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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初贰臣文人的用世心态

2015-04-29刘丽

北方论丛 2015年3期

刘丽

[摘要]明清鼎革之后,相当部分的前明官员没有选择为明朝死节或守节,而是选择了与新兴政权的合作,成为所谓的“贰臣”。对于这部分文人的选择,后人多以贪生怕死谓之,这远不能说明这一群体文人选择的真正原因,对他们心态的解读也流于肤浅。究其原因,清初“贰臣文人”的这种选择在很大程度上是传统文人用世之心的体现。这种用世之心,使他们超越了传统文化中“忠君”思想及“夷夏”观念,积极投身于新政权的建设中,对清初的社会稳定、制度重建及文化保护等方面做出了重要贡献,为清廷以后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关键词]清初;贰臣文人;用世心态

[中图分类号]I2062[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000-3541(2015)03-0076-04

[收稿日期]2015-02-16

[基金项目]2014年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明清易代视域下的清初叙事诗研究”(14XZW016)、海南省哲学社科规划基金项目“清初士人心态研究”(HNSK[GJ]12-53)

中国封建时代的士人大多有很高的从政积极性,既为传统生活道路所决定,又与他们对自己社会地位、扮演角色的认识有关。传统儒家要求士大夫具有治国平天下的社会责任感,士人也以此种责任感的担当者自居。孟子曾云:“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孟子·公孙丑下》)。但在封建时代,文人的这种社会责任感是与政治密切相关的,而士大夫的政治实践又依赖于朝廷政治,依赖于他们的官员身份,这样生命才有了真正的归属感受,才能实现自己兼济天下的抱负。又由于人的生命有限,而有效的部分更是短促,士人们唯恐错过时机,因此,从政“入世”之心常在急迫中煎熬,故一旦遇到机会,他们是不会轻易错过的。

明清之际,士人主流是用世的,即使是顾炎武、黄宗羲、王夫之这样的遗民思想家,虽自我边缘于现实政治体制之外,但并没有忘世。他们都抗清不成才转入著述的,如在太平之世,他们都有志于经济世务,这从他们的著述可看出来。黄宗羲在《明夷待访录》自序中说:“吾虽老矣,如箕子之见访,或庶几焉!”他以商周时的箕子自比,企望圣君前来造访,以便陈述自己治国安邦的见地。顾炎武的著述包含着浓郁的用世期望,有“待后王”之意;王夫之在其自题墓铭就蕴含着一种强烈而又深长的遗憾:“抱刘越石之孤愤,而命无从致;希张横渠之正学,而力不能企”;他们都是热切关注民生政治之人。顾炎武曾经明白地说过:“百姓之病,亦儒者所难忘。”[1](p190)当看到多年的战乱给百姓带来的无尽苦难,流离失所,生灵涂炭,早息干戈,致力太平,便可能成为一切有良知士人的心愿,也使大多数士人意识到与其选择挂冠隐居,不如选择多为百姓做些实事,所以,清初选择当烈士与遗民的毕竟还是少数,而大部分士人还是参加了新政权的建设。

明清鼎革,在京官员三千多人,殉节者不过区区数十人,绝大部分在京官员选择归顺清廷,成为所谓的“贰臣”。对于明末汉官的这种选择,后人多以贪生怕死谓之,这远不能说明这一群体文人选择的真正原因。笔者以为,明末汉官入清的选择,固然有个人的私心考虑在内,但在很大程度上也有传统文人用世之心的体现。一些贰臣文人身上体现着知识分子关注现实人生、承担社会责任的人格主体精神的价值追求。儒家理论家们发布慷慨激昂的以民为本宣言,无论是在乱世还是治世,最终都要依靠入仕文人付诸兢兢业业的实践,所以,用世之志也是贰臣文人选择与新政权合作的一个重要考虑。

