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米尔雄鹰的家国情怀
2015-04-09张应翔汪阳峰
张应翔 汪阳峰
他23次与死神擦肩而过,12次挽救官兵生命财产。先后被国务院、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授予“全国民族团结进步先进个人”荣誉称号,被民政部、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解放军总政治部表彰为“全国爱国拥军模范”,被中宣部、民政部评为“全国最美拥军人物”,被官兵和当地牧民誉为“帕米尔雄鹰”。
“高原向导,引领征途心未老。万里皑皑,炽热情怀化不开。霜风雪雨,砥砺生涯朝复暮。不悔青春,献给亲人解放军。”
这是中华诗词学会刘如姬诗人最近专门为巴亚克老人新作的《减字木兰花·高原向导》。记者吟诵着这首小令,乘坐越野车在帕米尔高原的万山丛中颠簸蠕动了近十个小时,终于来到巴亚克居住的提孜那甫乡。
这里距红其拉甫150公里。“红其拉甫”是塔吉克语,意为“血染的通道”,海拔4700多米,氧气含量不足平原的一半,风力常年在8级以上,终年积雪,最低气温达到零下40多摄氏度。红其拉甫边防连就驻守在这里,守卫着中巴边境近百公里边防线。巴亚克每年都会从家里赶到山上,为红其拉甫边防连官兵当巡逻向导,一干就是四十三年。
满脸皱纹的巴亚克老人将我们迎进家里。屋子中央生着一个火炉,上面烧着一壶奶茶,几件陈旧的家具在灯光下泛出斑驳的光芒。我们围坐在巴亚克老人身边,听他用夹杂着塔吉克语的汉语讲述历史,一幅幅惊心动魄、可歌可泣的画面扑面而来……
最难忘的是帮助官兵脱险
“1996年的时候,连队巡逻要横趟500多米宽的叶尔羌河。河水又深又冷,我们只能骑在牦牛身上凫过去。军医杨海波的物资没有系好,浸在了水里,越来越重。我就担心,他那头牛扛得住么?”
“到了河中央,杨军医的牛果然给河水冲倒了。我一下子从牛背上跳下来拉住他们,可是水太急,我跟着一块儿冲出了50多米,杨军医撞到一块大石头上,当场就满脸是血昏了过去。我使劲按住他头上的伤口,拼了命地把他托出水面,拉回岸上。看着杨军医慢慢醒了过来,我觉得解放军真不容易!”
“还有一次到吾甫浪沟巡逻,很多战士都是第一次参加,没有经验。巡逻到断崖时,山坡的坡度增加到60多度,一侧是高高的峭壁,一侧是深深的悬崖。听着牦牛脚下的石头哗啦啦地响,大家都紧张地冒出了冷汗。”
“这时,战士裴涛的牦牛突然不听话,跳了起来,险些把裴涛跌下悬崖。其它牦牛受了惊,有的在崖边上打转转,有的相互顶撞。战士们吓得死死拉住缰绳,生怕从牛身上摔下来。我一看情况不好,赶紧大声喊:‘快下牦牛,保持原地不要乱动!尽管有的战士因急着下牛碰伤了、扭伤了,但最终控制住了牛群,没有发生意外。”
最后怕的是数次死里逃生
“上世纪90年代以前,我们巡逻要从帕米尔高原绕到喀喇昆仑山一侧,沿途翻越海拔近5000米的达坂十几个,趟过上百条冰河,往返一次至少要一个月的时间。为了减轻负重,我们常在去的路上埋下干粮,回来的时候再挖出来吃。”
“那次,我们在半路上遇到暴风雪,不仅延误了行程,而且找不到干粮了。”
“我从牛身上下来,用脚一个雪窝子一个雪窝子地蹚,雪渗进了我的靴子,化成了水,把脚冻得没有了知觉。终于在一个雪窝子下面找到了十块压缩干粮和五个馕。我们靠这些干粮支撑了三天三夜,回到了连队。”
“我的右脚跟和鞋已经冻在了一块儿。军医看了半天,心疼地说‘你脚后跟上的肉已经冻死,必须把它割掉,万一不行,你要做好截肢的准备。我吓得要死。可是在连队的悉心治疗下,我的脚竟慢慢地好了。”
“又一次,我们巡逻到断崖。那天风刮得像刀子一样,山上不停地往下滚石头。我们从牛身上下来,小心翼翼地往前赶。就听轰隆隆一声响,山上滑下一大片碎石,一个战士不小心被石头砸断了腿,当场就趴下了。我怕他跌到悬崖下面,抢过去拉住他,突然后脑勺一阵剧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当我醒来的时候,军医已经给我把头包扎好了。他们说砸我的石头再大一点,我就醒不过来啦。直到现在我的后脑勺上还有一个疤,想起来真是害怕!”
最内疚的是没能为双亲尽孝
“您给部队当了一辈子向导,是不是常常顾不上家?”
巴亚克老人起身给大家倒奶茶,记者插了一句话。
老人坐回炕上,点上一支烟,闭上眼睛深吸一口,久久不语。
我们忐忑不安,均想这个发问是不是太唐突了?
