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启超的红颜知己何蕙珍:爱情是一生的劫
2015-04-29
遇到梁启超时,何蕙珍只有20岁,心性单纯而晶莹。她未婚,情感的履历如一张白纸。而梁启超虽然只有26岁,却因经历非凡,而被世人瞩目。
那一年,戊戌变法失败,梁启超被清政府悬赏十万两通缉。他先是与康有为逃到日本,后又只身来到美国,想求助于海外华人华侨的帮助,寻找一条拯救国家于危亡的路。
在感情的世界里,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在故国有妻有子,而且妻子李惠仙是个大家闺秀,在他还是个穷小子的时候,她便毫不犹豫地下嫁,从锦衣玉食的京城随他来到山野乡间。连婚房都没有,夫妻二人仅有一间小屋赖以栖身,还是向同族借的。从小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却无怨无悔地操持家务,孝敬老人,教只会说广东方言的丈夫学习京城官话。变法失败后,梁启超亡命东瀛,李惠仙几经周折,扶老携幼逃到澳门。如此深情,让梁启超即使他日再遇情缘,又怎忍心抛下糟糠之妻?
对这一切,何蕙珍都了如指掌。可是,在见到他的一瞬间,她还是油然生出一种与他地老天荒的渴望。但愿来生我们能走到一起
何蕙珍的父亲是当地著名侨商,梁启超来到檀香山后,何蕙珍的父亲设家宴来款待他。梁启超进入何家大院,见出迎的除主人外还有一衣着朴素的年轻女子,她就是何蕙珍。
何蕙珍从小接受西方教育,16岁时便任学校教师,英文极好。席间,梁启超要做即兴演讲,讲变法的必要性,讲中国的过去与未来。因宴会邀请了诸多美国知名人士,精通英语的何蕙珍便成了同声翻译。
宾主落座,何蕙珍便挨着梁启超坐下,不时有一股淡香飘入梁启超的心腑。多年来,除了妻子李氏外,他还没有与一个女子这样接近过。席间,何蕙珍广博的学识,不凡的谈吐,尤其是她对梁启超著述的熟稔,使在座者大感意外。整个宴会仿佛成了何小姐与梁启超的对语,他们两人竟如相知多年的忘年交一般。及至何蕙珍开始翻译,她炯炯有神的目光,慷慨激昂的语调,流利准确的翻译,不时博得现场热烈的掌声,顿时让梁启超对其刮目相看。
从演讲中,何蕙珍对梁启超的维新有了更深的了解,她敬重他为了国家与民族大义奋不顾身的英雄行为,倾慕他的才学与翩翩风度。尽管她不愿,可还是身不由己地爱上了他。
她知道,这份情缘于她,不过是一个匆匆绽放的奇迹,一个悦目却注定不属于自己的花蕾。她不想让自己年轻的爱情趔趄在青春的麦田里。演讲结束后,与梁启超步出大厅时,何蕙珍坦诚而大方地说:“我十分敬慕梁先生的才华,但愿来生我们能走到一起。请先生赐一张小照,此生足矣!”
一个知性女子对萌生的爱情望而却步的表白,哪个男人能不动情?!事后,梁启超果然赠给她一张自己的照片,何蕙珍也将一把自己亲手织绣的小扇作为回赠。
此时,她尚且痴痴傻傻地想,自己只做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远远地看着他,不去打扰他的幸福,而自己,也因不曾投入,所以不会受伤。
我之心唯有先生
如果两个人再不接触,也许他们会如两条直线,在某一点相遇,然后越距越远。然而,命运偏偏不想就此放过她。梁启超在檀香山的日子里,由于不会英语,几乎寸步难行,责无旁贷地,何蕙珍又担当起了他的翻译。
彼时,慈禧降旨,以十万两白银悬赏捉拿梁启超。知道梁启超在檀香山游说,清廷驻檀香山领事馆甚至买通了一家英文报纸,发表一系列的文章攻击梁启超。梁启超虽然善辩,但不懂英文,对此种攻击自是鞭长莫及。何蕙珍愤慨之余,匿名在另一家报纸连续发表了几篇文章回击那家报纸,犀利、尖锐的笔锋将对方驳得哑口无言。
当梁启超得知那些替自己说话的文章竟是出自何小姐之手时,感激不已。梁启超请她做自己的老师,教自己英语,何蕙珍欣然同意了。无疑,能和自己爱着的人在一起,哪怕时间再短暂,也是生命中最幸福的时光。
年轻的何蕙珍天真的以为,自己能坦然而淡定地面对这一切。然而,与这个男人接触久了,她才发现,他的优秀无人能比。她越陷越深。幸福于她,却如不可把握的风,从发间穿过,有一种在水里沉浮,很累,却上不了岸的感觉。
何蕙珍不想拆散别人的家庭,也无法欺骗自己的感情,最终,她选择了退让。虽然从小接受的是西式教育,可她还是决定做他的妾。她是真的爱他啊!
