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克维尔悖论”对于转型期国家治理的价值启示

徐晋杰 李小艺

[摘 要]托克维尔在《旧制度与大革命》一书中提出了几个经典的“托克维尔悖论”，一是经济发展与革命的悖论，即“经济繁荣反而加速了革命的到来”、“革命往往在苛政感受最轻的地方爆发”；二是平等与自由的悖论；三是精英与民众的悖论。这些悖论客观、理性的分析了法国社会当时存在矛盾和问题，以此经验，对分析、解决今天中国在转型时期存在的问题提供了一种现实主义的思维方式，对改革攻坚时期国家治理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该文通过对“托克维尔悖论”的阐释，有助于我们把握方向，明晰重点，更好的推进国家治理现代化。

[关键词]托克维尔；悖论；旧制度与大革命；国家治理

[中图分类号]D034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9 — 2234（2015）12 — 0040 — 03

一、问题的引出

托克维尔《旧制度与大革命》一书成书至今已有150多年，对社会的发展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引发人们思考的同时，给予了各国领导人物以警示的作用。本书的内容正如托克维尔本人所说，这是一部关于法国大革命的研究，企图解构大革命发生的原因、性质以及意义等，而不是一部法国革命史，不是单纯的叙述一个事实。通读该书，我们发现，本书的一个主要内容主要是在探讨法国大革命的成因，这种成因恰恰体现了旧制度的种种问题，这些问题直接导致了革命的发生。托克维尔在本书中还提到了他经典的“托克维尔悖论”，通过对托克维尔的悖论研究，发现，其背后蕴藏着惊人的潜在价值，对于今天的中国国家治理无疑具有巨大的启示意义。

本文仅从托克维尔的悖论这一主题来探讨国家治理问题，就“托克维尔悖论”的具体内涵是什么？如何对国家治理产生影响，体现其价值意义？国家又如何根据其经验启示在治理理念和方式上创新，并付诸实践？本文试图回答上面一组相互关联的问题。托克维尔的悖论集中于三个主要的方面，即“经济发展与革命的悖论”、“平等与自由的悖论”、“精英与民众的悖论”。三个悖论从不同的侧面探究了大革命发生的原因，也是大革命时期最为忽视的一些问题，这些问题恰恰又是关键性的、根本性的问题。在当前的社会背景下，社会矛盾不断加剧，经济不断发展，可是贫富差距继续拉大，腐败现象日益滋生，公民的权力和意识不断的觉醒，种种迹象表明，国家的治理需要考虑的维度越来越大，难度也在加大，托克维尔的思想刚好为我们提供了一些解决问题的新思路。

二、“托克维尔悖论”解析

什么是悖论呢？所谓“悖论”是指两个命题逻辑上是相反的，但又能同时成立，能自圆其说的理论，悖论的成因复杂，通过对悖论的研究具有重要的启发意义，它能使我们开放思维，用不同的逻辑去推敲事物发展的规律。

悖论一：经济发展与革命的悖论。

通常情况下，我们会认为经济越是得到飞速发展，物质财富也得到极大提高，人们的生活水平也会随之提高，革命这回事儿就不会发生，这是一个普遍被认识的规律。可是，托克维尔从另一个角度探讨了这个问题，托克维尔一反常人的判断，提出了他关于这个问题的经典表述。具体来说，托克维尔关于经济发展与革命的悖论主要体现于两个方面：一是“经济繁荣反而加剧了革命的到来”，二是“减轻人民的负担反而加速了革命的到来”。可以说，托克维尔的这两问完全颠覆了人们对革命观点的审视，值得我们深思，从法国当时的社会背景来看，托克维尔能够提出这样的观点也是合符情理和实际的。何以经济繁荣了却迎来了革命？何以苛政减少却加速了革命的发生？无数的历史经验已经证明，社会的贫困和人民的麻木主要源自于政府的流弊，因循守旧，毫无创新，人人都安于现状，不去谋求任何发展，一切都显得颓废不堪，正如18世纪上半叶的法国。可是，托克维尔注意到，这种情况在大革命发生前的34年已有改变，政府开始行动起来，也做了一些工作，开始减少苛捐杂税，不仅如此，政府还建立基金会用于扶持和救济贫苦民众，社会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兴盛、繁荣起来，人口和财富都在不断的增加，政府也在积极地维持这种繁荣的秩序，也倾听公众的意见，这一切的一切都表征着社会的全面发展。

