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CO JOURNEY 青海自然之法
2015-04-29
为什么是青海?这个问题从六月确立这个选题开始就一直萦绕在我们脑海里——满足对神秘世界的向往和对极限生存环境的挑战?不仅如此。我们力图发掘出环保人士与青海之间的深情,想探索在这个接近人类极限的地标下“生态旅行”的种种可能。《悦游》兵分三路奔赴青海,并最终把记者的采访日记公布于此。希望我们在还原“环保斗士”生活的同时,能让那些对“日益恶化的生态环境”失望的人得到些安慰,并且,可以为这块我们深爱的土地贡献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撰文:Nancy、Circle FANG、雷志龙、西瓜
地理位置和自然环境的独特性无疑是个关键因素。青海,位于中国西部,雄踞“世界屋脊”青藏高原的东北部,昆仑山横贯中部,唐古拉山在南,祁连山在北,有中国最大的“无人区”可可西里,有长江、黄河、澜沧江的源头三江源,也有中国最大的内陆咸水湖青海湖。在青海,自然保护区占全省面积的30.12%,远大于国家14%的平均水平。野生动物的种类多达二百五十种……这是最精炼的青海,倘若越过这些数据与陈述,当我们真正抵达青海腹地时,所见到的一切是用数字和形容词无法简单勾勒的,它似乎蕴藏着更深沉的情感,不仅不能量化.甚至试图用简单的词语去形容的尝试,都会显得草率和轻浮。
“民间环保力量”的参与也不容忽视。在搜索青海资料时,“杨欣”“吕植”“尖木措”“扎西桑俄”“普布”等名字纷纷出现,他们有的是民间环保组织的创始人,有的只是生活在当地的朴实藏族人。
我们在可可西里,遇见了黑云压寨与雪倾峰顶,还来不及感叹那些奇幻景色,就看到了在草地上展开矫健的身姿奔跑的藏羚羊以及常年严守这片无人保护区的工作人员;在长江源保护站,我们遇到了沿着青藏公路的骑行者,在高原缺氧的环境里,他们骑行百里,只为了带走我们平时随意丢弃在小区垃圾桶里的垃圾;在青海湖的隐秘湿地,我们看到了已被列入《世界自然保护联盟》濒危动物名录的黑颈鹤,它们在人迹罕至的湿地中休闲散步,但它们也许不知道,为了这一刻的闲暇,有来自民间的守望者耗费20年甚至长达一生的时间,替它们来守护这片水域。
也许用数字来解读他们的工作成果更为直接。“在尖木措的日记里,有这些年来关于普氏原羚的数量统计。这20年来,普氏原羚的数量从三十几只增长到了近五百只。尖木措和他的同伴们以每周至少一次的频率守护着这片草原的濒危者。”“在民间湟鱼巡护队的积极配合下,目前青海湖湟鱼的数量比2010年增加了一倍多,大约为4.5万吨。”“在可可西里自然保护区,藏羚羊的数量由1997年的一万多只增加到现在六万多不到七万只。18年来,索南达杰保护站共救助了四百五十多只动物。”“据中国民间环保组织志愿者统计,2012年在总面积四平方公里的班德湖共聚集了1170只斑头雁,2013年达到2000多只,2014年最多时达到2500多只,而今年是保护四年里数量最多的一年,四年时间班德湖的斑头雁数量增长了两倍。”
一切似乎都在告诉我们,青海所拥有最珍贵之物,因为民间环保力量的长期坚守,变得更加美好。
QINGHAI LAKE
青海青海湖
尖木措和桑科已经在青海湖边保护普氏原羚和黑颈鹤20年了。他们的初衷非常简单——保护这块牧民和动物赖以生存的土地.为后代留下一个美好家园。身为青海省海晏县甘子河乡达玉村村委委员的他们也承担着带领当地牧民开发生态旅游的责任。尖木措告诉我,达玉村拥有非常丰富的温泉资源,他们希望开发温泉度假村,为乡亲们增加收入。目前正在草拟方案,一旦方案通过,甘子河乡政府将提供财政支持。我抛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你们不怕旅游开发带来环境污染吗?”他迟疑了一下,答不上来……三天的共处,让我敬佩他们20年的付出,但也发现他们对于环保并没有太多科学认知。在尖木措家,我看到不少奖状,其中有海晏县森林公安局颁发的环保先进个人奖状,还有北京大学自然保护社会发展研究中心颁发的“配合普氏原羚调查”工作荣誉证书,我并不知道这些奖状给他或是他的环保工作带来多少帮助。在临走前,我问尖木措,这么多年的环保工作,你觉得还有哪里需要改进?他说,像长白山那样,政府和当地人一起努力。他也期待更多政府的支持。
