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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评弹在近代上海的发展

2015-04-10苏州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江苏苏州215002

苏州教育学院学报 2015年5期
关键词:近代上海发展

周 良(苏州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江苏 苏州 215002)



苏州评弹在近代上海的发展

周 良
(苏州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江苏 苏州 215002)

摘 要:苏州评弹形成于古代,在上海成为大都市的过程中,它在其中得到了快速发展,艺术上也有很大的提高,且形成不少新的特色。苏州评弹在上海的发展、提高,影响着整个评弹艺术及其发展。

关键词:苏州评弹;近代;上海;发展

苏州评弹形成于古代。虽然现存记载古代上海县境内评弹活动的资料不多,但仍能看出,在古代,苏州评弹已经进入上海县境内演出。到19世纪中叶,近代上海的苏州评弹演出已经很兴盛。在近代上海成为大都市的过程中,苏州评弹在其中也得到了快速发展,艺术上有很大提高,且形成不少新的特色,影响了整个评弹艺术及其发展。

苏州评弹之所以在上海这个大都市得到迅速发展、提高,其原因,我在《苏州评话弹词史》[1]中已有论述。简言之,苏州评弹的流行地区,正是鸦片战争之后帝国主义入侵中国的前沿地带。太平天国、小刀会起义后,江南一带战乱频仍,经济衰落,民生凋敝。江南各地的财主、富户纷纷逃到上海,托庇租界。上海因此集中了大量人口和财富,经济发达,极度繁华,娱乐业也得到迅速发展。苏州评话、苏州弹词和其他许多戏曲、曲艺一样,大量涌入上海,并逐渐繁盛起来,且发生如下变化:

1.听众结构发生变化。评弹原在农村集镇演出时,听众以农民、手工业者、小商贩为主。在城镇演出时,听众中有了小生产者、职员和部分富人及有闲者。在上海,听众中的职员和工商业者、知识分子增多,听众的文化水平提高,风气开放,女听众也增多了。听众结构的改变,对演出书目的提高和创新,起到了促进作用。农民比较喜欢听评话,而在城市中,听弹词的人增多了,因此,苏州评弹在上海的发展中,评话显得相对滞后。

由于有闲听众逐渐增多,尤其是一些暴发户、新贵的加入,他们身处乱世,有及时行乐的消极颓废思想,追求纸醉金迷的生活,苏州评弹迎合了这些听众的要求,书目中渐多庸俗、低级趣味的内容,更有一批书目思想消极,表演中滥放噱头、台风不正。受到外来文化的冲击,书目中描写黄色的内容增多,苏州评弹的娱乐观发生渐变。

2.演出场所增加,演出场次增多,演出形式也发生了变化。在农村集镇、中小城市演出时,场所主要为茶馆书场,上午卖茶,下午、晚上有演出,两者兼营。此外,还有露天演出和堂会演出。而在上海,评弹繁盛后始创专营书场,时称“清书场”,以下午、晚上两场演出为主。在极兴盛时,每天增为三四场。后来,除清书场和茶馆书场外,还有饭店、旅馆、跳舞厅兼营书场,在一些综合性的游艺场也有评弹演出。上海人口集中,听众增多,书场环境也随之得到了改善—装饰美观,设施优异,夏天还有了风扇、水汀,听众的舒适感提高了,人们乐于前往。

书场增加,演出增多,使演出形式也发生了变化。茶馆书场一般单档独做,演出约近两小时,后在上海出现多档联合演出的“花式书场”,每场演出时间增加,但每档演出时间缩短,演员经常要赶几个场子。因演出辛苦,单档又改为双档,增加演员以减轻演出强度。双档演出对评弹艺术提出了新的要求,有不少是师傅带艺徒,不但减轻了师傅的劳动强度,而且促进了艺徒的成长。

但其中也有些演员,因受听众欢迎,演出场次不断增加,有时每天演出四五场,疲于奔命,就有人借吸食鸦片助力,实为自残。

这一过程中,艺术上的竞争也很激烈。正当的竞争能推动学习、借鉴、创新、提高,但有些演员却投机取巧,搞歪门邪道,用不健康的手段取悦听众。演员中,有的采用非艺术手段进行倾轧和争斗,“挖搭撬铲”也不少;还有不少演员在竞争中异化,甚至变质而被淘汰,如书寓弹词。

