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莱维尼亚看《悲悼》中的人性异化
2015-05-09周晓燕
摘 要:尤金·奥尼尔的剧作《悲悼》向读者展示了一个人性扭曲的世界,戏剧中充斥着各种矛盾冲突,在各个冲突搏击的过程中,人物不可避免的走向悲剧的深渊。本文从作品中反应的人性异化问题入手,分析作品主角莱维尼亚自身异化、家庭关系异化的现象,并探究异化的根源。
关键词:压抑;人性异化;悲悼;莱维尼亚
作者简介:周晓燕(1984-),女,汉族,河南省郑州市人,现为铁道警察学院公共基础教研部助教,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5)-12-0-02
《悲悼》是美国著名剧作家尤金·奥尼尔中期的代表作,故事发生在南北战争期间新英格兰滨海小市镇的近郊,孟南住宅的内外。孟南家族在这座封闭的小镇享有至高的声誉,家族中的一家之长孟南将军是本市的市长兼法官,他拥有丰厚的产业,貌美的妻子以及一对成年子女。《悲悼》故事以孟南家族的女儿莱维尼亚为主线展开,故事开始时莱维尼亚正值芳华,面庞较好却行动机械僵硬,话语毫无生机,她崇拜父亲,憎恨母亲,支配弟弟,拒绝所有的求爱者,将维护孟南家族荣誉视为自己最重要的使命,为了维护孟南家族荣誉,莱维尼亚费尽心机。在莱维尼亚的推动下,孟南家族成员之间积怨颇深,手足相残,至亲之间父子反目、母女成敌,家庭成为各种势力角逐的场所,孟南家族希腊式的大建筑成为埋葬死人和活人的坟墓。
作为一个剧作大师,奥尼尔洞察人物心理,关注人性的发展,他以戏剧形式向我们展示了一个残酷的世界,清教的社会规范对人性的扭曲摧残造成了人们精神生活极度匮乏,对自己的亲人朋友缺乏起码的关爱。戏剧的主人翁生活在这样冷漠的时代,他们的言行无不打上时代的烙印,奥尼尔通过对这些人物的刻画,充分展示了这一时代人物的心理特征,以纪实的手法揭示了清教重压下人性的扭曲和异化。
异化现象自人类文明出现就伴随而来,异化就如同人类文明的反面,两者相依相生,随着社会文明的发展,异化达到了空前的程度。在异化状态下,人们丧失了自我意识,人的生存依靠的不再是自己,而是自身以外的某种力量,丧失了自身的主体性,人的存在与他的本质相背离,人已经不是他应该成为的那个人。在马克思看来。异化不单单指一种社会现象,更多用于描述一种思维状态。他指出,异化使我们失去建立正常人际关系的能力,造成人与人之间的疏远和隔离。在异化活动中,人遭到异己的物质力量或者精神力量的奴役,个人的主观能动性丧失,从而使人的个性不能全面发展,只能朝着某一方面发展,甚至畸形发展。在文学作品中,人物的命运同样遭到异化力量的驱使,人物本性逐渐丧失,由最初的自然状态演变为扭曲的病态。
一、莱维尼亚自身的异化
人自身的异化主要是指人在他人或异己力量的压抑下的本性的异化、扭曲,自我的丧失。作为家中唯一的女儿,从剧本中对莱维尼亚眼神特征和头发的描述中可以发现孟南家族独特的女性的自由气息,但是,作为在父母性格冲突张力作用下成长起来的后代,莱维尼亚无论从外貌还内在性格方面都严重背离了人类本性。莱维尼亚的异化首先表现在她的外貌方面,莱维尼亚出场时二十三岁,但是看上去却老了许多,身体瘦削,平胸而有棱角,平常的黑色衣服更使她难看,她的声音是平板而干燥的,面孔在静止状态呈现出“面具似的”印象。就连她本来极富魅力的金黄色头发也在莱维尼亚的束缚下显得毫无生机,使得她极端质朴的风貌上“没有一丝女性的诱惑力”。 莱维尼亚虽然拥有女性的躯体,却丧失了女性的特质。作为孟南家族的女儿,莱维尼亚本来应该是美丽而充满活力的,但是她的表现却与她的本质相背离,她成为了她本不应该成为的那个人,从外貌上看,莱维尼亚已经异化为一具戴着面具的抽象物,这一抽象物与她真实的本性相异化。