早在春秋时代,孔子就对臣下择主有过通达之论:“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岂若匹夫匹妇之为谅也,自经于沟渎而莫之知也。”(《论语·宪问》)管仲与召忽本是公子纠的门客,公子纠后被齐桓公逼迫鲁国杀死,召忽杀身殉主,而管仲却转投齐桓公,位至上卿,对此,孔子的学生子路颇有微词,孔子却不这样看,他认为,管仲没有自杀,留身有待,成就了更大的事业,此非凡夫俗子所能做到的。沈德潜曾分析明末东林党魁钱谦益的降清动机如下:“牧斋不死,一以明史自任,一以受温体仁攻讦,未得相位为恨,佐命新朝,庶展抱负也。”[2]钱谦益在明入朝为官不过数载,而放废林下却达50年,入清在一定程度上也可说是对自己早年政治失意的一种补偿。钱谦益的这种心态可以说是大部分贰臣文人都具有的,遗民吕留良曾对明时官至浙江道监察御史的周亮工再仕行为有如下分析:“亮工豪士壮年,抱奇抗俗,其气方极盛,视天下事无不可为。千里始骤,不受勒于跬步;隐忍迁就,思有所建立。比之腐儒钝汉,以布纟今终敛村牖,固夷然不屑也。”[3](p553)吕留良认为,周亮工之所以主动投身清廷(多铎攻占南京,南明弘光政权灭亡后,亮工主动诣军门请降)是出于施展个人抱负的考虑。吕留良是个民族主义思想很强的遗民,为人孤介,当不会为周亮工溢美,更何况此文写于周亮工身后,更没有溢美的必要,这段话应当说是吕留良对周亮工出仕清廷原因的中肯之论。

明末官至编修的陈之遴也是出于这种用世的考虑而入清的。据《明史·颜继祖传》记载,陈之遴父陈祖苞在巡抚顺天的次年(崇祯十一年,1638年):“坐失事系狱,饮鸩卒。帝怒祖苞漏刑,锢其子编修之遴永不叙用。”[4](p11)从这则材料中可知,陈之遴因父自杀于狱中而无辜受到连累,被革除官职,永不叙用。作为一个深受儒家传统思想浸染、以入仕经世为实现人生价值的古代士人来说,断绝仕进之路,其所受的打击可想而知,才能的寂寞就标志了生命的枯萎,陈之遴被宣布“永不叙用”,终身被排除在仕途之外,无疑等于扼杀了他的精神生命,他在其五古《感怀》组诗中就表达了源自内心深处的苦闷与绝望:

不寐迨丙夜,揽衣步前庭。

玉衡久移指,弦月亦已实。

青天何遥遥,众星烂争明。

悄焉我心恻,慷慨念平生。

所志卒未展,徒与忧患并。

一身为前车,举世鉴其倾。

刈若当六兰,飘若流水萍。[5]

诗中他感叹 “慷慨念平生,所志卒未展”,其壮志未酬、怀才不遇之情十分明了。功成身退是传统文人最理想的人生选择,在这方面,汉代的张良是理想的典型。陈之遴也是如此,他羡慕张良能功成身退,感叹自己生不逢时:“昔有命世英,决策兴炎刘。功成薄圭冕,愿与赤松游。强食淹人间,斯志乃未酬……。”(《浮云集》卷三《感怀》其四)用世之心急切,而报国之门却紧闭,所以,陈之遴的降清或有如《李陵答苏武书》中所云“陵虽寡恩,汉亦负德” 之复杂心理。

陈之遴在当时的士人中也是以汲汲于仕进闻名。早在崇祯七年(1634年),陈之遴第二次落第时所定写《甲戌下第作》诗,就表达了自己的有志于世志向:“穷达亦何有,惟嗟壮岁徂。时艰虽右武,上意本崇儒。欲泣元非玉,频投敢谓珠?良朋半腾达,身遇复何殊?”当然,毋庸讳言,陈之遴这种志向中,也包含对个人功名富贵的羡慕与向往,但在鱼与熊掌均能兼得的情况下,又何乐而不为呢。陈之遴于顺治二年(1645年)乙酉投诚清朝,同年所作《念奴娇·赠友》词中说:“行年四十,乃知三十九年都错”,流露出欲在清朝大有作为的心态。陈之遴的同年好友曹溶(丁丑进士)在《尔唯彦升寤云介庵南塘置酒见饯赋谢三首》诗中也说:“勉旃匡济略,休慕野人潜。”顺治十二年(1655年),曹溶升为广东布政使,在此期间,曹写有《海南杂诗二首》,其一云:“出身吴下蒙,远振天南翰。负志怀耿切,欲排生民患。”其雄心勃勃可见一斑。

