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归何处──解读哈代《无名的袭德》女主人公苏的双重性格
2015-04-14付洁
付 洁
(广东食品药品职业学院,广东 广州 510520)
引言
《无名的裘德》在英国文坛甚至世界文坛史上饱享盛誉,哈代自称要写出“灵与肉的生死搏斗”,事实上他做到了。小说用悲怆的笔调叙述了乡村青年裘德一生的悲剧,在他悲剧的一生中有卷入了新时代女性苏·布莱赫德(以下简称“苏”)的命运悲剧。苏在小说中作为典型的女性形象,其性格颇为复杂独特,她与表哥裘德之间合乎人情的爱情却被社会所不容。作家以男女主人公的爱情为故事主线,进而引导读者进一步走进人物的内心世界,让读者在阅读之余深刻地感受到道德与爱情之间、人性与人情之间艰难抉择的无奈与痛楚。本文着重从这种痛苦的感悟中去解读女主人公苏的双重性格。
一、时代背景
《无名的裘德》成书于1895年,它是托马斯·哈代“性格与环境”小说系列的最后一部。作为一部悲剧小说,哈代用极其悲怆的笔调描写了裘德和苏两人“众叛亲离”的婚外恋过程以及震撼人心的悲剧命运。对于该小说的研究大部分都停留在对作品的主题思想以及对裘德形象的探究,而对于苏的关注比较少。本文另辟蹊径,从女主人公双重的性格中去分析她悲剧命运的缘由,进而来窥探那个时期新女性成长的困苦与迷惘。虽然哈代在创作作品时属无意识,但是这种无意识却与弗洛伊德精神分析中的人格理论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从这种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的结构理论来分析苏的双重性格,这种“双重性格”用精神分析的术语可以定义为“分裂人格”。这种人格的行为主要表现是猜忌多疑、犹豫不决,无法把握自我。苏的性格就是这种典型的双重性格,她的双重性格蕴含着刚毅与怯弱、反叛与妥协、超前与复古的社会内涵,体现出19世纪末20世纪初英国社会和文化正处于急剧转型时期下的敏感人物身上具有的现代性与非现代性两种交错并存、激烈冲突的历史特质。
《无名的裘德》的创作背景是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男主人公裘德是一个勤奋的孤儿,自幼被姑婆收养,在费乐先生的影响下,他渴望有朝一日能过上大学生的生活,并且他也在一直为这个目标而努力。但是,他与阿娜贝尔一夜春风之后被逼成婚,丧失了上大学的资格。尽管如此,他还是在大学城的附近寻找工作,希望获得上大学的机会。一次意外,他碰到了时尚前卫的表妹——苏,在相濡以沫的相处过程中二人相互喜欢,但是迫于血缘关系,二人强压情欲。在忍受了无尽的煎熬后,二者抛弃世俗走在一起,并且共同抚育孩子。本以为这就是故事美好的结局,不料周围人对他们议论纷纷,逼着他们不得不背井离乡。在大儿子时光老爹杀死同父异母的弟妹时,这个家庭开始沦陷了,苏在经受折磨与煎熬后离开了裘德,而裘德最后却抑郁而终,从悲剧结局中可以看出造成苏悲剧命运的主要诱因。本文着重从苏的双重性格中去探究她人格的缺陷。
二、双重性格特征
哈代在《无名的裘德》中赋予了苏新时代女性的特征,但是她在那个转型的社会中没能正确地把握自身的处境,因而她就显得困惑与迷茫,从而自身的酒神和日神精神在做着尖锐的矛盾斗争。日神阿波罗代表着理性与和谐,酒神狄俄尼索斯则代表着野性的放纵,是人潜意识的活动,它是被道德所压抑的潜意识的思想。
