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克兰危机成因浅析
2015-04-29李志庆
李志庆
摘要:此次乌克兰危机的爆发不是一次简单的偶然性事件,而是乌克兰经济、政治、社会发展问题长期堆-积的结果。欧美与俄罗斯的地缘争夺和乌克兰东西部分裂的历史发展轨迹、经济转型的失败、政治制度与文化的扭曲等,都是酿成此次危机的重要根源。不论在对乌克兰危机的认识上,还是在对乌克兰局势未来走向的把握上,均应以这些历史和现实因素为基本参考。
关键词:乌克兰;克里米亚;俄罗斯
中图分类号:D751.131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8-0961(2014)04-0054-03
自去年11月底以来,乌克兰危机已经持续了数月。从街头抗议到亚努科维奇政府倒台,再到克里米亚人俄以及东部省份的独立运动,乌克兰危机持续发酵,且至今局势仍不明朗。乌克兰能否再次分裂、乌克兰新政府如何构成、乌克兰外交未来走向何方等,都依然是个未知数。此次乌克兰危机表现为街头骚乱、政局动荡和国家的分裂,而实质上则是在民众对现状不满基础上引发的一场关于国家未来“向东还是向西”的争论。危机起源于2013年11月21日亚努科维奇政府暂停有关与欧盟签署联系国协定的准备工作,并表示将加强与俄罗斯等其他独联体国家的经贸关系,从一开始就具有鲜明的外向性色彩。然而,正如中国外交部就乌克兰问题答记者问时指出的“乌克兰问题有着复杂的历史经纬和现实因素”…,因此不能单纯地把乌克兰危机解释为大国地缘政治博弈的结果。本文将从历史和现实因素出发,探究乌克兰危机的深层原因。
一、地缘政治因素
乌克兰地处两大地缘政治板块的交叉地带,是冷战后欧美与俄罗斯角逐的重要舞台之一。苏联解体后,欧美并未因俄罗斯意识形态的变更而摒弃冷战思维,而是趁机扩大欧盟和北约,挤压俄罗斯的战略空间,遏制俄罗斯的再次崛起。在西方地缘政治学者眼中,乌克兰位于欧亚大陆这一世界心脏地带的中心位置,是决胜欧亚大陆的关键区域,只有把乌克兰彻底从俄罗斯手中分离出来,塑造一个独立、民主、亲西方的乌克兰才能永远遏制“俄罗斯帝国”的复兴。因此,乌克兰独立后,欧美一方面在政治上拉拢乌克兰,一方面在社会文化领域加强对乌克兰的思想文化渗透。通过推动乌克兰签署欧盟联系国伙伴协定、组建反俄的“古阿姆”集团和资助乌克兰“颜色革命”等方式来削弱乌克兰对俄罗斯的向心力。
在俄罗斯的国家战略中,乌克兰更为重要。乌克兰是独联体内的第二大国,拥有发达的农业和雄厚的工业基础,是俄罗斯重回一流大国舞台的重要力量支撑。俄罗斯须大量从乌克兰进口粮食,俄军火生产需要乌克兰企业和科研机构的协作,与欧盟的客货运输须过境乌克兰,因此俄罗斯极力拉拢乌克兰加入欧亚联盟,推动后苏联空间的一体化进程。从军事安全上来看,乌克兰是俄罗斯西部与北约之间的最后一块缓冲地带,倘若乌克兰倒向西方,俄罗斯西部的大片国土将直接暴露于欧美视域之下,西部的安全压力将大大增加。2004年乌克兰“橙色革命”后,尤先科政府的亲西方倾向使俄罗斯感受到巨大压力。之后,俄罗斯吸取了“橙色革命”中的失败教训,加强了对乌克兰的关切,扩大自己在乌克兰问题上的影响施加工具和影响力度。
可以说,此次危机是欧美与俄罗斯冷战斗争的延续,它们分别资助和扶植各自在乌克兰的代理人,以实现自己的地缘战略利益。
二、历史文化因素
现代乌克兰的版图直到1954年克里米亚的归并才最终形成。在之前的数个世纪中,今日乌克兰版图的各组成部分并不是一个统一体,而是处于多个政治实体统治之下,有着不同的历史,经历了不同的发展轨迹。东乌克兰自1654年哥萨克首领赫梅利尼茨基与俄国沙皇签订《佩列亚斯拉夫和约》后,并入沙俄,从此成为俄国(苏联)的一部分,直到1991年苏联的解体。乌克兰的中西部地区自14世纪开始一直处于立陶宛和波兰的统治之下。18世纪末,在俄普奥三次瓜分波兰的行动中,沙俄获得了今日乌克兰领土的80%,得到了右岸乌克兰和西乌克兰的沃伦地区;奥地利则占据了西乌克兰的加利西亚、北布科维纳和外喀尔巴阡地区。