我和前来接我的周墨一边聊着此后的青海湖之行,一边走迸酒店。宽敞明亮的大堂和水晶吊灯让西宁索菲特犹如另一个世界。这里的硬件设施不输任何大城市的豪华酒店,客房内宽敞的浴室干湿分离,MiniBar里酒水、饮料一应俱全,行政酒廊配备红酒酒吧和雪茄吧,这间酒店正努力在这个西北小城树立新的标准,这对于希望舒适地适应高原反应的我有很好的帮助。
2015/8/23天气睛好
当天,我们赶上了个好天气,从西宁出发经京拉线一路向西便可抵达湖畔的景区。我们一路穿过城市、郊区、县城,风景从水泥森林变成了曲线坚硬的山峰,偶见的牛羊像挂在山坡上,专注地啃食草皮或打盹。临近景区后,山峰变成了绿油油的草场,油菜花也跃入了我们的视线。
车子拐进湖边的景区,阳光经湖面反射更加强烈,把空气晒得异常温暖。在靠近岸边的浅水区,不少食指大的小鱼来回穿梭。导游小刘告诉我们,这就是湟鱼。湟鱼的生长速度极为缓慢,每十年只长大一斤,而随着全球气候变暖,注入青海湖的水量变少,水的盐度量和碱度不断上升,湟鱼的生存受到很大地威胁。2003年政府第四次下令对青海湖实施封湖育鱼,至今没有解禁。
“当地人是不会捕捞湟鱼的,青海湖是藏族人心中的圣湖,前些年政府想在湖上发展游艇旅游,当地人极力反对,最终也就不了了之。”小刘说。
“我想见见青海湖边做环保的当地人”。来青海之前,我在网上看到不少当地牧民保护环境的故事。“我的朋友尖木措就在青海湖边的海晏县,他已经保护普氏原羚和黑颈鹤20年了”。
2015/8/24天气睛好
我们迫不及待地在清晨就出发前往海晏县。尖木措和桑科在县城迎接我们,他们所在的海晏县甘子河乡达玉村距县城有些远,整个村子只有41户人家,以放牧为生,邻里之间可能相隔数十公里,若没有当地人指引,旅行者一定会迷路。
得知我们为普氏原羚和黑颈鹤而来,尖木措告诉我们:“今早发现死了一只羊(普氏原羚)。”开着车的他点起了一根烟,神色有些沮丧。“被草场间的铁丝围栏套住了,没水喝、没草吃,饿死了。”桑科补充。
这些年来,尖木措和桑科和其他五个牧民一同保护着甘子河乡的普氏原羚和黑颈鹤,他们将11万公顷的区域分为四块,分别是青藏铁路以南的草场、315国道附近的小沙漠、热水村与哈尔盖的集体草场以及青海湖边的沙漠地带。这片沙丘、草场和湿地并存的地带正是普氏原羚和黑颈鹤觅食、繁殖的绝佳地。
在一条深入草原腹地的小路上,我们遇到了羊群。这些羊并不怕生,车子像是被它们裹挟着向前挺进,十分钟后,它们才缓缓退到马路两侧。“现在羊群正从夏季牧场迁徙到冬季牧场。”尖木措对我们说。车继续前行,羊群和放牧人被远远地甩在后面,云层低低地压在天边。抵达“保护站”时已近黄昏。说是保护站,其实是尖木措自己修建的落脚点,乡政府还给他颁发了接待游客的许可证。这个“保护站”由一间简陋的接待室和四个帐篷组成,招待我们的陈老师是志愿者,她也是湟源县的一名退休教师。
喝了碗热气腾腾的奶茶后,我们跟随尖木措和桑科去找那只遇难的羊,夕阳把天际线染成了血红色,四面八方是遥远、广阔的地平线,头顶偶有鹰飞过。“在那里。”尖木措和桑科快步前行。我四处张望,黄褐色的普氏原羚很容易隐藏于这片初秋的草原,但即便隔着数千米的距离,它们也逃不过尖木措和桑科的眼睛,这片萧索、广袤的土地并非一无所有,只是生活在都市的我们意识不到。
在一处铁丝围栏内,我们找到了那只羊。尖木措告诉我,大概跨栏时力道不足,被挂住了。1993年草场划分后,各家开始修建围栏,这些交错的铁网直接限制了普氏原羚的生存与活动。“我们已经让牧民们降低了围栏,也在一些地方开辟了通道,但偶尔还是会发生这样的情况。”尖木措边说边把羊从铁丝栏中弄出来,拖到远处的草丛里。几天后这只羊会慢慢化作肥料,或被鹰啄食,最终归于这片生态。
时间回到1996年,据尖木措的回忆,当时甘子河乡的普氏原羚只剩下三十几只,黑颈鹤只有两只。“我奶奶告诉我,以前冬天粮食紧张,我们就吃黄羊(普氏原羚)、湟鱼,这些动物救过我们的命”。这大抵是尖木措、桑科保护普氏原羚和黑颈鹤的初衷。
从科学的角度来说,普氏原羚、黑颈鹤、湟鱼乃至草原上的狼群、鼠兔都是青海生态系统的组成部分,任何一个物种的消失都将给当地的生态系统带来打击。从1996年到2015年,在尖木措和桑科的努力下,甘子河乡的普氏原羚数量明显增长。尖木措的监测记录本上最近的一次记录显示,他和桑科监测的区域共有298只普氏原羚,而根据官方发布的数据,去年12月青海湖畔的普氏原羚数量已超过了一千只。“黑颈鹤现在有二十多只了。”尖木措说。
