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贯通生死的终极之典——《生命观视阈中的藏族丧葬文化研究:对金沙江上游三岩峡谷的田野调查》述评①

2015-04-09郭志合

四川民族学院学报 2015年3期
关键词:天葬视阈终极

郭志合

★历史文化★

贯通生死的终极之典——《生命观视阈中的藏族丧葬文化研究:对金沙江上游三岩峡谷的田野调查》述评①

郭志合

【摘要】丧葬是“一种永远的文化”,是文化人类学研究的重要课题之一。对于丧葬文化的研究及其成果,堪称贯通生死的终极之典。《生命观视阈中的藏族丧葬文化研究:对金沙江上游三岩峡谷的田野调查》一书以“生”的视阈理解、诠释藏族社会的丧葬文化,具有藏族丧葬民族志研究的开拓意义,是一部贯通生死研究的终极之典,也为我们架设了一座认知与理解他者文化变迁的虹桥。

【关键词 】藏族丧葬文化;《生命观视阈中的藏族丧葬文化研究:对金沙江上游三岩峡谷的田野调查》;研究述评

The Ultimate Standard Classic of Traversing Life and Death:

Commentary of Tibetan Funeral Culture Research in the Perspective of

Life View: Fieldwork in sa-ngan Valley of Jinsha River Upstream

生老病死乃人生常态,而在生死轮回之间,丧葬是“一种永远的文化”。对于丧葬文化的研究,貌似是专精于死者的世界,而事实上,“占领死人的世界,也就是为了更有利地占领活人的精神世界,”[1]从而更好地为生者服务。这就是说,人们研究死亡、丧葬文化,需有一种“生”的视角。这种死——生之间的关联可以理解为结构功能主义之解析,也可为轮回转换、前后相继的关系,还可体现为死——生间相互排斥而又相依相附的张力。这也正是岳小国的新著《生命观视阈中的藏族丧葬文化研究:对金沙江上游三岩峡谷的田野调查》(下文简称《生命观视阈》)所要传达的主旨思想。该著以“生”的视阈理解、诠释藏族社会的丧葬文化,是一部贯通生死终极之典。笔者不揣浅陋,尝试对此著进行评述,以期抛砖引玉,将其推介给学界同仁。

一、筚路蓝缕启山林:藏族社会的丧葬文化研究

死亡、丧葬文化作为一个讳莫如深的“灰色主题”,对于调查研究者来说,个中艰辛可想而知。“筚路蓝缕以启山林”,[2]以此来形容藏族丧葬文化研究,殊为贴切。藏族生活在青藏高原,自然生态的复杂性和多样性,是其丧葬文化多样性形成的重要因素。而囿于青藏高原自然生态环境、宗教文化以及丧葬文化本身所有的神秘感和隐晦性,以及该“灰色主题”的敏感性等因素,藏族的丧葬文化研究注定不会一帆风顺。

藏族的丧葬形式多样,文化多元。以学界对藏族的天葬研究为例,它是藏族人生仪礼中重要的通过仪式之一,是藏族特有的丧葬形式和藏族民众普遍接受的人生终极处理形式。莲花生在《西藏度亡经》中称其为“死亡的艺术”,[3]索甲仁波切在《西藏死亡书》[4]中则寓“死亡”于通俗的语言和易懂的故事中,“阐释了《中阴闻听解脱经》的核心内容。”[5]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国内学界对天葬习俗的研究随时间变化呈现出正弦曲线波动。2009年以后,随着研究者研究视角的多样化和民族学、人类学理论方法的推广,交叉学科研究范式逐渐受到重视,由历史资料整理向新调查资料收集转型,取得了一定的成绩。在天葬习俗形成及变迁研究、天葬习俗的概括性研究、天葬习俗形成的原因研究、天葬习俗的文化变迁研究、天葬习俗的田野调查、天葬习俗与医学发展的关系、天葬习俗与生态环境的关系、天葬师研究、天葬习俗与藏民族信仰关系研究、天葬习俗之天葬台、颅骨墙及相关研究,以及以人类学“礼物”和“伦理”为研究切入点的硕博士论文成果发表。依时间序列来审视天葬研究成果,20世纪80年初,天葬研究才开始进入拓荒期,出现了一些代表性成果。20世纪90年代步入了发展期和高潮期,研究成果相对颇丰,但尚未进入阶段性成熟期。2000年进入缓滞期,除个别专著以及论文多以介绍为主。从2009年开始,民族志和硕士论文对天葬习俗的研究关注代表了一种新的趋势。[6]总体而言,虽说专题论文、研究报告以及相关著作多有问世,但是整体上研究深度有待开掘。就此而言,藏族丧葬习俗的研究前景非常广阔,有待于我们进行更为深入的研究。

