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畏苦行——施大畏
2015-05-13耿剑
耿剑
施大畏,1950年生,浙江湖州人。有人说施大畏画画如同拼命三郎,只要一拿起画笔便不知累、不知苦、不知烦,勇往直前。施大畏给自己的座右铭是“画我喜欢的画”,几十年来不论他画连环画,还是画中国画,始终有着强烈的责任感、使命感,他要用绘画观照生活、观照社会、观照人性,“他用他的作品来思考自己对社会,对民族乃至对人本身的责任;阐释自己对历史、对现在乃至未来的理解”。
施大畏自幼喜爱画画,那个年代普通百姓人家能够接触到最多的“画册”,恐怕就要数“小人书”了,他还记得,幼时从母亲那里拿到了零用钱,要么就买来几只粉笔,在家门口的水泥地上涂画脑海中的幻想;要么就跑去书摊上看书,印象最深的就是那本价值几毛钱,不知看了多少次的《三打祝家庄》。十三四岁时,施大畏跟着母亲的学生毛国伦先生临摹门采尔、尼古拉、菲钦等大师的素描,一周二十张的练习量,让他打下了坚实的童子功。1964年,从敬业中学毕业的施大畏,由于时局问题,无法继续求学,只得去市建二公司当起了油漆工。他说:“当油漆工,经常需要调整漆的颜色,我最在行了!”很快他就找到了工作的乐趣。那时的施大畏,跟着建筑工程队一起到安徽某个山沟里搭建战备所需的房子。白天干了一整天的体力活儿,晚上师傅们都光着膀子喝酒、打牌,只有施大畏一人不言不语,在睡觉的床上码个小桌子,趴在上面画画,画的就是这些活生生的师傅们。三年后,领导调他去机关搞宣传,好让他发挥专长。1974年,经过工人生活洗礼的施大畏创作了《祖国处处是我家》,使得他在美术界崭露头角。他回忆道:“这就是我的生活,我在艺术上的起点,便是我与底层人民群众建立起来的感情。”
也是在那一时期,施大畏开始创作连环画,他的第一本连环画《难忘的友谊》(合作),画得极其认真。虽然只有四十几页,可万事开头难,最初画起来并不易,只能照着前辈的路子走,一点一点钻研进去。第一本连环画的出版,带给施大畏的喜悦无以言表,看着书摆放在新华书店货架上就很欢喜。后来,从施大畏早期的连环画《三棵枣树》《恩玛蒂奶奶》《攀登》《金绣娘》中就可见其扎实的素描功底,他的作品造型准确,笔力雄劲,严谨扎实的画风是他一贯的作风。1978年,施大畏进入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连环画创作室,任创作员,专职创作连环画。那会儿,在出版社绘画,不但画画有稿费,外出写生每天还有两角的餐补费,半年下来就能攒个十几元,这笔“丰厚”的收入,的确让人喜出望外,那种工作和生活完美结合的日子,给他留下了难忘的记忆。施大畏提到:“那时,出版社画连环画有规定,拿到题材必须到相应的地方体验生活一个月,否则不许回来。”施大畏接到《朱德同志在井冈山》的脚本,一个人打了背包就去了南昌,碰上江西人民美术出版社的丘玮,帮忙开了介绍信,这才到了井冈山。他在井冈山到处找老乡、老红军,还去当地的敬老院找到了贺子珍的战友,听她讲当年的故事。施大畏在山上待了一个多月,积累了大量的速写,回来之后交给领导审核。正是有了这样的积累,才创作出了这部人物造型精准的水墨淡彩连环画,成功塑造了朱老总的光辉形象。
施大畏总说:“没有生活积累、对生活认识不够的画家,何谈创作?他画不好连环画!贺友直先生,为了画《山乡巨变》,三次下乡体验生活。他在生活中发现‘四小——小动作、小道具、小孩子、小动物,用它们把故事画生动了。这种东西不到生活中体会,不向生活中的人们学习,仅凭看几本书,是体会不到的。”正是靠着对生活的感悟,施大畏创作了一部部经典连环画。20世纪70年代后期到80年代,他的连环画《清兵入塞》《暴风骤雨》《太阳照在桑干河上》等,都是这样创作出来的。他画《清兵入塞》,与罗希贤、崔君沛、徐有武、王亦秋五人组成创作小组,从上海乘火车北上,先后到了天津、山海关、北京故宫、长城、洛阳、西安、潼关等地采风。