雌雄双盗

王伟杰

明朝末年，贪官当道，民间盗贼蜂起，其中有很多劫富济贫的义盗。那时，河间府出了雌雄双盗，作案时男的问，女的答，大声历数被害人的罪行后，杀人掳财而去。没有人见过他们的真面目，死者都是一刀断喉，脸上还保留着惊骇的神色。据死者家属形容，那雄盗声音粗犷，说话掷地有声，雌盗声音娇柔妩媚，听得人骨头都要酥掉。

雌雄双盗连连作案，当地富户人人自危。河间知府吴一行派出了大批捕快，全城搜捕，凡声音粗犷妩媚的，统统抓来拷问，其中不乏脚夫娼妓之流，一时间河间府鸡飞狗跳，那些靠山不硬的妓院只好关门避祸。

这日三更时分，捕头杨刀穿着夜行衣，在街角蹲守，忽见一条黑影从墙上飞出。杨刀大喝一声，快步挡住那人的去路。那人腰身一挺，手里多了一把极薄的柳叶刀，快如闪电地划向杨刀的喉咙。杨刀大吃一惊，身法一移，堪堪侧身避开，但颌下的胡须已被削去一缕。那人见刀得手，立即退开。杨刀大怒，奋力一刀砍向那人，那人将手中包袱抛向杨刀，挡住他的刀锋，几个翻身，已消失在夜幕中。正在这时，几个家丁模样的人惊惶失措地跑过来，嘴里大叫道：“雌雄双盗，雌雄双盗！”

第二天一早，杨刀匆匆来到府衙，极力要求快点放掉牢中的疑犯。捕头杨刀黑面虬髯，身材魁伟，声若洪钟，嫉恶如仇，仗着一把腰刀，屡擒大盗。吴一行却并不喜欢他，这个杨刀向来不把知府大人放在眼里。但雌雄双盗昨夜再次作案，牢里的人当然全部排除了嫌疑，吴一行也不便驳斥，只好同意了。

杨刀带着一帮捕快放完了人，刚走到衙门前，就看到侯三挑着一担煎饼走了过来。侯三长得尖嘴猴腮，形容猥琐，人有点像三寸钉的武大郎，连个老婆也讨不起，但煎饼做得极为地道，深受杨刀及一干捕快们喜爱。那侯三极会做生意，看到杨刀，连忙包起两个煎饼递过来说：“杨捕头，尝尝味道如何。”杨刀哈哈一笑说：“你小子非要赚完我的钱才开心。”说着，伸手去接侯三的煎饼。突然，杨刀面色一沉，抛给侯三几枚铜钱，就急匆匆地走进了衙门。

第二天，吴一行竟把杨刀投进了大牢，据说前天夜里三更时分，有人亲眼看到杨刀穿着夜行衣从死者家里跑出。杨刀大喊冤枉，吴一行拿出从杨刀家里搜出的夜行衣，和一包袱的赃物，又拘来杨刀新纳的小妾。还未拷打，小妾就和盘托出，承认自己是雌盗。杨刀见小妾已招认，也就在供状上画了押。杨刀是雄盗的消息，立即传遍大街小巷。

吴一行把杨刀投入死牢，看在杨刀往日劳苦功高的分上，答应满足他最后一个愿望。杨刀要求再吃一次侯三的煎饼，并见侯三最后一面。

侯三带着煎饼来到大牢，走到满身血污的杨刀跟前。此时，牢房内只剩下他与杨刀两个人了。杨刀叹了口气对侯三说：“我一生缉盗无数，却被当作大盗处死，临死前有一事不明，想当面向你请教。”

侯三说：“杨爷请讲。”

杨刀说：“那天我穿着夜行衣找线索，发现你家里二更灯亮，三更灯灭，后又亲眼看到一个黑影从死者家里跑出，身材跟你一般高，我知道你就是雄盗，现在这里只有你我两人，我只想在屈死前知道谁是雌盗。”

侯三说：“身材如我这般的虽说不多，但也不至于没有，杨爷如何就认定是我？”

杨刀抓住侯三的手说：“掌心厚重，老茧百结，正是使刀的好手。那日我与你交过手，你那割喉一刀差点要了我的命，我本也只是怀疑，但是昨天在衙门口买煎饼时，我发现你的手，正是练刀高手特有的，这才认定你就是雄盗。”

