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楠之艺舟双楫
2015-04-29申林
申林
晚清书法大家包世臣曾著《艺舟双楫》篇,言作文、作书,为艺海泛舟之双楫。近世“戊戌变法”者康有为又著《广艺舟双楫》,“扬碑抑贴”力主革新。李楠君艺海泛舟,其手中亦执双楫:一摄影,一绘画。
现为山东工艺美术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的李楠,是我仰慕与敬重的兄长。在朋友眼里,他气度儒雅,谦和敦厚,颇具文人之风。他又是一位对西方现代艺术敏感而痴迷的人,笑谈间才思敏捷,时有惊人之语。我曾诧异,一旦遇到摄影界人士,都会提起李楠的名字。也惊闻讹传,说他在摄影上怀有“无机而摄”之绝技。然而,我所真正交往和熟悉的,却是作为杏坛美术群体成员、油画家的李楠。
一次席间酒酣,李楠君随口相托,要我为他的绘画近作著文。惊惶之余,我调侃道:“要我写,兄的一世英名,可要毁于一旦啦。”不想,李楠君却是认真的,第二天便将他的系统资料发给了我。阅罢资料,我惊愕了。原来我并不真正认识李楠,对于我,他竟是个“谜”。 我掩卷慨叹:伟大竟是寓于平凡,高人原本近在身边。
现摘录几段,以证其说:李楠:中国首位国际摄影最高奖“荷赛WPP”金奖获得者。并获中国摄影艺术最高个人成就奖——金像奖;国际摄影艺术联合会(FIAP)黑白双年展金奖;三次获联合国教科文组织 “人类贡献奖”摄影一等奖;冰心摄影文学奖;中国文明经典、杰出摄影家奖;山东省泰山文艺奖金奖……等。摄影作品在美国《时代周刊》、德国《莱卡世界》、《中国摄影》等国内外最高学术期刊上发表。并在保利、华辰、嘉德、法国巴黎David Guiraud等国内外著名拍卖公司屡屡拍卖成交。中央电视台《东方之子》栏目、英国BBC、凤凰卫视、北京卫视等均做人物专访播出。
冯骥才先生在阅罢其报道摄影系列《盲孩子》、《中国最后一代小脚女人》、《练杂技的孩子》、《福利院的孩子》后,曾两度撰文评价:“如果不是李楠的引导,我们怎么可能深入到这样一种艰辛的人生……作者那独异的风格和观察方式,那来自生活深处的冲击力,那一针见血的文化洞察,特别是那浓重的、冷峻的、静穆的、忧郁的气息,即使对于他的同行们也是一个不解的谜……李楠的世界充满了动人心魄的震撼的力量!”作为杏坛画家的李楠,摄影的桂冠几乎都让他摘取了。
摄影发明伊始,其表现多借用绘画样式,进而绘画与摄影互相渗透、齐头并进。后来绘画的功能逐渐被摄影所取代。今天,迅猛发展的数字影像技术几乎将画家的自信与荣耀摧残殆尽。画家们人手一部相机,用摄影获取素材,在电脑上进行制作,其视觉经验与图示多来自影像技术。中国当代绘画史,似乎成了对影像的改良史。即使画家们还无法坦诚面对,即使在依赖的同时又想摆脱它,可又为摆脱不掉而苦恼。
其实,艺术门类之间,艺术与科学之间,原本就是孪生姊妹间相依为命的关系。正如古希腊雕塑家钻研解剖,文艺复兴画家探索透视,荷兰画家利用暗箱……一如现代人有效地利用影像。事实上,摄影技术极大的帮助了画家,当今绘画离不开它,它已成为画家眼中的“第二自然”。
