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油业已无利可图？

○ 文／本刊记者 郑 丹

石油业已无利可图？

○ 文／本刊记者 郑 丹

薄利、亏损，持续了一年半的油价大滑坡，石油业利润有逐渐被吃干榨净的危险。

● 油价需求增长放缓，石油行业钱越来越难挣。 供图/CFP

特邀嘉宾（排名不分先后）

中海油能源经济研究院首席能源研究员、教授级高级经济师 .............................................................................................陈卫东

国家信息中心经济预测部宏观经济研究室主任、副研究员 .................................................................................................牛 犁

安迅思研究与策略中心总监 ........................................................................................................................................................李 莉

中投顾问能源行业研究员 ............................................................................................................................................................宋智晨

一国内外大型石油公司三季度发布的财报普遍显示，始于去年下半年的油价断崖式下跌吞噬了企业的大部分利润，造成利润普遍下跌超过50%。而国外研究机构发布的最新报告称，全球最大的石油和天然气企业由于高估了对化石燃料的需求，正在将资产投资到可能没有价值的行业中，并导致供应过剩，未来可能面临2.2万亿美元的损失。

如何看待国际油价暴跌这个石油企业利润大幅下滑的主要杀手？如果油价上升的东风迟迟不来，等待着石油公司的命运是什么……为了解答这些问题，本刊记者特邀相关专家进行讨论。

油价腰斩鲸吞上游利润

中国石油石化：第三季度财报发布后，中外石油公司普遍表示，国际油价暴跌是造成利润大幅下滑的主要杀手。对此，各位怎么看？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其他原因？

牛犁：石油行业在油价高涨的时候挣钱挣得很多，但油价跌去一半，直接导致上游利润锐减。简单来说，就是这样一个传导机制。当然，也有一些其他原因,如对石油的需求变化、替代能源出现和经济周期波动等。石油产品需求不足是油价下跌的主要原因。替代能源在短期看影响有限，甚至微乎其微，但由于清洁能源技术日益进步，成本不断降低，以及国家利好政策不断加码，因此长期需给予高度重视。此外，全球经济周期波动和国内经济走势是决定企业盈利与否的关键因素。

中国石油石化：低油价为下游节约了炼油原料成本，为什么没有出现下游带动石油行业整体利润大幅增加的局面？

陈卫东：石油公司的收入主要依靠原油生产，利润主要来自上游。尽管有下游冶炼，但从跨国石油公司如埃克森美孚等来看，虽然下游盘子很大，收入不菲，但利润率比上游低很多，原因在于竞争手段的差异性不强。如成品油标准统一、无显著品牌效应，技术同质化，不具规模竞争优势等。所以，历史上很少有油价跌了，石油公司靠下游完全弥补上游利润缺口的情况。

中国石油石化：此轮吞噬了大部分油企利润的断崖式下跌与历史上几次油价大跌有什么不同？

陈卫东：1986年的油价大跌主要是供应过剩造成的，当时的供给超过了需求的25%。伴随1997年和2008年分别发生的亚洲和全球金融危机的油价下行，则是由需求不足导致的。此次暴跌可谓是供给过剩、需求不足和可替代增加“三重叠加”效应引发的，并具有现时特点——致密油、凝析液产量迅速增加，OPEC为保市场份额不减产甚至还增产，致使世界石油产量仍在增加；中国发展增速放缓，欧洲和美国能源消耗持续减少，印度等新兴经济体虽然需求有所增加，但总体看增量尚不足拉动需求。此外，与前几轮油价下跌显著不同的是可替代能源兴起，由此带来的能源消费转型几乎随处可见：电动车、混合动力车投入使用并且快速增长，火车也由最早烧煤的蒸汽机车到烧柴油的内燃机车，再发展到烧电的动车和高铁，就连现在送快递的很多用电动三轮车。

牛犁：回顾历史上石油价格的演变，可以得出如下结论。其一，油价的涨跌始终是在波动过程中，暴涨暴跌都是正常现象。其二，油价的涨跌与全球经济整体走势和地缘政治因素密切相关。在本轮油价下跌中，我们还应看到，世界范围内出现了能源结构转型趋势，而我国经济发展又处于减速换档和转型升级过程中，传统能源、原材料，高耗油和高耗能行业的调整比较明显，造成短期内部分传统能源企业的经营困境。

