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三代之间
2015-05-05史翼
史 翼
三代,五十四年,半个世纪。在属于我这一代的十八年里,最熟悉的还是那些味道——那些生生不息,揉进记忆,每每接触时都会勾连起大片回忆画面的味道。
爷爷的味道是一地的木屑,在阳光照耀下散发着带有暖意的甜香;奶奶是终日里打理花草沾染的泥土清冽;爸爸是尘封在仓库里,终于有一天重见天日的零件上的铁锈味,夹杂着被妈妈勒令洗澡后好闻的香皂味;妈妈是久在庖厨特有的青菜蔬果味道,还有每位母亲都拥有的那种温暖;至于我,好像只有中指的笔茧上,粗心洒上的墨水味吧。
热闹的八月里有我和奶奶的生日,空气里是午后催人小憩的安详,还有刚从井里捞出的樱桃的冰凉酸甜。爸爸妈妈的生日则相约在暖和的六月,牵牛花带着淡淡花香一路攀上窗沿,绕过开合的门轴,爬到屋檐下的燕巢边。爷爷一个人的生日被孤独地安排在三月,大街小巷里似乎残留着新年的欢乐气息,还有新桃换旧符的字画香。
在我的印象里,冬天是一个很矛盾的季节,外面的寒风再怎么肆虐,屋子里一家人围着的炕头都是暖和的。喜悦的年味囊括了奶奶和妈妈手上面粉的香甜,爷爷和爸爸在隔壁祭拜先人时的衣服吸附的香火缭绕味道,还有令我迫不及待地拆下包装,含在嘴里的糖块的奶香。
大年初一,串门的亲戚在家里和爷爷奶奶亲热地拉着家常,我则左手拽着爸爸,右手挽着妈妈,在寺庙的香烛间嗅着悠长的线香,许下一年的心愿。回家时一家人总会选择走冻实的水路,山河银装素裹,有着不同于往常的凛冽。那是只有雪花和泥土彼此融合、坚冰与河流相互贴契时才有的味道。三行参差不齐的脚印:爸爸、我、妈妈,一直从寺门印到家门;三双大小不一的鞋:皮鞋,运动鞋,高跟鞋,都会在这段路上亲吻着世界里最干净、最纯粹的白。
还有奶奶的花,味道有些像树叶的美人蕉,浓郁得让人晕眩的夜来香,一度铺满墙角,但香气却微不可闻的季季草、烟粉豆、四季梅,偶尔也会长到饭桌上的甜丝丝的榆钱,都活跃在院子里的每一处空地上。从我有记忆起,到如今我长大成为高中生,那些花儿没有一年衰败过。
爷爷的一代艰苦,贫穷,可他们用沾着血汗的砖瓦筑成了家,横梁是他们宽厚的肩膀,地基是他们淳朴的根。他们经历了三代的风风雨雨,却仍然用不再挺直的脊梁支撑着整个家。
爸爸的一代稳重,操劳,上有老下有小的重担在他们肩上压刻出道道年轮,而他们依旧像大树一样努力伸展着身躯。用不知疲倦的双手收获每一天的满足。
我这一代尚且不谙世事,只懂得享受他们无限给予的爱和温暖。同时我也在成长,在经历,在叙写,叙写过去,未来和这跨越了半个世纪的三代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