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征·1936》三部曲[第三部]大会师

沈尧伊

46 在张国焘脑子里北上甘南，再西渡黄河，占据河西走廊乃上策。张国焘看问题从来从实力出发。陕北的中央有了根据地，但兵力不到两万，而他有四万，加上二、六军团上来，合起来就是近六万，如果再得到苏联援助，便是如虎添翼。他和毛泽东都对斯大林含混的承诺“主力红军可向西北及北方发展，并不反对靠近苏联”非常重视，抱有期望，并列为战略重心。

47 这时，张国焘见到朱总司令拿来的中央欢迎他们北上的电报。他对中央“暂时采用协商方式”的允诺感到满意，便和朱德下起了象棋。

48 朱德推心置腹地规劝张国焘：不要太顾颜面，尽快扯下“大王旗”。张国焘当然知道“大王旗”是指他另立的“中央”。眼见二、六军团就要上来，连陈昌浩等人也劝他，既然毛泽东“周旋妥协”，他也不妨“顺水推舟”吧。

49 6月6日，在甘孜地区炉霍寿灵寺大殿，红四方面军中央纵队活动分子大会上，张国焘作了长篇演讲。他说：“伟大的会合已成事实，二、六军团大概至多两个星期可到甘孜。要发动更热烈的拥护二、六军团的热潮。这工作的重要性和火线上打锋是相等的！”张国焘又讲到：“现在，我们的党不但在政治上，而且在组织上也完全归于统一了，这就是说，我们双方都同时取消中央的名义，中央的职权由驻国际代表暂行行使，这是值得我们大大庆贺的！”

50 张国焘接着算了一笔账：“我们这边有七个中央委员、三个候补委员……这样，陕北设中央的北方局，另外还有白区的上海局、东北局，我们则成立西南局，统统受国际代表团的指挥。”维持了八个月的张国焘另立的“中央”，终于由他本人正式宣布撤消。

51 而所谓“平起平坐”还不是自欺欺人。毛泽东给他下命令，不过只多加一个张浩的署名罢了。他对张浩每次指令是否通过共产国际认可也表示过怀疑。实际他的怀疑是有道理的，陕北党中央和共产国际的电讯联络直到6月16日才接通。其后，共产国际支持了中共中央的方针和政策。

52 雅砻江畔，接应二、六军团的红四方面军四军十二师和三十二军挤在桥边。三十二军军长罗炳辉来找十二师师长张贤约，政委胡奇才说：“他们的通司都跑了，没人带路。”张贤约笑了：“这点小事怎么烦军长出面？”罗炳辉说：“我怕别人说不清。”三十二军原来是一方面军的九军团。草地分裂的阴影使双方说话都很谨慎。胡奇才马上派来三个通司。张贤约笑着说：“让他们吃饱，有马骑，有枪和子弹，他们就不会跑。”罗炳辉说：“这是好经验，马和枪留下，我们另配吧。”胡奇才诚恳地说：“一家人别见外！”罗炳辉高兴地表示：“好！打下雅江城我请客！”两天后，三十二军攻下雅江，继续南下。十二师留城阻击国民党李抱冰部。

53 红二、六军团4月末抢渡金沙江后，收到朱德、张国焘来的贺电：“金沙即渡，会合有期，捷报传来，全军欢跃。”5月初，红二、六军团向中甸进发，途经哈巴雪山。哈巴雪山有十二峰，主峰五百五十九米。刚从炎热的金沙江河谷过来，红军又闯进了冰雪世界。贺龙跑前跑后，鼓动大家，雪山上万勿停留。上、下山各七十里，在狂风暴雪中，穿着单衣草鞋的红军顽强地翻越了哈巴雪山。五十年后女将军李贞写诗回忆：“百洞寒裘絮纷飞，猛雪翻落换银衣，草鞋连踝陷三尺，飕飕刺骨寒风厉。”

54 翻越哈巴雪山，红军牺牲近百人。四师师长卢冬生刚到山顶，群峰尽收眼底，忽听后面扑通一声，回头一看，师部卫生员蹇先超倒在地上牺牲了。卢冬生悲痛地背着他走下山去。贺龙和卢冬生一起埋葬了蹇先超，蹇家四姐弟从湖南慈利参加革命，二弟蹇先为1932年牺牲，现在年仅十七岁的幺弟竟长眠在雪山。

55 二、六军团翻过雪山到达中甸。中旬，现名香格里拉，是闻名的旅游圣地。当时，除去山坡上那金碧辉煌的归化寺，城里不过是几百座木板盖顶的土房，两条泥泞的街道。贺龙知道藏区是政教合一的地区，贯彻党的民族政策最重要，于是下令部队就地露营，不准进寺庙，公买公卖，打扫街道，张贴安民告示。此时，归化寺未了一名叫夏拿古瓦的喇嘛，代表归化寺和红军和平谈判。贺龙和蔼地讲了党的民族政策，并亲笔书信交他带回去，夏拿古瓦欢喜地回去了。

56 八大老僧是归化寺乃至中甸地区最高权威，接到贺龙来信十分惊喜，也为这支虽然衣衫褴褛但纪律严明的军队所感动。5月2日，贺龙、任弼时到寺中拜访了八大老僧。八大老僧盛装相迎，敬献哈达。贺龙也书赠“兴盛番族”的锦旗。八大老僧组织了跳神仪式，并表示拥护红军，出售粮食和盐巴给红军。