短期可能薄利甚至亏损

中国石油石化：如果油价上升的东风迟迟不来，等待着石油公司的命运是什么？石油业会不会陷入无利可图的境况？

牛犁：首先，判断石油行业是否会面临薄利或者无利可赚的前提是油价和需求是否还会增长。先看油价，如果油价重新涨上去，石油公司利润立马能回升；再看需求，我国今年原油进口量增长约9%，与经济扩张期相比并没有减少多少。我国石油消费并没有饱和，像老百姓生活用车将是未来主要的增长点。虽然以替代能源为燃料的电动车发展很快，但是否能对石油构成很强的挤出和替代效应，还要看技术进步和商业化进程如何。否则，随着家用车保有量增加，对石油的需求在一定时期内还会继续增加。所以，要客观看待石油业的未来。从三五年来看，不要说薄利，无利可赚都是有可能的。但等全球经济进入新的扩张期，国内能源转型成功，尽管石油消费量也许不再大增长，但增量可能保持相对稳定，石油公司照样可能挣到利润。

陈卫东：油价肯定还会低迷，而且会低迷很长时间。

我国石油工业迄今为止经历了四个发展阶段。经过会战、1968～1993年成为石油净出口国、上世纪90年代末至今发展成为世界最大的石油进口国这三个阶段，举国之力将石油工业做大，并能够保障供给和产量。当前已进入第四阶段：在目前低油价持续的环境下，我们发现原来的模式已经不可用，行业发展也有些不可持续了。这一阶段对石油工业发展的要求是转变能源结构、提高行业运行效率。从这个意义上讲，即使油价跌得没这么重，过去的发展方式也是不可持续了。

宋智晨：油价低迷并不预示着石油业的薄利和无利润周期的到来。主要是因为石油作为一种全球需求量极高的大宗商品，国际油价不可能一直处于低位状态。市场机制将会发生作用，平衡供需，石油价格将逐步实现自我修正，回归正常理性价格。此外，国际新能源的逐步开发将促进石油资源向大宗商品转变，石油投资收益将在波动中趋向稳定。

中国石油石化：石油业如果进入无利润时期，将会维持多久？它对石油业本身和现有的油气市场格局会产生怎样的影响？

陈卫东：这个没有人算得准。石油企业可能出现低利润或者亏损。但是，如果长期没有利润，企业经营就不能持续。这样的话，就有公司要退出。拿“三桶油”来说，今年不会亏损，但明年有可能亏损。如果油价还这么低，后年可能还会继续亏损。但亏损又是不可持续的，需要转变发展方式和进行创新。

李莉：还是要看油价。目前普遍预期未来两年之内国际油价可能不会有特别明显的反弹。为提升利润率，大型石油公司在低油价期间都会做一些调整，如收缩产量，但全球市场份额和油气格局应该不会因此发生根本性变化。当然，这也要看各个公司对未来全球石油市场的看法。如果认为未来石油需求比较乐观，那么也不排除在油价处低位之时寻找一些布局机会的可能；如果觉得石油行业不像之前那样具有吸引力了，也有可能调整投资导向。

低成本高效率求生存

中国石油石化：在之前的一年多，石油企业纷纷采取兼并、拆分、出售资产、技术创新和管理提升等方式挽救岌岌可危的利润。在您看来，什么手段是比较有效的？

陈卫东：这些都是国际石油公司通用的一些做法。一旦利润下降或者濒临亏损，石油公司就会卖资产，用于变现、再投资和偿还股东回报。再有，就是寻找降低成本生存的途径，比如把一些优良资产进行合并。当然，技术创新也能降低成本，但石油工业的技术创新与别的行业不太一样。手机等科技产品的技术进步速度非常快，而一个新的石油技术尤其是革命性技术，像页岩油气从技术创新到形成产能往往需要几十年的时间。

李莉：手段是否有效要看目标，即要达到的是短期的还是长期的目标。另外，要看风格是保守还是激进。如有的石油公司站在长远利益角度看，可能会在最艰难的时期采取激进策略，斥资收购或者扩张企业规模。这样做除了需要资金支持外，还要有相当的眼光。当然，结果可能要等几年之后回过头来才能检验，目前看有些还是未知数。