3.内容上大胆创新,既有提高,同时也有杂、粗、野甚至变异的现象出现。演出书目在传承中常说常新,还创编了大量新书目。如以革新为号召的润馀社推出了一批新书目,其中就有反映辛亥革命的新书目。润馀社所推书目中流传时间长的有评话《刺马》和弹词《杨乃武与小白菜》等。反映民国时期市民生活现实的弹词《啼笑因缘》《秋海棠》,也首先出现于上海。这批书目,内容上自觉揭露了封建腐败吏治、封建军阀统治,艺术上也有新的创造,近代社会生活、语言进入苏州评弹,受到听众欢迎。

其后,又出现了一批描写社会新闻的新书目,如弹词《黄慧如与陆根荣》、《枪毙阎瑞生》和评话《马永贞》、《霍元甲》等,因其思想、艺术水平的高下有别,流传的时间各有长短。此时期评弹书目中充斥了小市民的思想趣味,受市场支配的流行文艺现象也出现于其中,如评弹中多次出现剑侠、神怪题材书目的热潮,最早也出现于上海。这类书目多怪诞、庸俗趣味,所以很少能保留下来。

4.评弹的表演艺术也得到了很大发展和提高。首先,注重语言的生动和描摹的细致,注重向其他艺术门类学习。评弹受戏曲表演的影响很大,不但有不少新编书目改编自戏曲剧本,而且评弹演员演出时的表情、动作也向戏曲学习,发展为“起角色”的表演方法。原本说书以“平说”为主,演员的表情、动作模仿故事中人物的不多。在“起角色”表演手法出现后,注重了角色的表情、动作的表演,因表演生动,有评弹演员被称为“活关公” “活张飞” “活来富” “活陆九皋”等。

由于评话演员顾宏伯看到台下听众有的闭了眼睛,只听不看,就开始琢磨怎样使这些似睡非睡的听众抬起头来。他学京剧演员周信芳的角色动作,使听众从“听”书到“看”书。但一开始动作太多了些,以致有一次周信芳听完《义责王魁》后,对顾宏伯提意见说,你们大书的动作不能乱,不能武头武脑,要文。[2]这一意见指出了评弹“起角色”与戏曲表演的根本差别。

苏州评弹表演的“起角色”可多可少,动作可大可小(行话即“大开门” “小开门”均可),可以起得比较足一点,也可以不足,略“显”一下。这是风格问题,关键在于“度”的把握。评弹不是演戏。戏曲舞台上的演员是“角色”,演员的表演是角色表演,观众看到的是“角色”。而评弹演员在台上是“说书人”,仍是“演员”。“起角色”只是一定程度上的、暂时对角色的模仿,演员不化装为角色,不是角色表演。作为一种表演方法,“起角色”为说书服务,为演员用语言描写角色服务,有助于创造艺术形象,有助于听众欣赏。如果“起角色”夸张成为演戏,不但无助于欣赏,而且会破坏听众的想象力和艺术创造思维,这是难以成功的。

所以,当“起角色”表演具有了说书表演的戏剧化倾向时,就成为“艺病”,被听众嘲笑为“洒狗血”,会让听众感到“肉麻当有趣”。这是由演员艺术水平不高、艺术素养不够导致的。

说书艺术塑造人物形象时,主要依靠语言,动作是辅助手段。如果主要靠动作,就成了戏曲。在评弹发展过程中,曾出现“书戏”,但未有成就。也说明了评弹艺术最终的落脚点还是在语言这个根本上。

其次,弹词音乐发展很快。如上所述,在上海,苏州评弹的女听客增多,不熟悉吴语的听客增多,加上无线电事业的发展,促使弹词音乐迅速发展。票房的优秀业绩推进了弹词的演唱和创新。有不少新的唱腔在上海兴起。有的演员创新腔的过程不在上海,但到了上海,其新腔才被广泛认可。依靠电台的广告性演出,弹词开篇走出书场,开始单独演出。但开篇离开说书的演出,容易出现异化倾向。

再次,“噱”的发展。说书的语言风趣,“噱”成为评弹艺术特色之一。“噱”受到听众欢迎,所以说“噱乃书中之宝”。但在上述评弹的迅速发展时期,出现过滥放噱头的艺病,忽视说书的合理性,离开了故事的合理性和人物的塑造要求,迎合消极的娱乐观,一味放噱,噱头庸俗无聊,以致因噱害书。滥放噱头对评弹艺术造成了很大的伤害,失去了一部分听众,也成为建国后评弹“斩尾巴”的客观原因之一。

