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东莞诗群特辑
2015-04-14
主持人语:
在今天的东莞,喧嚣轰鸣的机器中,诗歌依然在顽强地生长繁衍。本期推出的东莞诗群特辑,可以一扫长期以来大家对东莞诗歌的肤浅印象,让我们看到它的丰富、多元和生机勃勃。这些诗,让我们感受到东莞诗人们在艰难中保持内心的诗意、抵抗噪音所带来的浮躁的努力,即使尚缺乏深度、厚度与高度,至少他们以自由开放的势态在慢慢成长。
——阿翔
蓝紫的诗(4首)
废墟
傍晚走过建筑工地,看见
夕阳的余光中,一排裸露的钢筋
矗立着,仿佛土地里生长出的
一条条毒刺,伸向茫茫苍穹
几个月前,这里还是一小片树林
清晨有露珠从叶片上滴下
小鸟的歌声婉转悠扬
我喜欢在这里
仰头看树叶中细碎的月光
听昆虫在黑暗中细小的鸣唱
现在,零落的砖瓦和石块在夕阳中安静极了
面对未来成为废墟的命运
它们潜伏着
有比我更为长久的忍耐之心
接受
现在,我终于接受了全部的自己
接受这具聒噪尘世中的
逐渐衰老的肉身
和曾经犯下的全部罪恶
忍住胸中奔腾的欲望
重新回到原野
仿佛一片放弃抵抗的叶子
任凭风将我吹向何处
我与自己达成了短暂的和解,当
世间的一切不可控制
我只能接受这些风雨,接受
晴夜给我的那一团黑,接受
生活给我的完美的失败
众神的脚步
是楼顶上的天空飘过的朵朵白云么?
虚无的脚步踩痛了旧梦
他们穿越森林和湖泊
在每一天清晨
以露珠的形式,给过往的岁月和犯下的罪恶
举行神圣的葬礼
他们站在未知的高处,观望我们生存的
这片喧闹的城市
在卑微的尘世的低处,我努力将心灵向上
向上,接受众神的宽恕
九月菊
落木萧瑟的日子里,花瓣该多么骄傲
薄薄的银色秋霜是滋润的甘露
孤寂的老花园中,唯有它在默默倾听
落叶的私语,在万花开尽之时
傲立风霜,像爱过之后的爱
让我看见了黄色和紫色以及其他的色彩
它们热烈地簇拥着,在秋风中
摇曳着虚弱但不倔的灵魂
在她脚下,苦涩的碎石中枯草倒伏
泥土下面的黑暗深不可测
哦,鲜艳的孤寂的九月菊
迷乱的世界里,究竟需要怎样的绽放
才能完美这落寞的一生?
菊花不语,紫色的蕊里存放着心灵的血
却迎着秋风展开了妖艳的身姿
莫小闲的诗(4首)
致亲爱的你
亲爱的你要活得像一个谜
紧握住自己的答案
像紧握住18岁之前的贞操
你要尽情美,美而不拘小节
可以美成艳丽的玫瑰花
也可以美成一株狗尾巴草
在城堡与在野外,你都能够随性摇曳
你要去爱几个坏男人,迷而知返
偶尔玩玩游戏,游刃有余
浪费你的青春,别浪费你的美丽
你可以有心计,暗藏城府
但你要胸襟开阔,气纳山河
仇恨只会让女人面目全非
看不清你自己
你要迷恋香奈尔
一双绣花鞋,你也要能坦然接受
你要粗粝,拒绝粗糙
你不要太精致,如脆弱的瓷器
被人轻轻碰了碰,就只剩一地碎片
你要掌握些许针线技艺
既可以为所爱之人,缝一只扣子
也可以在有些夜晚
缝好自己的心
春天还有多远
先是那棵栀子砍了
再是水井旁的橘树砍了
秋天的柿子树挂满了红灯笼
也没人采摘,腐烂在枝头
