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的小秋收
2015-04-16夏宇红
文_夏宇红
秋天来了,田里的庄稼一茬一茬地泛黄,一天一天地成熟了。秋收的季节又到了。
秋收,这是大人们所关心的事情,自有队长领着大人们去不停地收割,用不着孩子们去多操心。孩子们所关心的是,秋风一起,山上树叶一黄,又有哪些山货该成熟了,哪些山货可以将它及时地采回来、挖回来、晾晒干,然后背去供销社卖钱。这些,大伙谓之为“打山货”。
“打山货”是土话,它在当时有个挺文雅的名字叫“小秋收”。说起“小秋收”,对于现在的孩子来讲,估计很少有人知道了。可是,在那个异常贫困的特殊年月里,它却是山里孩子唯一可以挣得现钱的来路,是山里孩子一年学费的指望,是每到秋天老师在放学时对学生必讲的话题!
山里的山货理所当然地有很多,可是,却并不是每一样山货都能变出钱。要想山货变出钱,那还得有人收。于是,一到秋天,供销社收购门市部门前花花绿绿的墙面,就成了孩子们无时不在关注的焦点。因为,那上面不光会随时贴出几张收购山货的信息,还会还时不时地有一些花花绿绿教人识别山货的宣传图画和收购说明。在那个文化生活极度贫乏的年月,孩子们站在墙下,仰着脑袋,看着那些漂亮的似曾相识的彩色图画,便如同获得了一本简易的科普连环画,让人陡然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
在我老家,我所见过的“小秋收”收购的山货大致有两类:一类是树上长的,诸如棕榈树籽、杉树籽、蜡树籽、松树籽等植树造林所需的树籽;一类则是地里埋的,诸如天冬、麦冬、半夏等中药以及可以用来酿酒“丁把蔸”等。
半夏在我们老家,大伙都习惯叫它“三步跳”,据说是因为毒性很大,人如果误食之后,只需跳三步就完蛋了。大人们说得很是耸人听闻,因而在挖、洗、晒“三步跳”时,我们总是做得很小心。“丁把蔸”到现在我依然还是不清楚它的正规学名,只知道它生有长长的刺梗、大而光滑的叶子,常常生长在深深的岩缝之中,挖起来很费劲。“丁把蔸”的茎块长得奇形怪状,有些像我后来见过的“太湖石”,且很硬很结实,需拿斧头用力才切得开。切开后的“丁把蔸”颜色红红的,如同腊肉一般好看。听说,“丁把蔸”收去后都是用来酿酒,当地的供销社里常有这种酒卖,只是喝过这种酒的人都说,这酒很打头。不过话说回来,在那个年代,粮食酒稀罕得如同当今的茅台,一般人够喝上几杯“丁把蔸”酒,本身就已经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了。天冬麦冬之类则生长在森林深处,要么寻不见,要么寻见就一大片。可大人们因担心我们进林子会遇见毒蛇,总是不让小孩子单独去挖。相比之下,采摘棕榈树籽、蜡树籽就直接得多,附近山头有多少棵这样的老树,今年结了多少籽,入秋之前,小孩子们早就已经烂熟于心,况且这些树都不算太高大,霜风一起,树籽变白,“唰唰唰”地几下就可上树将它成爪成爪地采摘下来,然后,只需呆在家里将籽粒捻下来,晒干就可卖钱。而松树籽、杉树籽则需先将其果实采下,然后再拿到太阳底下去暴晒,让果实开裂,籽粒才会出来。
山货背到供销社的收购门市部去卖的时候,是孩子们最高兴的时刻。不论山货有多少,总能换回几角几分的零票。对于孩子们来说,一次能换回整块钱的时候少而又少。记得有一年,我采摘的棕榈树籽一次居然卖了两块多,让我足足兴奋了一星期。要知道,那时候一个学期的学费也只要两块钱呢。
买山货的钱,虽然是孩子们的辛苦所得,可孩子们实际可以支配的钱,往往只是那除开整角之后可怜的几分,整块整角的钱,是必须交给父母用来补贴家用的。可就是那可怜的几分钱,却足以让孩子们再次回到山上,累得黑汗直淌……
现在好了,山货都来自连片的规模种植,再也用不着让孩子们漫山遍野地东挖西找了。物资充裕了,过去那些山货,许多现在都派不上什么用场。只是,当我看到如今孩子用钱阔绰的样子,便想起以前的“小秋收”,总觉得他们的童年生活似乎缺少了点什么。
缺少的是什么呢?我想,可能是苦难。但现在的父母,谁又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再回到过去吃那样的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