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雕

刘超群

阳光透过叶间缝隙投下斑驳的碎影，一辆汽车颠簸在九曲回肠的山路中，车内是从城市搬来农村的蒲小光一家。此时，蒲小光打开车顶天窗，站在车后座上，将半个身子伸出车顶，张开双手拥抱这洁净的蓝天，深深地呼吸着陌生的沁香的空气。这里的一切，对于一个从小浸润在网络里的孩子来说，绝对熟悉而又完全陌生。就像游戏里常见的背景，一旦置身其中，三万六千个毛孔无一个不畅快新奇。“这回你该高兴啦！”开车的爸爸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的笑。“还不是我奋起反抗的结果？”“真是个异类，别人向往城市，你却渴望回乡！”爸爸嘟囔道。“谢谢爸爸，想必费了不少周折吧？”小光心存感激。“那当然。”爸爸的脸上掠过一丝神秘的微笑。

在这个江边小村定居下来后，蒲小光一直不满总在村里转悠，她对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小光在一条条狭窄而古朴的巷道中流连忘返，笃笃地踩响青得发亮的石板路，就这样，一座看似年月已久的院落出现了，仿佛为践行一个神秘而恒久的约定。院内散发出一股奇异的幽香，吸引着小光进去一探究竟。伸手轻轻推了推，半旧的雕花大门无声地打开一条缝隙，一线阳光如花轴般拉开了眼前的光景……

院内高大茂密的各类树木正在微风吹拂下，轻轻摇曳着枝头的叶子，正是它们让这座小院弥漫着清雅的木香。屋内传来锯木的摩擦声，嗞呜嗞呜的，忽疾忽徐，似有似无。小光蹑着脚来到正屋窗户外，趴窗偷看。

突然，从窗户缝里渗出一股浓烈的香味，小光的意识一下子就模糊了。

“醒醒，孩子。”一只温柔的大手轻轻拍着小光。小光揉着眼睛醒来，看见一位慈祥的婆婆坐在自己面前。她轻声地说：“婆婆教你刻木雕好不好？”小光迷茫不已：“什么木雕？你是谁？”婆婆并不解释，只是顺手递给小光一本厚重的线装书。书的封面典雅大气，竖排一行大字，圆润卷曲，似是篆体。翻开一看，里面是隽秀的毛笔小楷：“楸木：色灰白，木材硬度适中，结构略粗，较疏松;水曲柳：材质坚硬，纹理通直，径切面呈平行条状花纹，只适雕刻简洁概括或较大抽象的圆雕;松木、柏木打磨抛光后光泽有异……”一旁还有精美简约的插图。这时，婆婆又拿出一个工具包，指着其中的物件道：“这是东阳刀，这是打胚刀，这是修光刀，那边有锯子，我过会儿告诉你怎么用。”

蒲小光虽然觉得这个婆婆奇怪，但又被木架上各种木胚吸引。每块木胚前都放着一块小木牌：“香樟木、黄杨木、椴木……”婆婆从中取下一块木材，开始手把手教小光。说来也奇怪，木雕岂是一两个时辰就能把火候练到家的？可婆婆仍旧认真教着：“木雕要先将木头干燥：有火焙、水煮、风干三种常用方法。雕刻时要铭记‘以圆化方、依曲强直、舍纵求平整、取形态去质感’的原则。”小光手握着锥刀左支右绌，很快就有些累了。

“婆婆，我手好疼。”蒲小光放下锥刀，问道：“为什么要我学这些？”

“小光，婆婆是一个木雕艺人，可是三个孩子都不喜欢这一行，三个徒弟也觉得学这行没出息，相继离去，我也日薄西山，油灯将尽。这门手艺眼见着就要后继无人了。”

“可为什么一定是我呢？”

“现在的年轻人大都热爱都市文明，追逐快餐文化，还有谁愿意忍着把手磨破皮的痛苦，拿起凿子学木雕呢？”婆婆一声长叹，既而眼里闪出一丝重现希望的欢喜，“直到你的出现，才让我重拾信心。”

小光听爸爸说过，这个小村以木雕技术精湛而扬名一世，慕名前来的人很多。然而，随着机械磨雕技术的引入和普及，手工木雕便有了“门前冷落鞍马稀”的光景。小光也见过机械磨雕出的作品，做工很精致，可是由于缺少了雕刻者倾注在其中的感情，总也缺点灵性。

婆婆春风般的手抚过小光的脸庞：“你天赋禀异，慧眼独具，没有一般年轻人的浮躁与骄矜。你就是为木雕而生的。木雕就是你，你就是木雕啊！”

婆婆仿佛是在说小光，但目光却望向远方。

小光心中有了从未有过的坚定。

于是，一件件活灵活现的木雕作品在小光手中绽放出光彩：栩栩如生的鹰像要展翅飞翔拥抱蓝天，巢中待哺的幼雏则张嘴嗷嗷盼食。顺着木质结构的层层纹理，指腹触及之处摩擦起阵阵湿热，好像真的有血液在流动，好像它们真的在呼吸。

小光是被急疯了似的妈妈找到的。

“妈妈，没事，我做了个好长好长的梦，有位婆婆教我木雕。”

“是吗？你没事就好。”妈妈说。

从那以后，小光再也不整天戴着耳麦听流行音乐了。她爱上了木雕，并潜心钻研起来。

数十年后，现代化的气息也覆盖了这个村子，只是，在一处僻静的小巷里，还有一个人静静地拿着锯子锯着木头，在这个快要变成城市的地方，留得一份淡淡的木香。

【推荐理由】

本文之所以能在学校“文化作文”主题征文竞赛中脱颖而出，获一等奖，主要原因是不着一字，尽得风流。文章尽管没有提及“文化”二字，但行文无一处不是扣住“文化”来写：开头叙写的蒲小光父母，为了戒掉孩子的网瘾，一家人从城市搬来农村，返璞归真的举动，暗含有“文化”回归之意;中间叙写婆婆木雕工艺高超，正面表现“文化”主旨;接着，婆婆教“我”雕刻木雕，正面表现“文化”传承;最后写“我”恋上木雕，木雕有了继承者，表现传统“文化”后继有人。文章以时间为经线，以“木雕”为纬线组织材料，处处扣住“文化”二字来写，从年轻人应承担“民族文化”传承的角度立意，视角独特，主旨鲜明。

（荐评：高星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