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文化的“绿色植被”
2015-04-29王和平
王和平
历史从昨天走来,向明天走去。
人类文明的孕育离不开河流。在中国人心目中,长江、黄河和澜沧江,就是孕育华夏5000年文明的母亲河,是大半个中国的生灵万物赖以生存的血脉。它们在民族文化心理上有着不可替代的象征意义。
因而,当三条江河搀扶着岁月赶路的时候,却在他们的出发之地——江河源头,不知不觉中孕育了瑰丽多彩的文化遗产——物质文化遗产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以下简称“非遗”)。
如果说青海的物质文化遗产泓含奥义、雄野宽博、古韵飞瀑、宗教流盈……那么,覆盖在高原躯体上的唐卡、壁画、雕塑、堆绣以及民族歌舞和民族器乐等等所形成的非物质文化,则是整个高原文化的“绿色植被”。
一、在尘封的历史中聆听非遗的脱壳声
“长天如画,大净如空”,三江源地区历来被视作是苦寒之地。青海是一个民族众多、宗教多样的省份,氐人、羌人、胡人、突厥人、吐谷浑人、蒙古人等古代族群便在这里繁衍生息。众多的民族和多样的宗教,也就决定了青海非物质文化的丰富性,含神话、史诗、音乐、舞蹈、戏剧、曲艺、绘画、雕刻、剪纸、皮影、刺绣、服饰等艺术和手工技艺及各种礼仪、民俗活动、民间节日、民间体育活动等。许多青海非物质文化遗产在一些人眼中看来是“土得掉渣”或“落后的”,但它们包含着当今社会健康发展所需要的某些积极因素,也是未来青海文化大发展大繁荣的坚实根基。
这里的每一片树叶、每一块石头都仿佛散发着非遗的气息。目前全省共有国家级文化生态保护实验区2个(即热贡文化生态保护区、格萨尔文化生态保护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生产性保护示范基地3个、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基地9个、“中国民间艺术之乡”7个。截至2012年,省政府先后公布了三批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150项,其中64项已经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更为自豪的是,“热贡艺术”“藏戏”“格萨尔王传”和“花儿”被列入世界“非遗”代表作。
由此说,青海是非遗的富矿区,在历史演绎的进程中独具特色。
近几年,青海非遗保护部门积极组织和发动省内外专家学者、基层干部群众、非遗传承人编纂出版了《青海省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丛书》《青海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图典》和《青海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讲述》等非遗静态保护成果。还对剪纸、刺绣、堆绣、农民画、热贡艺术、民间曲艺、民族歌舞等非遗传承人开展了培训、培养工作,成效显著。
二、在历史的画页中亲近非遗
1.唐卡,飘落在画布上的魂
如果把“非遗”比作一棵参天大树,那么神秘的唐卡则是这棵大树上开出的最耀眼的花朵,它熔宗教艺术的神圣肃穆、民间艺术的纯朴自然与地方特色为一炉,开放在青海高原,向世界尽情展示着它独特的文化气质和内涵。
人们说,唐卡是艺人落在画布上的魂。
在青海,唐卡遍布在各个寺院,热贡的唐卡最具代表性。全国每出产3幅唐卡,就有2幅来自热贡。
早在公元10世纪初至14世纪中叶,有一个叫桑格芒加的人带着儿子来到吾屯村,无私传播唐卡工艺,播撒艺术的种子,由此开启了唐卡及热贡艺术的先河。
公元15世纪至18世纪,也就是明清时代,唐卡历经几百年的发展,已渐成熟。主要体现在种类繁多、构图新颖、人物鲜活、色彩丰富,工艺精湛上。
时间前行至公元19世纪至20世纪中叶,唐卡艺人不断吸取宫廷艺术之精华,创作向色彩浓艳、灿烂耀目、装饰精美等豪华型迈进,唐卡迎来了全面的兴盛。
如今,数以万计的唐卡从艺人的手指尖上诞生,并且走向全国,走向世界,唐卡的光华正由此照耀到更为广阔的天地。
2.壁画辉映新天地
在青海,各大寺院既是壁画的诞生地,又是壁画精品的荟萃之地。
细腻优美、线条流畅、人物形象丰满的壁画为我们打开了一扇历史的窗扇,让我们得以窥见前尘往事。