侯三哈哈一笑，对杨刀说：“不错，我就是雄盗，我素来敬重杨爷的耿直，不会让你死的，现在就去再作一件案子，让吴一行自己打嘴巴子好了。至于雌盗，杨爷就没有必要知道了。”说罢，转身欲走。

突然，杨刀身形一闪，挡在侯三的面前，迅速从身后抽出一副锁具，套在侯三的手上。侯三大吃一惊，只见牢房的后墙缓缓推开，吴一行从暗门中走出。原来杨刀坚持说侯三就是雄盗，但并不能提出证据，吴一行就设计要侯三自己招供，又把消息散布出去，诱侯三上钩。杨刀为了破案，想也没想，一口答应了下来。

侯三奇怪地看着杨刀，没有说话。杨刀又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劫杀为富不仁的人，所得财物都用来救济穷苦百姓，但你在我的地头上杀人如麻，我职责所在，不得不抓你。”说着，向侯三深深一拜。

侯三哈哈大笑说：“愚蠢，愚蠢，只有雄盗没有雌盗，雌雄双盗案就不算破了，你胡乱招供，分明是自己死到临头了。”

杨刀转身一看，发现吴一行早已锁上牢门，站在外面嘿嘿地阴笑着。杨刀不肯与吴一行同流合污，吴一行早就有心要杀他。但是杨刀清廉如水，屡破大案，深得百姓爱戴，吴一行一直找不到杀他的理由。现在侯三坚持不肯说出雌盗，这个案子就定不了。杨刀与他的小妾都有供状在案，正是现成的雌雄双盗，这是杀杨刀的最好时机。

杨刀平素独来独往，嫉恶如仇，惯使腰刀，嗓音粗犷，说话掷地有声，这些都与雄盗合上了。再有，死者临死前都露出惊骇的神色，分明是看到雄盗就是杨刀，所以会有这种神色，说杨刀是雄盗，真是合情合理。至于侯三，随便说成是雌雄双盗的帮凶即可。

一切天衣无缝，吴一行迅速上报刑部，称大破雌雄双盗，要即日问斩。雌雄双盗杀人无数，早已轰动京城，刑部不敢怠慢，全部照准。

法场上，前来观看的百姓人头攒动，杨刀的小妾早已吓得昏死过去了。杨刀垂泪大笑，对并排跪着的侯三说：“我杨刀自作自受，死也是应该的，只是害你们陪我这糊涂人送命，实在是心有不甘。”

侯三笑了笑说：“当今为官者中，我只敬重杨爷的敢做敢当，没想到竟是你骗我上钩。不过这几日我在牢中细细思量过了，杨爷抓住我时那一拜，仍不失为重情重义的好汉。就为这一拜，杨爷还应活着。”

说着，侯三站起身来，冲台上刑部监斩官大声喊道：“吴一行陷害杨刀，杨刀娇滴滴的小妾，岂会是杀人越货的雌盗，真正的雌雄双盗是我！”

杨刀奇怪地着着侯三，只见侯三一扬脖子，用粗犷的男音唱起了京戏，转瞬间，又变成了女声，咿咿呀呀，柔婉之极。雌雄双盗竟是侯三一个人。

台下一帮穷苦百姓听说贪官陷害忠良，顿时群情激愤，法场差点失去控制，吴一行见状，慌忙大喝声：“斩！”只听侯三哈哈大笑，一挺腰身，身上缚着的绳子竟节节寸断，手里不知从何处抽出了一把极薄的柳叶刀。杨刀仰天长啸，两手一分，挣断绳子，与侯三双双扑上了监斩台。

吴一行大惊，急忙转身想逃，却哪里快得过侯三的断喉刀，只见寒光一闪，吴一行已被一刀断喉，立即毙命了。法场上的官兵见监斩官已死，围观百姓又摩拳擦掌，哪肯卖命，一眨眼工夫跑了个精光。

据说后来河间府一支义军声势浩大，有人看到杨刀和侯三也加入了义军，劫杀了不少作恶多端的贪官。

选自《故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