然而，谁也没想到，这一切似乎都是假象，以至于人们无法想象它一夜之间便化为乌有。其实，这背后有着巨大的推力因素在起作用，只是很多人没有发掘它，当时的情况虽然看上去社会的确是繁盛了起来，可是，这种繁盛是摇摇欲坠的，是建立在旧制度上的繁盛，人们因为长时期受到压迫本来对未来没什么期望，可是这种经济繁荣的社会让他们尝到了甜头，他们需要保持这种趋势，甚至为了得到更多，于是人们内心变得更加的惶恐，唯恐这种繁荣被剥夺的强烈感比以往更甚，于是他們开始不满于现实的一点表面的改革，他们仇恨一切旧制度的弊端，尤其对于一个坏政府来说，更加的危险。政府内部不同权力之间的争斗越来越激励，他们都把社会的苦难推向对方，寻求民众的支持，可是，越是这样，一个政府的弊端越是显露无疑，反而加剧了民众的仇视，就好像有意要去刺激本已怒气难消的广大民众，而不思更多的满足其需求。同时，法国人的天性也是托克维尔强调的一个东西，法国人生性温和，在托克维尔看来他们是世界上最温和、最仁慈的民族，可是一旦激起他们的激情，便一发不可收拾而。①法国大革命之所以发生也与其民族的秉性息息相关。最后就如托克维尔在《旧制度与大革命》一书中这样描述：“正是无私的信仰和慷慨的同情感动了当时有教养的阶级，使他们投身革命，而使人民行动起来的是满腔的痛苦怨恨和要改变地位的强力欲望。前者的热情终于点燃并武装了后者的怒火和贪欲。”②

从上面的描述中我们便非常清楚的了解了托克维尔关于经济与发展与革命的两个悖论，这无疑给与我们思想巨大的冲击，以至于后来的著名学者亨廷顿在他的专著《变化社会中的政治秩序》中提出了自己的一些思考，一个经济社会开始转型的过程中，没有任何征兆任何秩序可言时，这会变得非常危险，他还认为这种现代化的发展过程加之一个不良的制度会给民众带来极大的痛苦，那么政治秩序失调之后，迎来的估计就是它的终结之日。③当代中国正处于转型时期，从改革至今已到了深水区，中国几乎用几十年的时间就完成了西方社会用了两百年才完成的现代化，所以，必然存在很多问题并成井喷之势，给予国家治理极大的难度。

悖论二：平等与自由的悖论。

旧制度的很大一个弊病就是政治自由的毁灭以及阶级之间的决裂，大革命成功了也失败了，其失败的原因也是托克维尔论述的重点平等与自由的关系问题。

从文中可以看到，平等与自由是法国大革命时期民众所追求两大目标，这两大目标是可以融合的，可是为什么，在托克维尔眼中变成了一个悖论的关系呢？平等最终战胜了自由，可是由于自由的丧失，人们也只能继续接受奴役的状态。法国是一个阶级矛盾存在非常严重的国家，阶级之间的对立与仇视，社会普遍存在着不平等，于是他们要推翻这一切，他们要对社会制度进行改革，最后，他们不满意现状，他们要革命，消除一切差别，阶级以及特权，重新获得一种平等的社会地位，社会完全是由平等的人组成，于是，我们可以先想到这样一种情况的出现：

“财产公有制、劳动权利、绝对平等、一切事物的划一、一切个人活动的刻板安排、一切由上级规定的专制制度和公民个性完全并入社会整体。”④

我们似乎是看到了人们实现了平等的愿望，实则不然，人们单纯的去追求平等，带来的便是自由的丧失，人们忘却了自己的政治自由。在追求平等的过程使得自身陷入了孤立，中间的阶层消失了，只有两个阶段，一个统治者，一个是民众，中间没有阶级、种姓、家庭、行会之别，个体单子化，社会更处在一个专制集权的制度里面，民众的自由丧失了，丧失了习惯性的民众运动，面对庞大的国家机器无能为力，最终选择逃离，最终陷入一种民主的专制，法国大革命就此偃旗息鼓。就像托克维尔的经典描述：

“谁在自由中寻求自由本身以外的其他东西，谁就只配受奴役”。⑤

回想一下，其实，平等与自由早在法国大革命之前就提倡，传播，是并行不悖的，同等重要。只不过，到法国大革命这里变成了两个不相容的极端，自由的命运终究敌不过平等带来的诱惑，然而这种牺牲自由换取平等的做法，就可以预见大革命结局的嘲讽。所以，这告诉我们，搞革命，搞改革，不能为了简单的平等而牺牲掉自身的自由，就像托克维尔在《论美国的民主》里面强调的为了追求平等一不小心便产生了多数的暴政。因此，应该更加注重这种自由的维护，重视它存在的价值。

悖论三：精英与民众的悖论

在法国大革命时期，有一个奇特的现象，所有阶级之间是相互对立的，农民与贵族是对立的，贵族与资产者是对立的，农民与资产者是对立。而这其中，更为明显的一点是，民众几乎是所有阶级都不愿接触的，他们逃离农村，避免和农村粘上什么关系，更不愿和农民打交道，农民一下子陷入了孤立的状态，集体失语，尽管他们变得更加的自由，但是，这种自由自由得可怕，农村完全陷入一种荒芜的，没人管的状态，变得无人问津。同时，农民这个阶级所受的压迫也减少，资产者通过经商获得利益，贵族地位、权力在消失，但是获得了补偿，免交很大一部分税款。我们知道，这是极其危险的，当一个阶级被所有人抛弃，而这个阶级又是一个最庞大的阶层，把他们推向孤立无援的境地，集体失语，进而走向革命。法国当时的背景就是如此，社会精英与民众之间的鸿沟是如此巨大，上层精英不管不问，下层民众又不能参与公共事务，国家治理严重脱节，革命产生了。

