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梦麟对北京大学的贡献(连载)
2015-04-08智效民
智效民
在北京大学的历任校长中,蒋梦麟是在职时间较长的一位。关于他的贡献,傅斯年曾有这样的评断:蒋梦麟的人格魅力不如蔡元培,学问不如胡适,但办事却比他们高明。对于傅斯年的看法,蒋先生是认可的,但同时他又开玩笑地说:“所以他们两位是北大的功臣,我们两个不过是北大的功狗。”(《现代世界中的中国》第192页,学林出版社1997年版)蒋梦麟为什么会成为他所谓的北大“功狗”、其实也是北大功臣呢?这与他的早年经历、教育思想和在北大的所作所为有关。
一、早年经历
1、兴趣与理想
蒋梦麟,字兆贤,号孟邻,1886年1月20日生于浙江余姚蒋村。出生时他父亲梦见一只熊来到他家,便给他起名梦熊。后来他在浙江高等学堂闹学潮,被列入黑名单,才改名梦麟。
蒋梦麟的祖父在上海开过钱庄,是个比较成功的商人。他的父亲是当地绅士,喜欢发明创造,曾仿照西洋模式盖过一座洋楼,还造过一艘轮船。楼是盖成了,但轮船却失败了。因此,他“一心一意要让他的儿子受现代教育,希望他们将来能有一天学会洋人制造神奇东西的‘秘诀。”(《西潮·新潮》第40页,岳麓书社2000年版)
蒋梦麟5岁多就进了私塾,由于痛恨死板的读书生活,曾经逃学回家,并发誓要杀了先生,烧毁私塾。对于小孩子的这种恶作剧,他的继母和先生都没有当真。这也可以看出当年的人们在教育孩子时,心态非常从容。
尽管没有挨打,但蒋梦麟还是回到私塾,继续那苦不堪言的读书生活。他说:“在最初几年,家塾生活对我而言简直像监狱,唯一的区别是:真正监狱里的犯人没有希望,而家塾的学生们都有着前程无限的憧憬。所有的学者名流,达官贵人不是都经过寒窗苦读的煎熬吗?”正因为这样,他才能忍受监狱似的煎熬。他还说,如果没有“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等名言警句的激励,他早就跑到上海经商去了。因此他认为:“理想、希望和意志可以说是决定一生荣枯的最重要因素。教育如果不能启发一个人的理想、希望和意志,单单强调学生的兴趣,那是舍本逐末的办法。只有以启发理想为主,培养兴趣为辅时,兴趣才能成为教育上的一个重要因素。”(同上,第31页)
平心而论,蒋梦麟最初的理想还是属于传统社会的一种个人奋斗,但是这种个人奋斗是与国家和社会联系在一起的。儒家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讲的就是这个道理。我在《任鸿隽与四川大学》一文中,曾经引述陈衡哲对女儿任以都说过的一段话,也谈到这个问题。她说:“我们那一代人出去留学,都有一个理想,就是学成归国,要为国家、人民尽点心力、做点事。你们这一代却根本对公众的事,没有什么理想,只愿念个学位,找份好差事,这算什么?”当年任以都因为思想激进,一再痛骂士大夫祸国殃民。但陈衡哲对她说:“你知不知道士大夫阶级为国家人民做过多少事?真正的士大夫,处处为国家、人民著想,从不考虑个人利害,这样过一辈子才算是有意义的。”直到晚年,任以都对母亲的这番话还记忆犹新。她说:“他们那一代,不但开辟了很多新路径、新园地,为日后中国的发展打下良好的基础,也满怀崇高的理想与抱负,一心要为国家人民贡献心力。”(《任以都先生访问纪录》第120页,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民国八十二年出版)蒋梦麟比任鸿隽夫妇略大几岁,士大夫气质在他身上也有明显的表现。
2、思考与研究
