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发自内心的情感去书写航天
2015-04-22王建蒙
30多年前,清华大学毕业的我,应国家需要,服从分配,从北京登上火车,钻山洞、跨江河,翻山川、越峻岭,一路疾驰南行50多个小时,来到四川大凉山深处的西昌卫星发射中心,满怀实现祖国伟大航天梦的理想,开始了航天人毕生的追求。30余年的航天生涯,置身于西昌卫星发射中心工程建设工地,目睹大山深处机械隆隆,山头夷为平地,沟堑填成平川,发射塔架高耸入云,火箭卫星翱翔天边,让我们这批几百名大学毕业来到这里的年轻人知识提升,人生意志得到空前铸炼;在总部航天发射领导机关,参与指挥卫星发射任务虽然终日繁忙紧张,深入发射现场常会险象重生,但“火箭飞行正常!”“卫星准确入轨!”的发射成功,总能使我们航天发射人攻克难关,技术水平和精神境界不断升华。我那颗航天之子的激动内心便萌发了利用业余时间完成航天文学创作的冲动。
当我踏上美国肯尼迪航天发射中心曾经转运“挑战者号”航天飞机数千吨巨大履带运输装置行走过的鹅卵石道路;当我来到美国卡那维拉尔角空军发射基地正在进行军用气象卫星发射准备的发射平台上听到美国航天兵列队发出欢迎我们到来的声音时;当我站在位于哈萨克斯坦沙漠戈壁的俄罗斯拜科努尔发射场观看运送人类第一个冲出地球的加加林乘坐飞船起飞的发射塔架旁;当我从当年俄罗斯能源一暴风雪号航天飞机发射塔架滑入令人难以想象的地下巨大的事故逃逸海绵池;当我在碧绿海水雪白沙滩旁的日本种子岛航天发射塔架上沉思时,更是开阔了眼界,激发出航天文学写作的思路。2014年7月,当我在瑞典位于北纬70度基律纳发射场,在地球北极圈神奇的极昼晨曦中,看到了一套巍然屹立的大型航天无线电抛物面天线,那是万里之遥外由西安卫星测控中心对太空中运行的“天宫一号”目标飞行器实施控制的天线转动情景。这一幕幕人类探索太空文明的壮举在鞭策和激励我不停歇地加快手下电脑按键来抒发文字堆积的频率。
身边的领导和同事常常调侃,会写作的一般没有航天发射惊心动魄最直接体验的机会,而具有身临其境出生入死经历的科技人员又常常无法潜心拿起笔。我被身边的同事激励,尤其是在与我相濡以沫30多年、同样从航天发射场走出来的军旅作家妻子马京生的鼓舞启发下,在完成忙忙碌碌航天技术工作的同时,利用业余时间挤出闲暇去创作、去讴歌在发射场、指挥台、燃料库、火箭下、卫星旁……那些为航天发射拼搏奋斗、舍生忘死、默默无闻、令我永生难忘的人们。
在我完成第一部纪实文学《奔月——中国探月工程总设计师孙家栋》的写作后,又完成了《星系我心——著名航天技术专家孙家栋》。有感于孙家栋的航天人生,我写道:“写功勋科学家孙家栋是件有意义的事情,跨学科用朴实的文字、翔实的内容写好科学家孙家栋确实是一件艰巨的事情,但这却是我愿意做的事情。尽管每天上班会议不断、事务繁多,但还是喜欢把孙家栋的事情、把他为国家所做的那些大事情通过文字的组合送到千万读者面前。通过写孙家栋,让我感到他身上许多值得我佩服和崇拜的东西。他吸引我的不仅仅是航天成果和历程,其实我更想写的还是他的人生启迪,他为祖国航天事业默默奉献的心路历程,更想写他对航天的热爱,对事业的执着,对同志的真诚。