(一)苏的性格特征之一:日神精神
日神阿波罗是光明之神,他驾着太阳车每天在天际巡逻给宇宙带来光明。他的光辉普照世界万事万物,从而使得事物呈现出一种美好的景象。日神用梦幻般的手法,创造出一种幸福、美好的生活。作品中的苏就具备了日神美好的象征,在哈代的笔下苏是“超凡脱俗的人”,她拥有姣好的容貌,体态轻盈、心思细腻、感情敏锐。作为新时代的女性,她受过师范教育,其思想和言行都体现出了维多利亚时期已经萌动的女权运动的思想。她敢于追求自由,对教会和社会世俗嗤之以鼻,并且极力鼓吹精神的解放。但是在这一切看似美好的生活中出现了与完美生活不相匹配的事件,她爱上了自己的表兄裘德,并且一发不可收拾,但是在当时日神精神占支配的地位下,在世俗和爱情之间,她放弃了自己的爱情与费乐先生结为连理。
(二)苏的性格特征之二:酒神精神
酒神精神是与日神精神相对的一种精神,它象征着情欲的放纵。在酒神祭仪上,人们打破一切禁忌,放纵自己的原始本能,狂歌醉舞,寻求性欲的满足。“几乎在所有的地方,这些节日的核心都是一种癫狂的性放纵。”酒神精神不考虑道德,不考虑世俗,不考虑现实,只是在情欲中去放纵自我,在潜意识中去做自己本能的事情。所以来说,酒神代表着一种原始的激情,它是野性的,同时也是放纵的。它表现在控制不了自己的思想和意识,只是靠自己内心本能的欲望去做某些事情。因此而言,日神精神和酒神精神无法和谐共处,当酒神精神凌驾于日神精神之上,人们的欲望充斥在头脑中进而会出现与道德相违背的事情。
作为一个新时代的女性,苏虽然思想自由,敢于追求自己的一切,但是在转型的社会中她根本找不到自己内心灵魂的存放点。所以在当时,在苏的内心大部分还是日神精神控制着内心的酒神精神。她压抑自己的爱情,与并不爱的费乐先生结婚,试图接受世俗所给予自己命运的安排,但是婚后的生活并没有消解她对裘德的爱,最终内心的酒神精神慢慢占据上风,最终打败日神精神,二人冲破世俗走在了一起[3]。酒神的精神主导并不意味着个体的毁灭,相反,它能够给人带来至高无上的快乐。对于被酒神支配的个体来说,其解体是痛苦的,然而却获得了最极致的快乐。对于苏来说,与裘德婚外恋的过程中,时刻充满恐惧,尽管这种恐惧时刻折磨着苏,但是她仍然沉醉在与裘德的婚外恋中。此刻酒神占支配地位,能够使得苏享有最自由的恋爱,能够让她抛弃世俗去享受爱情的激情与狂喜。
三、苏的双重结构理论
弗洛伊德的人体结构理论是由自我、本我、超我三个部分构成。“本我”内藏着“力比多”,即性欲的内驱力,它是人的一切精神活动能量的来源;人格结构的最高层次是“超我”,“超我”在弗洛伊德看来是人格结构中代表理想的部分,它具有道德上的意义,其特点是追求“道德原则”,主要由良知和理想两个部分构成。良知是指不能违反道德标准的行为,理想是指道德规范和道德标准;“自我”存在于“本我”与“超我”之间起到一定的调节作用。“自我”代表着理性及善良的意志,“自我”寻求的是“本我”冲动的满足,并为本我服务。以下部分就对苏的人格结构理论“本我”、“自我”、“超我”进行分析,进而来思考苏的双重性格。
(一)压抑下“本我”与“自我”的斗争