有一天,他们在洛阳龙门石窟,刚好吃过午饭准备休息,施大畏发现远处有一群农民,躺在地上小憩,他马上凑过去,把这个场面画了下来,后来就画到李白成惨败,在路上打尖时的情景中,他利用这个速写并经过加工,融化到创作中去。他画《暴风骤雨》,在拿到脚本的第二天,就和搭档韩硕(封面为两人合绘)一同坐火车、赶汽车去了东北元茂屯。两人到了那里,白天写生,晚上记笔记,还时常到老乡家里,和老乡唠嗑。那里十分偏僻,条件简陋,晚上住的地方挨着公路,门又锁不上,两人只好用毛巾捆上锁,再把水壶、脸盆放在门口,以防有人半夜闯入。就是在这种条件下坚持了一个多月,在创作中,他以激情饱满的笔触,用中国传统的线描将东北解放运动波澜壮阔的过程生动地描绘了出来。后来,施大畏画《太阳照在桑干河上》,特意到桑干河畔走了一圈,还特意找到作者丁玲,了解创作故事及人物性格发展线索等,画了一百多幅的素描速写,如今看来仍带有生活的味道。就是凭着这种踏踏实实的创作道路,让施大畏的连环画一部部均可堪称经典,他的《清兵入塞》《暴风骤雨》《望夫石》接连入选全国第二、第三、第四届连环画评奖并获得创作二等奖和两次三等奖。这段创作经历不仅给他留下了一生难忘的经验,更为他日后的艺术创作积淀了丰厚的素材。
有人说施大畏的连环画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准确的人物造型和个性化的笔墨线条。无论是《李白成》中用线之洒脱还是《暴风骤雨》中用线之张弛有度、豪迈奔放,他的线描技法始终不断地创新并精进。而到1991年他的获奖作品《望夫石》,他更是把自身的彩墨技法激发出了新的艺术内涵和更丰富的艺术表现力。
1986年,施大畏调入上海中国画院,五年后逐渐走上了领导岗位。无论是操持画院大楼的建造、还是推进单位的体制改革,他都亲力亲为,这些工作挤占了他的创作时间,也让他进入了另一个艺术创作的阶段,他绘制了大量的中国画。也许是受到年少时对英雄的崇拜之情的影响,他的《1941.1.14·皖南事变》《归途——西路军妇女团纪实》《国殇》《不灭的记忆——南京·1937》等都是表现中国历史悲剧的宏大叙事。他曾说过:“中国画的伟大的包容性不只体现在文人画,它更具有大江东去的豪迈气概。我迷恋恢宏的、有崇高感的画面。历史有这个能量,历史是人类活动积压浓缩之后的体现,我相信它可以支撑我的画面,将如此跌宕起伏的戏剧简化为线条、块面的结构……我想精选历史的切面,以悲壮为伏线,连成一部史诗。”这就是施大畏独特的中国画创作道路。即使是在创作中国画,施大畏也坚守着艺术源于生活的宗旨,他说:“1996年,我沿着黄河走,到榆林高家坡,我在那里画农家的速写,碰到一位七十多岁戴白羊肚手巾的老汉,我给他拍了一张照片;2007年,我又到高家坡,老汉已经八十多岁了,我又给他拍了一张照片。当我把两张照片放在一起,就会心生感慨:这个村子走不出多远就是高速公路,但这里十年都没有变化,所以我画了《高原的云》,来表达这个感觉。”神话故事也是令施大畏痴迷的题材,近年来他也创作了不少此类题材作品,如《开天》《后羿的故事》《夸父族的故事》等,他说“这些神话积淀了雄厚的中华民族的力量,可以让当下的人们从历史中汲取前行的力量。中国的神话是民族灵魂所在,是可与世界文明进行对话的文化元素。”
谈到当下美术界无法回避的问题——精品力作的匮乏,施大畏讲道,现在的青年画家,太过急功近利,忙于应酬画,而没有静下心来进行创作。“做文化不能靠价格,要靠艺术家的执着。”连环画家的创作也是如此,20世纪80年代,连环画的发展达到了一个样式上的顶峰阶段,然而随着市场经济的冲击、日韩动漫的影响,画家精神的衰落,连环画走入了低谷期。“首先,要有好的创作题材,要研究当下年轻人喜闻乐见的东西;其次,画家的创作态度要端正,艺术不分大小,连环画不是单纯的‘小人书,画家对艺术要有信念的追求,要有敬业精神,才能画出好的东西。”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让连环画走出低谷,重新走入辉煌。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