“你们怎么监测普氏原羚和黑颈鹤的数量?”我问尖木措。他告诉我,每年夏季,他和桑科就把自家的牛羊承包给放牧人,让放牧人领着牛羊去山里吃草。这样,他们就能腾出时间去巡视普氏原羚和黑颈鹤,一个礼拜去四次,有时看到羊受伤了,他们就用麝香帮它们处理伤口,病情严重的羊就及时送去兽医院救治。黑颈鹤的保护则集中于保护鸟蛋,2013年,尖木措和桑科在黑颈鹤产卵的地方安装了红外相机,监测是否有人偷鸟蛋。两年下来,偷乌蛋的现象明显减少。待到冬天,牛羊返回自家草场,尖木措和桑科巡逻的次数就少一些,大概—周一次。
桑科因为不大会说普通话,比较沉默,但脸上总挂着笑容。他比尖木措年长十岁,腿脚不好。我问他:“腿怎么了?”他告诉我:“天冷,走雪地,看羊(普氏原羚),冻坏了。”
这几年青海湖周边的雨水不足,草场的质量和草料数量都受到了严重影响,对于依赖草原生存繁衍的普氏原羚而言,这是极大的威胁。从2007年开始,青海省政府就对退牧还草以及青海湖水体面积的维持采取了不少措施。去年的数据显示,青海湖流域完成了禁牧275万亩,休牧75万亩。
回到尖木措和桑科的故事,他们为了给普氏原羚筹集粮食,便连同其他五个牧民从2011年开始自掏腰包买草料。2011年1月1日,尖木措的监测本上写着:青藏铁路以南已有普氏原羚380只,每亩草场15元,每人给3,750元,共计22500元。监测人员:尖木措、桑科、苏科卡宝、扎西、斗咖、多杰东宝。
“今年要60块一亩了。”尖木措告诉我。“你们的钱从哪儿来?”我问道。“卖羊啊,我家有四百多只羊,价钱好的时候,一年能卖三万块钱,现在政府还给我们补贴巡护费,油钱也有了。”尖木措说。
为了保护草场,尖木措和桑科还劝说牧民减少自己的牲畜。冬天草料有限,尖木措和桑科就花钱盖了大棚,把自家的羊圈养在大棚里,草场留给普氏原羚,尖木措家有1800亩草场,桑科家有1500亩草场。 晚上,尖木措说,明天带我们去一个“秘密基地”,让我们好好休息。我穿着羽绒背心,蜷缩在被子里,期待着明天的征途。
2015/8/25天气时有暴雨大风
一大早,尖木措和桑科就来接我们,秘密基地位于保护站的西面,是青海湖畔的一片沙丘地带。在这广袤无垠的草原上,如果没有向导和车,一般的旅行者会寸步难行。看似千篇一律的山脉、沙丘、草场中隐藏着只有当地人才了解的路线。一个多小时后,我们将车停在一个浅滩旁边。
“我们要到顶上去。”尖木措下达了“指令”。柔软流动的沙丘增加了每一步所花的力气,我完全低估了攀爬沙丘所需要的体力。更让人“可气”的是,明明近在咫尺的“山顶”,却总在快要抵达时突然出现一个下坡,接着又是一段艰苦地攀爬。周边一片寂静,拔步前行的我也无暇顾及旁边的风景,只听到自己的喘息和心跳。“最后十米”,尖木措的声音从高处传来。我咬牙向上爬,到达顶端时,视野豁然开朗,眼前是粼光闪闪的青海湖面,和前日景区里的青海湖截然不同,藏于沙丘间的隐秘湿地也跃入视野。
“湿地就是黑颈鹤产蛋的地方,沙丘则是普氏原羚的藏身之地。”尖木措说道。这片沙丘人迹罕至,机动车也很难进入,也许正是这样严酷的环境才为生灵们屏蔽了外来的侵扰。“黑颈鹤。”尖木措用手指着山下的湿地。众人的目光沿着他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两只黑白相间的大鸟正在湿地“散步”,不多久其中一只抖动着翅膀飞了起来,舒展的翅膀呈水平的直线,带着修长的身体一路滑翔到旁边的水洼,正当我们沉醉于见到黑颈鹤的欣喜时,桑科示意我们下撤。
高原的气流充沛多变,我们这边还是晴空万里,保护站方向的天空已经有一大团雨云压顶,暴雨像从云层中漏下的光束覆盖着那片区域。不出一小时,雨云便压了过来,狂风随之而来,我蜷着身子,折回停车点。殿后的桑科和尖木措倒是很从容,不紧不慢地折返,他们习惯于草原的不同表情,他们属于这里。
本以为今天的行程已经结束,尖木措却说,我带你们去集体草场(热水村与哈尔盖村的交界处)。我们的车一路颠簸前行,和浩荡的大风一同穿行于草原。尖木措开车很“凶猛”,像这片土地粗粝的石块、磅礴的大雨,但并不让人感到紧张。
半个多小时后,我们穿越了“灾区”,来到另一片草场,风小了一些,天也变得明朗。在抵达后不久,我们就看到了十几只普氏原羚。“你看那只是小孩(普氏原羚幼仔)。”尖木措指着不远处。这群普氏原羚的出现构成了此行最动人和壮美的瞬间,也让这片草原显得生机勃勃。
桑科和我坐在草地上看着远处活蹦乱跳的小家伙们。我问桑科:“你家有400只羊,还有不少牛,可以换不少钱,为什么不去县里住?”桑科有些吃惊,好像这个问题从来没有出现在他脑海里。“草原,好,漂亮、安静!”他告诉我。
在这个草原的黄昏,我听到这句简单的回答,像极了一部电影的结尾,而这部电影有关孤独与纯真。
在青海湖,你还能看到
