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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花未放妍 一曲独自新

2015-04-24蔡梦

人民音乐 2014年10期
关键词:音乐

蔡梦

电影和音乐是时光的雕刻师,用画面和音符雕刻出特定时代的特有表情。新中国17年,电影和音乐多以红色经典、革命历史为题材,艺术样式和审美趣味相对单一。而一部名为《早春二月》的电影及其音乐却以其对人物内心世界的深度刻画成为那个时代别样的“另类”,也为那个时代刻板的表情添上了生动的一笔。

《早春二月》由北京电影制片厂根据柔石小说改编,谢铁骊导演,李文化摄影,孙道临、谢芳、上官云珠主演,江定仙作曲。乍暖还寒的早春二月,是季节回眸时的风景,寒意犹隆,却又透露出些许隐约的春意。这样极富季节特征的影片名,是电影背景的铺陈,是人物内心的投影,恰恰也预示着这部电影及其音乐在现实中的处境。因与时代审美主流的格格不入,电影尚未上映,就同上影厂出品的《舞台姐妹》一起,被当时掌管文化的康生宣布为“大毒草”,遭受长达8个月之久的集中批判。在“文革”时期,江定仙和指挥演奏这部电影音乐的韩中杰都遭到不同程度的迫害,而《早春二月》的总谱也在那混乱的岁月丢失殆尽。然而,春意的盎然是季节的必然,也是艺术的必然,1983年,这部影片在葡萄牙终获第十二届菲格拉达福兹国际电影节评委奖,其电影音乐也成为被时间的沙砾磨砺而成的音乐珍宝。

一、音乐基调的价值取向——抛弃宏大,回归心灵

与上世纪60年代其他作品不同,《早春二月》没有选择“宏大的历史主旋”,而是带着人们从社会的外部世界走向人物的内心世界。影片开场,镜头中出现一扇小窗,窗内狭小逼仄,人群拥挤,窗外碧水蓝天,暖阳飞鸟。这一扇窗,推开了一个早春中国的烟柳江南,也延展出人物广阔丰富的内心世界。而音乐,就是影片的一扇窗,在电影娓娓道来的舒缓式叙事中,用极具渲染性和情绪性,又不乏哲思和诗意的音符,将我们从有限的平静的画面,引向画外之音,引向人物复杂细腻、跌宕起伏又难以言表的内心世界,从而让电影更具张力,余韵不绝。抛弃宏大,回归心灵,用音乐的触角去探寻内心的海洋,这既是基于电影音乐在电影艺术中的功能定位,又是取决于《早春二月》这部电影的文化特色。

1.电影风格决定音乐风格

中国传统文化可分为“史传”和“诗骚”两大类。“史传”传统有重视客观、写实和戏剧化情节等特点;“诗骚”传统有重视主观、抒情、表现的特点。从整体风格看,电影《早春二月》应属后一种类型,它“主要从思想、内涵、哲理、欣赏着手”,调动诸如镜头运动、光影处理、音乐调配等艺术表现手段,在细腻含蓄的诗情中,追求于平淡之处见深邃的魅力。对音乐而言,这种类型的电影无疑为作曲家最大程度使用音响调色板、发挥音乐的渲染功能创造了空间,其与影片情节紧密配合,为揭示人物内心活动、丰富主人公的潜台词发挥最大的功效。正由于此,《早春二月》的音乐风格没有刻意强调江南地域特征,而是倾尽全力刻画人物的内心世界。

2.电影叙事引领音乐抒情

作为一种独特的艺术形式,电影音乐与电影画面构成对立统一关系。画面以视像为载体,体现主创者对影片所反映社会现实的思想和态度:音乐则以音响为载体,抒发人的情感,在感受方式上,前者偏重理性,后者则更具感性色彩。同时,作为时间过程中的两种不同展现形式,电影画面与电影音乐都包含着态度和感情的内容,这为两者提供了可能融合统一的基础:画面所具有的客观性和具体性要求从音乐方面得到渲染和烘托,以充分彰显其中蕴含的主观内容,而音乐的“无语意”和“不具象”特点则要求从画面方面获得“具象”对应。

