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爱形象的心理学解读
2015-04-08杨桂琴
杨桂琴
(陇南师范高等专科学校英语系 甘肃 陇南 742500)
《简爱》问世以来已一百多年,始终是英国小说中拥有广大读者的一部作品。该书主要描写了简爱这个孤女令人同情的身世以及她与罗切斯特之间那段离奇曲折而又缠绵动人的爱情故事。《简爱》在1847 年出版时,即获得英国著名小说家萨克雷的好评,有的评论家就热烈地赞扬它比五十部特罗洛普五十部狄更斯和其他人的小说加在一起还更有价值。而马克思也把夏洛蒂·勃朗特与狄更斯等并列在一起,称赞他们的作品中揭示出来的社会真实,比一切政治家,道德家加在一起所揭示的还要多[1](P7)。小说之所以获得如此重大的成功,就是因为它通过一部个人化的历史,写出了后殖民主义文学普遍的错位或误置主题。在错位与误置的情况下,努力寻求构建个人的空间进而进行自己的身份确认。
一、简爱的孤独无依
简爱是个孤女。她出生在穷牧师家庭。父亲在传教布道时染上伤寒,殃及母亲,一月之内双亲相继去世。当时简爱是个孤女,被送到舅妈里德太太家抚养。里德先生临终前曾嘱咐妻子,要像对待自己的三个孩子那样照顾这个孤女。但自从舅舅一死,简爱就过着10 年被歧视虐待的生活。一次,比她大四岁的表哥把她打到在地,鲜血从头上流下,生物体的生存需要和自我保护功能使她回手反击。而舅妈却把她关在舅舅去世时住过的红屋子里。简爱害怕极了,精神受到了严重的创伤。简爱作为一个孤女,她不但毫无地位和尊严,连在这个大宅子中获得一个安静的私人空间都成问题。她不甘心就这样生存下去,从此,简爱就经历了一个大幅度的空间移位和空间转换过程。这是一个从旧世界到新世界,从“他者”的世界到“自我”世界的转换,而这个空间转换和构建过程也是她自我意识构建的过程。
显然,小说对主人公在来舅妈家及其后一连串偶然事件的安排不是故弄玄虚,而是具有深刻的社会隐喻意义。作家要借“红屋子”和父母的早亡来暗示主人公身体的“错位”或“误置”,由此'“错位”或“误置”引发主人公一系列生存状态的“无根性”。错位引出的一个问题首先是主人公生存空间的丧失。小说中写道:“那一天是没法出去散步了……这就谈不上再到外面去活动了。这倒正和我心意。情节继续发展,简爱越出了处于中心位置的一家子退入了合法的室内空间:撤退空间或叫休息室。在17、18 世纪英法两国中产阶级的上升潮流中,对家庭空间铭文的熟练操纵是众所周知的。[2](P101)简爱退入的地点看来是合适的。简爱在这里把自己进行了独特的边缘化。但就是在这里,仍然被表哥发现,并被殴打。结果是里德太太设法把她送进50 里开外的一所名为“慈善学校:实为孤儿院的地方。这里地处荒凉山谷,生活条件恶劣,伙食差,吃不饱。一天,院长布罗克郝斯特带着妻子女儿来校视察。因为她事先曾听里德太太说过,简爱是个爱说谎的孩子,并下令她站在高脚凳上示众。这件事表明,简爱在这里依然没有尊严,没有自己的生存空间,处于众人监视之下。尽管后来,她通过自己努力获得大家的好感。
纵观整部小说,我们不难看到,无论是寄生在舅舅家,还是在洛伍德学校,无论是在桑菲尔德庄园罗切斯特家里,还是在荒原庄圣约翰家里,无论是一人独处还是与人共处,简爱始终是一个流浪者,一个局外人,一个无根的人。在里德舅舅家,连女仆也看不起她。在洛伍德学校,简爱最初被处于严重地监视之下。当她被罚站在凳子上示众时,校长布罗克郝斯特先生说道:“……你们必须小心提防她,避免学她的样。必要的话,不要跟她作伴,不要让她参加你们的游戏,不要让她跟你们一起谈话。老师们,你们一定要看牢她,注意她的一举一动,考察她的各种行为……”[1](P67)而作为里德家的亲戚和洛伍德学校的学生,她没有自己独立的身份,地位和尊严,成为流放者和三等公民。
