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鉴国外办节经验,促进公共文化建设
2015-04-08徐赣丽
徐赣丽
借鉴国外办节经验,促进公共文化建设
徐赣丽
当今世界,是信息革命和知识经济的新时代,许多国家都调整了发展目标,国家战略从“发展经济”转为“文化立国”,我国也不例外,政府越来越意识到发展文化的重要性,由政府出面举办大型节日成为各地各级政府借文化工程实现政治目标的共识。古今中外各国政府参与举办各种节日的现象非常普遍,原因是许多大型节日是整个民族或地方民众的共享事件,除了在家庭内部有特别的仪式和活动,还常常提供一个公众共享空间,政府可以借此强化主流文化意识形态,灌输正统思想理念,形成民族认同或地方认同,加强自己的权威性,政府办节正是官方意识形态和正统观念向民间传播和渗透的渠道。大型节日正是一个集中灌输国家主流意识,宣传国家政策和科教精神的时机,政府可以利用节日搭建政策宣传平台,这些都为政府的介入提供了可能性和必要性。当然,我国的节日和国外的节日所承载的公共文化各不相同,国外节日的举办往往通过多样化、娱乐化的活动形式提升公众参与的热情,让沉浸在狂欢之中的人们能够在参与的快乐中感受地方认同,接受传统文化。这种参与模式,也使得作为社会个体能够与社区或地方集体融和在一起;而我国社会缺乏这种公众作为个人的参与性以及狂欢的氛围,也较少这样的导引。我国传统节日多是以家庭家族亲友为中心的团聚、宴饮、娱乐,特别注重以特定的饮食文化作为符号形式。其主要内容是祭祀仪式、节日饮食和文艺娱乐、人际交往,其功能是身心休息、舒缓压力、丰富生活、传承文化、形成认同等。政府发起举办的新兴节日虽有民间过节的某些功能,但主要目的还在于社会影响和打造地方品牌,因此,往往动用大量财力物力实施文化的展演,以聚集人气,吸引眼球,制造轰动效应。不过,政府出大力举办的大型节庆如果仅仅是为了表演,代价就太大了。作为一种公共文化,政府主办节日的目的,不是单纯的娱乐和审美,而是通过群体性的庆祝活动以及公众的积极参与,来建立公共的精神信仰和价值观。政府策划组织规划的新兴节日,在内容上应与相关行政工作和政治导向相挂钩,否则,动用那么多人力、物力去办文化,似乎有点“不务正业”。换言之,政府的文化行政要与国家的意志相结合,政府可以借助公共文化活动,完成自身的工作目标。如新加坡政府为了化解国内不同移民群体和当地人等之间的矛盾,建设一个融和、统一的新加坡,明确其公共文化活动建设的目标是,“凝聚人心,构建和谐,展示成就,倡导美好,让共同价值观和国家意志通过活动深入人心”。在实践中,新加坡政府特别注重利用大型节庆活动来推动政府文化建设目标的实现。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不管是传统节日还是新兴节日,国外许多国家都有政府参与办节的成功经验,值得我们学习和借鉴,用以推动我国的公共文化建设。
一、以节日活动营造社区共同体,增进集体意识,构建和谐社会
当代中国社会,个人化倾向越来越重,每个家庭或个人呈现原子化的趋势,需要通过社区共同体的活动,唤起居民的共同体意识;也可以以跨越各区的社会组织为单位,组织更宽领域的合作活动。通过一些共同协作参与的文化活动,可以凝聚社区或团队共同体,创造社会的公共精神,以改善目前国人对社会的漠然态度及个人主义倾向。