电影音乐与电影画面这种对立统一关系要求音乐创作首先须以电影叙事所确定的指向为基础。为此,作曲家一方面应选择能引发内心共鸣并足以使自己产生创作冲动的作品,另一方面则要将个人的思想感情体验同影片角色的思想情感体验达到某种高度上的契合,以自身对人物、事件的深切感受能动地把握电影内涵,从而为音乐创作口得自由驰骋的空间。

3.生命体验升华音乐境界

依据作曲家回忆及身边同事和学生的相关叙述,我们了解到,江先生在着手电影《早春二月》音乐创作之前,已对剧情的时代背景和生活环境心领神会,“汪洋(当时北京电影制片厂厂长)安排我到浙江的南方小镇去体验生活。我说,不用了。我就是从那个时代,从那个地方走出来的。我一闭眼,那个时代,那样的地方,就浮现在眼前。看了样片,我心里已经有数了”:“我是重温了柔石的小说《二月》,仔细研究了导演给我的电影脚本,估计了自己的条件才决定答应的”;“《早春二月》的音乐,随着剧情的变化,音乐采用贯穿发展手法,风格上也力求与柔石的原著时代背景相一致”。

事实证明,江先生用自己内心的生活体验把握了影片的含义,他的主体情感与电影人物的命运产生了息息相通的共鸣。《早春二月》的音乐在交响性整体基调中时隐时现淡淡的哲思和朦胧的诗意,影片中某些局部呈现了主人公的忧郁、压仰甚至扭曲的情感和灵魂,而更多时候我们听到了音乐的飘逸、柔美,以及富于幻想和刚毅的气质,其在很大程度上渗透了作曲家自己对影片主人公的同情、热爱和崇拜。这正如鲍元恺教授所评价的:在60年代那沉闷萧疏的气氛中,这部电影的音乐无疑成了江先生从那间创作的陋室走向世外桃源的通道。他用深沉的回忆,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生命空间与艺术空间。

二、音乐符号的灵巧运用——音画结合,音剧交融

如前所述,电影这种综合艺术为音乐创作提供了与其他音乐体裁不一样的空间。这个过程中,作曲家为能追求音乐的真切性,会立足电影情节和人物感受基础上,寻找自己创作的出发点,用心斟酌音乐与画面的各种关系,设计画面流与音乐流的交错,以丰富的音画结合充实电影的各个层面。

(一)音画同步,音乐语言表达内心独白

电影中的人物刻画和故事叙述常伴有复杂、丰富、充满矛盾的心理冲突和情感内容,此时为音乐发挥自身特长提供了空间,音画同步的主旨正是运用音乐手段强调画面的视觉内容。此类音乐多从情感内容方面加强、深化画面人物的心理活动,与电影角色复杂微妙的心理状态协调一致,对特定的电影画面进行渲染和烘托,增强感染力。endprint

电影《早春二月》中有这样一组画面:学校一天的课程结束了,萧与孩子们在篮球场上热火朝天地抢球上篮,一眼看到场边正兴致勃勃望着自己的陶岚,便随即将球递给学生,迎了上去,与陶走入盛开的梅林,惬意地享受这安闲的时光。两人的对话反映了此时作为芙蓉镇中学教书先生的男主角对现状感到充实、满足,“跟天真纯洁的孩子在一起使我感觉非常的愉快”、“也许这几年我奔波的厌倦了,乍一到乡镇,一切都那么新鲜”……伴随电影画面的流动,长笛与小提琴温暖的二重奏在竖琴一连串华丽音型的衬托下此起彼伏地交织呼应,具有田园风格的主题恬淡悠扬,很好地刻画了萧、陶二人心灵融通的场景。

再如萧涧秋到达芙蓉镇第二天,冒雪去探望并接济文嫂和她的一双儿女,当走出文嫂家门,如释重负的心情如早春的雪景清新明澈,此时单簧管奏出一个充满希望的乐句:

带颤音的主题在管弦乐队不同音色的乐器间流动,竖琴上下折转的华彩音型应和着萧的流星快步,他情不自禁跳跃两下,来到拱桥,举目环望,心中升腾出一种陶醉感,此时,弦乐声部领奏主题旋律,乐队以欢跃的舞曲伴奏,音乐有力地辅助了镜头语言铺陈出抒情的写意色彩,借景写情、寓情于乐、景乐交融,这是一种非言语所能尽述的境界。