有朋友读懂了她的心,主动请缨,去为她说合。朋友委婉地劝说梁启超娶一位懂英文的女子,这样可以给他的事业带来极大的帮助。梁启超沉思片刻,幽幽一言:“我知道你说的是谁。我敬她爱她,也特别思念她。但梁某已有妻子,昔日我曾与谭嗣同在中国创立了第一个一夫一妻世界会,如果违背这个道义,就对不起死去的先烈。况且我流亡在外,头颅即值十万,随时有生命危险,一个结发妻子尚且离多合少,哪能再连累人家一个好女子?”
这样的回答,如一个蘸饱了墨的惊叹号,重重地压在了何蕙珍的心头,潮湿而酸楚。她满腔的热情瞬间成冰,哗啦啦落了一地。一颗心就这样被掏空了,化烟化灰。至此,20岁的青春里,哀鸿遍野。
不久,何蕙珍的英文老师宴请梁启超,两个人再次见面。席间,梁启超躲躲闪闪,飘忽的眼神像舞倦了的蝴蝶,找不到落脚的地方。何蕙珍努力控制着喷薄欲出的情感,表现得落落大方。她云淡风轻地从中国的女学,说到妇女解放;从儿童的智力,谈到造切音新字的想法。她用滔滔不绝的话语掩饰着忍了满眶的泪,她不想也不敢让他知道,看似平静的她,此时的心里早已是狂风巨浪般汹涌。
分别时,她说:“先生他日维新成功后,不要忘了小妹。但有创立女学堂之事,请来电召我,我必来。我之心唯有先生。”
她终于说明了那句埋藏在心里许久的话,她愿意等待,哪怕,这种等待里装载的满是自欺欺人的傻。
面对她的痴情,梁启超再也不忍待下去,只轻声说了句“珍重”,便逃也似的离开了。她用一颗细腻的女儿心,努力寻找了20年,终于找到了要找的玫瑰,可它却用尖锐的刺,扎伤了她的心。此后,那份爱,像一只慢慢僵死的蛹,放在别人看不到的角落里,偶尔哭泣,偶尔怀念。
发乎于情,止乎于礼
那个时候的何蕙珍,以为那些流尽了红烛泪的岁月只是自己一个人的故事,她不知道,他也爱她,与她相处的日子里,那份最初的欣赏,终是走向了爱情。
与她分手的那个晚上,他激动之余,提笔给远在日本的妻子写了一封长信。信中,介绍了何蕙珍的为人之后,他写道:“近年以来,风云气多,儿女情少,然见其事,闻其言,觉得心中时时刻刻有其人,不知何故也……余归寓后,愈益思念蕙珍,由敬重之心,生出爱恋之念来,几乎不能自持。酒阑人散,终夕不能成寐,心头小鹿,忽上忽下,自顾生平二十八年,未有此可笑之事者……不知惠仙闻此将笑我乎,抑恼我乎?”
能将自己对另一个女子的情怀,如实地告知妻子,如此的男人,心胸是何等的坦荡?然而,再宽容的妻子也不愿意与另一个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李惠仙给梁启超写了一封回信,大意是说:你不是女子,大可不必从一而终,如果真的喜欢何蕙珍,我准备禀告父亲大人为你做主,成全你们。
李惠仙要把问题交给梁启超的父亲梁宝瑛去处理,因为她知道梁父是决不会同意他娶妾的。夫人此举让梁启超着了慌,他急忙复信,求妻子手下留情,并再三向夫人表白,对何蕙珍已“一言决绝,以妹视之”。梁启超在给妻子的信中说:“此事安可以禀堂上?卿必累我挨骂矣;即不挨骂,亦累老人生气。若未寄禀,请以后勿再提及可也。前信所言不过感彼诚心,余情缱绻,故为卿絮述,以一吐胸中之结耳。以理以势论之,岂能有此妄想。吾之此身,为众人所仰望,一举一动,报章登之,街巷传之,今日所为何来?君父在忧危,家国在患难,今为公事游历,而无端牵涉儿女之事,天下之人岂能谅我……任公血性男子,岂真太上忘情者哉。其于蕙珍,亦发乎情,止乎礼义而已。”
由于自己的特殊身份,应该“尊重公权割舍私爱,须将身做后人师”,加之国内形势急剧恶化,斗争十分残酷,已没有时间沉溺于儿女私情,梁启超最终以理智锁住情感,毅然挥刀斩断了这缕情丝,结束了这场苦恋。在他看来,相比于国家的危难,个人的情感终是小事。最终,这份感情,发乎于情,止乎于礼。
流水送落花远去,此时的何蕙珍,认命了,在那个男人盛大的生命里,命运没有给她安排位置。她已习惯了在那个男人繁华的故事里,独留一份清净。
梁启超尽管在理智上克制了自己,但内心深处的感情却不能自欺。他陆续写了24首情诗,以记述对何蕙珍的赞美、思念和无奈之情,把对何蕙珍的深深爱慕融入诗篇之中,
颇愧年来负盛名,
天涯到处有逢迎;
识荆说项寻常事,
第一知己总让卿。
在那个被风吹乱的夏天之后,这些纪念这份爱情的诗,成了这段爱情的线索里最后的记忆。在诗中,他视她为第一知己,而“知己”这云淡风轻的两个字里包含的,又何尝不是一个女子爱而不得的心伤,与两人对现实无能为力的宿命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