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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之绝大者,指日定干霄:夏鼐

2015-04-09墨歌

科学家 2015年2期
关键词:考古

墨歌

初识夏鼐名字的人,一定对“鼐”字用意好奇。其实,夏鼐最初的名字并不这么独特,而只是一个十分普通的名字:夏国栋。初中的时候,为了仿其兄夏鼎之名,才改名为夏鼐,字作铭。鼐,鼎之绝大者,是古代阶级权利的象征;作铭,为古物制作铭文。如此看来,出生于传统浙商家庭的夏鼐与考古学似乎早在改名之时便已结缘,而他勤勉好学、事必躬耕、严谨负责的学习研究态度,也注定他的人生定能犹如至高大鼎,指日定干霄。

探墓笔记

1956年5月的一天下午,一群考古专家坐在宝城城墙边的石头块上休息,从1955年年底的初次勘探开始,将近半年过去了,他们在万寿山下这片明朝的皇陵圣地仍没有实质性地突破,这让大家都有些疲乏。长陵发掘委员会的代表之一夏鼐也与大家坐在一起休息,忽然他看到在离地面3米多高的城墙上方,有几块城砖塌陷下来,露出一个直径约半米的圆洞!他立刻招呼大家找来梯子一探究竟,果然,在裂缝的上方不起眼的石块上刻着“隧道门”的字样。找到这个突破口,大家都激动不已,决定从这里开始试掘,随着挖掘的深入,夏鼐凭着专业的考古经验进一步确定:这就是通入皇陵的隧道。就这样,沉睡了近四百年的明朝帝王陵墓重现于世,随之出土的还有大量珍贵的丝织品、玉器、金器等文物。由于珍奇文物繁多、发掘工程浩大,整个过程耗费了两年才顺利完成。工程圆满结束后,一直奋战在一线的夏鼐病倒了……

在定陵发掘的过程中,夏鼐正患有严重的胃病,但定陵的随葬品中有大量的精美随葬品需要谨慎地发掘与清理,夏鼐便坚持留在墓室里面,一件一件亲手取出人物清理。但由于当时技术水平落后,无数奇珍异宝无法得到妥善的保存,发掘的丝织品也逐渐腐化;就连三口金丝楠木精制而成的巨大红漆棺椁以及重新修复好的万历帝、后的尸骨也在“文革”前后被红卫兵和革命人士遗弃和毁坏。

于是,以夏鼐为代表的考古专家痛定思痛上书国务院,请求立即停止再批准发掘帝王陵墓,周恩来总理批准了这一申请。从此,不主动发掘帝王陵成为考古界的一项规定。其实,在项目最先被提出时,夏鼐就持反对意见,他深知当时的技术还没有达到发掘帝陵与保存文物的能力。这一态度在他发表的《我所知道的史学家吴晗同志》一文中便能了解:“郑振铎同志反对这件事,以为当时考古工作很忙,这些不急之务可以暂缓。我还替郑同志作说客,知道吴晗同志是此举的发起人,亲自劝说他不要急于搞这项发掘工作。”

明定陵是新中国第一座经国务院批准,有计划、有组织、主动发掘的帝王陵墓,后来批示下达,夏鼐深知反驳无益,便躬身投入,殚精竭虑。不仅主持现场的挖掘工作,还领导编写发掘报告。这些在由中国社科院考古所研究员与夏鼐子女共同整理的《夏鼐日记》中均有详细记载。

夏鼐从读书的时候便开始有记日记的习惯,这个习惯跟随了他五十余载,直到离世。由后人整理出版的《夏鼐日记》(全书共10卷,400余万字)便追踪了他1927年到1975年的生活与工作,这部个人日记好比是中国考古历史的瑰宝一样,一路追随夏鼐的脚步从清华园到英国伦敦大学,从河南安阳的殷墟穿越到北京明朝定陵,堪称是中国考古历史的结晶。