有时,电影人物的心理由于某一意外事件而引起突然的震惊、恐慌、紧张,特别是在富于戏剧性的场合中,更成为角色心理体验的一种常见形式,此时与之配合的音乐大多较为短促,它可能是一个充满戏剧性的不协和乐句,或者由一系列尖锐的音乐动机构成。《早春二月》中有一处情节是萧涧秋对文嫂的帮助招致了小镇人的流言蜚语,当他听到采莲诉说自己被骂“有野爸爸”时,一阵莫名的震惊和恐慌袭上心头,顿觉天昏地暗,“木然地向前走着”,此时,音乐以片段化的上行半音模进音调和紧张度不断加强的变音和声,烘托出主人公心烦意乱的心境。

另一处与此相关的电影画面是得知文嫂死讯,萧在极度悲壮、压抑并痉挛般的乐队音乐中跑向文嫂家,与此同时,陶岚带采莲到家中,任自己在钢琴上尽情宣泄,以此安抚这个不忍心让人面对的苦孩子。这个钢琴段落跟随在表现萧涧秋的乐队音乐之后,不同的电影画面、不同的音色和演奏形式刻画的是不同空间中不同人物的相同心境,它就像是一部协奏曲的双呈示部,一个交织着痛苦、困惑、无奈、愤懑等多种情绪的音乐主题先由乐队陈述,再交由钢琴呈现,使画面获得了丰富的寓意和强烈的艺术效果,从而把这场戏推到了一个情感饱和的顶点。

(二)音画对位,音乐跳跃隐喻命运起伏

出于特定艺术目的,电影画面与音乐之间在保持内在关联的基础上,造成情绪、气氛、格调、节奏等方面的对比,由此产生某种新的含义或更深层的潜台词,引发观众联想。这种类型的音乐富于表现力,多反映深刻的社会心理因素,并进一步凸显电影语言的哲理因素。

《早春二月》电影刚开始的“萧涧秋亮相”一场即给观众留下了深刻印象,它以一组连贯的电影画面,浓缩式地预演了主人公由自我而向现实关注的转变:镜头推近客轮的舷窗,切换至面朝窗外、背向观众的萧涧秋;周遭挤满麻木到昏睡的旅客,终于,“这位青年实在忍受不了,抽身挤出舱去”;他在甲板上畅快地呼吸着新鲜空气,欣赏着河岸的风光;随之,看到新寡的文嫂和她一双儿女,只言片语间知道了这孤儿寡妇的悲惨境遇,心情笼罩了愁云:此处,一个联想蒙太奇的镜头表达了他此刻的处境,那是近岸系于浅滩的一叶小舟,它随浪涛而颠簸,虽然暂时远离了漩涡的中心,却好似时刻会被重新卷入那起落的潮水。

在这一串寓意深长的电影画面中,作曲家创作了一段叙事性的音乐,与画面构成了平行化的对位交织。这段音乐从孤高而略带压抑的轻柔音调开始,隐喻经历挫折后的主人公对人生前景感到茫然的精神世界;之后,萧“走出船舱,深吸一口新鲜空气,顿觉轻松许多”,音乐则以宽广的气息、温暖的色调和朝阳般的旋律,写出作曲家对主人公真诚的同情:

源自《徘徊曲》伴奏声部华彩音型的钢琴音色,在乐队烘托下表现萧“眺望两岸风光”的心旷神怡,新的音响层次延伸了之前的基调,暗示主人公幻想新环境中也许会迎来人生的新机。突然,音乐拉宽了节奏,即刻引出沉郁的音响,这不安的音乐非常细腻地刻画了萧无意间得知文嫂一家不幸遭遇后的手足无措,同时也非常隐蔽地预示出前行之路不会畅通无阻的深层含义。至此,我们看到作曲家是如何通过创意一组具有推动剧情发展功能的音乐,与电影画面相互交织相互补充,以获得丰富的寓意和强烈的艺术效果。

再如影片的结尾处,是陶岚追随萧涧秋的画面。开始,镜头隔开一道篱笆与陶岚并排前行,之后,摄影机追在陶岚背后奔跑,直至陶岚跑下拱桥,画面只剩下一片空旷的蓝天和浮动的云朵,这个开放式结尾寓意自称“笼中鸟”的陶岚最终决定冲出芙蓉镇这个封闭的社会,去追随准备投身时代洪流的萧涧秋。音乐与这组画面平行、交织,构成—个简洁有力的音画对位。主题旋律宽阔,音响气质明朗,蕴含的潜台词喻意这是—个走向“光明”的开端,作曲家以明确的音乐基调表达了鲜明的思想倾向,也可以说是间接地包含着创作者对影片所反映的社会现实的反思和批判。

