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味之女
2015-04-20比利时莉迪亚弗莱姆金文
◎[比利时]莉迪亚·弗莱姆 金文/译
香味之女
◎[比利时]莉迪亚·弗莱姆 金文/译
母亲向来追求高雅出众。她自述年轻时虽然也从事革命,但对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这件事倒是从不马虎。在她眼里,我永远不够“利落”。
反观母亲:梳得好好的发型,没有一根头发胆敢逾越本分;涂得完美无瑕的指甲油,画得一丝不苟的眉毛;丝袜缝线中规中矩地贴在她的两条腿后面。她的鞋子和包包一定是搭配成对的,并且还上了蜡。她身上所穿的必然典雅而朴素,多半是米色系的,春天就穿蓝、白、红等色。
她年轻的时候学过裁缝,并曾在图尔的一家裁缝店里做过几个月的助手。我总是看到母亲在做衣服。她会先把纸版买回来,用大头针别在选好的布料(丝、纱、绒、羊毛等)上。我喜欢看她先用白粉笔在布料上细细画出每一片版型的轮廓,将它们剪下并且“组合”之后粗缝,再把大头针取下,进行第一次试穿。
她裹着沙沙作响的绢纸端详镜中的自己,一只手在肚子前面抚着那件成形的洋装,另一只手的手肘弯起来,看看袖子会不会太长或太短、接袖处是否平整、皱褶抓得漂不漂亮。有时她会喊我过去帮她把一边的肩头拉高些,在上面别上几根大头针。我不小心刺到自己,叫了出来,她就斥责我,告诉我人家职业女裁缝嘴里都咬着一条白线,需要时便取下来揩去指尖上渗出的血珠。
三四十年之后,我站在这个敞开的更衣室前,对着这一排洋装冥想。这些都是母亲以无比的耐心和专注亲手缝制的,一旦她觉得不完美,随时都会拆掉重新再缝。她是个永不懈怠的完美主义者。
完全投入工作的她常常被我逮到正在轻吐舌头——这时绝不能打扰她。她屏住呼吸重新将缝线车直并修改,再画一遍某条喇叭裤的弧线、腋窝的凹度、一道弓形的开缝、一个低领的大小、一行滚边的宽窄和一条裙子的“坠垂感”。
我仿佛走进一座时装博物馆,七八十年代的女装线条一一从眼前流过,全都让我母亲保存下来了。那些一拥而上的往事,每一则都带着她的气味记忆:香奈儿五号香水——一整个时代的“妈妈的味道”。而我正是传说中那光芒四射的玛丽莲·梦露,只穿着它睡觉的香味之女。
(摘自《我如何清空父母的家》上海文艺出版社 图/千图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