老人慢慢睁开眼睛,混沌的眸子里盈着泪花,深情地说:“父母去世时,我都跟着部队巡逻去了,没能见上他们最后一眼。”
原来,1985年9月,红其拉甫边防连的官兵例行巡逻。当时巴亚克见父亲患了重病,有些犹豫。父亲看出了儿子的心事,拉着他的手说:“你放心去吧,我吃点药会好起来的。”巴亚克准备好药品和生活用品后就出发了。三十三天后,当巴亚克完成任务赶回家时,父亲已经离开了人世。
1990年9月,巴亚克的母亲患了高原肺水肿。巴亚克把母亲交给妻子照顾,自己随同官兵踏上巡逻路。临别时,他再三向母亲保证:连队新兵多,路况不熟悉,等他回来后,一定带她到县医院看病。二十五天后,巴亚克回来了,母亲却已经去世三天了。巴亚克跪倒在床头,捶着胸口嚎啕大哭起来……
最感恩的是共产党解放军
“大叔,您的故事太感人了,我们部队官兵都非常感谢您!”我们发自肺腑地对老人说。
“不是的!共产党是世界上最好的党!解放军是世界上最好的部队!我要感谢共产党、解放军!”巴亚克老人不假思索地大声说。
他掰着手指头给我们列举:
“解放前国民党军队来到牧区,抢吃我们的牛羊,我叔叔就是在那时候被打死的,解放后共产党给我们盖房子、送牛羊……”
“每次雪灾,解放军都把粮食、柴火、马料送到我们家里,还给辍学的孩子捐款,给周围的牧民巡诊治病……”
“我的妹妹阿依努尔,我的女儿热娜古丽,都患上了急性肺炎,全靠连队的军医全力抢救她们,命才捡了回来……”
“所以嘛,共产党最好,解放军最亲,我的心里很亮堂!”巴亚克微笑着说。
最高兴的是加入中国共产党
巴亚克从抽屉里取出一本发暗的红皮手册,竟是他父亲的《中国共产党党费证》。巴亚克告诉我们,父亲是一名党员,当过村支书,后来主动为红其拉甫边防连担任义务向导。
1972年,20岁的巴亚克子承父业,追寻父亲的足迹。
四十三年来,巴亚克相继失去了父亲、母亲和妻子,自家十头牦牛摔死在道路艰险的巡逻途中,九头牦牛丧失劳作能力,二十多只羊被狼吃掉。连队要赔偿,他分文不要。连队逼急了,他就说:“我父亲告诉我,巡逻是国家的事,也是牧民的事。没有国家的界碑,哪有我们的牛羊?赔偿的事,再也不要提!”
2000年10月,从来不提要求的巴亚克找到会谈会晤站站长白文利,掏出一个信封,郑重地说:“站长,我父亲是党员,我一直想入党。这份入党申请书写了快一个月了,却不知道该交给谁。你帮帮我吧!”
白文利当场答应作为巴亚克的介绍人,帮他向提孜拉甫乡党委提交了入党申请书。2002年,提孜拉甫乡党委批准巴亚克入党。
最不安的是获得荣誉太多
2009年1月,巴亚克受邀参加在北京举行的全国军民迎新春文艺晚会。晚会结束后,胡锦涛总书记、温家宝总理等中央领导与巴亚克亲切握手并合影。
如今,这张珍贵的照片就挂在巴亚克家屋子里最显眼的位置。
巴亚克兴奋地指着照片说:“一名普通党员能被总书记接见,那是多大的光荣!胡总书记还让我注意保重身体!他给我说的每句话,我一直都记着。”
这些年,巴亚克受到从中央到地方的大力表彰,他的故事也从帕米尔高原传到全国各地,甚至还被编排成文艺节目登上了中央电视台的舞台,很多人都被他的义举深深感动。
面对这些,巴亚克盘腿坐在炕上,两手平放在膝盖前面说:“我为部队做了一些应该做的工作,贡献嘛只有这么一点点。”然后把双手举过头顶说:“党和军队给我的荣誉嘛这么多,我受之有愧啊!”
最放心的是子承父业后继有人
巴亚克年事已高,2013年还做了心脏搭桥手术,越来越不适应红其拉甫恶劣的自然环境。然而,红其拉甫边防连执勤巡逻线地形复杂,路途艰辛,处处险情,少不得熟悉这里路况的牧民当向导。
巴亚克再三考虑,决定效仿自己的父亲,把义务向导的“接力棒”交到儿子拉齐尼手上。
拉齐尼在武警当过兵,退伍后又入了党,对这段薪火相传的征程有着虔诚的信念。他很快就从父亲手里学到了独自带领官兵巡逻的本领,已经连续五年和官兵克服重重险阻,出色完成巡逻任务。
巴亚克欣慰地告诉记者:“儿子比我干得好,牦牛的性子摸得透,来回的路线也清楚,能为部队帮上忙!”
坐在一边的拉齐尼看着自己的父亲说:“我也要像父亲一样干四十年,等我干不动了,就把这项工作交给我儿子,为党和部队世世代代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