又次,演员的化妆、服饰注意美化。这是评弹兴盛后,演员收入增加、身份提高的一种反映。但也出现了打扮过于时髦,着装妖艳、珠光宝气的不良倾向,有失身份。

对近代苏州评弹在上海的迅速发展、提高,从而形成的特色,我认为有几点要注意研究。

1.苏州评弹在上海的发展、提高,带动了整个评弹队伍、整个评弹艺术的发展提高。虽然,在上海演出的评弹演员,在同行中只是少数①苏州评弹在上海的市场容量,取决于上海的人口、方言状况。上海成为大城市之初,人口中广东人居第一,第二为宁波人,能说或能听懂苏州话的居第三位,第四为本地人。因市场容量限制,苏州评弹演员能进入上海演出的,只是小部分。,但在同行中,是水平较高的一部分,他们的影响很大,成为同行效仿的对象,从而影响了全行业。评弹演员的流动性很强,虽然有的演员能在上海演出较长时间,但全年都在上海演出,不去外码头的演员却很少。大多数演员是要到外码头去演出的,演出期或长或短。更多演员常年在外码头演出,而争取到上海演出(或长或短的时间)的机会,如同鲤鱼跳龙门一般困难。所以,在上海演出的评弹演员虽然只是一小部分,但影响却是全行业的,推进了苏州评弹艺术的发展提高。此时期的苏州评弹是一个整体,不分苏州的、上海的,其他什么地方的苏州评弹,所以说苏州评弹在上海的迅速发展、提高,是指整个苏州评弹界评弹艺术的发展、提高,而不是指“上海一地”的评弹水平。只有在新中国成立,各地建立评弹团以后,演员的流动演出相对减少,演员分成所属地的演员群,才有了苏州的苏州评弹(团)、上海的苏州评弹(团)。自此,团体和演员的艺术水平,才要具体分析,但相互间的影响,当仍然存在。

2.集散地和艺术辐射中心。评弹演出,由书场主跟演员直接订约。以往都在苏州进行年终会书,是场方挑选演员,跟演员订立演出合约最集中的时间。平时,场方也可以到光裕社的茶会上找演员订约,或通过信函、委托中间人代为介绍订约。所以,苏州为评弹艺人的集散地。上海发达起来后,成为又一个集散地,但主要为上海书场找演员,或演员找上海的场方。这两个集散地互相影响,互相推动。竞争激烈的时候,部分场方、演员组成利益群体(如“七煞档”)垄断部分书场,为自己及其群体成员谋利。

苏州、上海两个集散地是大小、高低不同的两个市场中心。上海虽然容量较小,但为高端市场。这两个市场中心相互补充,不可或缺。

在艺术上,苏州原为评弹艺术的辐射中心,如光裕社的艺术骨干集中在苏州,它所组织的艺术交流和考核,影响了整个评弹队伍的艺术发展。

评弹在上海迅速发展提高,影响了整个评弹界的艺术发展,使其成为又一个艺术辐射中心。但是,上海是否为整个评弹界的艺术辐射中心呢?从上面分析的情况看,应为又一个有力的辐射中心,但不是唯一的,不能替代苏州艺术辐射中心的地位。

如上所述,评弹在上海的快速发展,使评弹艺术提高很多、很快。但是,要一分为二地看待这一情况,有积极的方面,如艺术的提高;但也有消极的方面,如艺术上的变异、严重的商业化现象。相对而言,当时在苏州及外码头演出的苏州评弹在传统书目、传统艺术的坚守方面做得比较好,当然也有相对不足之处。

这一时期,就有了“海派”评弹的说法②“海派”一词,先出现于京剧。徐珂《清稗类钞》:“京伶呼外省之剧为海派。海者泛滥无范围之谓,非专指上海也……海派以唱做力投时好,节外生枝,为京派所笑。”后来,京剧南派均称“海派”。但此处专指上海,是地域性称谓。。但19世纪二三十年代及其后一个时期所说的“京派” “海派”与现在的流派概念不完全相同,且含有贬义。如说评弹的“海派”,就包含了过于重噱、穿插多、书目缺少“骨子”、卖弄“创新”等而成为变异,重视外在的动作表演而忽视内心的描摹刻画,因重“角色”而呈戏剧化倾向等的负面评价。

