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布泊不相信眼泪
2015-04-29
当我们抵达罗布泊镇时,所有资料描述的样子终于亲眼得到了验证,它的荒凉、狂野与寸草不生甚至比描述的更有过之而无不及。所谓的罗布泊镇驻地不过是只有几间简易房的镇政府和新疆罗布泊盐钾科技开发有限责任公司修建的一片厂区,总人口还不到200人,在茫茫的戈壁上,显得那样的渺小与微不足道。
给车子进行了必要的补给后,我们要做的第二件事就是吃上一餐像样的饭。刚子说,这个镇上有家餐馆叫“机密大盘鸡”,味道还算不错。从来还没有一个餐馆的名字让我和古丽这么好奇,或许它真的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机密和玄机。三个人把一盘大盘鸡一扫而光后,我和刚子又各加了一份拌面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按照计划,我们必须在天黑之前赶到罗布泊湖心安营扎寨,提前适应“死亡之海”的生存极限。
1997年10月,新疆某酒厂资助生产建设兵团“职工骑摩托车穿越罗布泊活动”时,一位地质勘探专家根据现代地图标示范围测定了一个标志点,并在随行工作人员帮助下于拟设的标志点埋下一个空汽油桶标示了湖心位置,这个地方就是令无数穿越一族向住的圣地——罗布泊湖心。
“我们就在这附近宿营吧,这个地方距余前辈遇难的地方,只有20公里的路了。”刚子停下车,开始从后备箱里往下搬东西。刚子说的余前辈,指的就是孤身穿越罗布泊并意外遇难的探险家余纯顺。虽然他已经死去10多年了,但他是不断到来的后来者心目中的英雄。
我和古丽站在那块刻有“罗布泊湖心”的石碑前各自留下一张照片作为纪念,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明明是在现实的世界,却又有着一种亦梦亦幻的不真实感。
刚子已经烧好了开水,并泡了一大杯子雪菊。“这几天老喝矿泉水了,那东西不解渴!”说完,拿出纸杯,给我们每人倒了一杯。
夜色逐渐暗下来,温度下降得很快。我显然对穿越罗布泊的困难估计不足,看来阿里木是对的,他让刚子陪我们穿越更是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如果没有他,我和古丽绝对不可能这么顺利地到达这儿。
晚上躺在睡袋里,和刚子聊了一些家常。不一会儿,就传来他颇有威力的鼾声。
我闭上眼,翻来覆去地无法入睡。人生真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我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一刻,我居然睡在“死亡之海”罗布泊的湖心,这是怎样的一种人生际遇?不但如此,更加令人称神的是,此时此刻,陪在我身边的,一个是经历传奇的西北汉子,另一个是写满故事的美丽维族姑娘。
一阵方便面的香味把我从梦中唤醒,抬手看了看表,已经是早上的7点40分。一骨碌钻出睡袋,刚子和古丽正围坐在一个简单的酒精炉前做早饭。
昨晚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半夜的时候钻出帐篷交了点“水费”,压在头顶上方的星空和一弯西落的残月至今还定格在兴奋与悲壮的脑海里。
古丽的气色有些不好,早饭吃得不多,只是喝了点汤,吃了一个卤蛋。我和刚子让她回到车上休息。而后我们开始打扫战场,起营拔寨。刚子一边有条不紊地打着包,一边让我把我们的生活垃圾分门别类地收起来,装进袋子。罗布泊虽然荒无人烟,但也不能让垃圾亵渎了它的神秘与安静。
太阳高高地升起来,又是一个万里无云的天空,气温也迅速地上升。顶着烈日,前行了约10公里的样子,刚子停下车,扭头问古丽。
“可以开车吗?”