1.大天鹅。大天鹅是鸟类中的贵族,而青海湖北岸的仙女湾湿地是大天鹅的故乡,每年秋冬季节约有—千五百只在此栖息。仙女湾湿地仅是青海湖众多湿地的一员,事实上,布啥河口湿地、甘子河湿地、蛋岛湿地、沙柳河湿地、小泊湖湿地、沙岛芦苇湖湿地等诸多湿地构成了青海湖湿地群落,青海湖广大水体及其周边水系流域的存在,造就和孕育了广袤、类型独特的高原内陆湿地生态系统,为众多野生动物提供了理想的繁衍生息的场所。
2.湟鱼。这是青海湖“水鱼一鸟”生态链中的重要一环,—旦湟鱼数量减少,水鸟将不再栖息,湖中藻类泛滥,会最终导致青海湖变成“死湖”。
3.斑头雁。每年四月至五月,游客来到青海湖鸟岛景区蛋岛景点,会看到成千上万只斑头雁在繁殖。斑头雁是青海湖回归最早的,它雁每年迁徙走的是堪称世界上最艰难的一条路线。冬季从印度、尼白尔的低地出发,飞越喜马拉雅山山脉,来到鸟岛,秋季再返回。
KEKEXILI
青海可可西里
1994年1月18日,青海省治多县西部工委书记、首任野牦牛队长——杰桑·索南达杰在可可西里牺牲,他在与擒获的盗猎团体枪战中中弹身亡。这个名字,在今天,即便脱离了他生活和死亡的土地,也是响当当的。人们习惯在提及他时加上一个后缀——“英雄”。我们在路上遇到的一位从嘉峪关骑单车至拉萨的60岁老人,甚至夸张地形容其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不得不承认,也正是这位最具悲剧色彩的环保英雄的故事,引发了民间社会最初的环保情结。1997年9月10日,索南达杰自然保护站建成,它的力量来自于民间。如今的保护站,也已经被纳入“可可西里自然保护区管理局”管理。在保护区内,像二十几年前“藏羚羊尸骨堆积如山”的场景已甚少见到,大面积的开挖采金也有所削减,但人类贪婪的欲望从来未曾消失。管理局的工作人员随时待命执行巡山任务。但这片土地的纯净并不是三十几个人的事,文尕的心愿很简单,“我们希望更多的人来了解这片土地并爱上它,也希望游客不要随意丢弃垃圾,不要盲目开车冲进这片无人区”。
从格尔木火车站出来已是晚上九点多,浑然不觉“天阶夜色凉如水”的清爽。作为进藏的必经之路,格尔木各大酒店的门口,停泊着南来北往各地的车辆。在路上,我问出租车司机,这里海拔多少?2800米左右。司机的回答让我对未来几天的可可西里之行生出些许担心:与4480米的海拔相比,这提前的适应真的有用吗?
2015/8/12大风阴转睛
从格尔木包车上至可可西里,赶上刮大风,赤裸相见的戈壁滩遮无可遮,挡无可挡,只能任由砂石卷入半空。由于能见度很低,加上往来格尔木和拉萨的卡车装载着各种物资,一辆接一辆从旁边驶过,司机何师傅不得不放慢速度。不远处是青藏铁路的火车轨道,与公路时而靠近,时而远离。
汽车驶入谷地,风小了许多,光线慢慢脱离了尘埃,晒在人身上暖暖的,是高原独有的温度。爬至昆仑山口前,何师傅指着远处的山峰告诉我们“那儿下雪了”。山峰被一团浓雾卷裹着,黑压压的,下边是常年覆盖积雪的玉珠峰。每年四月至十月,许多初入门的登山者会来到这里,开始自己的初次攀登。在玉珠峰山脚下,绿色帐篷遍布,驻军部队早已开始了夏季的“高原训练”。
在昆仑山口,南来北往的游客们纷纷下车,把目光和镜头聚焦在索南达杰的雕塑上,膜拜这位英雄。此时,我们已置身于45万平方公里的可可西里保护区内。四个保护站沿公路分布,依次为不冻泉保护站、索南达杰保护站、五道梁保护站和沱沱河保护站。 下午2:00左右,我们到达索南达杰保护站。门口竖着一块石碑:可可西里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索南达杰保护站,海拔4,480米。我们守着行李等了会儿,文尕赶过来。他四十多岁,脸被晒得黑红,穿一身警服,也没多客套,把我们带到后边的宿舍,说了句“你们先休息下”,然后就走了。
很快,保护站的工作人员达哇才仁过来分配任务:摄像师负责看管博物馆,我负责照看小藏羚羊。“别让游客靠近”,才仁下达指令时态度简单粗暴,他有些情绪。褐黄色的小藏羚羊被圈养在用铁丝网围成的一块五六十平方米的草地上,尾巴短短的,黑黝黝的眼睛看起来纯真无邪,它们才二十几天大。由于外来人身上携带的病菌很容易让小藏羚羊得病死掉,有的游客还喜欢乱喂食物,也有游客喜欢在铁丝网外肆无忌惮地大叫,还有的喜欢逗小藏羚羊玩,仿佛它们是自己家里的宠物,而这些都是不被允许的。
夜幕低垂,小藏羚羊会被赶回建好的屋内。“草原上狼很多。”才仁非常认真地嘱咐,“保护站周围也有狼。晚上尽量不要上厕所,尤其是一个人的时候”。
2015/8/13白日睛夜间有雨