我非常幸运,大学毕业后所从事的工作使我在卫星、火箭、导弹发射场结识了许多科学家和航天发射高级指挥员,在卫星和火箭旁、在发射塔架上有幸与他们交往。火箭专家任新民、电子专家陈芳允、光学专家王大珩、导弹专家黄纬禄、航天技术专家孙家栋,他们都是‘两弹一星功勋科学家,是我国老一辈科技工作者的优秀代表,是践行‘两弹一星精神和载人航天精神的光辉典范。我还结识了航天测控及管理专家沈荣骏、张建启、航天发射专家胡世祥、导弹控制与航天工程管理专家栾恩杰、导弹火箭专家龙乐豪、航天飞行力学及弹道专家余梦伦……他们既是孙家栋时常提及、共事数十年的朋友,也是我一生中有幸结识并以之为榜样的贵人。在我心中的这些贵人都具有助人为乐、心地善良、掌控风云、能力超强、知识渊博、意志如钢、不畏艰险、敢为敢当等等不一般的品质。上述科学家与孙家栋都是共和国航天的创建者、亲历者、见证者,也是与孙家栋一起奋斗成长的优秀科学家,他们在中国伟大的航天事业进程中,都起过各自不同的关键作用,而这些杰出人物,在平常工作.生活中却谦虚和蔼、风趣幽默,不论职位如何变化、地位如何提高,却始终不摆架子,宽以待人。他们的思维、语言、行为、感召无不对我产生无声的鞭策,影响至深,终身受益。透过文章中对孙家栋的描述,实际是对这些科学家、广大航天大军的颂扬,这也是驱使我能坚持业余写此书的强大动力。”
当我完成《亲历航天——行走在神秘的卫星发射场》一书的写作,出版社完成编辑后,我的妻子马京生为该书《航天发射场留下我们青春记忆》的序言中写道:“恰如其分地说,这部书得益于他独特的生活经历。一部书之所以能吸引读者眼球,需要内容扎实,言之有物,节奏明快,人物鲜活,几大元素相辅相成,可谓亮点。这部书正是出自他在第一线的亲力亲为全身心的感受,也因为得天独厚于此,根本不用担心它无土栽培营养不良。这部书就仿佛岁月如歌的青春扑面而来,虽然我们靓丽的面庞远去,飒爽的身姿不再,风风雨雨的皱纹爬上眼角,魂牵梦绕的仍是发射场上的点点滴滴,深藏内心的还是那些发射火箭卫星的神秘故事,难忘的军旅生涯使他不吐不快,我理解了他,人生最宝贵的青春年华奉献给了中国航天,讲出来吧,可以变成精神财富,可以成为年轻人的励志书。正是这些个体化的故事和心灵感悟映射出整个时代的变迁。”
我坚持业余创作《亲历航天——行走在神秘的卫星发射场》的无数个夜晚,每当写到发射场卫星发射时的惊心动魄,激情与兴奋都会驱走我工作一天的疲惫。在这本书里,我发自内心地赞美在航天发射的背后,千千万万个为航天事业拼搏奉献的人。他们默默无闻地工作在大山深处,工作在寂寞的航天实验室,工作在繁忙的火箭、卫星车间里,挥洒着汗水,为祖国航天事业的发展奉献青春。在描写有关生活与工作细节的同时,我试图将读者置身于航天人的工作与生活场景中,使读者能够体验到航天人的甘苦喜乐与惊心动魄。
——我在西昌卫星发射场亲历的第一次航天发射,是祖国第一枚使用易燃易爆危险程度极高、但科技程度更高,零下200多摄氏度的液氢液氧超低温、高能量运载火箭的发射。这种火箭是当时中国运载能力最大的长征三号火箭。当液氢燃料通过输送管道流向火箭“肚子”里时,管道周围的空气都被冷冻成了液态。我看到这种被称为“液空”的液体滴到发射平台的钢板上,如同烧红的火炉子上滴上水,“噼啪”作响令人心惊肉跳。这种液空嘀嘀嗒嗒、噼啪作响的紧张还未过去,却突然爆发了生死危机。我站在距离火箭仅一米之遥的位置,从火箭上脱落下来的加注管路内喷洒在发射平台的液氢在我面前弥漫,眼前突然发生的景象令我惊呆。发射塔架和火箭被弥漫的雾状气氢所笼罩。我意识到,是液氢泄漏了!这种令人紧张的现象使我的脑子出现了瞬间空白。我曾经参加过发射场技术安全的制定工作,我非常清楚此时的危险程度,“0.007毫焦耳的能量就会引起爆炸!”说实在的,此时要说不害怕那肯定是假的。那种情景,自己内心真有与火箭、与发射塔共存亡的恐惧和壮烈。