不仅如此,透过日记,我们还能看到生活中夏鼐的鲜活形象。夏鼐生前广结善友,日记中经常会出现他与诸多老一辈科学、文学大儒交流的情况。譬如,他早年常常聆听鲁迅、章太炎、斯坦因、伯希和、罗素演讲的情景,在考古学方面得到傅斯年、李济、梁思永及皮特里、惠勒、柴尔德等专家指导的往事,与高本汉讨论青铜器真伪和古代汉语语音、与李约瑟数十年的密切交往的趣闻,以及与郭沫若交谈文字起源问题、与胡适促膝夜话的轶事。日记中还描述了一个有趣的情景,那是他参加周恩来总理接待美国总统尼克松国宴的时候,夏鼐特意将宴会上的菜单抄录下来以作纪念。

“一提到考古学家,外貌便一定带几分古气:戴着玳瑁边眼镜,额上满布着皱纹,嘴上长着灰白胡子,用他们干瘪的手指抚摸绿锈斑斓的商彝周鼎。”夏鼐曾在《敦煌考古漫记》的序言里,幽默地调侃考古学家给人留下的普遍印象。但他却是一个十足的“紧跟世界学术潮流”的杰出学者,善于从世界范围和多学科角度考虑中国考古学问题,既能追求现代的国际水平,又能发掘中国固有的学术传统。

书生意气

“今年第一季因参加发掘,漫游近东,无暇阅书,4月底返英时,一共只阅过十来本书。以后又因在校中整理古物,从事于串珠之编目,偷闲读书,一年仅阅过80部书,页数达19534页(小说及杂志中论文不算在内)。”这是夏鼐写在1938年年末日记的一段话。虽“无暇阅读”但仍阅读了80部书,夏鼐对阅读的钟爱程度跃然纸上。这个习惯在他儿时便已形成,幼时的夏鼐甚至还规定自己每天看书必须要达到100页,并制定出下限50本、上限100本的年度课外书阅读量。

赴英留学期间,夏鼐仍把大部分的时间都贡献在学校图书馆以及大英博物馆,而且有一半的奖学金几乎都用来买书。那个时候,他主要阅读三类书:埃及学及古代近东方面的专业书籍、考古学技术及理论方面的最新著作、人类学名著。而他对埃及学和人类学的专注还要从他清华大学毕业的那一年说起。

1934年,夏鼐毕业于清华大学历史系,获得庚子赔款提供的奖学金赴英留学;1936年4月,他确定研究方向为埃及学。夏鼐学习埃及学几乎是从零开始,“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对埃及学还一无所知。但他以极大的热情投身于这一学科的各个领域,很快就熟练地掌握了所有必须具备的古代埃及语知识。”1938年6月30日,伦敦大学学院考古系格兰维尔教授在一封信中如此描述他印象中的夏鼐,并且称赞道:“他是一个出类拔萃的学生。不只一两位考古学家证明他对不同类型遗址的发掘技能都能掌握,并能融会贯通。我坚信,一旦他回到中国,就会成为蜚声考古学界的学者。”

的确如格兰维尔教授所言,回国后的夏鼐如火如荼地展开了他的考古事业。虽然当时正值抗日战争,但夏鼐的考古工作却未因战乱而停滞,探墓足迹由南向北,一路延伸。1941年夏至1942年,他和吴金鼎、曾昭、高去寻等调查并发掘了四川省彭山县豆芽房和寨子山的崖墓;1943年,他转入由南京迁到李庄的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工作,被任命为副研究员;1944年至1955年,他又深入到西北,广泛发掘了敦煌的佛爷庙、月牙泉、玉门关,宁定摄影洼湾,民勤的沙井,武威的喇嘛湾,临洮的寺洼山,兰州的高坪、中山林、太平沟、十里店等遗址和墓地。

新中国成立后,中国科学院设立考古研究所,夏鼐任副所长。由于时任所长郑振铎身兼数职,另一位副所长梁思永又经常患病,夏鼐便承担了考古研究所的主要业务领导工作。与此同时,他还马不停蹄地奔走在全国各处遗迹,一次又一次地刷新了古中国的历史纪录。1951年春,夏鼐率队在河南中部和西部地区进行广泛的调查考察。他在郑州确认二里岗遗址为早于安阳殷墟的又一处重要的商代遗址;而且他还进一步发现该遗址兼具有仰韶文化和龙山文化的遗存,这为探求中原地区从仰韶文化到龙山文化的发展演变提供了线索。是年秋天,他又南下入湘,纠正了马王堆汉墓为楚国墓冢的言论。