值得注意的是,无论是在里德舅舅家,还是在洛伍德学校,无论是在罗切斯特家里,还是在圣约翰家里,在种种事件中,简爱都是被动的、被剥夺的。在里德舅舅家,她被剥夺了生存权,在罗切斯特家里,获得的罗切斯特的爱情,又被疯女人伯莎·梅森剥夺,在圣约翰家里,差点被宗教剥夺自由。有时,她甚至无法决定自己该何去何从,无法获得自己独立的人格和尊严。
二、简爱独立意识的初步形成
当代文化批评理论认为:“空间并不是人类活动发生于其中的某种固定的背景,因为它并非先于那占据空间的个体及其运动而存在,却实际上为他们所建构。”[3](P187)这里的空间指地理空间,这里加以引申,指生存空间。从现象学角度看,空间绝不仅仅是人类生存的背景,而是生存本身。正如加斯东·巴什拉在其《空间诗学》一书中引用的法国诗人N·阿那德诗句所言:我就是我占据的空间。[4](P137)空间不但为主人公的活动提供了背景,甚至可以说,它们本身就是主人公存在状态的一种象征。那么,简爱从何时开始有了构建个人空间的想法,又时如何开始构建她的空间呢?错位与自我重新定位是密切相关的,对简爱来说,错位是她作为个体无法自主的生命状态。但她可以通过自己的行动来重新来给自己定位。在笔者看来,简爱为获得自己独立的人生追求,一方面是对失去父母失去孩童时代的安全追求,另一方面是对移位后自我身份和价值的重新定位。对于简爱来说,尊严不仅仅是面子问题,而是人格独立的象征。她对此如此敏感,就因为她是一个无根的漂泊者。能否拥有尊严和人格独立,成为她却之不去的,难以摆脱的心理情结。
细读全文不难看出,《简爱》中的主人公——叙述者,被一种无可名状的焦虑感所压倒。简爱首先被“误置”于里德舅舅家。这个家庭被称为盖茨黑德府。在小说开头,当主人公终于以为找到了一个私密的空间——休息室,可以读书而感到高兴时,但不久这种感觉就被另一种更为强烈的感觉所压倒,那就是对于可能的入侵者的焦虑——担心被发现。果然被表哥发现并遭到殴打。正是这种焦虑感支配了主人公的整个生存状态,成为整个叙事的内驱力。在这个家庭里主要有里德夫人,简爱的表姐妹伊丽莎和乔治娜,表兄约翰里德,两个仆人蓓西和阿博特小姐。简爱面对约翰里德的蛮横,他姐妹的傲慢,他母亲的憎厌,佣人们的偏见,发出这样的疑问:“我为什么老是吃苦头,老被呵斥,老受责怪,老是有错呢?”她自己跟盖茨黑德府完全不协调。其实,在这个家庭中,简爱总是处于弱势地位。并非她不反抗,不想反抗,而是在她想要发言之前就被认为没有权利,亦即没有生存的空间。因此,当里德太太打算送她去慈善学校时,她完全同意了。但是,在送她去学校之前,里德太太对校长布罗克郝斯特先生说道:“布罗克郝斯特先生,我想我在三个星期以前写给你的信里已经说过,这个小姑娘的性格脾气不大像我所希望的那样,因此,你要是肯收留她进洛伍德学校的话,我会乐意听到校方要求学监和老师们严厉地看管她,而且要提防她最坏的毛病——爱骗人。”但是,简爱也进行了回击:“别人都认为你是个好女人,其实,你很坏,又狠心。你才会骗人呢。”为了获得独立,主人公开始了独特的空间构建与自我的重新定位过程。
三、简爱的独立意识及现实意义