(三)音剧交融,音乐呈现推动剧情发展

如果说音乐在影片中具有剧作作用,常是指这样一种现象而言:电影中的音乐在与画面相辅相成、相互作用的过程中,不仅成为影片戏剧结构中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而且参与到情节中去,直接影响剧情的发展,深化影片的内容。这正如匈牙利电影理论家贝·巴拉兹指出的:“声音不仅是画面的必然产物,它将成为主题,成为动作的源泉和成因。换句话说,它将成为影片中的一个剧作元素。”反过来看,当音乐已经作为剧作的一个构成部分,成为影响影片叙事的一个因素时,它发挥作用的可能性和深刻性则远远超出了一般性的电影音乐。作曲家江定仙先生在电影《早春二月》中为男主角萧涧秋“量身打造”的一首钢琴曲《徘徊曲》,便很好地发挥了其对于影片故事叙述的剧作功能。

这是一首单一形象发展的再现单三主题曲,全曲三个部分篇幅相当、结构平衡、意蕴统一。第一段是后句带扩充的平行乐段(5+7)。前句具有微观层面的“起-开-合”音乐发展特征。其中第一乐节既是整首乐曲“头部”,也是乐句“起部”,节奏平稳舒缓、情绪安静平和,左手八分均等节奏的五声化填充音调与右手歌唱主题相得益彰,使得乐曲一起句便带出浓浓的书卷气;第二乐节承续“起”部分并以三、四度音程的连续上行造成情绪上扬,为恬淡的音响注入内在激情,音乐具有“开”的性质:第三乐节,两组八分音符均分节奏的下行模进音调,短暂地安抚了意欲高昂的音乐情绪,小调色彩的Ⅵ级和弦配合了此处“合”的意味:endprint

此段第二句(4+3)与第一句有同头性质,但左手织体演变为主题对位旋律,作曲家综合使用双音模进进行、音调裁截断分、音符时值紧缩、左手密集音型等手法,对这个凝练的素材进行连环式推进发展;第二乐节再移高小十度对第一乐句最后两小节八分下行音调连续四次作下行非严格模进,结合局部的半音化处理,至乐段结尾,二分音符长时值驻留在属七和弦中,音响因此具有的开放性特征与电影主人公苦苦追求人生理想却难寻明路的形象刻画相契合。

中段在调性、旋律、织体、语言陈述等方面均与首段构成对比。音乐从主调转入下属调域;两乐句材料仍为平行关系,但音乐结构和材料组织方式已与前段不同,作曲家在第二句中使用紧缩和扩大时值的手法,在与前句相同的篇幅中对同一音乐材料进行变形、衍化,再调动音区、力度、织体等综合手段,将音乐发展推至高潮。

再现段音乐回归主调,规模与次级结构划分基本保持了首段面貌,但由于受到中段音乐发展激扬情绪的影响,音乐的织体形态发生改变:主题以低八度移至左手声部,并向下重复八度及重音演奏,音响浑厚、艺术性格坚毅;右手则在宽广的音区中以十六分时值双音的快速律动进行大起大伏的上下折转,乐句依据主题旋律的语气自然分割为不拘长短的音型片断,并多以八分休止的弱起开始,造成一种积极的动力化进行方式,使整个再现段自始至终保持在一种难以抑制的激越情绪中,从而与乐曲首段含蓄的情感抒发形成对照。结合电影剧情,此处的音乐发展与主人公在经历一系列风雨洗礼后信念愈发坚定的人物刻画具有异曲同工之妙。