当时我不可能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但我发现站在我身旁的火箭动力室主任头发、眉毛以及睫毛上即刻都挂上了一层白霜,我再看自己衣袖和手背上的汗毛也都挂上了一层白霜,眼前一片白雾,内心真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我看对面主任的样子惊奇,对方看着我的神情更是异样。各层工作平台上的人员见状慌乱起来,有的大叫“怎么办”,有的惊慌失措地冲向步行铁梯往下跑。然而,有效的技术安全措施和发射场紧急故障处置预案,使我们临危不乱、化险为夷。航天发射场的官兵就是在这样一次次的历练中成就着祖国的航天强国梦。
——长征三号新型火箭发射的当日凌晨,我看到发射场的战士从卡车上往距离火箭不足百米的山洞里搬运大量食品和饮用水大为不解。当得知这是为发射场万一发生了壮烈而准备的救命食品时,大脑中划过了辉煌背后的险峻。这里即将进行的一切都是尚未经过实际考验的第一次,之前我只知道会有危险,但没有想到牺牲会直接危及我的生命。但瞬间又坚定了信念:为了共和国新型火箭升空的这一刻,我豁出来了!能与旁边坐着的通信卫星工程总设计师、两弹一星功勋科学家任新民、火箭总设计师谢光选院士、火箭副总设计师龚德泉、火箭专家范士合总师(已故)、西昌卫星发射中心总工程师李若盛(已故)等诸位航天老前辈在一起,即便在山洞里光荣了,也值了!
——我所经历的最惊心动魄的一次卫星发射。1992年3月22日8时40分,发射场传出“点火”口令后,托举着美国制造的奥普图斯B1通信卫星的长征二号捆绑火箭,尾部的8台大推力发动机喷射出轰鸣的火焰。但火箭发动机点火瞬间却有两台发动机异常关机。本应该3秒钟就起飞的火箭,却由于推力不足,在发射台上干吼而飞不起来。现场的所有人员以及国内、国外收看电视直播的所有观众都被惊得目瞪口呆。大约7秒钟,发射指挥员的“紧急关机”口令与火箭自动关机系统同时发挥了作用,喷着火焰的6台发动机成功地熄了火。尽管火箭已经关机,但是发动机的余火还在燃烧。火箭泄漏的燃料,冒着浓烈的棕红色烟雾,笼罩了整个箭体,弥漫在发射台四周。我们搞发射的都知道,如果火箭发动机紧急关机不成功,火箭将会在几秒钟时间内在发射台上摇晃,后果将不是在发射台上爆炸,就是在发射塔的上空爆炸。火箭内装的几百吨化学燃料一旦爆炸,将是毁灭性的灾难。如果发生意外,那么数亿美元的“澳星”,连同以发射台为中心的区域将会变成一片火海。但是,我们技术高超的发射场人员完美地进行了处置,令人震惊地保住了火箭,保住了卫星,保住了发射场。外国航天专家竖起大拇指由衷地说:“这是世界航天发射史上一次最理想的失败!”
著名航天技术专家孙家栋院士在书的“寄语”中写道:“写出这么多文字是需要下功夫的,也确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但建蒙做到了,我想这出自他对航天的热爱、钟情与执着。”
著名航天测控专家沈荣骏院士在书的“寄语”中写道:“透过他的航天亲历,人们还可以看到改革开放30年祖国航天发展的巨大变化。这本书会让业内人员读起来有亲切感,让业外人士读起来有新鲜感。”
《亲历航天》的书稿即将印刷,应出版社要求需要封面上的英文书名时,《MY PASSION MYSPACE》(英文直译:我的航天与我的激情或挚爱)则是我心中的呐喊。