凌晨四点,我的鼻炎发作,开始涕泪交加。八点左右,起床,博物馆空无一人。里边陈列着摄影师裴竟德多年前拍的一张经典照片,以绿皮火车为背景,前边是一群黄色的藏羚羊。墙上挂的一张地图清晰地标注着四个保护区——新疆阿尔金保护区、西藏羌塘保护区、可可西里保护区和三江源保护区。博物馆内还展示着黄羊、藏羚羊、棕熊以及狼的标本以及两块藏羚羊毛皮。藏羚羊之所以被大量捕杀,就是因为它们有世界上最好最软的绒毛,这些绒毛经尼泊尔卖到印度做成“沙图什”,—条披肩甚至可以卖到15000美元。
八点半,我们跟着才仁去给小藏羚羊喂奶。它们正悠闲地吃着草,时不时地发出嗲嗲的叫声。“从保护站成立到现在,我们共救助了三百七十多只藏羚羊。所有野生动物加起来有四百多只。这三只小羊是二十几天前被巡山队员从卓乃湖畔救过来的,妈妈应该是被狼吃了。”才仁介绍。卓乃湖位于可可西里保护区腹地,每年七八月,大群的藏羚羊会从三江源或新疆、西藏迁徙至湖畔进行产子。
负责将小藏羚羊喂养长大是保护站工作人员的日常工作之一。每天早中晚,他们会加热牛奶至沸腾,然后放至不烫手,再倒入婴儿奶瓶,给三只小藏羚羊喂奶。每次看到工作人员来,它们会欢快地围上来。等工作人员将奶瓶抬高,咬住奶嘴,快速地喝起来。直至奶瓶已空,它们仍恋恋不舍含着奶嘴不放,有时候还会撒娇似的咬住工作人员的裤子。
“比儿子还要亲。”才仁2008年7月14日进入保护站,子承父业。他边摸小羊的脑袋边回忆去年救助的小藏羚羊“石头”。“对我很是依赖。”才仁语气中透着自豪,“刚抱回来时,我值完班从保护站回到格尔木,接替的同事们发现它拒绝吃奶。等我回来,它胃口又变得很好。”“多久才能被放回到草原中?”我问。“明年六七月份,它差不多一岁后,就可以放回去了。”才仁回答。
喂完藏羚羊,我们开始捡垃圾。“生活在城市里的很多人,打着‘热爱自然’的名号出来旅行。而他们到达保护站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矿泉水瓶子、塑料袋直接扔到地上。我们没设垃圾桶,保护站也没有能力处理垃圾,只能定期焚烧掩埋”。才仁语气中带着无奈。他刚刚清扫完厕所,以至于早饭都吃不下。而保护站贴着“不许扔垃圾”的牌子在风中飘飘欲坠,游客忙着照相,没有人看上一眼。
“我们这里没有能力处理垃圾,能否请你把它们带回格尔木?”这是我的新任务。一遍一遍地,对着来来往往的游客说。幸运的是,很少有人拒绝这个请求,有人甚至面对这句话有些羞涩,还有人本来想把手中的空瓶子丢掉,走的时候却带走了其他人的垃圾。
2015/8/14|阴转睛
早上遇到刚从五道梁保护站过来的游客,“大群的羚羊,离公路也就50米”,语气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文尕决定开着丰田捐赠的越野车,带我们往保护区里走一走。昨晚刚下过雨,沿途有明显车辙的痕迹,路面泥泞。没走多远,远处成群的藏羚羊结伴飞奔,背景是积雪覆盖的昆仑山,还没看清,就已消失在视线内。“保护野生动物是我们藏族的人信仰。”文尕说。他1998年7月来到可可西里工作,之前在玉树州政府工作。“刚来可可西里时,条件很艰苦。几个保护站中,不冻泉保护站是最早建立的,但当时没有房子,啥都没有,光住帐篷就住了两年多。后来又在五道梁保护站待了两年多,当时借住的是部队的旧房子。后来去沱沱河保护站,又住了两年帐篷。之后就一直待在索南达杰保护站,到现在已经十几年了”。
可可西里是片“无人区”,但野生动物有230种。“藏羚羊的繁殖地就是屠宰场,成群的羚羊被杀掉然后剥皮。更惨不忍睹的是小羚羊,它们有的因中弹而惨死于妈妈的腹中;有的因母羚逃生剧烈奔跑而早产或流产,生下来就死了;只有少数幸存者顽强地站立起来,最后却又饿死在母亲身旁。”几乎在每个老队员心中都留下了这样难忘的一幕。
“现在状况有所好转,但巡山任务依然很重。”巡山周期最少一周,时间长了达二十多天。“夏季雨水多,沼泽也多,经常车陷,最少要六七天。冬季,气温至零下四十多度,非常冷。在没有丰田赞助新越野车之前,队员们开的车漏风。外边刮大风,里边刮小风。在车里穿着军大衣,还是冻得人哆哆嗦嗦”。不仅如此,汽车还经常陷入冰河之中。队员们不得不把手伸进刺骨的河水中往轮胎下面垫石头和千斤顶,有时候还得跳进河中,直至把车弄出来。文尕讲起过一次迷路的经历。“当时,快到可可西里和新疆的边缘,刚过了一条河,雨下得特别大,根本看不清楚方向。且风太大,帐篷搭不起来,也无法休息。也许再走一点儿就有大路,抱着这个念头,我们最后走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早上天放睛后,一看,快到阿里了”。