三、“托克维尔悖论”给予转型期国家治理的价值启示

启示一：紧迫性。现阶段推进国家治理现代化，构建一个科学合理的国家治理体系具有紧迫性和必要性。

中国目前正处于改革的关键时期，面临着很多急需解决的迫切问题，改革还面临这许多风险，如何规避风险，使得社会健康发展，为国家治理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和一种必要的紧迫感，基于对托克维尔的悖论研究，为我们提供了一种全新的认识论或者思维模式。从悖论一来看，我国经济发展确实突飞猛进，并且，在2011年我国正式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国家整体实力提升，人民生活水平也在不断地提高，生活压力和负担也不像以前那么重，整个社会确实呈现出一种生机活力，欣欣向荣的景象。然而，这正是托克维尔教会我们要警惕的地方，越是经济达到发展，越要看到这种发展背后的力量，越是人民生活负担减轻，越要看到其背后的实质，经济繁荣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改革处于攻坚时期，我们不能只看表面，不做深入摸索，要有一种危机感。托克维尔提醒我们的一点就是把握住事物发展背后的实质，对于国家治理非常具有紧迫性和必要性。它会指引我们问题最容易发生也最不易察觉的地方。

启示二：异同性。中西方在理论和实践上具有异同性，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由于国情和具体情况的不同，中西方在相应事物的处理方式上也要恰当考虑，“托克维尔悖论”是针对法国大革命的实践总结而来，而今天的中国并非出于这种状况，但革命和改革其实是由某种因素联系彼此，法国大革命之前也曾试图改革，但是它的改革建立在原有旧制度的基础之上，按照马克思的观点，上层建筑一定要适应经济基础，否者便是有问题的，一方面是不改革会出问题，一方面是改革缓慢也会出问题，必须把握一个度，要适时作出调整。中国如今处于关键的转型时期，很多问题处理不当，便会出大问题，托克维尔的悖论启示在于他的理论能够丰富我们对于改革阶段的认识，一种手段、方法和理念，但是又必须有所区别，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启示三：关键性。转型时期国家治理问题重重，必须探索国家治理的重点领域与关键环节。

托克维尔三大悖论给予国家治理的重大启示可以集中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其一，要制度创新，建构一个合理科学的国家治理体系。悖论一让我们清楚的认识到经济发展的同时，制度也要保证适合经济发展的需要，当然是在不能全盘否定旧有制度的基础上进行创新，制度上的落后必然拖累经济的发展，要改革，制度要先行，托克维尔在《论美国的民主》一书中便指出，制度是自由的保障，是经济发展，社会稳定的助推器。国家治理一定要注意制度的顶层设计，认清历史、认清现实，采取不失理性和审慎的原则。其二，要合作治理，建构公民参与、精英与民众对话平台，处理好民主与自由的关系，随着公民社会的发展，公民权利意识的觉醒，热爱自由和民主的精神与日俱增，只有动员全社会广泛参与，公共治理，实现社会的良性互动，更有利于形成共识。治理本身强调多元化的合作共治，从而能够避免很多冲突，同时，制度性的合作更有利于社会秩序的稳固。其三，要坚决反腐，将腐败进行到底。腐败是一大严重的祸害，危机國家政权体制建设，危及百姓生活，要坚持依法治国，坚决惩治官员腐败作风，建设一个清廉、平等的社会。在改革攻坚时期，人民对腐败和社会分化是极具敏感性，不解决这两个问题，社会的和谐稳定便无从说起。

四、结语

在中国转型期和改革攻坚期的背景下，国家治理面临着机遇的同时也面临着挑战，社会已经处于一个非常关键的转折点上，如何推进国家治理现代化，抓住其本质，对其合理清晰的界定，使得其运行科学化、民主化、现代化。可以说，合理的政府治理理念、依法治理的法治体系、参与式的民主治理是国家治理的本质体现。在这一点上，对托克维尔悖论的研究的重要性与合理性就体现出来了，托克维尔的三大悖论便涵盖了国家治理的这三个方面，这对于我们国家的改革发展提供了宝贵的经验，为最终实现社会主义的长治久安和社会和谐稳定提供了丰富的理论价值。

〔参 考 文 献〕

〔1〕Richter，Melvin."Tocqueville and Guizot on Democracy：From a Type of Society to A Political Regime.". History of European Ideas.2004.

〔2〕托克维尔.旧制度与大革命〔M〕.冯棠，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

〔3〕托克维尔.论美国的民主〔M〕.董果良，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7.

〔4〕亨廷顿.变化社会中的政治秩序〔M〕.王冠华，等，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

〔5〕崇民.民主与社会改革：托克维尔论社会问题〔J〕.社会学研究，2008，（02）.

〔6〕燕继荣.现代国家治理与制度建设〔J〕.中国行政管理，2014，（05）.

〔7〕竹立家.社会转型与国家治理现代化〔J〕.科学社会主义，2014，（01）.

〔8〕郑慧，何君安.试论国家治理体系和国家治理能力现代化〔J〕.新视野，2014，（03）.

〔责任编辑：张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