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的艰难时世
2015-04-14赵灵敏
赵灵敏
过去一段时间至少7次出现在伊斯兰国斩首录像里的蒙面刽子手,其身份终于被确定:他叫穆罕默德·埃姆瓦兹(Mohammed Emwazi),一个20多岁的英国青年,大学计算机专业的学位,6岁随父母从科威特移民英国,家境小康。与他一样投身伊斯兰国的欧美青年,据称有上万人。这些衣食无忧、在崇尚自由民主的社会里长大的年轻人,为什么甘愿放弃舒适的生活,走上冷血杀人的不归路?这个问题目前成了欧美社会的天问。
2010年底,突尼斯26岁青年穆罕默德·布瓦齐齐(Mohamed Bouazizi)选择用自焚结束了生命。他受过大学教育,但毕业后找不到工作,只能靠贩卖蔬菜水果维生,因为没有摊贩执照,警员没收了他的水果车并当众掴他。布瓦齐齐前往政府部门投诉,无人理会,最终走上了绝路。布瓦齐齐的死引发了席卷整个中东的“阿拉伯之春”。
事情还不止于此。“占领华尔街”以及发生在英国、法国、希腊等国的骚乱……近年来全球一系列耳熟能详的社会事件,大多是由青年人主导的。放眼全球,尽管有Facebook创始人扎克伯格这样年纪轻轻就扬名立万的有为青年,但更多是无所事事、迷惘而愤怒的年轻人,他们可能成为骚乱的后备军和社会稳定的威胁。
当然,任何时候,年轻人都是社会变革的主力。因为年轻,没有现实的利益牵扯,他们对不公不义更为敏感,更容易有拍案而起的冲动。法国前总理克莱蒙梭所谓的“一个人年轻的时候如果不是左派就没有心肝”,大抵就是这样的意思。但今天青年人的抗争,已经没有多少“先天下之忧而忧”的高远意涵,而更多是在为自身的生存和命运而抗争。因为今天的年轻人正处在高失业率、贫富差距持续扩大、老龄社会来临、福利国家难以为继等一系列结构性矛盾的夹击之下,苦寻出路而不可得。更糟糕的是,这种情况并不是暂时的,而是有继续下去的趋势。
近年来,无论是中东还是美国,年轻人的失业率一直居高不下,因而被称为“失业的一代”。国际劳工组织的报告显示,2013年全球15-24岁年龄段的失业率达到13.1%,几乎是4.6%的成年人失业率的3倍。欧盟统计局的数据显示,2014年4月份欧元区青年失业率升至24.4%,这意味着近1/4的青年无法找到工作。希腊青年失业情况尤为严峻,近2/3。而在布瓦齐齐所在的中东地区,年轻人的失业率同样高达25%以上,埃及和突尼斯更高达30%。年轻人失业是如此普遍,以至于多种语言都有了指称他们的专有名词。从英国的“NEETs”(不在读、不在职、不受训)到突尼斯的“hittistes”(靠墙站着的人),不一而足。
年轻人失业率高企如果仅仅是因为金融危机带来的短期影响的话,问题倒简单了,因为危机总有过去的一天。问题是,今天年轻人就业难更多是结构性的原因:战后发达国家福利社会的形成和工人运动的发展,为劳工争取到很多福利,包括雇主不能随意解雇员工,员工有休假的权利,等等。这些做法的原意是保护劳工,限制雇主的“任性”,维护社会稳定。但几十年下来,相关的规定日益走向极端,变成了劳工的“任性”,雇主反而在某种程度上成了弱势群体。欧洲尤甚,比如即便员工不称职,雇主也几乎不可能解雇他(她),否则可能面临漫长的官司;员工在夏季长时间带薪休假,企业负担沉重。这样一来,雇主普遍不愿意增加人手,即便真的需要,也倾向于使用临时工和派遣工人以规避严苛的劳工法律。这样一来,就业率自然难以提升,已有的就业机会质量也不高,这种情况最大的受害者就是年轻人。可以说,发达国家的年轻人正为父辈不切实际的高福利买单。
而在布瓦齐齐所在的中东地区和第三世界,年轻人找不到工作则更多是因为体制性的原因:政治权力和经济命脉被王室或权贵所把持,缺乏改革的动力。上层挥金如土,下层衣食无着。尽管布瓦齐齐的死一定程度上唤醒了民众,但在兜兜转转之后,大部分国家又回到了原点。“阿拉伯之春”的寿终正寝说明,改变在这个地区并非一日之功。
社会阶层的固化使得青年人改变命运的希望越来越渺茫。在美国,只有17%的美国人相信“美国梦”可能实现。再从世界范围看,在过去40年的大部分时间里,收入排在后90%的那些人的年收入变化相对很小,而前1%的人的年收入却增加了两倍。全球化、互联网和知识经济的兴起,能改变社会固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