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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号是没写完的省略

2015-05-08胡姚雨

中学生天地(B版) 2015年4期
关键词:句号省略号省略

胡姚雨

坐在KTV热闹的包间里,陶思雯的手机震了两下。

摸出来看,屏幕上印着一行字:我已经登机,很快就起飞,后会有期。。。

她看着那三个虎头虎脑的句号,会心地笑了一下。立刻回复:一路平安。

还没写完,身边跟着冒出了很多提示音。陶思雯伸出脖子瞅了瞅,心凉了半截,搞什么啊,竟然是群发的!

她有些失落地把编辑框里的字一个个删掉,闷闷地把手机藏起来。

这是高中毕业后的第一场同学会。陶思雯寒假回家后的第二天,就遭到了同桌冯薇的埋怨:“亏你跟杨文杰做了那么久的语伴,我们几个关系好的为他饯行,你都不来!”

“假期回来我都先去看奶奶的,家里的传统嘛。”

冯薇一针见血:“这可是杨文杰出国前最后一次聚会了,你小心后悔。”

时间真快啊,杨文杰出国的日子终于来了。

那时候觉得,青春就像元素周期表里的金。谁都以为它是灿烂发光的,事实上,只有它稳定的化学性质,陪自己见证了一个又一个不发生反应的日夜。

陶思雯常常想,和杨文杰在学校后山脚下练口语的日子,可能是一生中难忘的静谧时光了。他们在春日绚丽的植物中兴高采烈地对谈,他常常找来一些有趣的表达把她逗笑,她也因此知道了不少课本上不会出现的东西——

“I am all thumbs.”他狡黠地笑着,“Do you know what’s the meaning?”

陶思雯“嗤”了一声:“就像I am all ears代表洗耳恭听,I am all thumbs说全身都是拇指,肯定是形容一个人灵巧能干啦!”

“哈哈!你倒试试全身都是拇指看!”杨文杰得意地笑起来,“全身都是同一根手指头,还怎么好好做事啊?它的意思是笨手笨脚、一窍不通……跟你差不多。”

“你去死啊……”

知道杨文杰读完高中就出国,陶思雯并不意外。

“想想也是啊,他爸爸是大学教授嘛。”冯薇的语气带点羡慕,“你撞大运了,有好多时间能跟男神独处!”

“他还男神?”陶思雯嗤之以鼻,“男神经吧?你不知道他私下有多白痴。”

“比如?”

比如,他们聊着聊着,她问:“Why did you choose me?(为什么选我做你的语伴啊?)”

“Because it seems easy to fool you.(因为你看起来很好捉弄啊。)”

她白他一眼,假装听不见:“Actually I’m not only good at speaking, but also writing.(其实我不仅口语好,写作也不错哦。)”

“You’re really like a fool! Your conceit has been exposed!(你果然很好捉弄哎!一两句话就让你自负的本性暴露啦!)”

“You can go to die!(你去死啊!)”

“OK! Next time I will die(谐音“带”)上我的作文本,来跟你讨教讨教。”

陶思雯的白眼没来得及翻,已经忍不住笑了。

本想让杨文杰看到自己更多的闪光点,但真到讨论作文了,陶思雯却不得不承认,自己那翻来覆去的“三段式”,在他面前显得很花拳绣腿。

“不要老写Last but not least啊,烂大街的词组……”杨文杰一边看着陶思雯的作文一边指指点点。

“你还不是一样,作文里那么多省略号,明明用句号才对。”

杨文杰仍自顾自说着:“我听外教说过,中国学生写作文都有点本末倒置,更关注作文本身而非思想……不过应试教育嘛都有点模式化,你这样子应付高考也差不多了。”

“喂喂喂,”陶思雯拿笔敲了一下他的头,“我又不用你教,别这副腔调行不行。”

“你谦虚一点不好么,”杨文杰边说边往陶思雯的本子上涂涂改改,“你要是能有冯薇一半的谦虚,进步会更大呢……”

陶思雯愣了一下,随即抽回了本子:“那你去找冯薇搭档好啦!找我干什么。”

杨文杰急忙道歉:“我说说而已,No offense(无意冒犯)。”

陶思雯想起杨文杰前几天才教她的词组,对方说“No offense”时,一般要答“None taken(没关系)”。但她想了想,还是闷闷不乐地开口:“时间不早啦,我今天晚饭去奶奶家吃,不跟你一起了。”

陶思雯的奶奶就住在与学校一河之隔的村子里,陶思雯不想吃食堂的时候,会去奶奶家蹭一顿。

奶奶特地为她做了一条鱼。鱼是从一河之隔的河里捞来的,特新鲜。陶思雯低落的心情在熟悉的美味里慢慢平复了。

“今天还有个闺女没来?”