明崇祯十六年(1643年)探花陈名夏,为入清汉官中官位最高之人,曾官至大学士。他在其《送方吉偶令获鹿次姚若侯年兄韵》诗中,也表明了自己的用世志向:“为儒不为吏,安用读书人。雅奏春生树,仙风履绝尘。盘餐供赤子,佩带感王臣。莫谓花封小,遍生天上春。”读书人就是要为官为吏,经世致用,否则读书有什么用?甚至只要身在仕途,哪怕是从小吏做起也心甘情愿。陈名夏还有一首《默公举孝廉示掖臣》也表达了相似的思想:

秋风吹动九衢尘,榜下名高走要津。

十载自怜怀剑客,一时都道读书人。

鹿鸣歌阙瞻黄阁,凤集英多拜紫辰。

老眼惊看腾尺木,吾儿须是养龙鳞。[6]

与陈名夏有着相似境遇的龚鼎孳也说:“丈夫鸿鹄志,安能老房帷。”[7]龚鼎孳科第早达,他在崇祯七年(1634年)中进士后,被授湖北蕲州县令,时年18岁,三年任满后被提拔为兵科给事中,以青年居言路,意气风发,对自己的政治前途充满信心。所以,在甲申之变中,他先后事顺又事清,固然有亲情牵连及避祸畏死的考虑在内,而用世之志未尝不是一个因素。龚鼎孳有《午月祝许子位同年即和其自寿韵》又进一步申明自己的志向:“英雄出世先匡世,温峤宁居第二流。”济民匡世是读书人的英雄事业,其他的各种选择都是第二流的。遗民阎尔梅在《阎古古全集》卷四《答龚孝升五首时在都门以诗投我》诗云:“有怀安用深相愧,无路何妨各自行。元直曾云方寸乱,子长终为故人明。”诗中的“有怀”值得玩味,从龚鼎孳的言行来看,他与钱谦益不同,没有反清复明的打算,他的“有怀”只能是用世之志了,而作为遗民的阎尔梅自称是“故人”,可见对此是深表理解的。

这些在京“贰臣”文人大多有先降顺、后降清的经历,其心理动机,笔者以为不外乎觉得谁给他们政治舞台,他们就可以借这个舞台来施展自己的才能,虽然明清鼎革,朝代更替,政治舞台还是如旧。对于年富力强,才华横溢的贰臣文人群体来说,他们渴望一展身手,不负多年苦读及济物拯世利病之心,至于国柄转移到谁手里,倒是其次的。这些“贰臣”文人在明清鼎革的甲申之变时大多正值青壮年,政治前途尚来日方长。如梁清标此时24岁、周亮工32岁、曹溶32岁、龚鼎孳28岁、陈之遴39岁、高珩32岁、王崇简42岁、陈名夏43岁,这些人血气方刚,正是激流勇进的好年华,他们要么是怀抱才华,渴望在政治舞台上一显身手,实现自己兼济天下的人生抱负。如周亮工以孤军守城的“能臣”著称、龚鼎孳则以“直声”获誉于朝野;他们要么是刚步入仕途,还没有得到施展政治抱负的机会,如王崇简、梁清标、白胤谦等新科进士群体,如果就此为明殉节而死,实是心有不甘,这种心态在北方贰臣文人身上表现得更为突出。白胤谦在一首诗中直言 :“学成期一出,荣光慰丘墦。”[8]多年寒窗苦读的价值因改朝换代而一瞬间成为泡影,他们是心有不甘的,所以,只有选择与新朝合作,“学成文武艺,贷于帝王家”,人生价值才能得到实现,家族也能得到庇护,所以,鼎革对白胤谦等人产生的心理冲击不是来自家国的家国倾覆,而是政治前途的失落:

读书三十年,登朝仅逾月。大厦忽以倾,恨在执经列。

不成第一官,徒用养闲拙。余生若赘疣,宁异死灰热。

新朝仗大义,闻者尽哽咽。政人惟旧因,斯举诚度越。

区区蓬藿姿,载见于旌孑。剑折光已沉,从此老岩穴。(《奉诏屡促出山作》)

