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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动”“静”“虚”“实”之间律动
——读亚楠《辽阔(组诗)》

2015-05-14周航

天津诗人 2015年2期
关键词:亚楠山泉诗性

周航

正所谓一叶知秋,滴水藏世界,亚楠的《辽阔》(组诗)确实隐含诗人抒怀的秘密,或者说从中可窥见诗人在揉捏诗歌内容和形式上的一些技巧。诗人在这组诗中追求的是一种 “辽阔”的人生境界。这种务“虚”的精神追求通过诗性文字和意象建构,也通过在务“实”的具象中得以实现。

在我看来,诗人“辽阔”的人生境界是时间在哲学意义上的升华,是对人世凡尘和伤冷现实的超脱,是带着释然心态面对过去的一切,也是高蹈恬淡的心境迎向可能变迁的现实及未知的将来。这些是“虚”的,是精神层面和诗意上的指向。然而,这个目标的实现却需要通过一系列具象呈现或意象建构来作为抵达的过程。比如秋风、落日、霜冻、夜幕、黑色、通道、河床、阴霾、雪崩、骨灰、笑脸、倒影、彩色子宫、荒原、风暴、绵羊、雪夜、落叶、岩石、古墓……这些是“实”的,又是现实和人生的镜像或影子。在这一“虚”一“实”之间,诗人的思维是跳跃着的,是不拘的。

综合来看这八首诗,诗人在具体的诗句行进当中,也呈现出明显的“动”“静”和“动”“静”交错的特征来。这些特征在用词、跨行、阻隔、节奏、停顿等多方面都有着具体的呈现,读起来有一种强烈的律动感,从而让读者能够感受诗人诗心的起伏。外在形式上的动态感和内在精神上的恬静追求,通过二者的反差最终引领读者进入一个别样的诗意空间。

读《秋风祭》我们不难发现,整首诗都在“静”与“动”之间回旋,这确可视为亚楠这组诗的抒情方式和结构基础。该诗共五节,按顺序形成以下的节奏流程:静—动、静—动、静—动、动—静、静—动。我们可看下表:

节序 “静” “动”1秋天、一棵树、倒影 用长嗥驱赶落日2霜冻、梦 把夜幕拉长3岩石 看见4白桦林、静谧的呼吸、沉沦的河床 正在打开5风关闭了门户 花朵刚刚盛开

上表显见,整首诗的节奏游移于“静”“动”之间,“静”“动”之间又有交错变化,尤如打拍。不过,其中的“静”“动”又并非绝对化,往往互融彼此或相向转化。比如“一棵树在水中把它的倒影握紧”一句:“一棵树”“水”“倒影”相对来说都是静态的,相当于三个独立意象的叠加,垫设了一个合成画面的整体意象;然而“握紧”又包含一个动态的过程。此外,“树”产生“倒影”,这会产生另一层想象空间,即阳光的出现和移动,使树这一“实”景与水中“虚”影形成一种交错和相连。这也回应和承接了该诗首句“我理解的静默是秋天”,从中我们完全可以想象出一幅秋阳西下、树影潜水的静态画面。然而这种静态似又可延悟出“树欲静而风不止”的动态来,或者还可以产生“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的同类想象,从而又可呼应题目“秋风祭”。至此,我们就能理解“握紧”一词的含义,这不仅是树与水的相连之“实”,更是秋风乍起,水面波纹泛起,使水中树影出现弯曲和晃动之感。同样地,“并没有看见狼群/用长嗥驱赶落日”,其中的“动”实则又隐含了“静”。“没有看见狼群”,只有空空如也的旷野或沙漠,这本身是“静“的;然而诗人延伸性的想象又产生了另一幅雄奇粗犷的动态画面——“用长嗥驱赶落日”;前者为“实”,后者为“虚”。由此可见,亚楠的诗在“动”“静”交错更迭的同时,又是静非静、动非动、静中有动和动中有静的。此情形或手法在亚楠这组诗的其他几首中都可得到验证。

这种内部结构完全可以形成亚楠诗歌的一个显著特征。我们需要思考的是,这种类型的诗歌内部结构的美学成因或者说诗人的诗美追求是怎样的?

在我看来,这首先体现在诗人对诗性语言的精心营构上。诗的语言不像小说那般“实”,也不如散文那般“真”,它是“虚”的,是跳跃的,是要借助读者的想象才能抵达的一个精神与美的理想国。诗中即使出现“实”,读者也不能停留于斯而止步不前,相反,诗中的“实”只是诗歌灵性腾飞的一个起跳板。“霜冻降临了”,这本来是一个“动”的过程,但诗人明显强调的是“霜冻”的静态结果,终究还是一种“实”性的表达。接下来的诗句“草都回到梦中”,有些动物冬眠,草只会枯萎,但草只是暂时回归“梦”中,一旦春风吹拂,它会睁开眼睛,充满生命力而长势喜人。这就是诗性语言的表述,也是“静”中含“动”的暗示。如果说草的“梦”是内在律动的话,那么“雪豹”则是外在之动的表现。但它飞奔的身影又被虚化成一道夜幕中的影子,此时“动”态带动了“静”态的夜色,“动”“静”于是彼此难分而合而为一了。这自然更是诗性语言的表达。

“雪豹把夜幕拉长”在诗性语言表达的同时,也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意象陌生化效果。这正是我要说的第二点。再比如在最后一首《回到从前》中有如下诗句:“如一块岩石发出的声音/清亮,并且紧贴着岁月的轨迹”,岩石能发出声音?而且这种声音还紧贴着岁月的轨迹?那岁月的轨迹暗喻什么?初读不知所云又似可意会,其中由诗性的语言产生的陌生化效果让我真切感受到语言的灵性或神性。我们不妨想象诗人是在描述山间小溪的欢唱,山泉流经苍老岁月般的岩石,清澈的山泉飞花溅玉,又与山泉之下的流痕相映成诗。于是,一种清新、律动的山泉之“动”(实)与沉潜、广博的时间之“静”(虚)相交相融。而且诗中还产生另一重想象之中的奇思逸趣,如果山泉能倒流——“回到从前”,如果岩石回到最初时遭遇第一泓山泉的冲刷,如果……一种对岁月和人生的回望,一种对生命和时间的哲学玄想,顿时从诗行字句中喷涌而出并浸润人心。

结合以上两点,通过诗性语言的物质外壳,意象的陌生化效果得以产生,进而诗最终会产生某种张力。在这种张力之下,诗性的想象空间陡然得到展拓,或者说文字将产生某种弹性,尤如形象思维的双脚踏踩上想象的跳板,产生了一道思绪腾飞的力。这就是诗美之源,诗兴之动,诗味之聚。这种张力和弹性在亚楠的这组诗中是跳跃性游动的,在此我主要通过对第一首诗的感性解读,发现这种张力和弹性正是通过“动”“静”“虚”“实”的交错盘结,以及它们之间的共同推进来获取的。

对亚楠的这组诗,我没有逐一点评,但上文提及的“动”“静”“虚”“实”,对理解和通悟亚楠的诗不失为一个“秘密通道”。或许,通过这个“秘密通道”,沉浸其中并与诗人一道在诗行中悄然前行,或许真能到达一方“辽阔”之境。那个境界不仅属于诗,更属对时间和存在哲学意义上的掘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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