——我有幸参加了中国载人航天的初期论证,参加了载人航天发射场的定点勘察。1993年3月4日是一个有意义的日子。这天,一望无垠的戈壁滩风和日丽,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太阳暖融融地照在这块即将世界瞩目的空旷大地。工作人员拿来一根一米多长捆绑着红绸子的木桩。时任发射基地司令员李凤洲将军在现场兴奋地对近百名勘察人员说:“这个点将是我们为上级建议未来我国载人航天的火箭发射点!由北京领导机关来的王建蒙同志举锤砸桩。”他话音落下,我竟然有些手足无措,不好意思。但这时李凤洲将军的两手已经紧紧握着竖立在地上的木桩。我接过大锤向系着红绸子的木桩上落下具有历史使命的一锤。标志着中国载人航天发射点的木桩砸定后,我们在这里留下与发射基地司令员、总工程师、航天专家、将军永恒的纪念。此后的每次载人航天发射都会使我格外关注,我为祖国载人航天取得的成就感到无比自豪。
于是,在我那30余万字的长篇纪实文学《亲历航天》的引言中,便抒发出了我与航天的多个第一次:
我大学毕业从北京第一次来到祖国西南大凉山神秘的峡谷,那里是日后闻名于世的西昌卫星发射中心,我在这块火热的天地整整奋战了8年。作为西昌卫星发射中心的航天军人,我从建设发射场到参加卫星发射,从零距离接触火箭、卫星到上调度下达发射口令,祖国的第一颗通信卫星是在这里起飞的,这里也是我踏上航天路的起点。
我第一次见到的运载火箭,是中国新研制第一次运到发射场的长征三号火箭。这种火箭是当时中国运载能力最大的火箭。长征三号火箭首次使用液氢、液氧推进剂。当液氢通过输送管道流向火箭“肚子”里时,管道周围的空气都被冷冻成了液态。我看到这种被称为液空的液体滴到发射平台的钢板上,如同烧红的火炉子上滴上水,噼啪作响令人心惊肉跳。
我第一次坐在卫星发射场的指挥调度台上喊发射口令,是执行中国第一颗实用通信卫星在西昌的发射任务。尽管几个月来的精力全部都投入到了发射信息流程和发射异常处置预案方面的研究,但对调度上突如其来的“异常!请求推迟!”之类报告顿感惊慌。
我到北京领导机关工作后第一次去西昌卫星发射中心执行发射任务,是中国的又一颗同步通信卫星发射上天的前夕。正当卫星由技术测试厂房转运进入发射场,却不幸出现了意外,本来即刻将完成与发射台上火箭的对接,却迫使卫星发射整体计划全部推迟。
我第一次近距离见到共和国时任总理,就被领导叫到总理面前报告遇到故障推迟发射的情况。在北京的卫星发射指挥控制室里,我回答了总理的提问。过后领导夸我判断准确基础好。后来回想起来真有点紧张:我分析的火箭故障原因正确算是我运气好,那种情景放到现在肯定得冒一身冷汗。
我第一次见到的美国卫星是中国第一次发射外国卫星。那次发射任务恰逢我担任北京总部机关卫星火箭发射处的处长,直接参加了对外的技术以及保障协调,参与了卫星发射从准备到实施的全部过程。我有幸亲历了中国航天对外发射初期的艰辛、拼搏、开拓、奋进的全部过程。中国的火箭发射美国卫星,群山沸腾,举国振奋,海外华人扬眉吐气。
我第一次去滔泉卫星发射中心参加返回式遥感卫星发射任务,巧遇那天是中国第一次举办亚运会的开幕日。路上人们的关注点全都是亚运会开幕式的热烈场景,而我的心思却全都跑到了发射场。我急火火乘飞机倒火车赶往发射场,我要赶到那个神秘的地方参加卫星发射的决策会议。
我所经历的最惊心动魄的一次卫星发射,是中国第一次使用长征二号捆绑式大推力运载火箭发射美国制造的“澳大利亚”卫星。当8台75吨火箭发动机点火后,火箭却没有起飞,险些在发射台上爆炸酿成大祸。那时,发射场周围红烟滚滚,那是毒性极大的残留推进剂遇到常温空气后挥发的气体。外国航天专家称:“这是航天发射史上一次最理想的失败!”
