都会淡淡一笑，连辩驳都吝啬：怎会没有？为何你遇见别人的时候没有分泌多巴胺却独独在遇见他的时候才分泌那种荷尔蒙？这是因为全世界只有他是你的爱情。全世界只有他能让你一见钟情。

9.只是，我不知道如何面对你

我第二次去找你给小夏至送课堂笔记的那天，风始终没有来，空气特别闷热，我却紧张得就快全身发冷。我努力地回想妈妈所教给我的所有的教养、气质、风度之类的东西，试图让我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美好一些，但这让我更紧张了。紧张得连你都看出来了，你忽然露出了一个在我看来会令天地为之变色的笑容：“你很紧张？”

是呀。我很紧张。我小心翼翼。我每次见你的时候，都有一只无形的手，把我的心脏攥成小小的一团。我也不知道我为何紧张，可我，就是这么紧张。

我可以学会所有别人难以掌握的功课，我知道时尚所代表的一切，我甚至对国际财经政治事件有所了解，我还知道如何在陌生人面前获取对方的好感与信任。

只是，我不知道如何面对你。我一见到你，就从完美无缺变得笨拙无措。你是我完美乐章一样的人生里忽然跳出来的一个音符，我不知道如何把你融入我的人生，我弯弯绕绕地走着自以为是的圈子，明明看得见目标，却不知道如何接近。

10.我难得见到你的微笑

“谢谢你。你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夏至吗？”你的邀请几乎把我吓得晕倒，你的声音清亮又不失浑厚，我至今仍未找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你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少年，我结结巴巴地说了声抱歉，转过身背对着你，低头往嘴里喷了哮喘药，然后我深呼吸深呼吸，才终于找到了勇气说：“好呀。有几周没见她了，怪想念的。”

一路上，我都在想，我的头发看起来还好吗？我的笑容得体吗？我说话的声音是不是太大？我走路的样子有没有因为太紧张而显得小气？

我如此紧张地跟着你搭地铁去小夏至的家看她，在人潮汹涌的车厢里，沉默的美丽少年站在我的身侧，目光看着我看不到的远方，整个人如发光的天使，英气逼人。

疾速的心跳主宰了我所有的意志，我甚至都忘记了跟每天都会来接我的妈妈说一声我的去向，害得我那一向淡定的妈妈慌张得报了警，然后警察根据监控录像的信息，一路跟来了小夏至的家。

我礼貌且得体地向警察伯伯解释并道歉，感谢他帮助我的妈妈找到了我。那个警察伯伯向我的妈妈感叹：你真会教女儿呀，这么漂亮，性格还这么好。

警察走后，你说：“我一直以为你性格内向。”然后，你给了我一个微笑。

我难得见到你的微笑，你的笑容竟也似藏着深得几乎看不见的忧伤，可是，真的很好看。

我忽然又紧张起来，我不能判断你是在夸我还是在鄙视我，我拉着妈妈的手夺路而逃，甚至都忘记了说再见。

11.如果没有就似你心口的一滴眼泪般的另一个苏夏至

回家的路上，妈妈笑着问我：就是他吗？他会成为你的初恋吗？妈妈并不觉得我喜欢上一个男生这问题有多严重，在过去的十七年里，我一直没有喜欢上谁，那对她来说才是浪费了青春。

我的妈妈开明而且新潮。只要我能保持成绩优秀，努力做一个有教养的淑女，她并不觉得高中就恋爱是件过分的事情。她甚至表扬了我的好色——是个美少年。眼光不错哦。

整个暑假，妈妈都在鼓励我去向你表白。她有空前的自信，她认为她的女儿无比优秀，就像精心培养的英格兰玫瑰，不可能会有人不喜欢。她把我打扮好，推向镜子，她说：“苏夏至，你要相信妈妈。你是妈妈唯一的、最满意的女儿，这个世界上即使有人比你优秀，也不会比你更美，即使比你更美，也不可能比你更有气质。你值得任何男孩喜欢。任何。”

是的。我值得任何一个男孩喜欢。如果，那个男孩不是另有所爱的话。

爱是盲目的。我的妈妈爱我，所以真的以为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男孩都会爱我。我也是盲目的。因为我的眼里只有你，我就以为，你的眼里也会只有我。毕竟，我不是高傲却浅薄无知的女孩，我很优秀，我也很善良，我愿意去帮助不如我的女孩子，比如你的妹妹。