在队员们持续不断的努力下,偷盗者的数量递减,藏羚羊的数量递增。“1997年保护站成立前只有一万多只藏羚羊,现在藏羚羊的数量是六万多不到七万只。但这仍然不是最好,与1896年英国探险家威尔比估计的一百万只相比还差很多。”文尕说。
在四大保护区中,可可西里自然保护区的生态保护得最好。如今偷猎的人不多,更多的是进山挖矿的人。这里已逐渐由“藏羚羊屠宰场”恢复成“藏羚羊家园”,但人类贪婪的欲望从来未曾消失。可可西里矿产资源丰富,盗采人员主要集中在保护区西北部的马兰山、巍雪山及布喀达坂峰等地区,非法采金活动会严重破坏动物们的生态环境。“严重的有一年,从山腰往下看,无数的翻斗车就像小蚂蚁。河床已经被挖进去五六十米,最深处有两百米。这两年有所缓解,队员对于可可西里哪里有金子了解得比较清楚,巡山的目的也相对明确”。
“你会做多久?”我问文尕。队员们由于常年野外劳作,身体有各种各样的毛病,过了50岁,一般也不允许进入高海拔地区。
“做不动为止吧。我们总要为后人留下几点什么!”文尕凝视着远方的昆仑山。
在可可西里,你还能看到
1.藏野驴。在保护站或火车铁轨下,你很容易见到藏野驴的身姿。它们清晨从荒漠或丘陵地区来到水源处饮水,白天大部分时间集合在水源附近的草地上觅食和休息,傍晚回到荒漠深处。
2白唇鹿。典型的高寒地区的山地动物,主要活动于3500米以上地区,活动上限达5100米。你在东南部沱沱河沿到乌兰乌拉山东端之间比较容易看到它们的身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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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NJIANGYUAN
青海|三江源
事实上,只要你在百度上输入“绿色江河杨欣”,就会从约27600个搜索结果中得到关于杨欣与青藏高原的所有事件:从1984年开始的长江上游金沙江段的考察、摄影、探险;到1986年以主力漂流队员兼摄影师的身份全程参加中国长江科学考察漂流探险队;再到1997年通过义卖自己所著《长江魂》一书筹款,建立起索南达杰自然保护站,这是长江源头也是中国民间第一个自然保护站;1999年,策划并倡导建立“长江源”环保纪念碑,考察长江正源沱沱河及南源当曲生态环境现状教育状况;直至2011年6月,带领绿色江河在长江源沱沱河畔的唐古拉山镇开始修建中国民间第二个自然保护站:长江源水生态环境保护站——杨欣传奇的一生都与青海密不可分,“不要谈我,我想告诉你们的是三江源到底是什么”。
从北京飞抵拉萨需要四五个小时。在这段不短的飞行时间里,除了闭目养神,我一直在看英国探险家约翰.亨特爵士(Sirjohn Hunt)写于他在1953年成功登顶珠峰之后的游记《包围与进攻》。我对当年老约翰率领的英国登山队首次登上珠峰的壮举没有更多想说的话,只是对他描述的高原反应有着一点儿近似挑战的好奇——“人对环境的适应力各有不同,但即便是能力最强的人,珠峰也会一点点地摧毁他们的身体。海拔7600米以上,登山者两腿发沉,仿佛被钉在了地上,他心跳加快,视力模糊,拿着小小的冰糕就像举着粗大的撬棍。一想到要碰点雪放进锅里烧水,感觉好像要去完成一项浩大的工程。用一位熟悉喜马拉雅的登山队员——弗兰克.斯迈思的话说:‘在珠穆朗玛峰上,做饭很费力气,说话很费力气,思考很费力气,就连活着也有点儿太费力气。”’我把这段话抄写在笔记本上,然后合书望向窗外,此时的飞机正穿过云雾、掠过层层叠叠的雪山,晨光中,山呈现金色的轮廓,让人感到遥远而威严……
事实上,弗兰克所说的那种“费力气”的生活随后在拉萨停留的两日里逐渐蔓延在我们这支小队伍中:口渴、头痛,甚至几个人连续两晚都没有睡好觉。但是,每个人都清楚接下来的旅程会更为艰苦,我们要经过唐古拉山口,去到沱沱河,那里海拔4500米,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那里被认为是长江正源,直到2009年,专家才正式认定长江发源地在当曲。
2015 /7/29天气睛时有大风阵雨
休息了两天后,我们搭一大早从拉萨开往西宁的Z6802前往沱沱河。火车出发三小时后,所有人都开始对车窗外刚刚让人惊呼赞叹、忙不迭地拿出相机拍照的景色审美疲劳了,那是好像永无止境的荒原,没有树、没有行人,偶尔出现在路旁的一两只鸟或牦牛提醒你这里还不是生命的禁区——列车上,大家开始七七八八聚在—起闲谈,我们邻座的几位是来自福建的游客,已经在藏区转悠了半个多月,现在要去西宁,在青海待上几天。
