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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工人农民的公务员生活

2015-04-29陈卓

党员文摘 2015年3期
关键词:咸阳市竹林公务员

陈卓

为了向省里来的领导汇报工作,马竹林为此花了好几天时间,准备了六页发言稿。陕西省咸阳市秦都区钓台街道办事处的这位工作人员,会议开始前还在会场里偷偷念了几遍。“一定要讲普通话。”他叮嘱自己。可作为会上的第一个发言者,他一开口还是浓重的陕西腔,“念了一半才发现不对”。

“可能还是有点儿不适应。”他面露难色地说。与自己的许多同事不同,成为公务员之前,30多岁的马竹林是位农民。除了在陕西师范大学在职进修的法律事务专科学历外,他的最高学历为“中专肄业”。

转变的契机出现在2013年。陕西省当年开始从优秀工人、农民中考试录用公务员。目前已有733位工人、农民和马竹林一样,成为公务员。

“在我的人生中,从来就没有想到有一天能成为国家公务员。”盯着汇报材料,马竹林认真地说。

“意外”

“意外”往往是这些工人、农民出身的公务员首先想到的词语。

同马竹林一起被录取的秦涛记得,宣布录取那天,村委会主任在村里的大喇叭中吆喝村民都去秦涛家里祝贺,“村里的锣鼓队也来了”。那时,秦涛是村里唯一一名公务员。

“村里人都说想不到,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也能当上公务员。”秦涛回忆道。

对不少被录取的工人、农民来说,进入公务员系统是他们一直追求的目标。大学毕业后随丈夫一起到咸阳市武功县的李艳,参加了很多公务员考试,“就连社区的也考过”。

2008年大学毕业时,秦涛也曾报考过公务员,但连笔试都没过。这带给他的直接后果是,在学校谈的女朋友回到家就掰了。“人家父母说了,咱闺女一定得嫁个工作稳定的”。

“村里的人,对吃上一碗公家饭还是看得很高的。”秦涛说。刚回到农村时,在大学一直成绩不错的秦涛 “思想波动特别大,不知道干啥”。他曾想当兵,因母亲身体不好而作罢。后来,他在当地新成立的养牛农业合作社里当拌草料的工人。村里人对其他同龄人出路的议论,让他压力很大。

“每天心里都装着事儿”

曾涵飞因为办事,曾与地方上的公务员打过几次交道,但经历不算愉快。对方接待他时有些不耐烦,他当时很不理解。

不过,当曾涵飞来到咸阳市礼泉县西张堡镇上班后才发现,“一个问题一天不停地反复解释,难免感到烦躁”。

跟这些他原来“感觉很威风”的公务员聊天后,他才知道,他们也面临孩子上不了学、老人生病住不进医院的烦恼。“这让我挺意外的。”曾涵飞说。

由于自己有过不愉快的经历,曾涵飞在接待前来办事的人时,尽量更加小心,避免无意间伤人。而需要他花更长时间适应的,是这里的工作节奏。“跟下地干活儿不一样,以前在农村,农忙时把活儿干完就没什么事儿了,现在每天心里都装着事儿。”上班刚两周的曾涵飞说。在西张堡镇不大的服务大厅里,他被分配在计生服务窗口。但在工作台后面,整理填报信息,下乡宣传,甚至网络不稳定,也需要这个曾经开过网吧的青年上手摆弄。

至于秦涛,直到现在他还记得,第一天到镇政府报到,就赶上下乡检查卫生工作。“去的时候特意打扮打扮,穿了西服皮鞋,回来以后我的妈呀,全部灰头土脸的”。

尽管依靠自己和妻子经营的农业合作社,马竹林早已衣食无忧,但他依然认为,有保障的收入意义重大。“以前村委会主任累死累活只有300多元的补贴,有能力的人谁还乐意干?到最后就只有村霸或有钱人才能竞选。”现在依然兼任村委会主任的马竹林说,“如果有更多的村委会主任像我一样有体制内的工资,就能吸引更多能人治村。”

在向领导汇报工作时,马竹林专门把这一点编成短信存进手机里,但他想了想,还是没说出来,感觉“在领导面前说这个好像有点儿不合适”。

被村民当作孩子的榜样

在上岗前,这些新入行的公务员都在陕西省委党校参加了严格培训,内容不仅涉及理论知识、法律政策,还有包括公文写作在内的实际知识。在两个多星期全脱产封闭培训期间,“每天晚上都要查寝,外出要向班主任请假”。这给这些学员带来了不少改变。

而公务员的身份对马竹林的改变,已深入到生活的方方面面。他把价值五六十万元的汽车,换成了十几万元的车,手里攥着的手机,也从一万多元的变成了几千元的。

饭局上喝酒的习惯,也被他戒得差不多了。“现在咱是体制内的人了,酒驾是要触犯法律、开除公职的啊。”他说,“公务员嘛,要注意形象。”

2013年转换身份的马竹林,如今大多数时间里依然和村民打交道。不过,在他的电脑收藏夹里,收藏了从中央政府到咸阳市政府的各级政府网站,“每天都要上网看看新文件和新精神”。就连手机铃声,都换成了一段关于“中国梦”的讲话。

“感觉最难的就是写文章。”做了六年村委会主任的马竹林说,“以前在村里都是干些跑腿的活儿,不怎么接触这方面。”为了准备这次会上的汇报材料,他专门去求助在市里做秘书的朋友,最终把自己一年来的工作总结为“三个没想到”“三个转变”和“三个加强”。

已经工作一年多的裴沛觉得,这份公务员工作,显然比国企工作更耗费精力。为了检查安全生产情况,他几乎每天都要往辖区的企业跑,“一上午跑四家”。由于街道没有执法权,不少企业不配合,“有的就是不让进”。

对这些公务员队伍的新面孔而言,他们和体制之间的磨合才刚刚开始。

无论如何,对这些曾经的农民和工人而言,身份的转变带来的是一系列的改变。即使工作只有两周的曾涵飞,也能明显感受到自己比以前更被人看重了。他舅舅需要在镇上办农机补贴,“已经凑齐了所有手续,只要自己来一趟就能办好”,但老人家坚持要求在政府上班的外甥和他一起去办。

而直到现在,秦涛进村时,还经常有人冲他喊,“农民工来了!”这是当地人对他“农民公务员”身份的简称。这名有包村任务的基层公务员下村时,除了要了解村民情况,帮助村里完成大大小小的事务,还经常被村民树为孩子的榜样,被拉到家里,“给娃们讲讲是怎么考上公务员的”。

(摘自2014年12月19日《中国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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