这里,着重一提的是将藏族历史压缩成千尺长卷的不朽之作《中国藏族文化艺术彩绘大观》。1999年的盛夏,带着时间的体温,这张巨幅壁画从热贡昂首走出,并一下子轰动整个文化界,很快被收入《世界吉尼斯纪录大全》。这幅画卷长618米,宽2.5米,重达一千多公斤。这部浩大的工程,是在高级工艺美术师宗者拉杰的主持下,以热贡艺人为主体,聘请了四川、云南、西藏、甘肃四省区的能工巧匠,共334人组成一支庞大的艺人队伍。从1995年开始,用去五年时间,紧握住日月绘制而成。也是藏族地域、山川、宗教、文化、艺术、科学、民俗、风情以及苯教、藏传佛教各派系,融为一卷的百科全书。
3.泥土承载的使命
泥塑,就是泥土在艺人的刀刻下站立在大地上,和南来北往的人以沉默的姿态对话。
泥塑艺术与寺院的修建、宗教的发展同步,与绘画、唐卡相似,也经历了几个发展进程,才达到今天的繁华景象。泥塑艺术的成熟期约在17世纪中叶至19世纪初期,这个时期的塑像造型完美生动,神态刻画惟妙惟肖,服饰衣褶既简练流畅,又富于质感,既玲珑剔透又雅致大方,色彩对比强烈又鲜艳协调,使单色泥塑和彩塑统为一体。
热贡泥塑力求表现其广泛的内容。日月星辰、山川草木、鸟兽虫鱼,生趣盎然。奇谲多样、光怪陆离的护法神,青面金刚、马头红发的天神,有的骑狮坐象,舞枪弄棒,有的颈挂人头盖骨做的项链,狂怒舞蹈……神态各异,栩栩如生。
吾屯下寺的《千手千眼观音》高13.5米,是迄今为止东南亚最大的泥塑作品。泥塑单色,通体着以金箔。高贵华美、金光四射的神祗菩萨,表情丰富,慈和温善,将幸福感融于各自内心,激起无限美好的情怀。
砖雕主要见于建筑物,如屋脊上的花、龙凤、对狮、飞檐上的兽吻,墙壁上的浮雕等。在吾屯上寺有一尊高一米多的弥勒佛木雕,是800多年前用整块檀香木刻成的,至今还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欣赏泥塑,光凭直观的观看是领略不到其艺术真谛,而是要用心悟。要想到它为什么由质朴的泥土变成华贵的雕塑?那其中一定代表着一代一代的艺术家对所处的时代赞美、揭示,以及对后来人灵魂的提醒;特别是让人感到他们对后来人充满的无限信赖,他们相信后来人理解并用心揭开历史神秘的面纱。
他们还深信:只有泥土才会不朽。
4.精美的石头会说话
石雕,从某种程度上说就是以执着的心态表达虔诚的极致行为。
地处三江源头的新寨,因为拥有世界上最大的嘛呢堆而昂首走进世人的记忆。
时间跨越600多年的长河,这里积累起了25亿块嘛呢石,如以其壮观程度衡量,应该叫嘛呢山,而那屹立的嘛呢塔则是它的山峰。
在石头上纹刻佛像、佛经,将这些石头摆放在一起,然后围着这些石头右绕而行。这些行为,除了表达对佛法的虔诚和坚韧,同时也是一种通过修炼获取公德的途径,一种民间简易的礼佛活动。
可以说,嘛呢石是佛教传入藏地后,与本土的原始宗教相融合,逐渐形成独具特色的藏传佛教的一个实物见证——自然崇拜和宗教信仰如此完美结合在一起,以艺术品的形式呈现在了世人面前,张扬着执着,彰显着虔诚。
无处不在的石刻遍布玉树全境,仿佛向人们诉说着从远古一路艰辛走来的历史。
5.紧随日月旋转的歌舞
歌舞是人类最早的社会文化现象之一。
玉树歌舞动作丰富多彩,舞姿洒脱,情绪热烈,气势粗犷,表现出藏族的豪放、刚强、坚毅的性格。据青海省舞蹈集成办公室编纂的舞蹈集成玉树分册记载,已经掌握的玉树舞蹈就有400余种,其中比例最高的是“依”舞和“卓”舞。
“依”是一种集体舞蹈形式,通常男女老少都可以参加,动作轻快、活泼、浪漫,男子舞蹈动作粗犷奔放,女子舞蹈颔首鞠腰,起伏适度。众人挥舞长袖踏歌而舞,超脱飘逸的神态,潇洒豪放的舞姿,令你也有舞蹈的欲望。其舞蹈动作很多是直接模仿收割、打场、骑马、打猎、剪羊毛等生产劳动的动作,表现了劳动人民的智慧,抒发了人民的情感和对美好生活的憧憬。
相对而言,“卓”舞庄重、高雅。被学者誉为“日月恩赐的奇世珍宝”的“白龙卓舞”,是藏区卓舞中的经典和极品,是由剽悍刚健的男子来舞的一种动静结合的舞蹈。动则为舞,静则为歌;静时歌声沉稳,如飞龙绕耳,祥云升腾;动时舞姿矫健敏捷,给人不动胜动、不舞胜舞的感觉。
6.江河化作的心声
人类在和成群结队的日子相伴而行的时候,他们的精神和灵魂又需要寄托。
器乐,便是人类在前行中精神追求的见证。
青海古代的特色乐器按演奏方式不同,主要分打击、吹奏、弹拨、拉弦四大类。打击乐器有陶鼓、龙鼓、热巴鼓、玉石磬、陶铃等;吹奏乐器有羌笛(鹰骨笛、陶笛、玉笛、芦苇笛)、芦苇箫、牛头埙、管子、陶哨、铜箫、骨管、海螺号、唢呐等;拉弦乐器有牛角胡、藏京胡等;弹拨乐器有大三弦、藏六弦琴、二胡、板胡等。