简爱是英国文学(而且不止英国文学)中第一个对爱情,生活,社会以至宗教都采取了独立自主、积极进取态度的女性形象。其实,书中描写的四次经历,盖茨德府的不幸童年,伍德学校的艰苦岁月,桑菲尔德的青春觉醒,到荒原庄的最后成熟,每一次,简爱都在与自己的命运抗争。在洛伍德学校,她通过自己的努力,重获自尊。就拿简爱对罗切斯特的爱情来说,她并不把彼此社会地位的悬殊看得太重,处处显示出自尊自重,明确地对罗切斯特宣称:“我与你是同样的人。”她面对富家小姐英格拉姆这位骄傲高贵的情敌时,毫不自惭形秽,却自信与罗切斯特最为匹配。而一旦发现他有还活着的疯妻时,有毫不犹豫地离开她留恋的人和留恋的地方,独自奔向渺茫的前程。更难得的是,她在两性的恋爱关系中,并不满足于被爱,而是毫不隐讳自己的感情,一改女性总是扮演受男性倾慕和爱护的角色,要在平等的地位上追求新型的爱情和婚姻关系,同样,在对生活的态度上,简爱也从幼年时期迷恋描绘大海、礁石、沉船的图画到成长后时时仰望星空,远眺山野,表现出不安于平静无波的生活,热望改变现状,走向更大的生活圈子.
从后殖民批评理论看,简爱对生存空间的寻求,涉及作家本人的文化认同危机和身份焦虑。
我们知道夏洛蒂·勃朗特本人有着复杂的文化身份,与其笔下的主人公简爱一样,也曾当过家庭教师,夏洛蒂的父亲特里克·勃朗特是爱尔兰人,由于家庭败落读不起书,无奈逃出农村,进入剑桥大学攻读神学后回到山村谋到一个牧师的职业。而女主人公简爱的父亲是个穷教士,父母结婚后,在一个大工业城市当副牧师,两人因感染伤寒去世。夏洛蒂父母也曾生过六个孩子,由于家庭贫困,体弱多病,陆续夭折,在父亲的启蒙下,他们在青少年时代就已尝试性创作过一些诗歌、小说和剧本,后因生活所逼,为谋生计,夏洛蒂姐妹三人都曾离家出走。就像书中女主人公简爱一样,在一些乡绅家里做过家庭教师,这是当时英国社会中被歧视、遭嘲笑的低贱职业,其社会地位与家里佣人相差无几,在笔杆成了男性唯一专利品的年代,夏洛蒂文学创作之路也极为艰难“在本应该平静地写的时候,她却在盛怒中写作;在本应该明智地写的时候,她却愚蠢地写作;在本应该写笔下人物的时候,她却在写她自己,她在与她的命运作战。”[5](P522)《简爱》第一版就是以柯勒·贝勒一个男性名字出版的小说,因此,就像女主人公简爱一样,夏洛蒂也成了一个边缘人,一个局外人,小说中简爱想独立的意识,在相当大的程度上反映了作家自己身份认同危机和由此带来的焦虑。
从更广泛的意义上考察,夏洛蒂笔下的简爱不仅仅是一部女性独立的宣言,也是作家心灵的自传,在女主人公简爱那心酸曲折的人生路上,留下了作家夏洛蒂·勃朗特自身的影子,凝聚了作家对一代女性命运的思考与抗争。在经济全球化的冲击下,妇女的独立自主意识已成为引人注目的全球化问题,处在第三世界中的妇女们正在经历一系列的错位、误置的痛苦过程。从这个意义上讲,简爱构建自己的生存空间,通过一系列事件进行的自我身份的认同,就有了更广泛的意义。
[1]夏洛蒂·勃朗特,吴钧燮译.简爱[M].人民文学出版社,1990.
[2]魏天真,梅兰.女性主义文学批评导论[M].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
[3]丹尼.卡拉瓦罗,张卫东等译.文化理论关键词[M].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
[4]Gaston Pachelard,The Poetics of Space[M].New:Beacon Press,1994.
[5]弗吉尼亚.伍尔夫,王义国等译.一间自己的屋子[A].伍尔夫随笔全集[M].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