作为一个二十多岁的女性,爱和自由在她的生活中从未占据任何地位,连坦白、天真、和蔼、善良这些用来形容女子的词汇永远不会出现在她的性格中。莱维尼亚的眼睛由于含着一种强烈而严酷的仇恨而显得冷漠而严厉,当她监视母亲成功时,眼睛里面闪烁的是阴森的满意的光芒,脸上表现着一种奇怪的复仇胜利的表情,就连她的话语也如同军人下命令般的死板生硬。她讨厌谈论爱情,蛮横的拒绝一切的追求者,却将责任长挂嘴边,时刻将维护家族荣誉作为自己生存的唯一价值。她崇拜父亲,模仿父亲说话的音调,学习父亲走路的姿势,在心理方面将自己视为孟南家族的另一个家长,在父亲参占期间履行家族守卫者的职责,时刻监视母亲的行动,鼓动弟弟甚至周围的男性去打仗,去守卫家族荣誉和地位。所有她要做的事就是清教社会道德规范赋予她的使命,对待母亲追求爱与自由的行为,她没有任何同情,冷酷的予以压制,莱维尼亚在思想中为自己打造了一个结实的牢笼,作为女性的性别认同感瓦解。人性的扭曲、自身的异化造成了她与人本性的偏离,她像个面具人一样行驶着维护家族荣誉的权利。正是由于莱维尼亚机械的行使着家族权利的这种境遇,莱维尼亚女性特质被压抑,无论从外貌还是性格上看,莱维尼亚都处于严重异化的状态。
二、莱维尼亚家庭关系的异化
人自身的异化必然导致人际关系的异化,人际关系的异化表现为人与人之间的对立关系。《悲悼》中充斥着恋父情结与恋母情结,女儿爱慕父亲却痛恨母亲,儿子爱慕母亲的同时却诅咒着父亲,夫妻之间毫无感情,亲子之间缺乏关爱,堂兄妹之间相互憎恨。家庭关系的异化使本该充满爱和温暖的家庭只剩下痛恨、冷漠的恐怖气息,而象征着财富与地位的希腊庙宇式的孟宅在孟家人心目中更像是一座坟墓。
《悲悼》中孟南和克里斯汀婚前是相互爱慕的,但是在婚后,孟南受清教禁欲教义的影响,总是以孟家的荣誉和利益来衡量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如何去做。他甚至不能适应家庭生活,因为在他看来,家庭太寂寞了,而军营中成千上万的陌生士兵却可以给他畸形的安全感。他不停地思考着生命,却被死亡情节深深困扰,认为一切都毫无意义,所有的胜利结果都将失败在死亡的手里。他强烈压抑自己对妻子的爱,并认为是妻子的引诱使他成为了一个“淫邪的野兽”,使他道德楷模的形象受到玷污,正常的夫妻之爱被扭曲成拍卖场上的交易,妓院的污秽勾当。
都说父母与子女之间的爱是世间最纯洁最无私的爱,而《悲悼》中的亲子关系却异常紧张。作为女儿的莱维尼亚与作为母亲的克里斯汀在出场时就站在完全敌对的立场上,母女之间的矛盾是推动剧本故事情节发展的主要矛盾,莱维尼亚以父权代言人的身份出场,克里斯汀以追求自由的女性身份与之对立,莱维尼亚处处监视并威胁母亲去做一个本分的妻子,而克里斯汀则像是女儿的猎物一样时时寻求机会逃离,原本应该彰显舐犊情深的母女亲情在孟南家族却以警察与罪犯的追逐模式展开,畸形的家庭关系一览无余。而父子之间缺乏最起码的爱与尊重,儿子奥林痛恨父亲。作为小镇的市长,又是民族英雄,在小镇居民看来,孟南的去世是小镇的一大损失,小镇普通居民的包尔登对孟南的去世这样评价:应该把埃兹拉(孟南)的灵柩停在市政厅里,让全镇的市民都能来向他致敬,并且在明天举行一个盛大的公葬。但是作为儿子的奥林对于父亲猝死的反应是:我觉得他的死一点也不可惜。同样,他的堂兄布兰特对自己父亲的死无动于衷,甚至还冷酷的评说道:他做过的事,只有这一件还像人样。孟南家族的每个成员都像爱无力患者,不懂得爱与原谅,他们在意的只有维护家族荣誉的责任与仇恨,维护家族的荣誉,寻求公平的裁决像一个铁笼将所有的孟南人禁锢在恨的深渊里无法自拔,正常的家庭关系无法建立,畸形的家庭关系愈演愈烈。
在家庭异化关系的支配下,家人之间失去应有的友善和相互关心相互依靠的亲情关系,产生了疏远、痛恨和谋杀。孟南家族每个人和孟宅的每个角落都被异化的氛围包裹。揭示了人的生存困境。
三、异化的根源
(1)物欲下人性的异化