日前,《生命观视阈》一书,已由世界图书出版广东有限公司正式出版,“这应该是迄今国内关于藏族丧葬文化的第一部人类学专著”,[5]堪称藏族丧葬这一人生终极文化研究的补阙之作。人生是由生到死的距离,而时间是唯一度量这一段距离的恒量。人生的天平以时间为轴,是由生向死倾斜的过程。丧葬是死者与生者之间的终极交流与灵魂对话,也是冥界与人间二元世界中情感的阴阳交流。丧葬研究,是对这“一种永远的文化”在一定的历史时空分布中的终极研究,是探究人生历程最后一段距离、时间、文化研究的集成,是探索沟通生死世界的虹桥,是终极之典。《生命观视阈》一书是基于“三岩”这样一个时空分布场域,以“生命观”为研究“视阈”,研究藏族丧葬文化的终极之典。而基于但不限于民族学、人类学田野调查的辛苦,丧葬研究可谓之“筚路蓝缕”,以笔者看来,该书亦应是“以启山林”之作。

二、生死同构及其张力:生命观视阈中的三岩丧葬文化诠释

从生态环境、历史渊源、文化传统等角度审视,三岩峡谷富含学术“金矿”。当地存在十余种丧葬方式:土葬、天葬、火葬、水葬、室内葬、岩洞葬、二次葬、树葬、塔葬等,堪称一座内涵丰富的藏族“活态丧葬博物馆”。《生命观视阈》一书可以说是作者独具慧眼、精雕细琢的研究三岩峡谷藏族丧葬文化的终极之典。它从“生”的视阈诠释死亡、丧葬文化,揭示了藏族社会“死”与“生”的文化内涵,“生”与“死”互动转化,以及多样化丧葬方式存在的动力机制。在充分掌握历史文献和田野调查资料的基础上,作者在书中深入、翔实地揭示了三岩丧葬文化的历史演进轨迹和特殊的文化内涵,其以“生”的视阈透视三岩“活态丧葬博物馆”,呈现了三岩藏族对死亡处理、认知,以及生命的诠释。让我们感受到“丧葬博物馆”的“活态”存在和其中蕴含的“生”的价值与寓意,即:死亡是三岩藏人多样生命观的表达,是对生命繁衍壮大的渴望、祈求与表达,对健康、平安福佑的意愿与表达,是僧侣身份地位的宣示与证明,也是对“生”的认知与希冀。

《生命观视阈》一书文脉流畅,逻辑严密,结构清晰,论证充分。在具体研究过程中,作者对资料的取舍得当,资料呈现与文化阐释相得益彰,非材料堆砌,无累赘之感。在浩如烟海的历史文献资料中,作者缜密梳理了与研究主题有关的文献资料;并通过寻绎宗教在三岩地区的传播与演进轨迹,建构了三岩地区丧葬文化时空分布的立体式演绎图景,这就使三岩地区丧葬文化的发展轨迹清晰可见、一目了然。而通过田野调查,发现诸如《康翁寺基本史料》(藏文版)等“田野中沉淀的历史”,并加以翻译应用,在夯实《生命观视阈》研究基础的同时,也将类似的地方性知识纳入了学术研究的范畴,为学界的后续研究提供了大量详实、可靠的资料。除了正文中提供的大量田野资料外,以附录形式提供的诸如《一位年轻妇女的死亡仪式》、《扎西群措的周年仪式》、《田野中遇到的一次天葬》等“原生态”资料,为日后他者的研究提供了线索和重要的参考资料。总而言之,通过《生命观视阈》研究,我们不仅管窥得三岩峡谷这座学术“富矿”之一斑,而且窥得作者较为深厚的历史研究功底和田野调查功力。