我有幸在他们的领导下工作——他们肩上扛着中将军衔,都是我军高级将领,他们都担任过中国载人航天工程副总指挥,都参加并指挥过多次航天大型工程的研制与发射。他们是高级知识型、专家型现代化航天指挥家。在航天发射和航天决策重要关头,能看到他们的坚定与刚毅,但在日常生活中你却能感觉到他们是那么平易与随和,他们是我最敬重的首长。
我有幸结识了许多科学家,其中三位科学家同是中国科学院院士、同是中国“两弹一星”功勋奖章获得者。他们在中国航天事业的发展历程中功不可没。他们虽然都是中国顶尖的大科学家,但他们的慈眉善目使我在他们面前毫无拘束感。他们的科学风范使我受益终身。
我有幸参加了中国的载人航天初期论证,参加了载人航天发射场的勘察定点。在酒泉,奉发射场司令员指示,我举起大锤砸下了中国航天员将要从这里起飞的发射点定位木桩。每次载人航天发射都会使我格外关注。我为祖国载人航天取得的成就感到无比自豪。
我第一次来到美国最南端世界著名的肯尼迪航天中心和卡那维拉尔角的空军发射基地参观时,漂亮的美军航天小姐给了我一种机器人的感觉。虽然我已经在中国的卫星发射场工作了很多年,但对美国军方发射场仍然满眼新奇。尤其是站在环游地球归来、准备再次飞天的航天飞机上时,我对人类征服自然的聪明才智感到惊叹和震撼。
我第一次去俄罗斯,有幸在位于莫斯科的载人飞船指挥控制中心,见识了飞船与空间站对接,实时目睹了航天员像“游鱼”一样从飞船进入空间站又乘坐飞船返回地球落地的全过程。我参观了世界上规模最大、发射数量最多的拜科努尔航天发射场,参观了莫斯科航天员训练中心,参观年产量居世界首位的萨玛拉火箭生产厂,这些都让我大饱了眼福。
我第一次去日本,从东京一直飞向狭长版图最南端的种子岛航天发射中心。葱绿的山坡、湛蓝的海水、银白色的沙滩、晴朗的天空,日本以矗立在那里的发射塔引以为自豪。在那里,我见识了日本独特的发射程序和商业化的管理模式。在日本北部科学城筑坡,我参观了卫星和空间站局部承包的制造过程,在中部名古屋三菱公司观看了在生产线上的H-2号火箭。
我被派驻到新加坡工作,是参加与新加坡合作组建的卫星商业运营公司。在那里结识了后来成为总理太太的何晶女士。这个合作项目将耗资6亿多美元,目标是利用设置在距离地球35786公里赤道上空的卫星,开展亚太地区的卫星移动通信运营,造福于亚太地区国家和人民,遗憾的是这一极具刺激与挑战的宏伟构想未能实现。
我满怀新奇地参加了一个极具新颖的航天开创性合作项目。这项合作将用中国的长征火箭把一个携带推进器的对接器发射上天,与发射失败的卫星在茫茫太空对接后,再推至35786公里的太空轨道。提出这个设想的是曾经驾驶阿波罗15号登上月球、带有传奇色彩的航天员戴维·斯科特博士。我们一行四人分别从新加坡、北京、洛杉矶、伦敦同时聚集巴黎,在那里与斯科特博士研究合作的具体方案。
我去南美洲巴西,除领略到了距中国如此遥远的美丽景色——在圣保罗、里约热内卢、巴西利亚,北京白雪皑皑的严冬正值那里炎热的盛夏,北京万物复苏春暖花开那里却正金秋收获落叶飘零,我还感受到了地球另一端人的热情好客,但印象最为深刻的还是巴西航天发射场发生爆炸而遭到毁灭的那令人震惊的惨剧。
我第一次来到北欧,当站在瑞典北纬70度北极圈的基律纳探空火箭发射场上欣赏只有这里才能看到极昼奇妙的日落日出情景时,好客的瑞典航天朋友似乎知道我的心思,特意把我带到遍地都是无线电抛物面天线的其中一个并无特殊的天线旁。这是我国航天为控制太空中运行的中国航天飞行器而设置在这里的大型卫星天线,在这个天线旁,我的眼睛从万里之遥的西安操纵人员遥控下转动天线而折射出的耀眼光芒中看到了神奇色彩斑斓。