故事发生在南北战争期间,处于工业革命前期,但是钱已经成为人们衡量一个人的重要标准。在小镇人讨论克里斯汀的出身时,人们这样说:人们都恨她,她不像孟南的人……她的爸爸在纽约当医生,不过一定不是个重要的人,因为当埃兹拉和他结婚时,她没带一点钱过来。在小镇人看来,克里斯汀虽然美丽大方,但仍然不配做在小镇享有盛誉的孟南家的人,原因不是克里斯汀本人尖酸刻薄,不是她缺乏教养,而是因为她的父亲不够有钱。在这种价值观念的影响下,人是以她占有物的多少来衡量其价值,将人等同于物造成了人际交往中的不平等地位,同时也给夫妻关系异化埋下了隐患。
希腊庙宇式的孟宅是故事发生的主要地点,也是孟南家族荣誉和地位的象征,在女主人克里斯汀眼里,这座富丽堂皇的建筑不是她的家,而更像一个墓室,它的异教庙宇式的门面就好像贴在清教徒灰色丑恶上的一个面具,她每次出门不得不回来时就更痛恨这个建筑。孟宅是建立在财产争夺,仇恨和谋杀基础上的一座建筑,它是孟家家族荣耀的象征,更是家族罪恶的渊源。孟家祖辈老艾比和他的弟弟戴维德争夺家产,为了占有更多的财富,老艾比耍阴谋骗得了几乎全部的财产,致使戴维德一家贫病交加,戴维德上吊身亡,他妻子也因贫困悲惨的离开了人世。本应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因为对财产强烈的占有欲斗得你死我活,围绕着对财产的争夺,剧中人物为物欲所驱使进而扭曲变形的人性展现在读者面前。
(2)情欲下人性的异化
马尔库赛在他的著作《爱欲与文明》指出人的本质是爱欲,爱欲受到压抑表明人的本质受到破坏,人性处于异化状态。爱欲受到压抑使人的本能结构受损,人成了富有攻击性的人。孟南家族的罪恶始于孟南家族祖辈,老艾比和弟弟戴维德同时爱上了女看护玛利亚,但是玛利亚选择了戴维德并怀上了他的孩子,老艾比的爱欲被迫中断,性格扭曲,本能结构受损,使嫉妒冲昏了头脑,在嫉妒的驱使下,老艾比驱逐了戴维德全家,并用欺骗手段剥夺了弟弟的继承权,他在狂怒中烧毁了旧宅,并诅咒着在同一块土地上建起来这座供奉他仇恨的新孟宅。爱欲的压抑成为孟南家族后辈爱与恨以及复仇循环链的起源,罪恶感所衍生出来的“死亡情节”根植于每个孟家人的灵魂深处,阻扰着孟家人正常人性的形成,死亡的阴影驱使他们不停的思考着死亡,逃避却又制造着死亡事件。
孟家父辈埃兹拉·孟南深爱着自己的妻子克里斯汀,但是埃兹拉笃信清教,严格奉行清教的禁欲主义,不能正视自己对妻子的感情,并将正常的夫妻之爱扭曲为妓院里面肮脏的交易,他的内心成了爱欲与禁欲主义角逐的战场。当他试图与克里斯汀冰释之前的隔阂时,禁欲主义就如同一个吞噬生命的怪兽般出现并扰乱一切,爱欲的受抑使夫妻之间缺乏沟通与信任,使妻子对丈夫充满了痛恨,正常的夫妻关系被扭曲。压抑的情欲同样造成了亲子关系的异常,埃兹拉将爱欲转嫁到女儿克里斯汀身上,形成了畸形的恋父情节,同时克里斯汀将一腔柔情倾注到儿子奥林身上,扭曲的恋母情结同时出现在孟宅。爱欲的压抑使人的本性受到压抑,人格逐渐扭曲,造成了孟南家族内部仇恨的蔓延。
作为研究人性的大师,奥尼尔通过剧作《悲悼》向我们展示了一个异化的世界,故事情节设定的新英格兰的滨海小镇可以说是美国社会的一个缩影,而剧中人物的悲惨命运则象征了清教重压下人性的扭曲,畸形的家庭关系如同南北战争时期的美国各方激烈争斗的惨况,孟南家族每个成员都受到神秘力量的压抑,而这股神秘力量正式清教重压下人性扭曲所产生的罪恶的原动力。剧本反映出在强大社会及其所包含的社会规范面前,人显得如此的渺小脆弱,不得不牺牲自己内在的个性来保护、伪装甚至麻痹自己,压抑人的本性,造成了人格的扭曲异化,人物在这样的环境下无可避免的陷入了悲惨的命运漩涡。
参考文献:
[1]奥尼尔.《奥尼尔剧作选》.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4.
[2]马儿库赛. 《单向度的人》[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9
[3]弗洛姆. 《爱的艺术》[M].北京:工人出版社,19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