亲爱的丁墨呀，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没有就似你心口的一滴眼泪般的另一个苏夏至，你会爱上我这个苏夏至吗？会不会因为我接近完美到了虚伪的程度，而心生厌恶？

12.那一张演草纸，至今仍被我好好地收藏着

让我有勇气去向你表白的原因，其实还有一个。

听说，有好几个女孩子去向你表白，都被你拒绝了。你的拒绝理由直接而令人绝望：你说你已经有喜欢的女孩了。

到底谁会是那个早早地住进了你的心里的幸运儿。我很好奇。有好几次，和你一起去看小夏至的时候，差点都没忍住要问一声。

梦小圆忽然拿着一张沾着落叶碎屑的纸来找我：“苏夏至，苏夏至！你看，你快看！”

那张很普通的演草纸上，刚劲有力的笔迹，写满了“苏夏至”三个字，大大小小、各式各样，满满的，写满了那张演草纸。

梦小圆说：“你知道是谁写的吗？告诉你！丁墨，是丁墨写的！给你！如果他喜欢的人是你，我不妒忌！我们学校里，也就只有你配得上他了！”

梦小圆真是个搞笑的女生，她竟然说得那么肯定，肯定你喜欢的人是我。她信誓旦旦地说那张写满了我的名字的演草纸，是她在跟踪你的时候，从你的文件夹里掉出来的。

那一张演草纸，至今仍被我好好地收藏着。一开始，我看着它看到不自觉地笑成了悄然开放的花朵。后来，我看着它泪落滂沱似被整个世界遗弃。我已不记得我有多少次深情地凝望它有如我在凝望你。也不记得，向它倾注过多少的眷恋就倾注过多少的怨恨。有好多次，我试图把它捏烂撕碎，又好多次，小心翼翼地恢复原样，视若珍宝地收好。

13.你伸出的手，于我而言，是天使发光的羽翼

我花了很长的时候去准备了在我的认知里可以称之为浪漫的表白，比如说，穿什么样的衣服，在什么样的时间，甚至是，等一朵花开得刚刚好。

我想应该在春天，樱花都开到最好的时候，这个城市里的风最温柔的时候，我要穿那条在裙摆细细地绣了淡粉玫瑰的裙子。如果你会牵起我的手，我想我会像一朵花绽放那般美好的笑。

我想象得很美好，对不对？

丁墨呀，遇见你之后，我多么多么希望，那不仅仅是我的想象。

入冬之后，小夏至来学校的时间更少了。之前一直没怎么关注她，自从我和她同桌之后，才知道她的身体很不好，经常生病请假。每一次去她家的时候，都见得到床边放着很多药。小夏至的父亲是一个沉默而忧郁的中年男子，不怎么说话，但看得出来，他和你的关系，并不是那么糟糕。

自从你邀请我去看小夏至之后，我就不再到三班找你了。我都是在校门口等着你，然后跟在你的身边，一起去搭地铁。地铁里人多的时候，站在我身侧的你总会伸出一只手，在离我半厘米的地方，护着我。你伸出的手，于我而言，是天使发光的羽翼。

丁墨呀，我亲爱的少年，你是多么好，有着温柔而细致的内心。

14.有一天你也会温柔地看着我

所以，我也变得特别温柔。我仔细地给小夏至讲完笔记，然后对她说：“小夏至呀，你要快点好起来。春天来了之后，我们马上就要高考了呢。”

小夏至总是眼睛湿润地拉住我的手：“谢谢你，夏至，有你这样的朋友，我真幸运。”

小夏至是真的认为我是她最好的朋友。你大概也是那么觉得的吧。所以，你用一种爱屋及乌的心来对待我，谁要是说我一句不好，你轻则出言阻止，重则要大动干戈。

渐渐地，开始有人说你喜欢我。

整个冬天里，小夏至来学校的日子很少，我很高兴。因为她不来学校，我就可以以送笔记的名义，每隔一天和你一起坐地铁去找她。我从来没有关心过小夏至得的是什么病，也不知道她额头上那个难看的疤痕从何而来。

我只期待着春天。春天樱花开的时候，我想在樱花树下问你：丁墨呀，我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你。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我一厢情愿地想象着我和你的故事，奋不顾身又谨小慎微地暗恋着你。我甚至对小夏至生出了真切的同情与怜悯。我想我温柔地看着夏至的时候，有一天你也会温柔地看着我。