“据说,一会儿过唐古拉山口时,高原反应会格外强烈。”同行的人说。“没关系,我们连阿里都去过了,唐古拉山口的海拔不会有那里高的。”“阿里怎么样?”“太美了。”“青海呢,青海会比那里还美吗?据说茶卡盐湖也很惊艳。”“青海?应该和西藏是—样的吧……”
是的,很多旅行者并不能清晰地区分西藏与青海的地理界限和行政范围,即便这里的居民很多都是汉族,也来自青藏高原的各处,但是旅行者们依旧把他们统称为“藏民”——对很多人而言,这个在中国地图上占据着西部大片领土的紫褐色的新大陆是一个神秘的整体,更不要说“三江源”。
“但我们自己分得可清楚呢。”这个叫巴桑的年轻藏族女孩告诉我。因为沱沱河是青藏线上的小站,所有要下车的乘客都要提前集中在八号车厢下车,我和刚认识的巴桑开始聊起来。拉萨姑娘巴桑是西藏公路局的公务员,已经在唐古拉山工作了几年,“我们和青海不一样,那些挖虫草的多数都是青海人——过了唐古拉山口就是青海了,在青藏线上,沱沱河是进入青海的第一站”。
说话间,唐古拉山口已经近了,火车好像慢了下来,几个同行的女孩刚刚因为高原反应吐了。海拔五千米以上的地方被称为“生命禁区”,而海拔5231米的唐古拉山口正是青藏铁路这条雪域天路的最高点,有研究显示,一个人躺在唐古拉山口所消耗的能量相当于内地负重30公斤运动所消耗的能量。见我们如此难受,巴桑说:“别慌,轻易不要吃血氧片,下车之后喝点酥油茶,我们藏族人就是这么做的。”虽然海拔高,但唐古拉山脉并不如想象中的险峻,它甚至可以用“柔和”二字形容。远远看去,山上的植被覆盖得很严密,有些地方看起来就像皮肤一般细腻,但远处的雪山又提醒着我们这是海拔五千米以上的高原。
“绿色江河”会长——大胡子探险家杨欣正在沱沱河车站等着我们,时值傍晚,夕阳把红晕无限地洒在河道上,天无边界,地无止境。“别被这个假象迷惑了,这几天风大,没准儿一会暴风就会来。”杨欣适时地把我们从这高原文艺梦中唤回。果不其然,就在我们稍晚一些正在长江源自然保护站红色围墙的房内吃简单的晚餐时,窗外风雨大作、飞沙走石,天色也铺天盖地地暗沉了下来。“这就是青藏高原,这就是三江源。你永远都不可能知道下一秒它会发生什么”。在青藏高原从事环保工作已二十几年的杨欣对这样的天气变化已见怪不怪,我想起几天前在飞机上的阅读,约翰.亨特说起英国廓尔喀第六步兵团的杰弗里.布鲁斯(Jefferey Bruce)在攀爬珠峰时因为氧气装备发生故障而无可奈何地停下了脚步。生命岌岌可危时,队友乔治.芬奇赶到救了他。转身下山之前,布鲁斯朝着顶峰大吼:“你等着,老家伙,我就回来教训你!”
此时坐在对面、慢条斯理地喝着青菜汤的杨欣总让我想起乔治.赫伯特.雷.马洛里这样威风凛凛的探险家。
2015/7/30天气睛转暴雨
三江源到底是什么?百度百科上说:三江源是长江、黄河和澜沧江的源头汇水区。总面积约占青海省总面积的43%,是中国面积最大的自然保护区,也是世界高海拔地区生物多样性最集中的自然保护区。
座谈会的间歇,我们在保护站外面遇到了三位分别从广州、上海、武汉沿着青藏公路骑车上来的旅行者,最年轻的那位只有25岁,雪域高原的山风和太阳已经把他们变成了和火车上遇到的巴桑—样的肤色,笑起来也能露出洁白的牙齿——他们昨天已经来过一次保护站,今天专程过来是为了再带两包垃圾下山——这也是绿色江河从2012年开始开展的一项针对游客的环保项目“带走一袋垃圾,呵护长江水源”。其实,绿色江河除了鼓励这样的旅行者可以顺利把由志愿者已经分类整理好的垃圾带出青藏高原,也对当地牧民开展了一系列垃圾危害的教育和培训。如果牧民可以把分散在牧区的垃圾,特别是不可降解垃圾和有害有毒垃圾收集起来,带到长江源生态环境保护站,就可以交换得到相应数量的生活物品,比如大米、蔬菜和食用油等。说话时,两户吹着口哨的牧民开着小货车送来了垃圾,然后各自拿着钱,喜滋滋地去指定的小卖部,搬走了几箱饮料。
“当地牧民喜欢甜食,尤其喜欢喝瓶装饮料。”杨欣之前就告诉过我们。次日,果然在牧民土旦的家里,我们看到了摞起来的饮料箱——那是他们认为生活幸福的重要衡量标准。
2015/7/31天气睛