在研究理论和方法应用上,作者兼收并蓄与研究主题有关的国内外民族学、人类学理论和方法精华,并内化为自己的理论体系,诠释三岩藏族的丧葬文化。具体说来,作者以人类学田野调查、深入访谈为基础,有机地契合了整体观、结构——功能分析、象征人类学、传播理论、跨文化比较分析的研究范式与方法。这些理论和研究方法不是作者用来吸引读者的噱头、或者借以标新立异的一个注释或者参考文献,而是内化为作者的研究工具,寓全书研究的始终。在核心概念的提炼上,缘于但不限于研究对象(生、死)二元对立及张力的存在,作者运用了“生——死”“佛——苯”“僧——俗”“正常——意外”等二元对立与互动的结构模式。与此同时,作者也突破了学术研究的二元对立窠臼,用“丧葬博物馆”“中间场域”等富有概括力和解释力的分析性概念贯之以论述,在二元对立中独辟蹊径、展开论述,这是突破学术研究中二元对立窠臼的一次有效地尝试。

当然,丧葬文化研究本非易事,死亡、丧葬具有偶发性和不确定性,因此不能指望在一定的调查、研究周期中,邂逅“丧葬博物馆”中所“陈列”的所有丧葬类型,这是三岩丧葬文化研究中客观存在的困难。因此,《生命观视阈》一书所呈现的田野资料中,我们并没有看到三岩“丧葬博物馆”中一一“陈列”的所有丧葬方式,而对诸如土葬这种青藏高原目前已经不多见的丧葬形式,作者在研究中并未“深描”其完整仪式。或许可以这样理解:我们不能为了田野调查和研究的需要,苛求面面俱到。正因为如此,《生命观视阈》也为学界以后的研究留下了些许空间。另外,在《生命观视阈》一书中,部分注释或参考文献的缺失,或有碍于他者研究时对资料的追根溯源。然而,金无足赤,题无尽意,瑕不掩瑜,《生命观视阈》一书是截至目前从人类学、民族学角度对藏族丧葬文化进行深入田野调查和研究的较为成功的研究个案,对深入、全面理解和认识藏族的丧葬文化内涵具有较好的参考价值。

三、终极之典:认知他者文化变迁的虹桥

《生命观视阈》的理论价值与现实意义前已言及。而该书的题外之意,也值得我们深思。终极之典,不仅是探究人类生命历程最后一段距离、时间、文化的研究集成,而且是探索沟通生死世界的虹桥,更是认知他者文化变迁的虹桥。人活百岁终有一亡,死亡是每个人必须面对的终极结果。而面对死亡的态度,以及“弥留”之际的状态,能为生者、乃至我们不知道的死者及其存在的世界产生些许影响。藏传佛教强调“六道轮回”,给人以“生”的希望和慰藉。《西藏度亡经》和《西藏生死书》的异曲同工之妙在于“临终关怀”,最大限度让死亡成为一种“艺术”。虽然没有浓厚的宗教色彩,没有包含“临终关怀手册”式指导操作流程,但《生命观视阈》一书所体现的是以“生”为出发点和目的地,希冀探索沟通生死世界的虹桥。通过对该书的阅读和理解,谙熟其中礼仪流程,掌握其中要义,也能为生死二元世界架设一座沟通之桥。

与此同时,《生命观视阈》一书也为我们提出了这样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即如何看待文化的多样性、差异性和同质性,如何让多元异质文化求同存异、共处一隅。“文化的多样性对人类的发展而言就像生物多样性对于维持生物平衡那样必不可少。”[7]三岩峡谷的多元丧葬文化,打破了外界对藏族文化、青藏高原文化的刻板印象和思维惯性认知。在三岩峡谷,多元文化共存共荣、和谐共生,各种宗教信仰共处一隅,各种丧葬类型“陈列”于“丧葬博物馆”,生动地呈现了多元异质文化和谐共生的生动画面,有效地实践了人之文化服务于人之存在的要义。丧葬文化作为文化核心组成部分之一,其多样性也属于文化多样性中的应有之意,同样是人类文明演进历程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其传承与发展值得深思,且备受关注。