不是说只要你往好的地方希望，事情就会往好的方面发展吗？

15.我的美少年，你一定很难过很难过

高三寒假，妈妈就带着我去了温暖如夏的海南。拜事业成功的爸爸所赐，我的每个寒假都是在海南度过的。今年也是，所以，在我眼里并没有什么不同。只除了，我忽然接到了一个没有声音的电话。那个电话来自你。我温柔地问：“是不是夏至有功课要问我？她的病好点了没有？”其实如果我真的很关心，我会每天给她打电话。而我没有。我只是在你的面前，表现出我的善良与美好。

你在电话那头没有说话，几秒之后，电话挂断了。我以为你只是想我了。我想着，想就想吧，说不定可以让你更确定对我的心意，表白的人就变成了你呢。

丁墨呀，抱歉抱歉，真的很抱歉。我竟然没有想到，你当时在流泪。而你为什么流泪，因为你喜欢的女孩，被宣布将不久于人世。

因为肾衰竭，小夏至没有撑过那个冬天。

开学那天，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和我的大多数同学一样惊讶，我们的冷漠已经到了很严重的程度，我们竟然不知道和我们一起在教室里上了快三年课的同学患有很严重的肾衰竭。

我的美少年，你一定很难过很难过。在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已经泪雨滂沱、不能言语了吧？

16.所有的人在真正所爱的人面前，都会有束手无措的时候

我跑着去了三班的教室。可你的位子空空如也。

我跑去了小夏至家，拍了很久的门，小夏至的爸爸，那几乎一夜之间就变成了老头的男子才来开了门，问起小夏至，他未语泪先流。

我只得跑到你独自居住的小公寓的门外，坐在楼梯上等你。

开学第一天我就逃课了。我逃课了一天坐在你家门前等你。你去哪儿了？你会有危险吗？你还好吗？这几个念头来来去去在我心里流窜。好几次，我又不得不借助药物来帮助呼吸。

天黑了很久，你才回来。你说，夏至总是盼着开学这天。我去陪了她一会儿。

你一定在那里陪了她很久，初春的霜露打湿了你的衣服，你的鼻子有一点儿红，不知道是因为冷空气，还是因为哭泣。

我不知道如何安慰你。我想你们大概有很深的兄妹感情，所以，你伤心也是应该的。

我说看到你没事就好了。

其实我不好。我看出来了你的伤心，于是我也很伤心。我不知道我如何才能不为你感觉难过，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你。我所学习的一切一关于待人接物的礼仪，到了你的面前，就通通都忘记了。

很久很久之后，我终于明白，所有的人在真正所爱的人面前，都会有束手无措的时候，被塑造成的再有教养的淑女也不会例外。

17.小夏至的名字，不断地被你提起

樱花终于盛开了。连校园里那几棵少得可怜的樱花树都已枝头锦簇。周末放学后我在楼下等你。小夏至去世之后，你郁郁寡欢，基本上不与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人交流。

我说丁墨，明天我们去看樱花吧。

因为紧张，我的语速很快。我甚至做好了你说不去的准备。

你愣了一下，忽然似想起了什么，说“好”。

我只知道自己喜欢繁花似锦的春天，只知道自己喜欢樱花。我不知道，小夏至恰恰也如我一样，喜欢充满希望的春天，喜欢美而短暂的樱花。

我以为你答应和我去看樱花，是答应了和我的约会。但事实上，你只是去看着小夏至喜欢的花来想念她。

所以，我准备好了一切。可我还没有开始说话，你就说了。

你的话像被风吹落的樱花花瓣，纷纷扬扬，仿佛无休无止，小夏至的名字，不断地被你提起。

你说，夏至是因为你，才得那病的。小的时候，为了救你，她从一个山坡上滚了下去，头上那个伤痕就是那时候造成的。偏偏送去医院的时候，还用错了药，造成了肾脏衰弱，最后成了夺命的肾衰竭。

你说，你十六岁的时候就向她表白了。你坚持搬出了家里，就是为了证明你们有在一起的可能。你们又不是亲兄妹，为什么不能相爱？

你说，夏至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孩。你不知道命运为什么要那样残忍地对待她。

你说，谢谢。夏至因为生病总是请假，一直就没有朋友。

我安静地听着，我终于明白了演草纸上的苏夏至并不是我这个苏夏至。我也终于明白，即使这个世界上还有我这个苏夏至，但在你的心里，一直只有一个苏夏至。

18.我是如此卑微，为了能够讨好你，用力地扭曲自己的意志

我也想说话。我想说，丁墨呀，就像你深深地奋不顾身地小心翼翼地爱着一个人一样，我也深深地奋不顾身地小心翼翼地爱着你。

我最终没有说。

我的美丽少年伤心得就像离了枝的落花，那样脆弱与无助。我不能确定我的爱是安慰还是负累。若是安慰还好，可若是负累，我怎么忍心？

不能说出口的话一开始像羽毛一样轻轻地在我心里飘动，它们偶尔触动了我的神经，我会心痒难耐，然后在无法忍耐的时候，也会独自垂泪、怨恨咒骂。我的妈妈所教给我的教养，实在是一种可怕的东西。教养告诉我要保持骄傲，教养告诉我不必强求，教养还告诉我只要我足够好，总有一天你会靠近。