如徐云志和蒋月泉的例子。徐云志卅岁进上海,在上海演出了很长一段时间,书场说熟了唱电台,电台唱熟了又唱堂会,很红。他忙于编新书,不免粗制滥造。有朋友劝他,唱堂会,艺术不会进步,赶快摆脱这种局面。所以,他毅然离开上海到外码头演出,艺术水平得以继续提高,再受书场听众欢迎。蒋月泉在上海成名主要靠唱,名气很响,但姚荫梅劝他,这是“小人着大人的衣裳”。蒋月泉便放弃优裕的生活条件,到外码头上又去滚了几年,才臻于说唱俱佳之境。老听众评价他“面目一新”。

所以,应该说此时期苏州评弹有两个艺术辐射中心。而这个阶段苏州评弹在上海的发展,有提高的方面,也有局限性和不足,要一分为二地看待。演员如能演艺俱佳,城乡都受欢迎,当然最好。但会有受城市听众欢迎而在农村不受欢迎的演员;也有甘当“码头老虎”,不愿去大城市演出的演员;当然,更有虽到大城市演出,可能不受欢迎的演员。

3.长期在农村及中小城市活动的苏州评弹,在近代上海这个大城市中,因环境、对象发生了迅速变化,所以艺术的发展也很快。我们研究这段历史,应该认真掌握变化的史实,从而概括、归纳、总结历史、艺术发展的规律。历史现象有常见的,有偶然的。掌握的资料愈多,认识愈能接近客观实际。掌握大量资料是一个艰难的历程,要付出艰苦的劳动,非下苦功夫不可。一切存在都是有原因的,但不是一切存在都是合理的。要善于分析。任意找几个事例,主观地下个结论,很不可靠。不是所有的创新和发展都是合乎规律的,都是艺术上的提高。“新”不等于“好”,尽管“新”容易受到欢迎。有种“新”,是艺术上的变异,是倒退。不同倾向的反对意见,不一定就是合理的,很难说是否是艺术上的提高。一种倾向常常会掩盖另一种倾向。历史不都是直线前行的,有时是曲折的,对这些现象的认识不能简单化。“左”的思想要求文艺为政治服务,用政治手段干预文艺创作,应该纠正。但文艺反映社会生活,包括政治生活,这是客观事实,因此,研究文艺不能没有政治观点,脱离政治也不符合历史真实。

苏州评弹在清乾隆、嘉庆年间,出现了形成后的第一个繁盛时期,出现了王周士及其总结的艺术经验和“前四名家”①评弹的“前四名家”说法有所不同,“陈(遇乾)、姚(豫章)、俞(秀山)、陆(瑞庭)”是一种说法,或说“陈、毛(菖佩)、俞、陆”,“陆”也有指陆士珍的。“后四名家”指“马(如飞)、姚(士章)、赵(湘洲)、王(石泉)”。。到出现“后四名家”的清道光、咸丰年间,苏州评弹再次出现艺术发展高潮。而评弹在上海的迅速发展,正和评弹发展的第二个兴盛时期相衔接。曾经有人说,苏州评弹到了上海才兴旺起来,这不符合历史事实。苏州评弹近代在上海得到了迅速的发展,但发展中的积极因素和消极因素,都影响到了评弹整体的发展,对此要进行实事求是的分析。所以,苏州评弹起源于苏州,但到了上海才兴盛起来的说法,是不合乎事实的。

参考文献:

[1]周良.苏州评话弹词史[M].北京:中国戏曲出版社,2008.

[2]江浙沪评弹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江苏省曲艺家协会.艺海聚珍[M].苏州:古吴轩出版社,2002:241-242.

(责任编辑:时 新)

The Development of the Suzhou Pingtan in Modern Shanghai

ZHOU Liang
(Suzhou Association of Literature and Art, Suzhou 215002, China)

Abstract:The Suzhou Pingtan that formed in ancient times developed rapidly in Shanghai during the period when the city became a metropolis. The Suzhou Pingtan’s art improved and formed many new features. The development of the Suzhou Pingtan in modern Shanghai has affected the whole art and the development of Pingtan.

Key words:Suzhou Pingtan;modern;Shanghai;development

作者简介:周 良(1926—),男,江苏海门人,《中国曲艺志》副主编,研究方向:评弹史。

收稿日期:2015-06-25

文章编号:1008-7931(2015)05-0002-04

文献标志码:A

中图分类号:J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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