以上海为例。上海作为超大型城市,外来人口很多,这种流动性社会,更易使人产生疏离感,从而产生许多社会问题。首届上海市民文化节的举办,有的社区提出一个理念是“各类文化活动主打‘家庭’概念”,家庭是社会的单位,许多活动由家庭出面和组织,会比较便利,而且能鼓励积极参与,这是一个好的思路。但与此同时,仍然要组织一定量的以“社区”或某些社会组织为单位的集体活动,虽然首届市民文化节就已专门为社区开辟每个双休日每个区县推出一个“社区日”的活动,以社区为单位,围绕一街(镇)一品、市民创意、社区名人、团队展示,百姓风采、家庭日/邻里日、“三民”活动、特殊群体这八个关键点设计展开;但仍然局限在“展示”,而较少能培养社区的共同感和内部的凝聚性。如果能增加居住小区内市民的合唱和表演等团体活动,就有可能培养社群精神。有关部门应强化节日的多功能意识,以市民文化节为契机,实现市民“同心”总动员,缓和这种大城市原子化生存的状态。
在这里,我们不妨看看我们的邻国经验。日本、韩国和新加坡,虽是小国家,但民众的集体意识非常强烈。日本的基层民间组织自治性很强,社区的公共文化活动多数是以町内会(类似于我国居委会)为单位举办。町内会吸纳了绝大多数家庭加入,并且交纳一定的会费。居民从会员中选举成员来负责日常组织事务。日本著名古都,京都市每年举行盛大的“祗园祭”节日活动,持续上千年而不间断,不是以家庭,而是以町(街道)为单位组织进行。2014年7月17日这天我在京都四条区观看了当地举行的盛大的山鍪巡行庆典仪式,其活动由各町派一组身着和服的男子集队参加巡游表演,参加巡行的山鍪车舆由各町保管和修理,作为街道的精神象征和夸耀的宝物,各社区竞相攀比。因此,祗园祭被称为“京都市民精神之华”。全市几十个社区专门成立了神舆保护组织,也是举办祗园祭的基层民间组织。通过日常围绕祭祀庆典的学习交流,不仅促进了社区的形成和传统文化的认同,一年年的演练、道具准备和制作还持续提升了节庆活动的质量。由于祗园祭的筹划和参与人员是本社区的志愿者,演出项目相对固定,活动费用来自各社区,这个具有1100多年历史的传统节庆活动得以保存至今。
再举一个韩国的例子。韩国至今保存的各种传统游戏具有很强的社会整合和团结的功能。其游戏至少以两个人为一组,需共同协助,互相配合,单独行动不能够胜利。这种互相协助的关系也带到现实生活中来。韩国各村落在春节期间都会举行拔河比赛,在历史上是民众团结的基础,在文明社会起谐调民众、民族协同的强大作用。更有代表性的是韩国安东地区在每年民俗节庆时都要举行一种男子集体游戏——“车战”。参与游戏的人分为两队,各队选一个有名望的人为头领站在一个木制的车架上,其他人员则齐心协力抬动木架,哪队的头领或木架先落地则表示失败。因为这个游戏体现的是一种齐心协力的团结精神,所以,尽管现在已经没有战争,仍然受到重视,并被指定为韩国第24号无形文化遗产而加以保护和传承。因为政府的重视,反过来又强化了民众在节日期间举办这些有特殊意义的游戏竞技活动。
新加坡公共文化建设走在许多国家的前列,湖南省长沙市文广局和群艺馆的俞小玲等人在赴该国的调研中已经注意到新加坡经验带来的启示,但是尚未引起广泛重视,本文不妨再举此例。新加坡是个移民国家,国民大多来自不同国度,拥有不同的文化背景和文化传统,民族矛盾自然难免。如何建设一个“有满足感和担当的民族、一个有凝聚力和关怀的社会、一个有自信心和坚韧性的国家、一个国民叫做‘家’的地方”成为新加坡政府的执政之基。新加坡政府制定了改造移民文化,促进种族和谐,建立独立多元的新加坡文化的基本国策;并在组织各种文化活动时,注重建构新的国民文化,塑造国人新形象,以促进不同人群的融合,建设和谐社会。新加坡通过“造心”工程凝聚人心,让不同种族、不同文化的人认同新加坡精神,认同新加坡的共同价值观,共同建设新加坡美好家园。上海也是一个移民大都市,其外来人口已超过了本籍人口,有许多新近不久从全国乃至世界各地移居来的人,他们要融入上海,必须有新的地方认同。如何增强新老上海人的了解和理解、共同构筑上海人新形象、创立和谐社会?如何让共同价值观和国际大都市的文化建设目标得以贯彻和实现?新加坡通过举办节庆等大型文化活动形式将其落到实处,上海结合自身特点,借助普及化、规模化、合作互动频繁的节日活动来推动,也应是适用的。