成了鸟儿的粮食
门前的地基填高了
抹了一层水泥
下雨天再没有泥巴
弄脏路人的衣服和鞋子
也没有孩子的游戏
去年母亲在院子里
种了一些玫瑰
今年又种了两棵芭蕉
她给我发来红花绿叶的照片
却没问我的归期
在黑暗中
楼道没有感应灯
一关上大门,就掉进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千钧般的重量,风起云涌
渺小,如一个孤独的斑点
在黑暗中,只能依凭感觉行走
没有光亮,就没有眼睛
恍若一个影子
我的躯体已不存在
我什么也看不见
你们什么也看不见
其实这样,也好
如果此刻真相大白于天下
谁还来埋葬昨天的阴影
我宁愿就这样
沉默到底,永不发声
与黑暗融为一体
直到自己约等于那座
虚无的神
困惑
这些年,贫穷已成为她身体
一部分,她的头发
她的眼睛,她的嘴唇
表情里动作里,言语里时刻
都在走漏风声
甚至不用在人前掩饰
她的身材多高
贫穷就有多高,肉体多重
贫穷就有多重,她与贫穷站在跷跷板上
彼此游戏,彼此平衡
她在异乡流浪
与贫穷互相依靠
亲如骨肉,如姊妹一个人
一天是很好打发的
土豆加米饭,就解决掉饥饿
解决不掉困惑
比如爱情
她一再死心一再盲目
李笙歌的诗(4首)
狐狸
——给喙林儿
阴山下的白狐
活着的人看不见火焰
桑干河上的书生
远行的雁阵不再有回忆
很多年以前
人和狐在《诗经》中相爱
在《聊斋》里相遇
两滴眼洞,横穿了沧海桑田
在那寂静之地
爱的吟咏,吐自恒峰之巅
美人,如重生之花
绽放在北魏的莽莽山野
没有金榜题名
也没有洞房花烛
只有边塞惊寒,衣袂如蝶
只有雪落在雪上,掩埋了情话
如今,玄空寺外
枣沙棘还在疯长
只有斜风细雨
在吹打着某段爱的印记
怀乡
话有时说着说着就断了
人有时走着走着就散了
对于我来说
我仍是黄土养大的孩子
梦有时做着做着
用来做梦的枕头就流泪了
在异乡的日子
除了冷漠我还有什么
有时,我也会羡慕
电话亭内的乡音
火车站返乡的人群
也想做一个怀旧者
回到故乡早已消失的老屋
在某个起风的傍晚
看一看沧桑的山河
喊一喊沉睡的亲人
雪夜
这是贵州
某个偏僻的小站
一列火车
像一个老头
喘着粗气
在雪夜颠簸着离去
远方,雪仍在下
将火车
和我悬着的一颗心
深深掩埋
父亲
每次出远门
父亲都要送我
在破旧的站台
有时刮风下雨
有时飘着冰冷的雪花
这个沧桑的老头
总是在人群中
躬着身子朝我挥手
直到火车跑远
直到我再也看不见他
站台上的父亲
那么孤独一一
从不说话
像是一个爱极了的哑巴
孙海涛的诗(4首)
洗衣服
堆积的衣服是新的心病
我越来越懒了母亲
一件、两件、三件……
如同数着远逝的时间
滴答的钟表却未能告诉我
拥有时的不珍惜
一一你在远方一天天衰老
一一你离我越来越远了,母亲
我还是习惯手洗,洗衣机轰鸣的声音枯燥
而缺少温度。电流制造的机械的转动
会让我麻木和迟钝
宛如流水冲走了儿时的记忆
在地理隔开的情感坐标之上
我无法找寻你曾经年轻而润泽的手掌,母亲
你一遍遍揉搓、漂洗,从衣领到袖口
从童年到少年
一盆盆清水里汇聚过你多少体温?