土旦的家位于从长江源保护站到班德山的半路上。我们一早就出发,杨欣开着那辆已经服役了二十几年的“老爷爷”越野车带着我们上路,路况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我们是在一条依稀可辨的路基上行驶——那还是几年前修了一半的老路,路两旁是无垠的草场,今年大旱,草早早地显出枯荣,一个个路过的宝石蓝色的湖泊让人来不及停下拍照就呼啸驶过,两小时的车程几乎没有遇到任何路人,陪伴我们的只是不断窜入视线的肥硕呆萌的旱獭、伶俐的藏原羚和杨欣的笑话。
中午之前,我们到了土旦的家。远近算起来,这几百公里的大地上应该只有屈指可数的几户人家。土旦是个大家族,男丁今天都出门了,剩下老奶奶带着几个放暑假的孙子们在家玩耍。我们围坐在土旦家的大帐篷里喝着酥油茶,老奶奶摇着转经筒,用藏语告诉我们:“杨老师在做一件对整个人类都有好处的事情,他是有大功德的,不用像我们—样转经转山了”。
老奶奶和杨欣之前的渊源可以追溯到2012年,杨欣在筹建长江源生态保护站时,老奶奶问杨欣:“你们保护环境,保护斑头雁吗?那么多人去捡斑头雁的蛋来吃。高原上,所有黑色的生命是一千年的,所有白色的生命是一万年的,人们吃了多少万年的生命啊?”杨欣由此开始查找斑头雁的资料,发现长江源是它们最重要的繁殖地之一,但这里每年都被盗捡鸟蛋将近两千枚,而斑头雁在全球的野生数量仅仅七万只。2012年开始,绿色江河开始实施斑头雁的守护行动,2014年,守护行动继续在班德湖和杰比湖进行。老奶奶把自己最小的儿子土旦送去绿色江河,现在,土旦已经是杨欣最好的助手之一。
我们告别土旦家,继续往班德山迸发,2015年4月9日,绿色江河利用红外照相机首次在这里拍摄到活体雪豹的图片和视频。依旧是两小时的车程,到班德山脚时,每个人都被壮丽的山川唤醒了,在没有人烟的草场上,我们离云彩和天特别近,脚下就是沱沱河,它的上游是唐古拉山的主峰格拉丹东的姜根迪如冰川,在巴冬山下汇集了冰川融水,经过一条长约十五公里的谷底,继续向北,分成了两条小河,还有许多迷如蛛网的水流——这就是我们眼前的这条弁状河道。河水一直往下,流出了巴冬山后,经过一片广阔的河漫滩,再经过一条峡谷,流到葫芦湖附近,急转东去,到囊极巴陇时,河水与当曲、布曲、朵而曲汇合,形成宽三十多米的大河,从这里开始,它叫通天河。
马洛里曾经说的一句话:“我们战胜了一个敌人吗?不,我们只是战胜了自己。”如果你认为你已经征服了自然,“那只是你自以为是的想法”。
马洛里曾说:“山,一直都在那里。”三江源也一直都在。
(感谢福特中国对三江源采访的支持)
在三江源,你还能看到
1.黑颈鹤。玉树市隆宝镇境内的隆宝湖黑颈鹤保护站成立之初,站上只有一排土坯房,三个管护员,没有经费,每年取暖用的牛粪、照明用的蜡烛都是普布(保护站副站长)他们掏钱买的。如今,依托国家级自然保护区项目和三江源生态保护项目,建起了保护站的楼房,有了九个管护员,保护站还有望年内通电。每年四月至十月,黑颈鹤开始聚集在隆宝湖。30年来,黑颈鹤已经从建站之初的22只增加至216只。
2.雪豹。雪豹的徜徉,是—个生态系统健康的标志。早在40年前,夏勒博士就警告道:“在未来的无数时代,山峰将依然刺破寂寥的风景。但当最后—只雪豹阔步山间,最后一只捻角山羊孤立崖上,毛发迎风摇曳,生命的火花将已消逝,生机勃发的大山沦落为沉默的石堆。”玉树州曲麻莱县曲麻河乡措池树烟瘴挂大峡谷是长江上的第一个峡谷,也是雪豹的重要栖息地,据调查,不足四十平方公里的峡谷中发现了9-14只雪豹的踪迹。而在中国境内的雪豹分布的平均密度是每100平方公里0.5-0.6只。除雪豹外,这里的上下游都有大量的白唇鹿种群,尤其是峡谷以上100公里的通天河上游,大片平阔的河滩是白唇鹿交配的场地。每年十月,有超过五百只的白唇鹿在这里角斗、求偶、交配、嬉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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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西桑俄是白玉寺的一名堪布,擅长绘鸟。2005年8月,他通过实地调查,发现青海省果洛州久治县白玉乡是藏鹀的主要分布地之一。于是扎西桑俄在青海省林业厅、中国一欧盟生物多样性项目和山水自然保护中心的资助下,将该地区的阿木龙沟划为藏鹀保护区,并通过向牧民支付补偿的方式,说服他们在藏鹀繁殖季节让出草场。此外,扎西桑俄还成功试验出一些保护藏鹀的方法,并编印了《藏鹀观察记录》。至此,扎西桑俄填补了藏鹀保护和研究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