总之,世界上不少国家都已认识到,文化及艺术能塑造城市独特的品格,强化市民的社会契约,增进人们的幸福生活指数和精神满足感,提升市民的文化素质。因此,举办文化艺术等公共节庆,意味着可以实现以上诸多的效果;而不仅仅是充分发挥和利用近年公共文化服务的设施;有效整合资源,打造品牌;为百姓的文化生活提供一个舞台。当然,这项工作要做起来并取得成效,需要长期的探索和努力,还需要学者、文化工作人员和其他政府部门联合起来,花更多更大的精力认真思考,精心设计,长远规划。
二、挖掘社会资源,利用多种力量办节,减轻政府工作人员压力
当前我国多地的新兴节日存在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过于依赖政府,倚重政府的人力、物力和财力,而政府一年年持续举办大型节日,有不堪重负之感。当然,也有些地方或城市开始有所改革,比如上海市民文化节的举办转变以往工作思路,注重发动社会力量,不再政府一手包办,这是办节思路的一个重大的突破,但总体来看,仍有进一步改进的空间。比如说,尽管市民文化节加强了对基层阵地的“输血”,但据调查,有的社区文化活动中心仍无法长期保持活动满、人气足的良好状态,如何吸引市民积极有效介入到文化活动中来?不妨看看国外是怎么做的。在公共文化建设方面,新加坡堪称表率,他们为市民设立了俱乐部,凡有文化、体育、艺术表演等需要的民众5人以上提出申请即可获得民众俱乐部的支持;政府还依托节日,培育起运行机制,让民众积极利用现有场馆和参与活动。
节日的举办,有的地方存在活动经费有限、文化馆人员缺少而需要不断加班加点等等问题。在新加坡等国家,举办公共文化活动,往往通过增加对社区文化艺术兴趣小组的支持,培养文化艺术带头人,颁发文化艺术节带头人奖章,表彰文化志愿者;鼓励企业在工作场所融入文艺元素,给予税务优待以鼓励文化艺术赞助,更有效地赞助艺术团体。在美国,民间非营利性文化机构数量众多,2008年的统计数据显示,全美国有超过75万个服务于公众的非营利性组织,近40万个服务于会员的非营利性组织。这些组织代替政府部门来进行社区文化建设,其管理人员大多是从公司、学校、政府部门等单位退休下来的专业人士,服务人员很多是在校学生和志愿者,整体文化素质和社会参与度很高。在德国,部分小型社区文化单位和教会的文化单位除了资金上得到政府帮助外,业务上主要依靠大型公立文化机构的指导、帮助。同时,这些社区、教会文化机构的日常管理工作有很大一部分属于义工,由业余人员兼任。而日本通过社会筹资、捐款及政府经费等渠道,使每个社区几乎都能建设居民开展文化娱乐活动的主要场所——公民馆,其日常事务的管理和处理除了一小部分是专职人员外,大部分是社区居民义务兼职。与此类似,韩国也是劳动力缺乏的国家,日常的许多公共文化服务也是义工或志愿者提供。在我国,广东社区文化节注重“文化志愿者广场活动辅导示范点建设”,在全省建立百余个示范点,各地级以上市组织一批文化志愿者在社区、广场、公园、街道等群众相对聚集的场所定期义务为广大群众辅导文化艺术,开展示范培训服务。