萧涧秋这个人物是我国上世纪20年代的一个青年知识分子。他会弹钢琴、懂创作,《徘徊曲》在影片中的完整呈现即是萧在陶岚家钢琴上弹奏的一首即兴曲,低回苍凉而又多愁善感的钢琴旋律,成为主人公沉浸“徘徊”情境的生动写照,庄严、悲怆的乐队旋律与之附和,“时而哀伤幽怨,时而现出希翼,时而消沉颓唐,时而激情四溢”,诗意地渲染了萧彷徨、孤独的心境。在黯淡的景色和伤感的情绪中,站在一旁的陶岚忆起往事,此时宁静压抑的乐声,与陶岚回忆自己学生时代与萧偶遇西湖边的倒叙画面相叠合,当镜头再次切换到钢琴旁,与画面同步的琴声从沉思转为激越,苍劲的音调抒发了主人公满怀踌躇又难寻正路的忧患心境,此时,听觉与视觉完美地融为一体。作曲家创作了这样一部既是影片插曲,其意义和作用又大大超越于一般插曲的作品,正是通过音乐的发展脉络和丰富的音响色彩深化人物塑造、凝练主题思想,音乐语言带有个性色彩又是那样动人,它在影片中出色地发挥了叙述故事、深化人物刻画的功能。

作为音乐发展的结构基础和素材来源,《徘徊曲》在整部电影中又好似一部变奏曲的主题陈述,其素材配合不同结构部位的电影场景进行了多角度、多层面的“变奏”呈现,充分表达主人公在理想憧憬与现实矛盾交织中丰富的情感内容。如影片第103分钟处,电影画面是萧在房间踱来踱去,回想着自己到芙蓉镇后所经历的种种遭遇,复杂的情绪在心中翻卷,配合这组画面的就是经过管弦乐配器的《徘徊曲》音乐:开始,主题先由弦乐器呈现,之后接木管音色,音乐由深情向跳跃转换,同时,色彩性乐器竖琴演奏快速十六分音符和连音节奏进行烘托,为清丽的旋律注入鲜明的流动性和颗粒感,最后,三种音色实现纵向混合,一直发展到高潮段落,从而把主人公所有的潜台词以及压抑、愤郁的情绪都通过音响这种特殊工艺淋漓尽致地宣泄出来。

三、音乐插曲的背景功能——时空印记,文化传承

除作曲家创作的电影音乐,《早春二月》中还穿插了学堂乐歌《送别》、黎锦晖儿童表演唱《月明之夜》、赵元任艺术歌曲《教我如何不想他》等不同类型的“历史插曲”,这些正是20世纪初至“五四”前后的学堂或社会知识阶层中广为流传的音乐。此外还有影片刚开始的一个场景:陶校长从码头接萧涧秋回家,一路上介绍着“小小芙蓉镇是处世外桃源”,此时的电影屏幕由远而近传出了高高低低、起起伏伏、时明时暗却都是那么古香古色的江南评弹音乐,将观众一下带入那个远离时代潮流、自娱自足的田园小镇,感受到居住于此的人们气定神闲、不受外部环境纷扰的生存状态。可以想象,作曲家之所以选择这些不同类型的“历史插曲”,其出发点正是为了配合特定时代特定人物的形象刻画或场景描述,这正如一位民族音乐学家所言:“不同地域有不同的音乐,不同时期有不同的音乐,那都是因为不同的时间和空间经纬中的不同文化所致。”

结语

江定仙先生以自己深刻的生活体验精确地把握了《早春二月》这部艺术影片的基本内涵,充分发挥音乐这种独特艺术手段呈现出具有特定时代气息和浓郁文人意蕴的音响空间。无论人物性格的鲜明刻画、心理描绘的细致入微、情景交融的酣畅淋漓和历史感的厚重深度,都表现得十分完美,给人以高度艺术享受,就连批判它的文章也有过这样“中肯”的评价:“与《早春二月》的音乐比较起来,我们感到《武汉随想曲》远不如以《徘徊曲》为代表的表现萧涧秋的音乐那样形象鲜明和富于感情。”江先生同样极为钟爱自己用心创作的这部电影音乐,晚年时“有出版社约先生写篇文章,让他讲述一生中最高兴的事和最不高兴的事。先生说:‘1963年,北影厂厂长汪洋同志约我为电影《早春二月》作曲,听完乐队演奏后,汪洋同志说很好!说到这里,先生脸上露出一种老年人才有的慈祥微笑。……先生接着说:‘最不高兴的一件事情,是为《早春二月》写的乐谱,全部丢失了。”由此可见,《早春二月》电影音乐无论在作曲家自己心中,还是业内同行与社会回响方面,都有着经典性地位与分量。我甚至遐想,如果总谱没有丢失,一定会产生一部《(早春二月)管弦乐组曲》作为我国现代经典音乐保存下来。诚然,历史从来不存在假设。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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