再后来你手把手教,再后来我当兵、到南方工作
我已习惯将衣服浸泡,摊开,并不厌其烦重
复你搓洗的姿势
你不在身边,我得自己给自己温度
并清洗自己日益浮躁和肮脏的灵魂
但正如我无法触摸童年的纯度
我体内的泥沙、欲望越聚越多
没有你的责骂,没有你严厉督促的眼睛
我如同空心人,行尸走肉
穿过城市的清晨与黄昏
过马路
悼祖母
回头看时,又走过了一段马路
广告牌、红绿灯、斑马线、站台……
陌生的、熟悉的事物,都还在那里
一辆巴士又启程了,站台上又有人出发了
有人挥手,有人叮嘱,有人
偷偷抹眼泪
从小学到初中,从初中到高中
到高中到河北高碑店的军营
北京丰台的家具厂、深圳沙井的玩具厂、自
来水厂、印刷厂……
青春一篇篇翻过,留下发黄的页码
一条又一条马路,走成了回忆
一次又一次,最熟悉的声音和身影
也渐渐模糊、黯淡、消散
马路对面又是新的马路和天地
广场、电子城、花园、城市中心……
我知道我的脚步不会停下来
我知道我还会在斑马线前等待
人群拥挤,车来车往
熟悉的喧哗和汽车鸣笛
坚硬的水泥路面和建筑
我跟随人流走过,我看见自己微小的影子
和左顾右盼
“过马路要小心”一一一个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我睁大眼睛,对面却空空荡荡
没有拥抱,没有挥手,没有目送过的背影
独自走回乡间的小路、老屋
在中山虚度光阴酒吧
——给东荡子
唱诗的人无须比喻。他们自成天使
聚于光阴,散于烈酒
是啊,又是酒精将我们分开
走出中山,我们就是各自世界的王
这封闭亦时时敞开的内心
为诗,为情
品尝湖南来的麻糖、米酒、腊肉
当然最不能少的是辣子
当然,还得佐以土得掉渣的湘方言:
又qia(吃)醉哒;么时候回客(回去),屋(家)
里的老娘好不罗……
隔着千山万水,隔着热烈唱诗后突然而来的
沉默
我们又偷偷在草纸上拟就个人的绝句
除了以诗寄情
我们还有什么更好的表达
我们有太多虚度的时光
是哦,你还可以“火焰中盗取海水”
你“灼伤的翅膀仍想扑向火焰”
就好比这一次你赶赴的最远的旅途
漂了三十多年了,你还是贼心不死
胡子拉碴皱纹一大把了你依旧期待
“大地为它们戴上精致的王冠”
一一它们,这些尘世中的蚂蚁哦
聚
——致同城兄弟Y
从南门来的风,从新沙路来的你
想想这座城市的小
315路巴士,半个小时就足以将我们
载进同一个容器
仿旧的土碗、辞令里的火炉,以及
时针的磨盘。磨啊磨,我们又耗了半年
为这火辣辣的烧刀子,这一次蓄谋已久的
醉。多数的时候我们总保持必要的清醒
在写字楼、车间,在人群、出租屋
身体和身体、心器与心器
这不断交叠、摩擦、磨合的他乡
一一从广场叫卖过来的玫瑰
十二月最后一个傍晚的余光
本地油鸭已出炉,新上市的羊毛衫
女人紧裹着乳房,酒精里浸泡的
鲜嫩和欲望,依旧肥厚多汁
依旧飘荡着童稚的哀怜
一一走过这大排档、圆桌和天桥下
蜷缩的流浪汉
不是么,我们何尝不是在向生活
和命运乞怜,说过最无骨的言不由衷
最无趣的上下迎合
为生计,为这一桌子的美味
这大碗大碗的带着异乡情调的醇香
哦,亲爱的兄弟,何时我们已变得如此陌生
如此轻贱、无奈?
干过这个夜晚,干了这碗搁浅已久的友情
我们已不再年轻,我们
是否还需要像十年、二十年前那样嚎叫几声?
在这个寒冬里,呼啸而过的北风不会替我们说出
无尽的来日无尽的悲欢离合也不会说出
属于我们的,许是这碗老酒,许是酒中的火
焰、骨头
一一总得还有些什么,让我们在酩酊大醉后
还能晃荡着摸回自己的狗窝……
木成林的诗(2首)
矿难
那么多的挖煤人
到一百米深的井下去挖煤
每一个人背上扛着一家几口人生的希望
去到一个黑底洞
那么多的煤??从他们的铁铲上活过来
来到了人间 见到了阳光
那么多挖煤的人
挖着挖着??就活进煤块里去了
为地上的人们带来温暖
他们去了没有温暖的黑晴里
身体在冷却 在僵硬
那么多的挖煤人
又从新闻媒体里挖出来
二十八具尸体