这些乐器产生于北周、发展于隋唐,五代、宋、西夏、元代延续,逐渐形成了青海本土特色的乐器,唐代是本土乐器出现的顶峰期。这些乐器在古代史书、文献中均无任何记载,其它地方也未发现类似的乐器,但这些乐器的结构完整,具有乐器所应有的功能,虽在某些方面吸收了中原、西域乐器的成份,但总体的特点却显示它们是一种独创的新型乐器。
哦,如果把这些器乐结合在一起演奏,无疑将会是美妙动人的交响乐,当然也是江河化作的心声。
7.河湟人民心底的呐喊
在青海,72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花儿”无处不在。无论是在偏远牧区,还是在繁华都市;无论是在田野,还是在街头,都能听到“花儿”,当然,更多的则是土生土长的老百姓从内心里发出的呐喊。
就“花儿”的本质而言,它是更为激越的一种民歌。“花儿”的曲调以“令”相称,并以地名、衬词、花名、音乐特征、劳动名称、称呼、恋情、相貌、动植物等相区别。
除了在高山、原野、田间、河边的演唱外,在悠久的历史长河中,河湟汉族人民在朝山、庙会、集会的基础上自然形成了“花儿”会。每年农历四月至六月,河湟谷地大地回春,各地的“花儿”演唱会也相继拉开帷幕。届时,河湟地区山花烂漫,峰青水秀,身着各民族盛装的人们熙熙攘攘,欲献绝技的歌手摩肩接踵,嘹亮的歌声此起彼伏,漫山遍野成了“花儿”的海洋。
……三、让非遗与时代同呼吸共命运
文化是社会进步的原动力,文化还引导着人类的未来。
文化规定了人如何与自然、与周遭的物质环境发生联系,决定了人如何看待人与地球、人与宇宙之间的关系,决定了人对其他生命形式(无论是动物还是植物)的态度。正是在这种意义上,包括人的发展在内的所有形式的发展,归根结底都取决于文化因素。
随着科学技术的迅猛发展,全球化的浪潮一浪接着一浪,席卷着全球各个地方,远在南美洲巴西海边的渔村,近在青藏高原游牧区的牧民,都切实感受到了全球化所带来的生产生活方式上革命性的变化。
经济全球一体化,但文化应该是多元化的。青海民族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院院长、博士、教授、博士生导师马成俊说:在青海这片广袤的土地上,这么多民族世代和谐地生活了下来,一定是遵循了某种规律,这种规律其实就是自然发展的规律,这应该才是人们追寻的生活。对一个地区而言,经济发展和文化遗产保护之间的活动会因发展阶段的不同而暂时出现偏差,但二者会不断趋于平衡。
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最终目标是为了保护其生命力。
就青海下一步非遗的保护与传承工作,省文化新闻出版厅副厅长吕霞说:草原文化是青海极具代表性的地方特色文化,对它的挖掘、保护、传承、利用,关系着民族地区经济社会发展和民族团结。因此,一是将草原文化的保护传承纳入全省“十三五”经济社会发展规划,为草原文化的健康持续保护提供有力的政策保障;二是实施青海文化记忆工程,运用数字多媒体等现代信息技术手段,对体现草原文化特色的代表性非物质文化遗产及其代表性传承人进行全面、真实、系统的记录;三是加强草原文化非遗传承基地建设;四是加快《青海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条例》的立法步伐,为草原文化保护提供法制保障。在开发利用方面,一是继续推动非遗进景区,完善功能、提升层次;二是与特色文化产业发展相结合,培育一批生产性保护的示范基地,支持民族民间工艺品研发生产的微小企业;三是建设好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利用设施;四是深入挖掘草原文化所蕴含的文化价值,为我省的“三区”提供精神动力和资源保障。
……
历史是一条无始无终的河流,浪涛汹涌,奔腾向前。
而居住在江河源头的各族人民,亲眼目睹了江河的潇洒气质,亲耳聆听了江河的咆哮与呐喊,用心灵真实地感知了江河内心的精神与理想,又经过数年的用心雕琢,终于形成了独具特色的非物质文化。我坚信,不管岁月如何更迭,青海的非遗文化,依然会迈着铿锵有力的脚步,劈峡穿谷,一往无前,走向更加美好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