中国石油石化：在您看来，中外石油公司挽救利润的手段有什么异同？

陈卫东：有相同也有不同。相同的是都要降低成本和提高效率，谋求可持续发展。一个很大的不同是，国外油企往往进行大规模裁员。这是信奉市场经济和自由主义的西方社会企业应对危机时通常采取的方式。我国石油企业则实行减薪和轮流上岗制代替大规模裁员。这是由于不同国家在制度安排、企业文化和历史沿革上的不同造成的。1986年油价危机至今的30来年中，减员始终伴随着西方石油工业。据统计，从上世纪80年代到上一轮油价上升的2002年，美国石油工业已减员100万人。此轮油价大跌中，美国石油业裁员数量已达七八万人。其中，85%来自油服公司。

李莉：国有和私人石油公司在这方面是不太一样的。例如，跨国石油公司非常看重股东利益，如果报表中包括现金流、收益、利润等一些短期指标表现不佳，会引起股东不满。所以，跨国油企可能会基于此采取一些提升利润的方法。

中国石油石化：在低油价下，利润逐渐变薄的石油业出路何在？

陈卫东：这要靠石油业和整个能源行业的转型。发达国家石油业转型主要依靠技术进步拉动。油价如果一直低迷下去，可能会有更多的公司被洗牌出去，最后只剩具有比较优势和低成本生产的公司才能够得以生存。例如，沙特石油资源品质好，一口井一天有几千至上万吨产量，桶油生产成本只有5～10美元；而在过去的一年中，美国的钻井数减少了60%，成本下降了20～30美元/桶，以应对需求不振的市场。而当前一些靠低成本、新技术和新商业模式支撑的公司，只等油价回升马上就能够扩大或者恢复生产。

● 无论油价高低，降本增效都是石油企业的永恒追求。 摄影/徐 捷

宋智晨：石油业要想使利润回升，同时有效面对新能源和可再生能源对化石能源的冲击，可从以下几个方面应对。一是提高油气资源采收率，保证产量和质量。二是降低采油成本和人力成本，扩大盈利空间。三是加大采油技术创新，积极研发先进采油设备，并寻找新的非常规资源投资点。四是将原油有效储存，待油价上涨后再进行出售。五是减少石油产出和进口，促进石油市场供需平衡，推动油价回升。

牛犁：石油业可以走转型、调整和多元化经营的发展道路。卖油的主营业务利润降低了，可考虑发展充电桩、充电站、换电池等新能源及相关产业。

改革和转型乃长久之计

中国石油石化：我国石油企业的经营效益和利润提升与整个行业的变革息息相关。在您看来，我国石油业改革的核心问题是什么？行业改革和转型的重要意义何在？

陈卫东：核心问题是找准定位，即将“三桶油”定位于市场化企业还是半市场化企业。即使把“三桶油”定位于市场经济中完整的竞争性企业，改革也很难，因为会战的辉煌留下了巨大的历史包袱。以前我国石油工业只有产量和计划概念，现在要看亏损和盈利、投入产出、能源结构、能源效率，以及发展是否可持续。这些都是需要解决的问题。

牛犁：从以往看，每一次大的体制变革，都会给行业和公司带来很大调整。虽然油气体制改革的总体方案暂时还未公布，但可以预期，我们面临的是国有油气企业经营体制机制和油气行业的大调整。在这样一个大背景下看，石油企业自身采取的一些提高利润率的手段相对而言就是一些小问题了。因此，通过深化改革，先把油气体制机制理顺了，明确哪些合并，哪些剥离，哪些跟其他业务重组。这些才是具有重要意义的大方向和核心领域。

中国石油石化：我国石油国企应怎样借油气体制改革之机，提高盈利能力和经营效率？

牛犁：首先，随着改革逐步推进，油气体制机制理顺了，民营资本和混业经营到位之后，石油业的运行效率会相应提高。另外，当前的管理体制束缚着企业的微观经营，以后这些束缚将慢慢减少，企业决策会更加自主，企业经营效率和盈利能力也会有所提升。其次，现在是规模越大亏损越多。这就需要想办法进行调整。再次，我国经济发展速度降下来了，并不意味着企业就没有利润可挣了。欧美一些国家的GDP都掉到2%了，能源等各行业照样发展得很好。

李莉：我认为要靠加强内部管理，就是“三桶油”一直在说的精细化管理。从国家出台的《关于深化国有企业改革的指导意见》看，石油这块还是比较保守的，没有说要非常大跨度地去进行石油业的市场化。总体感觉“十三五”期间油气改革是渐进式的，改革的步子可能不会迈得很大，石油行业还是会保持目前的格局和状态，盈利能力和经营效率的提高也需要一个渐进的过程。

责任编辑：石杏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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