天才,总能最先嗅到一个新时代即将到来的气息,他能洞察到什么即将破土而出、势不可当,必将茂盛,终将为那个时代代言。一个智慧的大脑,加上“善假于物”的双手,用什么媒介去表达似乎并没那么重要。法国画家德拉克罗瓦曾说:“给我一桶泥浆,我也能画出美丽的人体。”李楠君的绘画在这点上,可谓占尽先机。从这里出发,我们便不难参透李楠君的“双楫之谜”。他以纪实摄影家对社会的敏感、对时代的思辨,以画家对形象的深刻洞察,对形式的睿智把握,运用他从小练就的绘画功力,创作出一批我称之为“当代影像学绘画样式”的系列作品。
油画《小脚老奶逛故宫》、《三寸金莲》,大胆摒弃了“色彩”与笔触,将自我隐匿起来,只推出形象:置于故宫背景下的小脚老太,畸形弯曲的双足特写、撕裂的黑纸、乌云、飞机……犹如启示录,昭示了:岁月是对“新”的否定。有一种力量会将一切变旧变老,最终消亡而归于大地黄土。而另一种力量又会使生命更生、鲜活,繁茂起来。过去的终成记忆,未来的尚不可知,人生真正能占有的时空只有一闪。绘画则借“现在”之隙将“过去”、“未来”串连起来,将精神与情感物化并凝结成化石。《梦》亦真亦幻,在黑暗的懵懂中,表现了一个无性别、无身份,无特定环境的打哈欠的“人”的头。他是超时空的,是人类另一个非认知、非逻辑的世界,是对“现实意义”的否定,却又是个体生命的真切体验。这是一个寓言,一个注脚,一个结论。或许,这些绘画的真正价值不在当下,因为,它们等待着升华,必然的升华。
写意,是一种境界,也是定义文人画的品赞之词。始料未及的是,来自西方的油画竟在这里找到了同中国民族文化、国人气质修为联姻的机缘,这一结合,将当代中国油画之品相演绎的五彩缤纷。“写意油画”已成为当今中国油画的“国际品牌”。作为崇尚自然、情感如炙。且奢书如命、又车辙马迹半天下的李楠君,“写意油画”也铸就了他“艺舟双楫”的又一支点,这表现在他风景油画作品系列中。
我曾有幸目睹他画《海边老船》、《荣城写生》的过程:在炎炎烈日下,寻一处阴凉,沐浴海风,应目会心,一挥而就。后来,朋友们竟戏称这两幅写生为“海盗船”与“海市蜃楼”。今天看来,这般演绎不是没道理。李楠君虽然深知,观众并不总喜欢被震撼,被赤裸裸的“真实”与深刻刺痛的体验。他们更多需要的似乎是轻松、愉悦、慰藉,甚或是肤浅的幸福感。然而,画不由人。李楠君那根深蒂固的深层思索与忧虑,悲天悯人的良知、正义与人性的关注在不觉中会悄悄走进他的画中。于是,象征与内涵给明媚的风景平添了些许的酸楚与厚重。这一特点也表现在他的《青岛老房子》、《瑶里老街》等作品中。
毕加索曾说“绘画因传奇而存在。”是啊,在“奇”这个点上,成就了许多天才,在“极”与“极”之间也埋没了许多人。李楠君时而靠直觉取景,时而又迷失在梦境中。他似乎总能聆听到上帝的声音:人类永远遵从“最原始的命题”展开生物活动。发展与进化,只不过是对这些“命题”新的诠释,或衍生出来的新的变种。人类的终极目的并没有,也不会改变。任何有价值的创造,不论其表面如何变幻,定会包含这个“核”,创造也将因此而不朽。“隐喻”,在这里便成了一种吸引、一种魅力、一种内美。他将视觉现象或视觉理解用某种观念串联起来,再运用写意的语言进行改变或重组,李楠君风景油画的不同凡响之处便在于此。我们权且称这一风格为绘画的“观念写意” 不知可否?
写罢千言,抚躬自省,笔拙学潜,难成文章。唯恐秽翰墨于金简,标瓦砾于珠林,善不足称,而有负李楠君之托。惶恐之际,唯有诚祝李楠君:凭摄影、绘画之双楫,笑傲艺海,中流击水、浪遏飞舟,驶向成功的彼岸。(作者系山东女子学院美术学院副院长、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