苏是英国维多利亚时期的新女性,她拥有美丽的容貌、娇好的身段,并且思想自由开放。作为受过教育的青年女子,其自身的思想和言行都体现出了维多利亚时期女权运动的思想。她明锐激进,容易接受新思潮,藐视当时维多利亚时期男性社会关于女性价值观念和行为规范的评判标准,如忠贞、忍耐、奉献、牺牲等。她有自己正当的职业;深夜不归与裘德约会;在与费乐先生结婚后排斥与他同居,并且还因惊吓而跳下窗去。在这其间,苏的行为属于“本我”的行为,心理的特点大多还以感性为主,其人类的本能表现的愿望比较突出,在与费乐先生结婚后,并没有受到婚姻制度的约束,而是按照内心的愿望追求,依旧我行我素,一切不顾后果的率性而为。在与裘德感情日渐加深的过程中,两人都同时陷入了无尽的折磨和煎熬,这种痛苦与煎熬主要来自两个方面:其一是他们两个是表亲,有血缘关系,不能结婚;其二是裘德已婚。这两方面的煎熬与折磨中,她迫于世俗的压力嫁给了费乐先生。她试图通过“自我”去调节“本我”,以期通过用“自我”克制和压抑的力量建立起心理的平衡,但是事实上她并没有建立起自己内心的平衡,苏自己发现她根本无法爱上费乐,更不能从身体上接受费乐,他们的婚姻名存实亡,特别当她得知裘德与阿娜贝尔还有联系时,内心的愤怒爆发得不可抑制。在经过一番思想煎熬之后,苏决定离开自己的丈夫,她对费乐说:“一个人分明没有犯任何罪,而法律、法令却使得她感受到苦恼,而这种法律、法令,还去管他做什么呢?”从这些论述中可以看出,苏直到离开费乐与裘德在一起的初期阶段中,她身上的“本我”与“自我”处在矛盾之中,迫于世俗,她与费乐结婚,这期间的苏内心一直是“本我”在占主导的作用。但是其感性的行为最终以压倒性的优势战胜了“本我”,她认为自己与裘德追求的是无婚姻捆绑的爱情,并且她认为他们的爱情是自由的、纯洁无暇的,但也是光明正大的。但是她的爱情观和婚姻观在当时英国维多利亚时期是行不通的,她与裘德的结合是众叛亲离的婚姻,为世人所不齿,但是她并没有因此而退却,而是勇敢地追求自己的爱情。
(二)抗争下“本我”、“自我”与“超我”的斗争
当苏离开费乐与裘德结合后,就感情而言,他们是快乐和满足的,但是生活中的苦恼也接踵而至。众人对他们的结合表示不理解并在背后质疑他们的关系,并且姑婆不止一次地说过他们的家族属于“一结婚就犯别扭的家庭”。与此同时,在自由婚姻和法律婚姻的选择上她犹豫不决,她不喜欢这种无形的枷锁去扭扣住自己与裘德的爱情,也害怕那一纸合约毁掉二人的感情。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试图想去将二人关系合法化,但是因种种的原因都未能实现,久而久之,苏打消了结婚的念头。在两个人都准备好以新的生活态度去迎接未来的生活时,社会上的一些风言风语,让他们无法过上正常的日子。当时受到主流思想影响的人们对于裘德和苏的婚外恋关系加以排斥,认为他们败坏风俗,因此还迫使裘德失去了工作。最后为了求得生存,他们一家不得不背井离乡、企图能找到栖身之地。本来生活已经接近崩溃,但是时光老爹因承受不了生活的困难,而与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妹同归于尽。苏在经受一系列非人的磨难之后,她的精神世界轰然崩塌,她最终屈服于命运,重新回到费乐的身边[4]。苏作为一个新思想的女性,在乎的是与裘德做“同心同德”的好同志,她希望他们是一对相亲相爱的朋友,坦坦荡荡的情人,而不在乎什么婚姻的形式。“他们那些人,对于男女的关系,看得太偏狭了…… 他们的哲学,只承认根据兽欲而来的男女关系。原来强烈的爱情,范围很广大,在里面,兽欲只占次要地位。”从这里可以看出,苏追求的是无肉欲的精神之爱,这是她内心“本我”的一面,她希望他们之间的爱情能够达到最理想的要求,能够遵循理想的原则的“超我”的范畴。在与裘德同居的日子里,其内心一直是“超我”占支配的地位,但是这种“超我”带给自己的仍是焦虑和不安,终于在孩子惨死之后,其内心的“超我”也轰然崩塌,最终在“自我”的支配下,她离开了裘德,重新回到了自己原本的生活轨道上。