虽然繁忙的行政公务以及考古工作占据了夏鼐的大部分时间,但他仍然会挤出时间来看书、从事研究,为中西交通史的研究和中国科技史的研究贡献了一系列的课题论文。与此同时,他还亲自主持研究所编辑工作。负责编辑研究所的定期刊物《考古学报》,还先后新兴创办了《考古通讯》和《考古学集刊》。而他主持的规模最大的一项编辑工作,是《中国大百科全书》考古学卷的编纂。由夏鼐担任编辑委员会主任,与其他11位专家,来自全国各地有关单位的120余人的专业人士分别负责各条目的执笔,共同完成了这部史学巨著,它凝练了中国上下五千年的文明历史。

除了在本研究领域造诣深厚,夏鼐在语言方面也颇有研究。他精通英文、埃及语,略通法文,懂得日文基本文法,并熟知日文中的外来语。正因如此,他能博览外国书籍,通晓国际学术界的各种动态和研究成果。他对国内外各种古代文献几乎无所不通,并且还会触类旁通,将中国传统的文史学与从外国传入的考古学结合起来,从而使他的研究既有东方的神韵又有西方的意蕴。

夏鼐刷新了无数次中国历史的文明纪录,而他“七国院士”称号的纪录,至今在国内都无人打破。

故乡一梦

“故园自有好山河,羁旅他乡两鬓斑。昨夜梦中游雁荡,醒来尤觉水潺潺。”

这是夏鼐于1984年欣闻温州被列为全国首批沿海14个对外开放城市之一时,为故乡作的一首诗。温州,这个人们熟知的浙商故里,竟然走出了一位考古大师,无疑为这个商贸城市平添了一抹人文色彩,这一抹色彩现今仍能在温州市仓桥街102号的夏鼐故居一窥余韵。

现在作为旅游纪念馆的夏鼐故居至今仍保留着夏家当年的样貌,无论是学习、成家,还是游学、出差,这里都曾是夏鼐在温州最重要的归宿。从其别致的装饰特色以及阔气的院内风光可以看出,夏氏是当时的名门望族。创立于夏鼐祖父之手的“夏日盛”是温州有名的丝线店,位列温州富商榜的“二盛三顺”之列;到夏鼐父亲这一代,更兴盛扩充为瓯绸坊。出生在这样的富商家庭,夏鼐自然被寄予继续光耀门楣的厚望,他也本可以高枕无忧地享受“富三代”的安逸生活。但从小就内向、言语不多的夏鼐,不爱经商,偏爱读书以及收藏古代钱币。

虽然夏鼐在温州的记忆只有短短五年,随后他便辗转上海、北京、伦敦求学进修,但夏鼐对故园仍是“一生牵挂”。即使后来他因出任考古研究所副所长职务,举家迁居北京,夏鼐也时常关心家乡的文化事业发展,希望利用自己的学术所长来回报桑梓。1956年,夏鼐受温州文物管理委员会邀请帮忙鉴定一批文物,就在此次,他把多年收藏的131枚古钱币和部分藏书捐献给家乡。捐献的藏书中,有他亲手抄录的《温州先哲著述见存书目》,以及两部英文原版书——上世纪驻温传教士苏慧廉及其夫人苏洛茜的《在中国传教》(A Mission In China)和《通往中国的护照》(A Passport To China),这两本书是夏鼐在北京街头旧书摊淘来的,其中内容蕴含了大量有关温州的史料,具有十分重要的文献价值。

“故乡是夏鼐一生的牵挂。”这句话尤为醒目地镌刻在夏鼐故居的展板上。到年老时,夏鼐对故乡的记忆仍是那么清晰而美好:“九山河仍然是那样波平如镜、清澈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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