2013年8月,纪实报告文学《下潜难忘1988!——亲历我国核潜艇水下火箭发射任务》与读者见面。那是我在核潜艇水下发射试验现场,与核潜艇官兵一起度过100个日日夜夜的真实记录。我清楚地记得,核潜艇完成水下发射火箭的各项演练后,神奇地上升浮出海面。航行中的艇身在海面时隐时现,只有舰桥高高地突出在潜艇上面。司令员、总工程师和艇长给我这来自航天发射场的陆军兄弟极高的待遇,破例照顾我登上航行中核潜艇的舰桥。我站在舰桥狭小的平台上,一望无际的大海映入眼帘。天是蓝的,海是蓝的,在无边无际尽头连为一体的天海,展现出真正意义上的广阔博大。向艇尾望去,100多米长、可以携带10多枚弹道导弹、如此庞大却航行自如的核潜艇随着波涛破浪向前,真是一幅海阔凭鱼跃的美丽画卷。面向艇首,海风迎面从脸颊两侧嗖嗖切削般飞逝。明媚的阳光照耀着汹涌波涛,勇猛向前的406号核潜艇被衬映得更加矫健。核潜艇在深蓝色的海面劈风斩浪,一往无前。我的内心无比激动感慨,如同战士在冲锋,好似队伍在检阅。我系紧军官大檐帽的帽带,任凭海风吹、烈日晒、浪花溅,内心在为我国核潜艇航行呐喊助威,为核潜艇即将发射导弹助阵。核潜艇从海水下突然跃出,如此雄伟的庞然大物招致一群矫健的海鸥从海面聚集到核潜艇的上空。海鸥“啊、啊、啊”围绕着核潜艇欢叫,忽而向空中冲起,忽而又俯冲向海面翻滚,如同在天海一色的无限空间翱翔戏耍,海鸥的热闹景象犹如在给胜利完成任务的核潜艇以及艇上的人们欢歌载舞。站在我身旁的司令员和核潜艇总设计师拍拍我的肩膀,在海浪巨大的哗哗声下大声喊着问我:“小伙子,怎么样?有什么感想?”我情不自禁将右手举起,五指并拢伸到帽檐下,唰地一下,神色凝重地向他们致以标准的军礼,又迎着风浪向大海、向天空敬礼,举向帽檐下的手迟迟不愿放下,因为此时的军礼蕴含着太多的情感。漆黑的深海神秘而恐怖。核潜艇在狂波巨澜的大海里更显沧海一粟。核潜艇在世界海洋航行史上,险象环生、灾难屡屡曝光。要知道,半个世纪以来,美国、苏联的核潜艇沉没事故近20起,600余名艇上官兵葬身海底,与大海同眠。正是由于战略导弹核潜艇在战争中具备无可比拟的第二次核打击力量,能够真正形成核威慑,所以核潜艇是一个国家大国地位的重要标志。在文章的最后,我动情地写道,中国弹道导弹核潜艇水下发射潜地导弹试验成功,标志着中国完全掌握了导弹核潜艇水下发射技术,使中国成为继美国、苏联、英国、法国之后第五个拥有核潜艇水下发射导弹能力的国家。中国人民海军由此成为一支真正的战略性军种。通过这100个日日夜夜,我不仅学到了之前闻所未闻的新知识,更重要的是,我在那里与火箭总师、核潜艇总师、海军试验基地司令员等近距离接触。他们的精湛学术、认真作风、崇高品德、大家风范以及谦虚和蔼、风趣幽默、宽以待人的思维、语言、行为,对我感召影响至深。这种影响产生的无形鞭策使我终身受益。《神剑》《北京日报》《解放日报》等多家报刊相继登载后又一次让我内心激荡、心绪难平。
2010年11月12日,《北京日报》“鲲鹏一羽、航天一兵”人物报告文学中称:“不同的职业锻造不同的性格,发射卫星的人具有火箭的冲劲儿。王建蒙不仅长期亲身参与卫星发射,还著书立说描绘寂寞创业的航天人,并登上国家图书馆科学家讲坛,传播航天科学技术知识。航天这项智勇双全者的事业,带给航天人宇宙般博大的情怀,使他们那剔除杂质后的生命总是志存高远。他们躯体内如同加注了推进剂,蕴藏着一股无比强大的动能,随时随地可以像火箭一样发射升空。”这样的词句令我欣慰,因为科技人员的文学创作在广袤人间引起共鸣。我又一次震惊地发现,科技工作者践行着航天强国梦的实现,文学的力量成就着人们美好心灵的弘扬,为人们送上正义、使命、担当和渴望的精神食粮。
有种力量叫放大目标,有种智慧叫把问题缩小,有种约定叫不懈追求,有种承诺叫意志坚强,有种信念叫无怨无悔,有种幸福叫成就目标。这便是航天科技人员的我,用内心情感写航天,一直写到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的心路历程。
责任编辑/刘稀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