第二天 又多一具尸体
第三天 又多二具尸体
继续挖下去 深挖
挖着 挖着
挖出一些人的眼睛
挖出一些人的肝
挖出一些人的肺
最后挖出一些人的良心
都是一块块黑色的煤
在老百姓的炉膛里噼啪作响地烧着
地震
山被撕开了口子
无数的肩膀涌上去 顶住它
大地被撕开了口子
无数双手涌上去 用爱心缝合它
房屋倒下去
八方的力量 汇聚成一块块砖
一片片瓦 重建它
废墟中的一双手断去
千百双手接上去
在他的胳膊上长出新生活
废墟中的一条腿断去
千百条腿支撑他
自由地行走 在这里每一寸土地
废墟下压着的疼痛
他们喊不出来
他们没有力气喊出来
我们替他们忍着
流着泪 喊出来
废墟下掩埋的人间大爱
让它永远留在这里
留在人们心里
伤了的已经伤了
死去的已经死去
活着的,坚强些,再坚强些
把死去的人希望
活出来
泽平的诗(3首)
时光曲
壁虎安静地开在墙上。像一段枯萎多年的情史
阳台上粉色玫瑰正当灿烂。她在窗口
眺望遥远的街道。一切正如记忆中的曲子:
单调、繁华
去遥远的坦桑尼亚。去遥远的坦桑尼亚
去雨水中亲吻。去盛夏的日光里,游荡
风暴还在遥远的地方,一生的脚步
还可以不断地犯错和修正
黑暗
点一盏灯
把内心的长河照亮
颤抖中以微弱的喘息抵挡
一一黑暗浩荡无边
谁能拒绝:这是世界,也是自身
有时候我想把自己撬开
这个肉体,内部有疯狂的晴
黑洞在内部涡旋,光被吞噬
像一头小鲸鱼在大海中挣扎
世界冰冷,无处诉说
时间蔓延得地老天荒
无题
从没有种过的花
在夏日里盛开着
从没有经历过的人生
在故事里上演
夜雾中
光是想起你
就仿佛耗尽了我漫长的一生
易翔的诗(4首)
父女图
一个下午
她都在玩积木
堆起来,又推倒,又再堆起来
她在这反复的过程中感到了快乐
我的快乐在于
看她忙着这一切
帮她把扔远的积木捡过来
期间还喂了她两次水,几粒葡萄
走神的时候
我会望望远处的树,天上的云
仿佛自己也变成了个孩子
正坐在大自然沉默的怀里
仿佛在我们父女之上、自然之上的苍穹深处
还有一双慈父之眼,正看着我们
有什么即将到来
天空突然就暗下来
树叶在枝头晃动,鸟贴近大地飞
人们在路上抱头乱窜
一切都在提示有什么即将到来
于是我走到门前,往宽阔处望去
但是我要等的更大的黑暗迟迟不来
我要等的狂风暴雨迟迟不来
入冬修身书
除了尊重
省去人们之间多余的礼貌
像一棵树脱去枯叶,以便进入季节。
说话时,省去或悲伤或激烈的语气词
它们像堆在门口的早雾
终将散开,没有重量。
和寒冷成为亲密的朋友
我看见有一种形象
从劈开的木头中出现,成为火焰。
然后打扫自己
不留长指甲,头皮屑,衣衫洁净
保持一颗冬天的心,等春风掀开衣角。
杂草
在花园里、街道边、广场上
它们被剪成了球形、心形、环形
或者还有其它奇形怪状
推草机“嗡嗡”的马达声
送来了刺鼻的味道,绿血的味道
那是青草疯狂的喊叫
它们在城市的每一个地方
都这样放弃狂野的姿态
每隔一段时间,就被修理一番
我是与青草同一脉的兄弟
从乡村走来,跻身城市
不同的场合,装进不同的规范
只有我的平头还是尖锐的
只有在空旷的午夜里
我的内心,才又钴出一堆杂草
袁仕咏的诗(2首)
来的人总该有所获
我知道,所有的枷锁都是荣光
即便你所执怀,我或已遗忘
而我所在意,你仍不屑一顾
黯然的春光行将朽去,我只是静默不语
有人把鞭子掷向天空,你看见花朵盛开
有人驱逐年龄的轮毂,你听见雷声滚滚
你注定要赶到前面的坑口摔倒
虽然我也将在那里跌伤,并绘出记号
对于时间的晴算,慢慢就习以为常
我已为你拟好你中意的好名声
来的人总该有所获,而去的人
把他该带走的都带走
只有圣者,仍是一无所有
歌者
他试着吹奏自己的影子
他试着从秋风中倾听叛逆者的声响
为何,总有一只蚂蚁会堵住箫孔
为何,总有一群蚂蚁阻挡着骨头向黑夜延伸
蚂蚁们忙碌着,忙着把碎裂的光明搬向屋顶
而欢荡的大海摆满虚荣的盛宴
他难以咽下下一个阴影
他已经沉默多时。当他俯身
捡拾起遗失多年的手艺时,该是曲终人散