1918年波兰趁苏俄内战之机,出兵占领西乌克兰,统治西乌克兰达20年之久。二战爆发后,苏联先后夺回被波兰占领的西乌克兰大部,以及一战后被罗马尼亚占领的北布科维纳和匈牙利占据的外喀尔巴阡,并将其并入乌克兰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乌克兰的版图基本形成。最后并人乌克兰的克里米亚半岛于1783年被沙俄吞并,1918年加入俄罗斯联邦。1954年为庆祝俄乌结盟300周年,赫鲁晓夫主导苏联最高苏维埃主席团将克里米亚划归乌克兰。
乌克兰东部地区并入俄国较早,而且长期以来一直处于俄国的统治之下,几个世纪中沙俄政府逐步在当地推进俄罗斯化进程,因此与俄罗斯的联系较为紧密。西部地区历史上与波兰、立陶宛联系紧密,受西欧文化影响较大。在经济上,东部地区是沙俄和苏联的工业重镇,机械制造、冶金、国防军工、航天航空、造船业基础雄厚,是乌克兰的工业基地。西部地区由于远离沙俄中央地区且政权更迭和战乱频繁,工业化进程十分缓慢,主要以农业和对外贸易为主。东部地区的工业企业与俄罗斯企业在生产协作上存在紧密的联系,且十分依赖俄罗斯市场;而西部地区则仰仗欧盟的市场和资金、技术,希望加强与欧盟的关系。乌克兰的东部地区主要聚居着乌克兰族、俄罗斯族,绝大多数居民使用俄语,以东正教信仰为主;西部的主要居民是乌克兰族、波兰族、白俄罗斯族、犹太族等,主要信仰天主教,东西部之间的文化差异很大。因此,受历史文化和经济现实的影响,在对外政策上,乌克兰东部居民倾向于深化与俄罗斯的战略合作,实现东斯拉夫国家的联合;而西部居民则倾向于早日加入欧盟,融入西方民主大家庭。由此可见,乌克兰东西部之间的历史文化分化已根深蒂固。
三、经济因素
经济长期不景气和民生凋敝是此次乌克兰危机的主要内部原因。独立后二十多年来,乌克兰经济发展水平仍没有恢复到1990年水平。根据乌克兰国家统计署公布的修订后数据,2012年,乌克兰实际GDP相当于1990年的69.5%。另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发布的2013年世界人均国内生产总值状况,乌克兰为4015美元,排名第106位,不仅落后于白俄罗斯(7807美元)、俄罗斯(15650美元),更远远落后于临近的西部伙伴波兰(13075美元)。经济上,乌克兰成为两大板块间(欧盟与欧亚经济共同体)的塌陷区,乌克兰成为欧洲最贫困的国家。乌克兰拥有优越的自然禀赋和发达的工业、科技基础,但是独立二十多年后,不论是与曾经处于同一起跑线的东部伙伴,还是西部伙伴相比,均处于落后状态。民众的生活水平长期得不到改善,久而久之引起民众的极大不满。
在对外经济合作上,乌克兰对欧盟和俄罗斯主导的独联体均存在严重的依赖,在向东还是向西的区域经济一体化选择上难以取舍。俄罗斯是乌克兰的主要能源来源地,80%的石油和70%的天然气需求须从俄罗斯进口。2012年与独联体的进出口货物贸易占乌克兰对外贸易总额的38.9%,与欧盟的进出口货物贸易额占50.7%。欧盟与俄罗斯都是乌克兰的主要投资来源地,乌克兰企业的升级改造及基础设施建设需要欧盟与俄罗斯的资金支持。因此,在选择加入欧盟,还是加入俄罗斯主导的欧亚经济联盟上,乌克兰陷入了两难困境。
东西部经济发展有不同的导向和需求。传统上,乌克兰西部经济主要以农业和轻工业为主,但由于独立后采取经济自由化政策,开放市场导致西部轻工业破产,仅剩下农业和服务业。产业的空心化造成就业岗位大幅减少,因此乌克兰西部失业率居高不下,大量劳动力开始通过合法或非法渠道流向工资水平较高的欧盟国家。目前,在波兰、德国和意大利等欧盟国家的乌克兰劳工数量已超过120万人。因此,很多西乌克兰人希望通过与欧洲的一体化获得合法进入欧盟劳动力市场的机会。而东乌克兰地区,在苏联时期建立了完整的重工业和机械制造业基地,是苏联统一生产体系中的重要一环,与独联体国家尤其是俄罗斯的经济联系紧密,因此人们更希望国家加入俄罗斯主导的一体化进程,获得进出独联体市场的便利。