“在城里的路上不太敢,但是在这里,肯定没问题。”古丽好像恢复了一些,冲刚子吐了一下舌头。
“那好,你开车,跟在我们后面,我们的下一站是余前辈的墓地,路程约是10公里。”
背包里各自装了2瓶水,抹好防晒霜,扣上宽沿帽,围好头巾,戴上墨镜,拿起登山杖,我和刚子就下了车。
走在一望无垠的罗布泊,一阵又一阵的灼热烤得我喘不过气来,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我已经喝掉了一瓶矿泉水,刚子说,补水一定要有节奏,如果我们没有补给车跟着,这两瓶水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不能喝的。
之前,听到过很多人吹牛说罗布泊进去不就是带些水吗,我一天喝一瓶矿泉水就可以横穿罗布泊。我想大凡死在这里的人或许就是这样一种心态。因为他们太不了解罗布泊了,太不了解罗布泊的气候变化情况。
“行不行,还能不能走?”走在前面的刚子回过头。
“没事,还能坚持。”我咬着牙,继续保持一定的节奏向前走。从刚开始的并肩而行,现在已经快跟不上刚子的步伐了。
前方好像出现了一片海,我揉了揉眼,仔细看去,海又不见了。路的尽头隐约有两个背着包的人在行走,再往前走了一段,结果又什么也不见了。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黑黑的四方形的影子就又出现在我们的正前方,像个幽灵般地晃动着,大约又行进了半个小时,那个晃动着的影子的位置好像升高了许多,仍是飘飘忽忽地跳跃着。我怀疑我出现了幻觉,于是四肢开始发软,额头冒起了虚汗。
“看到那个黑影没,那就是传说中的海市蜃楼,其实就是我们身后越野车的影子!”刚子一说,我这才恍然大悟。一直以为所谓的海市蜃楼都是电影画面中那些美仑美奂的琼楼玉宇。
前面的刚子突然停了下来,好像发现了什么东西。走到近前,我的汗毛一下子竖了起来。只见一具被沙土半掩的干尸斜躺在一个被风吹起的低洼处,上身的衣服已经风化成破碎的布条,下身淡蓝色的牛仔裤依稀可辩,手指紧紧地抠着地下的沙石,已经发黑的双脚仿佛还在用着力。他的身边,还有一个被沙子埋掉大部分的军用水壶。死者生前好像在做某种挣扎,抑或是走得很累想躺下休息一下,结果睡着后却再也没有醒来……
刚子拉着我向干尸深鞠了一个躬,突然听到身后的汽车喇叭急促地响起来,回头一看,见我们车停在身后约50米的地方突然就不动了。车里的古丽不停地敲打着方向盘,不断地擦试着额头上的汗。
刚子先是钻到车底检查,最终得出的结论:上一次加油时,油箱里的油泵密封圈没有装好,导致油管被损坏,在罗布泊的这种路况和高温下,加速了油管的老化和损坏。车子的油全部漏光了。
“先回到车上,保存体力,不要着急,总会有办法的。”短暂的沉默后,刚子果断做出决定。
GPS和卫星连接不上,所有手机都没有信号。经过了近一个多小时的尝试后,我们筋疲力尽地靠在车座上。灼热的空气,恐怖的干尸,神秘的传说,正在一点点地侵蚀着我的意念。
“至少我们车上有不少于4天的水和食物,肯定会有办法的。”刚子依然保持着沉着与冷静,这多少给没有任何穿越经验的我和古丽在心灵上一种很大的安慰。时间在煎熬中一点点地过去,当夕阳西下的时候,刚子招呼我下车,再次就地宿营,等待救援。
入夜时分,我和古丽的手机的电量都已耗尽,还是没有任何信号。刚子仍是拿着手机和GPS在周边移动着寻找信号……
又是一个日出日落过去了,水和食物一点点地在减少,恐惧和绝望在一点点地增加。古丽的身体更加虚弱了。晚饭她没有吃东西,只是喝了一点点水。我给她披上一件冲锋衣,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没事的,现在是十一,肯定会有其他驴友也会来这儿的!”我故作坚强地安慰着古丽。
“如果你和刚哥能走出去,就先出去,然后再回来救我,我们不用都耗在这里。”古丽说完把头转向我,眼神里闪烁着点点的泪光。
“别说傻话了,明天肯定会有人来救咱们,刚哥已经发出求救信号了。”我继续编着谎言骗古丽。
“你有笔和纸吗?”古丽问我。
“包里有,要干吗?”我问。
“我想写份遗书……”
古丽的话让我突然间打了一个冷战,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这个时候我们怎么能绝望呢。
“快看,快看!”刚子突然兴奋地叫了起来。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们看到两辆车的尾灯在漆黑的罗布泊里射出四道光柱,朝我们这边开了过来。
刚子,古丽和我,三个人第一次不约而同地紧紧抱在了一起,那一刻的心情,难以掩饰,无法形容。
(摘自中华工商联合出版社《梦里新疆不是客》 "作者:唐月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