只是歌者已经隐去
大地为何仍是如此喧哗
袁有江的诗(2首)
稻草人
土公路,很长,很瘦,
弯曲着,一手挽着村头的老树
一手拉着城北收费站
有大半截路,两边装饰着巴根草
野菊花。后来是笔直站着的白桦树
路面稍宽
五叔走的时候,天光微明
他的眼神昼夜昏暗,一把胡琴
照亮黑衣,褡裢里装着他的旧报纸
他坐在路边歇息,一动不动,黑黑的一从
比灌木稍高
五叔用二胡拉回前朝的往事
那声音只有路人听得见,鸟听得见
风将那些音符四处扩散
鸟一样飞
路越走越长,五叔的琴弦
越拉越短。面前的搪瓷碗里,硬币闪亮
五叔看不见那些光芒,他安静地坐着
坐着,身影就像儿时记忆中
田野里的稻草人……
石头
二姐跪着,用喂奶的姿势
和另一块石头说着心里话,说着说着
就哭了。石头也变得温暖、柔软了
两个相同的字眼,从二姐嘴里一再吐出
二姐也成了石头一样,她说
女儿也已经老了
二姐喊着那两个字时,四周的
茅草屋盖起来了,堂屋的灯亮了,檀香的烟雾
袅袅上升,年糕的香味扑鼻
那一刻,二姐擤干鼻涕
在年味里,眨着眼睛,踮起脚尖
看娘的手怎么切下一小片,然后去堵她漏风
的嘴巴
石头相互依偎着,温暖地理着荒草般的头发
二姐的小辫子,在我的书柜里结满灰尘
一一轻轻一抖
二姐的话语就纷纷落下
莫寒的诗(3首)
倒影
我去医院检查了自己的倒影
医生说它很鲜活
可我还是不放心,不是不相信十月
只是太多的瓜果落在地上却看不见
你看见了吗?也许你也看不见
这就是我担心的原因
我的倒影和季节的倒影来到同一个时问点上
它们果真是毫不相干的两则理想吗?
哦!不!
它们完全可以相互交融,甚至溶解到同一个
瓶子中。而这个瓶子必须没有私心没有杂念
像弯曲的稻穗一样把自己定格在美丽的秋天
我之所以拿自己的倒影来说事
主要是因为我失去的
恰好也是秋天失去的
恰逢凌晨一点
再次回到这里,已是深秋
马路旁边的树还是老样子
店铺还是那几家
房子还是密密麻麻
鸟儿还是叽叽咋咋
我悄悄打这里经过
烟燃烧的时候
恰逢凌晨一点
埋葬一个男孩
秋天了,儿子挖了一个坑
他把一根小树枝埋了进去
看上去真的像一座坟
我坐在石凳上玩手机
翻看了一些国际新闻
儿子蹲在地上,很认真地给坟墓添加沙粒
一把又一把地往上添
那一刻他看上去多么成熟
他像个叙利亚的男人一样
低头埋葬一个死去的男孩
起风了,我的眼睛被一粒沙子挑衅
它引诱我打开窗户,而后
协助我把悲悯一点点挤出
祝成明的诗(3首)
河流的下游
河流的下游往往宽阔,舒展
与安静不远,与大海也不远
此时,河流敞开身体
流水缓缓地推动,相拥
像一个老人沉陷在时光中
关于源头,支流,沿途的山脉
以及上游的激荡和猿声
我们无从知晓。现在叙述的
只是它慢下来的后半生
还乡
哐当哐当,哐当哐当
深夜,一辆开往故乡的火车
穿过夜色中的大地,摇曳的灯火
以及被风吹来的山川、河流和树木
哐当哐当,哐当哐当
我越来越害怕那些奔跑的事物
一年又一年,我找不到自己
这些稍纵即逝的影子让我伤悲
哐当哐当,哐当哐当
摇摆的旅途,摇摆的梦乡
我不知道老家是否积攒了一个睛好天气
在黎明的村口升起炊烟,等我回家
如果大雪封山
雪已经下了好几天
我将自行车扔在山脚
以一步三滑的姿势登山
沿途的风景冰清玉洁
鸟声的呜叫比往日更加清亮
树枝都戴上了晶莹的手链
只有你在半山腰放飞的炊烟
成为我跌跌撞撺的温度和方向
我们在午后的雪光中坐下来
哈着热气,搓着手,喝着米酒
谈一些若有若无的话题
身后是满山白雪,一野苍茫
小鸟在我们头顶飞来飞去
为我们歌唱和舞蹈
更有不懂事的魔子和野兔
竟然闯人你的院子觅食
屋后的山坡上
小鸟和野兽将美丽的图案
印在洁白的大地上
铅灰色的天空压在我们的头顶
我们迎风而立,望着山下模糊的村庄
然后,我们继续回到屋内
一边喝酒,一边用干柴和烈火
种植漫天的风雪和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