57 5月5日，红军出发时，八大老僧根据贺龙手令，派了两队僧兵护送，并亲列庙门欢送。由于此行人烟稀少，筹粮困难。红二、六军团分两路：左路为红二军团经巴塘到甘孜，右路为红六军团经福城理化到甘孜。

58 红二军团以四师为前卫向西北方向进军，5月7日到地处德荣地区的桥头山。突然，前卫枪声大作，通讯员飞马报告：有反动土司的藏兵袭击。四师师长卢冬生率部包抄反击。

59 藏兵中不少人是猎户出身，故枪法极准，竟打死了师参谋长汤福林、五团参谋长高利国。卢冬生包抄到位才攻下土司的阵地，抓了不少俘虏。贺龙等领导上山来，向两位烈士脱帽致哀。虽然悲伤，但贺龙仍下令按政策给俘虏发还了枪支放行。藏兵个个感激不杀之恩。许多战士气愤不过，任弼时耐心开导他们：“当年，诸葛亮还七擒七纵孟获呢。藏兵平日为民，战时为兵，他们是农奴，唯土司是从。放了他们也是争取民心。”

60 二军团行军月余到达巴塘地区，由于县城有刘湘干人把守，红军便绕城而行。打下险隘鹦鹉嘴后，时已正午。贺龙见有河滩，命队伍休息。捷生总吃不饱奶，十分虚弱。他想钓鱼给蹇先任喝鱼汤下奶。这时捡柴的小号兵突然发现对面森林有反动土司的骑兵，相距不过千米。

61 高原地区能见度极高，不用望远镜也看得极清楚，数百名藏兵已出树林，挥舞刀枪向河滩冲来。因为是临时休息，所以贺龙身边没几支枪，警卫营刚过去，四师还在后面，大家的心都缩紧了。

62 贺龙边收渔竿，边骂道，这些反动土司，想钻老子的空子。命令号兵吹调兵号。军号一响，前后呼应，顿时山谷间回荡着连绵的军号声。endprint

63 四师卢冬生听见调兵号，忙让号兵回应，边冲出树林边缘观察，发现敌骑距河滩已不到两百米。而卢冬生距敌至少两千米，不在机枪射程内。卢冬生急了，命迫击炮吊射，恰好敌骑因听到四周军号连绵有点犹豫，前后扎成一堆.被迫击炮炸个正着，慌忙逃窜。

64 卢冬生骑马赶上正在转移的贺龙一行。贺龙见卢冬生，面有愠色：“卢伢子，你这个败家子！这种烂兵，你也拿炮打。”卢冬生知道红军炮弹奇缺，平时舍不得用。卢冬生一笑，他从南昌起义就跟着贺龙，从不怕贺龙发脾气。

65 晚上宿营，贺龙又跑到河边去钓鱼。任弼时笑哈哈地说：“胡子，听说你今天摆了个‘空城计。不过也太悬了！我已经批评了警卫营营长，把总指挥丢了，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66 这时陈琮英找来了，带来了六军团的电报。一喜一忧：喜的是六军团已经在甲洼和前来迎接的四方面军三十二军会师了，忧的是随三十二军来的工作组带来一些反对党中央的宣传小册子，被王震下令集中烧毁。贺、任命回电赞成。任弼时说：“看来我们要有又团结又斗争的思想准备。”

67 6月30日，当六军团和四方面军的三十二军在甲洼会师时，指战员们都兴奋异常。四方面军三十二军原是一方面军的九军团，军长罗炳辉，政治部主任刘型都是王震和萧克的老朋友，见面格外亲热。

68 入夜，气候奇寒。四人一起烤火，刘型说：“川西北我们都跑遍了，这里藏民一年四季都离不开皮袍。”但是当王震、萧克问起一、四方面军会合又分开的事，就支支吾吾起来。不过，一、四方面军分裂的传闻终于得到了证实。

69 萧克后来回忆道：“当六军团与远道前来迎接我们的部队见面时，有的老战友对我说张国焘与中央分裂了，责任在中央。我本来对中央根据地的损失和一方面军在长征中严重消耗与削弱有些不满，加上片面地相信了歪曲事实的说法，就把遵义会议前后的中央领导搞混淆了。”

70 一早，王震和萧克遇见匆忙赶来的政治部主任张子意，张递给王震一本背面是经文，前面是油印的小册子《干部必读》，说是四方面军工作团用牦牛驮来的，他认为不能发。王震一看，文件中充满了攻击党中央毛泽东的言论，愤怒地向地上一摔，说集中起来烧掉I萧克也同意不能下发，但劝王震别生气，要烧也要背着工作组。

71 萧克提出把这些情况发报给二军团，王震同意了，王震对萧克说：“老伙计，你可别犯糊涂，罗军长打仗不含糊，政治上的事就说不清了。还是见了朱总司令，听听老总怎么说吧。”

72 22日，六军团到了甘孜附近的普玉隆，与红四方面军总指挥部会师。朱德和刘伯承从炉霍赶来同王震、萧克长谈，讲述了一、四方面军会师后分裂的经过和原因，并带来几份中央的决议。讲到目前最要紧的是团结和北上，对张国焘要讲策略。正如萧克后来回忆的：“当我见到朱总司令，他诚恳地向我说明了事件发生的经过后，我就改变了态度。”

（未完待续）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