陶思雯顿了一下。奶奶是指冯薇,有几次,陶思雯带着冯薇一起来的。

“嗯。”陶思雯闷头闷脑地应着。

吃完饭,和奶奶告别,夕阳一如既往地诗意。她走出不远,绕进一条不起眼的小道,很快看到一面废弃的墙,也不知是哪户人家留下的。她用随手捡来的石头在上面刻:“做语伴第21天,第一次生他的气。”

陶思雯写完,却又觉得愧疚。杨文杰那么说,也是好心吧。真正让她受不了的,还是把她拿来和别人比。她得承认,那句话确实有点伤了她。

踢了一下脚边的石头,石头骨碌碌发出孤单的声音。看夕阳下波光潋滟的河水,想起刚刚吃掉的那条鱼——那天他们还聊到了“鱼刺”呢。英语还原了它的本真,fishbone。是啊,哪种动物的身体里会天生带刺呢,不过是长得细一些的骨头罢了。

陶思雯不禁叹了一口气。

回到教室,文体委员突然把一张表格递到她面前:“就你和杨文杰报了十佳歌手,把报名表填一下吧。”

陶思雯错愕地抬起头:“什么啊?”

“不得了哎!”还没反应过来,冯薇就扑到她身上,“杨文杰要跟你合唱Just Give Me a Reason,我好喜欢这首歌的!”

陶思雯呆呆地坐了一会儿,心里蓦地盈起一股柔软。这首歌,是他们聊music的时候她提的。她喜欢Pink(粉红佳人),喜欢她积极昂扬的生活态度。杨文杰笑她:“Pink是典型的女汉子,难怪你也那么强。”

杨文杰明明说,他还没听过。才这么几天,他不仅听了,还学会了?还是根本没学会,但借此来跟她道歉?

陶思雯嘴上怪他自作主张,手却迅速把表填好,交了过去。

比赛那天,冯薇率领好几个同学,早早杀到了报告厅,占了靠前的座位。

等陶思雯和杨文杰从舞台两侧上场,冯薇丢开了平时的矜持,用手围成喇叭状,惊声尖叫起来。陶思雯在台上看着,心里窃笑:杨文杰你瞧,流水的淑女,铁打的疯婆啊。

演唱时,杨文杰不知因为紧张还是真的没学会,唱得有点走音。陶思雯看出了他的尴尬,在他独唱的时候,也跟着合唱起来:“You've been having real bad dreams, oh oh, used to lie so close to me…(你有过那样灰暗的梦,你也曾离我那么近……)”

令陶思雯没想到的是,杨文杰不仅没觉得难堪,还主动牵起了她的手。手一牵,台下的欢呼立马掀起一个浪潮。陶思雯看到冯薇她们在下面拼命鼓掌,精神都恍然了。

静止在溶液里的金子,终于开始发生微妙的化学反应了吗?

时间从来都是一张无情的滤纸,把所有的结晶统统留在昨天。

当陶思雯漫步在大学校园里,抬头看到十佳歌手的海报时,才忽然发现,那段日子已经搁浅在回忆里很久了。

她有次在QQ上没话找话地问:“你还像原来那样,写作文时喜欢用省略号吗?”

“其实那不是省略号,”杨文杰回她,“是用来标记这里还要加点东西的。”

“好奇怪的习惯呢。”

“你呢?还经常写句号?像你的性格,干脆利落,一笔收尾。”

“不好吗?”

“很好啊。但你可以换个角度想,省略号其实就是3个句号。而句号,则是1/3的省略。你以为句号代表结束,其实是省略才刚开始呢。”

杨文杰奇特的“省略”理论让陶思雯愣了好久。

等她终于想明白的时候,杨文杰已经登机了。

登机前,他给陶思雯发了最后一条短信——这次不是群发的:

谢谢你陪我练习那么久。你老早问过我,为什么选你做语伴?其实,那时不是我选你,是冯薇选了你。我邀请冯薇做我语伴时,她说,她在一面废墙上看到你偷偷写我的名字。她觉得,如果我和她经常独处,会让你很不愉快的。我想我们都很幸运,有冯薇这样的朋友。希望回国那天,我们三个能凑成一个完整的省略号,让友谊永不终止!到时,我也一定把Just Give Me a Reason学好!

陶思雯盯着手机屏幕,眼睛一眨不眨。

过了好久她才起身,去点了那首Just Give Me a Reason。

有人欢呼起来:“杨文杰在就好了!”

“不在也没事。”陶思雯回头道,“冯薇,你陪我唱吧!你不也喜欢这首吗?”

陶思雯想,他的话是对的——这世上,其实没有句号啊,就像他的离开,不代表结束。生活总把答案慢慢讲出口,省略号也要一个点一个点写,才能写好。

看冯薇起身走来,陶思雯想,杨文杰留给她的省略号,这次,她终于读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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