因为命运的残酷而孤独寡欢的你愈加难以接近。

我想，如果我不是有着逝去的小夏至的朋友的身份，你也会似看待其他女孩那样冷漠地看着我。偶尔我能从你的眼睛里看见温柔，但我知道那不是为我，而是因为你看到我，又想起了你的夏至。

高考之前我问你：“小夏至喜欢哪个城市？她想去读书的大学，我们帮她去吧。”

我是如此卑微，为了能够讨好你，用力地扭曲自己的意志。

19.他会被时光治愈，然后，发现从未离开的你

小夏至喜欢的大学，每年春天樱花灿烂。其实以我的成绩，我可以去更好的大学。但是，那有什么关系，也不是任何一个人都能像我，想去哪个大学就能去哪个大学。更重要的是，不是第一名的你，即使是这个大学，也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考得上。

我们像一对无瑕璧人那般出现在九月的大学校园里的时候，我对自己说，对，苏夏至，就这样吧。就这样一直一直待在他的身边吧。就像影子一样，总有一天，他会被时光治愈，然后，发现从未离开的你。

疯狂的卢小跳出现的时候，丁墨呀，我觉得你绝对不会喜欢上那样的姑娘的，她太主动、太活泼了，而且，她既没有我的美丽大方，也没有小夏至的温婉端庄。哪有女生跑过来就问：“丁墨，苏夏至是不是你的女友？不是的话我就追你了呀。”

你虽然没有似我所期望的那般说我是你的女友，却也没有理会她。那一刻的你，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

我以为。只是我以为，卢小跳那样不起眼的一粒石子，根本不会在你心底寂静无声的冰湖激起涟漪。

20.我才是温暖地长久地陪伴在你身边的人

但卢小跳不是一粒石子，她是很多很多的石子，她不断出现在你的身边，自习课她总能占到你身边的座位，如果占不到，她也能死皮赖脸地换到。吃饭的时候，她总能不管不顾地坐在你的身边，一边说着笑话逗自己笑一边吃得一脸的饭粒。你跑步的时候，她总能跑到你身前或者身后，有时候在你肩膀上放一只虫子，有时候故意想绊你一下自己却摔了一跤。

不可能的。像卢小跳那样不漂亮又没气质形象全无的女生，怎么会是那个把你从失爱深潭中拯救出来的人。

我总觉得，我才是治愈系。我才是温暖地长久地陪伴在你身边的人。

我忘记了，爱从来就没有固定的格式、固定的样子。比如，那么那么好的你，只爱那个那么那么善良而自卑的小夏至。比如，这么这么完美的我，依然无法拯救那么那么悲伤的你。比如，那么那么不像样的卢小跳，却终于把你逗笑。

我不记得那天卢小跳说了一个什么样的笑话，我只记得你忽然笑了，像月破云层，似樱花初绽，美得动人心魄，却也令我魂飞魄散。

丁墨呀，你知道，那一刻我的感觉是什么吗？我一直陪着你走了长长的一段阴冷而黑暗的路，你是我的光、我的温暖、我的希望、我的唯一。但忽然之间，你展开了翅膀，你飞向了有光的天空，我想奋力奔跑追赶，可是我没有翅膀，爱的锁链将我紧紧固定住，我身陷囹圄。

21.我甚至，不是你的前女友

我挣扎过吗？

是的。

我慌不择路，我再顾不得什么矜持、什么风度、什么淑女，我紧紧抓住你，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的稻草。我说丁墨，你知道不知道，我一直一直在你的身边，不是因为小夏至，而是因为你。

你没有用力挣脱。你只是叹息一声，然后你说抱歉。

我想，那么聪明的你，一直都知道我的心意。所以，不管是我哭，我哀求，还是愤恨，你都只说抱歉。

抱歉是什么，抱歉就是，对不起，我的爱，从来就不是你。不曾是，不会是，不可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