从诗中可见,白胤谦的恨也不是家国沉沦之恨,而是“恨在执经列。不成第一官”,所以,一旦清廷宣召,就急不可耐地出山了。

白胤谦又有《城南祖将军庄邀薛师并刘宪石前辈成青坛高念东李吉津三年丈游饮三首》诗作,也能代表北方贰臣文人的这种顺应时势的心态:“崇台倚高柳,夏日多繁阴。场圃夹溪流,林气朴且深。夫子在川上,胜侣相期寻。忘言非羡鱼,薄酒自酌斟。濯缨有孺子,思效沧浪吟。”(《城南祖将军庄邀薛师并刘宪石前辈成青坛高念东李吉津三年丈游饮三首》其二)。“沧浪之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此典出自《孟子》一书,意指为现在是清明盛世,自己是打算出来做官的。同题其三诗云:“携尊弄清渚,暂得尘外嬉。田家不相识,宾从自追随。蒲荇被皋陆,芙蓉漾涟漪。日暮香风来,鸥鸟傍人飞。中林有萝薜,可以悬我衣。寄谢故山客,采薇焉足希。”此诗表面看是对隐逸生活的赞美,实则是描写一幅太平盛世的景象,最后点明主旨,“采薇焉足希”,落脚点还是在出仕上。这次聚会有薛所蕴、刘正宗、高珩、李吉祥、成克巩等人,俱为北方贰臣文人。其中的高珩、李吉祥、成克巩与白胤谦都是同榜进士,同气相求,同声相和,此诗也可谓他们共同的心声。

出于政治前途或者用世思想的考虑,使新科进士这个群体,也就是崇祯十六年(1643年)癸未一榜进士降清降闯最多。这个群体中的大部分人分别都仕于顺、清两朝,成为所谓的“双料贰臣”。比较著名的如成克巩、王崇简、姚文然、梁清标、白胤谦、高珩等均为此榜进士,此科进士前三元杨廷鑑、宋之绳、陈名夏也都在此列。究其大要,其主要原因是刚入仕途不久,不甘心就这样成了明朝的殉葬品,还是想在新的政权里有所作为,但李自成入京后的一系列错误的政策使他们感到失望,所以,清军入关后,决策者所采取的安定人心、长治久安的措施使他们看到了一统天下的希望,新朝建立初期的百废待举也确实给他们提供了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于是良鸟择木而栖,他们又一次改换门庭。也正是在这种用世思想驱使下,一些京师贰臣文人没有选择做遗民避世这条路,虽说做遗民隐士独善其身相对贰臣这一选择较为高尚,但在一定程度上也放弃了儒者士人兼济天下的责任感,因此,单纯以遗民不出为高是有失片面的。

遗民之隐,固然反映了知识分子对统治阶级的批判与不合作,对身心自由的强烈追求,然而,这又是一种仅满足于鹪鹩一枝、苟全性命的“自由”,透着一种回避、逃脱责任承担的冷漠症,他们注意的是维护、修补个人道德形象,这样在人格上虽能让人感动,却不一定对世事有实际的匡正救助,甚至变成只对自身名节、观念和道德形象的专注,而实际上已多少离开了对家国、天下的关怀。当然人各有志,我们也不能完全说遗民的选择全是出于私人考虑。有些人隐于民间,但并没有放弃儒者的责任担当,他们以著书立说来维持民族文化于不堕,这也是功德无量的好事,如顾亭林、李二曲、孙夏峰等遗民之中的杰出者,如果只是为“不出”而不出,那只为个人求名,就不足为言节。

虽说“出”与“处”在传统士人的道德实践中相当重要,但它不是僵硬的教条,在非常时期,是可以权变的。天不变,道亦不变,国祚迁改,贰臣文人没有选择为旧朝死节或守节,而选择了与新兴政权的合作态度,为新朝建立纪纲,并有力量保护和援荐士人,尤其在清初民族利益受损的情况下,入仕的贰臣文人既能为汉人争得一些利益,又能为保存故国文化出一分力,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遗民杜濬有关于“出”“处”的通达之论:“君子之学,出处二者而已。出处之道,处以为身,出以为民而已。”[9]在文中,他肯定“出以为民”的龚鼎孳及“处以为身”的沈寿民的典型意义。清初大儒、遗民孙奇逢也曾说过:“匹夫为善,康济一身;公卿为善,康济一世。某力不能及为民,愿公减一害,民受一分之利。”(魏裔介《夏峰先生本传》)而贰臣文人正是利用他们在新朝的公卿身份,做了不少康济民生的善事。遗民诗人阎尔梅因此推许龚鼎孳:“须作救时相,堪题通德门。朝中推故老,海内感平反。察吏文无害,明刑杀不冤。西风衰草路,多少再生魂。”[10]此言不是溢美。龚鼎孳在主管刑部时,每关命案必须再三复查以确保公正无失,并尽力维护汉人的合法利益。周亮工曰:“忆己未之春,侍先生于柏台侧,先生虑四方狱书,悉心披反,十指为痛,亭午尚不及饭。”[11]杜濬在《祭龚太夫人文》也说,龚在清初司寇任上“多所平反,所活人不下数千百计”。像龚鼎孳这样的贰臣,为民生做了如此多的有益之事,已无必要再苛责他做了几朝臣子。