四、政治因素
独立后,乌克兰参照西方的民主政治模式建立起本国的政治体制,但是经济和政治体制的激进式变革并未能在乌克兰树立起稳固的宪政制度和民主的政治模式。这也是促成乌克兰此次危机的一个重要因素。
首先,动荡不定的宪政。独立后乌克兰建立起以宪法为基础的法律体系,但是并未能树立起对宪法的尊重和敬畏精神,并未能确立真正的宪政制度。宪政强调以宪法为限制权力的根本依据,追求的是民主政治制度的稳定有效运行。1996年乌克兰议会决议通过独立后的第一部宪法,确定乌克兰为总统议会制的共和政体国家。之后,乌克兰议会又分别在2004年、2010年和2014年三次通过更改宪法修改国家的政体。在宪法的反复更替中,宪法的权威被贬低,沦为各种政治势力捍卫自己斗争成果的工具,同时也造成了国家政治制度的动荡不稳以及政局的混乱。宪法权威的衰落削弱了民众对宪法和法律的诉求,因此当政府反对派和民众表达对政府的不满时,不是诉诸法律渠道,通过正当的法律程序表达诉求,而是青睐于街头政治。这就为国家的动荡混乱种下了隐患,2004年的“橙色革命”和最近的乌克兰动乱,都是反对派和民众法治精神缺失的恶果。
其次,政治腐败积重难返。在乌克兰的经济政治转型过程中,如同俄罗斯一样,形成了金钱与权力、官员和商人的勾结。统治精英们运用手中的公权力去谋取私人的经济利益,而商人为了获取经济利益不惜重金行贿政府官员,官员和商人形成了紧密的裙带关系。独立以来的乌克兰各届总统在任期间,均依靠自己的家人和亲信大肆搜刮财富。库奇马利用自己的权力,帮助女婿平丘克在国有企业私有化过程中迅速积聚起高达10亿英镑的财富。亚努科维奇不仅自己掌握着大量的财富,过着奢华的生活,而且扶持其子建立起庞大的商业帝国。因此,贪污腐败成为乌克兰政治的痼疾,统治精英只关注自己的私人利益,而不关心整个国家民族未来的发展。
再次,政治文化发展不成熟。妥协是政治的灵魂,也是衡量政治文化发展程度的基本标尺之一。民主不是政治力量之间的拼死斗争,而是通过妥协与合作来解决冲突的政治机制。自独立以来,乌克兰各支政治力量间经常爆发冲突,代表不同派别的总统和总理之间时常出现权力斗争,这一方面反映了乌克兰宪政制度的不稳,也从另一个方面显示了乌克兰政治中妥协精神的缺乏。
第四,民粹主义势力的兴起。独立以后,在乌克兰中西部的一些城市兴起了一批以“自由党”、“起义军”为代表的极右翼的政党,这些政党宣扬极端民族主义,并拥有自己的准军事组织,培养坚强勇敢的士兵。很多极端民族主义党派参与了这次乌克兰危机,正是这些极端民族主义者发起了抗议活动中最暴力、最血腥的斗争。有专家指出,恰恰是这批人把乌克兰的反对派斗争拖入僵局。
综上所述,乌克兰经济落后、民生凋敝和政治腐败是此次危机的根源,而东西部的分裂与大国的地缘政治斗争则是理解此次危机的基本向量。危机起源于街头抗议,既是一场失控的群体事件,也是“颜色革命”的延续。通过对此次乌克兰危机的分析,可以对我国预防西方势力的民主渗透以及合理解决群体事件提供一些借鉴和参考。
从国际视角来看,乌克兰危机已经远远超出国内政治的范畴,不仅牵动着俄罗斯、欧美的神经,而且吸引着整个世界的目光。地缘政治学家将乌克兰视为撬动欧亚地缘政治板块的支点国家,这恰恰印证了此次乌克兰危机引发的国际连锁反应。俄罗斯趁乌克兰危机夺取克里米亚,受到欧盟与美国的严厉制裁,使其面临着整个西方世界的敌视和孤立,美国将不得不因欧洲地缘力量对比的变化而重新考虑自己在欧洲的部署。欧美对俄罗斯的制裁不仅会削弱美国在亚太对中国的战略压力,而且会促使俄罗斯不得不更加重视与中国的合作。因此,未来几年内俄罗斯将在国际问题、地区问题以及双边和多边经济合作上寻求中国更多的支持,中俄合作将进入一个高效务实的战略机遇期。与此同时,随着美俄关系的恶化及中俄关系的靠近,中国发展的外部环境将会更为宽松,中国外交面临新的机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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