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着聚着（组诗）

柳苏

世风日下，我宁愿站在原处

没有贺知章离乡久远。我发现

人的表情染上了水泥墙的秉性

就连枝头上打盹儿的鸟儿

也懒得鸣啭多年

魂牵梦绕的乡情，于我

是一根肉线，这辈子不会扯断

世风日下，我宁愿站在原处

脚下，也许是一个高点

泥土的质地不变

草木终究是绿的。

崩溃的老墙

劳作年头久了，土地的垄行

皱巴巴的日子，都写在了脸上

认定希望能长在田里，这辈子有收割不完

的五谷。十匹马拉不调头的意念如今瘪了

可怜四叔那不凡的身手，断谱后半章

把春天揉碎，已没有以往的碧绿

连梦里的树也被砍得不剩一棵

笸箩，簸箕，梿枷，筛箩，耧具

散落在墙角，一个个垮了脊梁

扇车的记忆里，再扇不出一把秕糠

身后，一块泥坯悄然脱落

自己又何尝不是一堵崩溃的老墙

散着，聚着

祖上有一种担心

最怕人丁衰落，炊烟散失

其实，聚散是有规律的

风水轮流着来回于河东河西

昨日，农家退出土地

今天，又有商家入驻

所到之处，接踵而至的煤场、物流中心、

旅游公园、度假山庄

只不过穷人和富人

换了个位置

你到城里扫街

我赴乡下开业

时代长就一张巧嘴滑舌

总有理由充足的解释

春风吹不到的地方，除了生长失望

还能生长什么

寻觅的伤感

虔诚化作纸灰，已经包裹起来

我现在急于找到长流水

找到了泉眼，河床，渡口

一切与流水相关的，都已干涸

记忆深处的河水，潺潺作响

还原的真实，只能刻写在磁盘上

那些端坐于拦洪石坝的老人在想什么

等待百年一遇的洪水吗？

一滴水和一条河消失的情形也许

大体相同。所有的人表现出一样的无奈

我包裹起来的虔诚，何以验证

仅存的水都不在地表流动

一簇无家可归的豌豆花

一匹有经验的马儿

轻易不走出草原

农家身旁飞来飞去，喜鹊

一生眷恋着炊烟

因去年几粒豌豆的早熟，落入泥土

让一簇豌豆花在今年的六月里无人搭理

按理说，土地是庄稼的怀抱

种子不会丧失机遇

可种豆大王周院生老两口

这阵子，正在无奈中忙乎着搬迁

去冬，退耕的楔子钉到田里

跟从春天的株苗遭遇生不逢时

生命的约定里，有一种恪守

无家可归的现实对谁也是悲哀

与那簇盛开的豌豆花遥遥相望

周家屋檐下挂着的锄头正布满锈迹

空落落的感觉

好些年的范围

天空给我空落落的感觉

没有几只鸟了

过往的声响，多是风

用了多少幻想

没有挽留的翅膀

无奈的寓言镌刻在失望里

结局，都不乐观

天是另外一个旷野

蔚蓝深处，有着与大地不同的

水草丰满。鸟儿散尽

并非羽翼的孤单

天真要空了，人类能不能保住

生存之家园？

我的生存细节

我多么像一只蚯蚓，生命完全

交付于适应自己的泥土。表面上看

在这个钢筋水泥时代不停地走动

可随着布谷的一声鸣叫，就返回农耕

故园只有一个，属于我的才是最好

除了漫无边际回忆，就激情四射地表述

此外，沉醉于梦中也是一种回归方式

盘点消逝的物事，感奋于刻骨铭心的

故事与场景，有效弥补失望和空虚

关切的是一只蚯蚓不断穿行泥土

能否安身向往已不很重要。起码

奉行自己的活法，面对奢靡

心始终保持冷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