上海世博会也曾有此做法,今后仍可推广。像广州、上海、北京等大城市还可以利用高校资源富集,学生众多,尤其是社会工作系的学生可以借此机会实习,从而保障活动组织的有序和具体操作的严密,把文化馆的工作人员从具体办节的琐事中解放出来,集中精力进行辅导和排演工作的安排。为此,奖项里可以增设组织奖,以鼓励相关人员,发动社会办文化。要有意识地培育相关组织,在前面几届的影响和基础上,政府应鼓励市民自己组织,让他们自然参与,让一些组织者获得认可,获得荣誉。政府现在为文化节付出的工作是为了以后少工作或不工作,让位于民众。
三、广泛筹集资金,运用市场运作模式,发挥市场调配资源优势
办节的市场运作模式也是不可忽略的。前人已经注意到:广泛筹集资金,运用市场运作模式,强调市场运作机制和管理效率,重视市场和经济对节庆的推动作用,是国外传统节日活动成功的重要因素之一。许多国家把节日文化与经济活动有机结合,在取得经济效益的同时,也树立了具有民族或地方特色的节日品牌,提升了举办城市和社区的知名度,促进了地方文化和旅游产业的发展。
爱丁堡国际艺术节始创于1947年,是被公认的世界最重要的文化庆典之一。每年8月中旬,数以万计的艺术家从世界各地汇聚到苏格兰古城爱丁堡,献上世界顶级水平的表演,展示各国的优秀文化艺术,因此也深受人们喜欢。爱丁堡国际艺术节由艺术节组委会进行总体策划,采用企业为主体的市场化运作形式,其资金募集渠道是多样化的,约50%的收入来自企业、基金组织和跨国公司的赞助、捐赠。这种办节模式,使爱丁堡国际艺术节创造了可观的文化效益、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
美国存在一个以市场导向为主、国家调控为辅的公共文化服务体系。美国玫瑰花节也是市场主导型模式,它采用多种方式广泛募集资金,形成了鲜明的市场效应。玫瑰花节的最高监督管理部门是玫瑰联赛协会执行委员会,负责制定节庆活动的各种规则,并邀请花车游行代表。在一百多年里,美国玫瑰花节不断地创新和努力,通过企业赞助、方案招标、拍卖观赏座位票以及电视转播权的收益等一系列手段吸纳社会资金,探索出了一条成功的文化活动市场化运作的道路。
此外,国外在处理节日的政府引导和民众主体的关系时,也积累了宝贵的经验。许多国家举办的节庆活动,政府已摆脱单纯的行政管理,只依据法律法规管理节庆活动的公共事务,尽量减少官办色彩,充分调动民众参与的积极性。由于政府转变职能,节庆活动以民办为主,发挥民众在节庆活动中的主体作用,既体现了传统节日的全民性、娱乐性、狂欢性特征,也营造了喜庆而热烈的节日气氛。
其实,我国历史上,举办节庆活动达到多种目的是有先例的。早在上个世纪初,民国建立,把武昌起义日——10月10日定为国庆日,官方与民间对此均十分重视,届时举行各种庆祝活动,各地学校则借此对学生进行思想教育及宣传启发民众。1920年代后,国庆日成为各界民众表达政治意愿,进行政治活动的重要时机,并增添了传统节日所常有的体育竞技和娱乐、游艺之类的活动。这说明当时的国庆节除了作为国家庆典,实际上还为人们表达各自的思想意愿和政治倾向提供了一个文化时空。国庆节也就承载了远多于本来意义的功能。
因此,借鉴古今中外的办节成功经验,让节日承担更多的公共文化功能,以促进整个社会的和谐进步,是我们当今举办节日所应考虑的。■
(徐赣丽,华东师范大学社会发展学院民俗学研究所,文化部“区域文化资源应用与研究中心”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