文化的多元传承和创造,已经并将继续成为人类社会生存、发展的传统基础和智慧源泉。然而,随着全球化进程的迅猛推进,文明冲突论与文化全球化甚嚣尘上,人类文明发展路径的多样性和文化的多样性都面临史无前例的挑战,这些冲突绝大多数与文化有某种千丝万缕的联系。同样,在文化变迁过程中,传统文化的传承与保护,也是一个不容忽视的课题。文化是在一定场域存在,具有原生性的特点;是在历史纵向演进与共时社会发展中,文化持有者依据生境对其传承、建构与发展,构成的一个连续的系统;是在本位文化随客位文化发展的适应性选择中逐渐形成,具有相对性、客观性、变迁性、原真性的特点。

文化具有变迁性。一方面,文化持有者的认知不断发展变化,对其所属文化的探索、认知、传承、建构、创造等,从而导致文化的变迁。另外,事物发展的质量互变规律决定了文化在一定范围和程度内具有可变性。在变迁的历程中的文化传承,基于其所属文化存在的场域与惯习,文化持有者的“自愿选择”是消弭和调适文化演进历程中传统与现代张力的重要因素。文化持有者的意愿是消弭传统与现代之间的张力,实现可持续发展的动力和通路,而对可持续发展的实践方式、途径和模式则是多元共生的。缘于多元共生,民族地区社会现代化过程中,文化持有者依据生境自觉、自愿选择了可持续发展道路,保持多样文化的存在与发展,而现代化也非必须放弃传统。笔者愚见,这抑或是《生命观视阈》一书带给我们对“生”的深层次思考。

笔者曾邂逅云南丽江纳西族火葬。后来也对藏族的天葬研究成果做过简单的梳理,并有拙文发表。兴趣使然,笔者对民族文化,尤其是对藏族文化别有一番深情,对相关研究给予特别关注。承蒙岳小国抬爱,赠阅《生命观视阈》一书,倍感荣幸,致此以述。

综上,《生命观视阈》一书是探究三岩峡谷藏人生命历程最后一段距离、时间、文化的研究集成,架设了沟通生死世界的虹桥,也是我们了解藏族文化的虹桥,堪称终极之典。异文化研究是民族学、人类学学科的重要取向之一,而作为非本民族的他者来研究异文化,尤其是研究死亡、丧葬这样一个讳莫如深的“灰色主题”,个中艰辛可想而知,如此成果,实属不易。然题无尽意,终极之典,是否终极?!毕竟成文,付梓出版,以飨读者。

参考文献

[1]夏之乾.关于鸟葬产生的地域问题[J]. 民族研究,1996年第6期,p44

[2]杨伯峻.春秋左传注[M]. 中华书局.1981年,p731

[3]莲花生著,徐进夫译.西藏度亡经[M]. 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1995年,p4

[4]索甲仁波切著,郑振煌译.西藏死亡书[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11年

[5]苏发祥.《生命观视阈中的藏族丧葬文化研究:对金沙江上游三岩峡谷的田野调查》序言[A].岳小国.生命观视阈中的藏族丧葬文化研究:对金沙江上游三岩峡谷的田野调查[M].广州:世界图书出版广东有限公司,2014年,p4、p5

[6]郭志合.近30年来国内天葬习俗研究综述[J]. 原生态民族文化学刊,2012第4期,p91-97

[7]方李莉.文化生态失衡问题的提出[J]. 北京大学学报,2001年第3期

[责任编辑:林俊华]

【中图分类号】K901.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8824(2015)03-0041-04

作者简介:郭志合,中央民族大学博士研究生,甘肃省民族研究所研究人员。(北京海淀,邮编:100081)

基金项目:①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藏彝走廊川藏交界地区多元化丧葬文化研究”,项目编号:11CMZ017。

Guo Zhihe

【Abstract】Funeral is a culture of forever and it is one of important hot topics in the field of cultural anthropology. For funeral culture research and its achievements, it is the ultimate standard classic of traversing life and death. In the book of Tibetan Funeral Culture Research in the Perspective of Life View: Fieldwork in sa-ngan Valley of Jinsha River Upstream, the author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life view makes an understanding and interpretation of Tibetan society funeral culture. It is a breakthrough the ethnography research of Tibetan funeral. It has also to set up a bridge of cognitive and understand his culture changes for us.

【Key words】Tibetan funeral culture; Tibetan Funeral Culture Research in the Perspective of Life View: Fieldwork in sa-ngan Valley of Jinsha River Upstream; commenta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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