如果我们不囿于成见,应该看到贰臣文人为清初社会稳定、社会制度的重建与发展及维护民族利益是做出了重要贡献的,承担了士人的社会责任。正是这种对社会的责任感,才使他们虽然经过挫折时有避世的念头,但最终还是没有归隐林下,因为他们始终不甘心将拯物济世的抱负抛在一边。如龚鼎孳、曹溶都曾告假还乡过一段时间,但在此期间,他们也未曾真正忘怀国事。曹溶在《吴郡闲居十六首》其十一中就说出了这种心事:“苍生怀未已,举目见尘埃”,又说:“随分休劳攘,东山未易谋。”(《吴郡闲居十六首》)在他们的内心深处是放不下士人的社会担当的,所以,后来政治形势稍有好转后,他们又入朝了,至于曹溶晚年的举“鸿博”不起,实在是原山西一职无故被裁的心寒之举。

在改朝换代之际,士人留此有用之身,可以有两种殊途同归的人生目的:一种避世守节,为后世树立高尚的道德风范,如遗民;另一种是入世弘道,为当世营造良好的社会政治秩序。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选择,既然旧的王朝已经消逝,臣子的政治生命总得有个安顿,单纯地强调忠义牺牲或隐居不出,也不符合原始儒家的宗旨。孔子周游列国,为的是汲汲救世,他的政治理想并不局限于鲁国。汉顺帝时的名臣李固即视伯夷、叔齐不食周粟为气量狭小,以此规劝黄琼“顺王命”,并以“辅政济民,今其时也”以激之当进则进。如果从爱民为民的视角看,出仕较之于隐逸更具有较高的家国关怀,于个人讲,他们还付出了名节的代价。

以今天的观点看来,旧的王朝已经日落江河,把眼光投向新兴的生气勃勃的势力应不失为明智之举。因为君主虽易,但江山如旧,人民如旧,效命国家与人民,是较有政治眼光的一种选择,是理所当然的事。当代学者李治亭对清代抗清志士的选择有过以下论述:“这些反抗斗争(抗清),确有汉人为保卫本民族文化传统之意义,以死相抵的人,其气节可嘉,精神可贵。如果从政治上看,不过是为保存和延续明王朝的腐败统治而战,为保卫腐败面黑暗透顶的小朝廷,有悖于历史发展趋势。”[12](p367)此外,从人本主义的角度出发,保全生命、俟身有为也不失为一种人生智慧,更不要说对国家与民众所发挥了实际作用。

[参考文献]

[1]顾炎武.顾亭林诗文集[M].北京:中华书局,1983.

[2]沈德潜.清诗别裁集·卷一[M].香港:中华书局香港分局,1997.

[3] 续修四库全书[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

[4] 程郁缀.徐灿词新释辑评[M].北京:中国书店出版社,2003.

[5][清]陈之遴.浮云集·卷三:感怀其三[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图书馆藏清康熙旋吉堂刻本.

[6][清]陈名夏.石云居诗集·卷一:送方吉偶令获鹿次姚若侯年兄韵[M].北京图书馆藏清初刻本,济南:齐鲁书社,1997.

[7]钟振振.龚鼎孳诗·卷三:咏怀诗十四[M].扬州:广陵书社,2006.

[8][清]白胤谦.东谷集诗·卷三:有此作寄讯张子[M].天津:天津图书馆藏清顺治康熙间刻东谷全集本,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204.

[9][清]杜濬.变雅堂文集·卷一:送宋荔裳之官四川按察使序[M].

[10] 王汝涛,蔡生印.白耷山人诗集编年注·庐郡夏秋诗三十首为龚孝升作:之十三[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2002.

[11][清]周亮工.赖古堂集·卷二十二:题菊帖后[M].

[12] 李治亭.清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

(作者系海南师范大学副教授,文学博士)

[责任编辑吴井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