(三)屈从下“超我”与“自我的斗争”
生活的苦难和众人的唾弃,并没有压垮苏,虽然苏的身心早已疲惫不堪,但是她仍然爱着裘德和自己的孩子,仍然相信明天依旧美好。但是时光老爹因为厌世而杀死苏的两个孩子后,才把这一婚外恋的逃亡生活推向了高潮。这也就意味着人物的命运也开始发生了重大的转折。经历这一灭顶之灾后,苏内心中为自己建构的思想已经不能够再支撑自己继续婚外恋之路。她认为这一事件的发生都源自于自己与裘德不为世俗所接受的婚外恋,她说:“我们永远在职份的祭坛上牺牲自己!……我完全应该受到我受过的鞭打!我希望有一种力量把我的邪恶、我的可怕的过失、我的一切罪恶的行为都铲除干净。”她抛弃了一切去追求自己的爱情,到头来,所有的毁灭都向她袭来,是因为他们不为世俗所容的爱情,才使得她现在要承受这样的灾难,这些灾难全部都来自于上帝对自己的惩罚。在最后的阶段,苏的“自我”与“超我”的搏斗中,最终“自我”占据了上风,其内心的感性战胜了理性,苏的生活又重新回到了起点。哈代用宿命回归的观点以及人生轮回的模式,来加剧人物命运的不可逆转性,更能引起读者的思考。
在苏看来,她的回归应该是赎罪,为自己狂放不羁的爱情、为人唾弃的婚外恋赎罪,此时此刻,“本我”的回归区别于与费乐结婚前的“本我”,这时的“本我”是经受过世事沧桑大彻大悟的“本我”,是一种抗拒不了命运的回归,同时也可以在其中看到苏的无奈与悲哀。
在从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的理论中,可以看出,她双重性格的原因主要是因为她身上“本我”、“自我”、“超我”作斗争的结果,也是内心思想与外界压力矛盾冲突的结果。哈达笔下的苏的悲剧不仅没有引发我们悲观堕落的情绪,反而引发了我们内心强烈的思想共鸣和至真至纯的审美感受。
四、结语
《无名的裘德》是一部悲剧小说,在这悲怆的基调下,我们看到了一个前后矛盾、复杂多变的苏。苏接受过高等教育,作为新时代的女性,她追求自我、追求自由,注重自己的主观感受,但是生活在维多利亚时期的大背景下,在她看来,她正常的行为被这个世俗的世界所不容,在内心的理性和感性交织的过程中,她的精神和肉体感受到无尽的折磨。从而使得她在这个社会下形成了双重的性格。本来,对于人来说,作为一个单纯且独立的客体,自我应该是完整和统一的,但是苏却因为遭遇了不为常人所接受的爱情,使心灵的有效能力不能得到均衡的分配,从而无法保证自我的完整与统一。所以,在成长的过程中,其性格走向了分裂。并且这种分裂的性格使她无法获得内心的平衡,从而走向了悲惨的人生境地,成为了异化式的人物。在哈代的笔下,苏虽然作为一个具有双重性格的悲剧人物,但是她的悲剧并没有引发人们的同情,反而人们在她的人生悲剧中大彻大悟地感受到当时维多利亚社会的精神内蕴。虽然苏最终屈服于教会、屈服于社会,但是她的现代觉醒意识已经开始在这个社会中悄然存在。哈代正是通过对苏双重性格的刻画去表现出现代主义的精神,去抨击当时教条的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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