据蒋梦麟说,他的童年教育有三个来源:一是念古书,二是听故事,三是观察大自然。这些经历养成了他的观察力、好奇心和理解力,再加上他喜欢思考、讨厌死记硬背,才有后来的成就。12岁以后,蒋梦麟先后在绍兴中西学堂、上海南洋公学和浙江高等学堂求学,并于18岁考中秀才。在绍兴中西学堂时,蔡元培正好是那里的“监督”(相当于校长)。没想到十几年以后,他居然会协助蔡元培主持北大。
南洋公学对蒋梦麟的影响也很大。该校是交通大学的前身,开办时采纳了美国传教士福开森的意见,一方面实行斯宾塞倡导的德、智、体全面发展的教育原则,另一方面开设中学、西学课程。中学课程以四书和宋明理学为主,西学则包括西方的历史文化和新兴科学知识。蒋梦麟在这所学校不仅认识到研究学问必须有强健的体魄,还开始对中外道德进行比较研究。他说:“每当发现对某些问题的中西见解非常相似,甚至完全相同时,我总有难以形容的喜悦。如果中西贤哲都持同一见解,那末照着做自然就不会错。当发现歧见时,就加以研究,设法找出其中的原因。这样就不知不觉地做了一项东西道德行为标准的比较研究。这种研究工作最重要的结果是……对于如何立身处世开始有了比较肯定、比较确切、也比较自信的见解,因为道德观念是指导行为的准绳。”他还说,通过比较研究,他开始学会思考,学会用自己的理智来判断是非,这样一来,传统信仰就再也不能左右他的思想行为了。他说这是自己“思想上的一次大解放,像是脱下一身紧绷绷的衫裤那样舒服而自由”。从此,蒋梦麟开始认识到要救国,必须先救自己。于是他“决心努力读书,努力思考,努力锻炼身体,努力敦品励行。”(《西潮·新潮》,第67页)他觉得这才是儒家所谓修身的正确途径。
从蒋梦麟的经历中,我们可以发现,思考是研究的起点,研究是思考的继续。好的教育就是要培养学生的思考和研究兴趣,但应试教育却要求学生死记硬背现成的知识,根本不需要他们怀疑、思考和研究。这其实是在扼杀学生的天赋与智慧。另外,许多人把研究看得过于神秘,以为那是学者专家的事,也是认识上的一大误区。记得蔡元培在就任北大校长时说:“大学者,研究高深学问者也。”(《蔡元培全集》第三卷第5页,中华书局1984年版)如果说大学是研究高深学问的话,那么中学和小学研究点低级粗浅的学问总可以吧。有了这种认识,才能改变死记硬背的应试教育模式。
3、育物与育人
蒋梦麟22岁时曾经去日本参观,深感日本教育的普及是其跻身于世界强国的主要原因。第二年他赴美国留学,在“以农立国”思想的指导下选择了农学。一位朋友对他说:农学固然重要,但还有别的学科对中国更重要。换言之,“除非我们能参酌西方国家的近代发展来解决政治问题和社会问题,否则农业问题也就无法解决。”这种见解对于解决现在的“三农”问题是个很好的参照。这位朋友还说:如果不改学社会科学,你的“眼光可能就局限于实用科学的小圈子,无法了解农业以外的重大问题。”(《西潮·新潮》第77页)蒋梦麟从小生活在农村,对大自然有浓厚的兴趣。但是听了这些话以后,他开始动摇了。在他下乡期间,看到一群活泼的孩子去上学。这情景也许触动了他的童年记忆,让他突然觉得与其研究如何培育植物,不如研究怎样培养人才。于是他决定放弃农学,改学教育。这样一来,他的兴趣也更加广泛,选读的书籍扩大到历史、哲学、文学、政治、经济、军事、外交等许多方面。这种因为理想、兴趣而导致的专业改变,与鲁迅、胡适的情况颇为相似。
在美国,他的兴趣仍然集中在东西方文明的比较研究上。研究过程中,他喜欢用中国的尺度来衡量欧美的东西,这使他发现希腊文化及其自由教育在西方现代文明中具有非常重要的地位。他认为这种方法其实就是利用旧知识来获得新知识的过程。为了说明这个问题,他举例说:如果一个孩子从来没有见过飞机,我们可以对他说飞机就像一只鸟,或者像一只长着翅膀的船。假如这个孩子连鸟和船也没见过,要让他了解飞机就困难了。同样的道理,要想让中国学生了解西方文明,最好的办法就是用中国文化进行比较。因为“对中国文化的了解愈深,对西方文化的了解愈易。根据这种推理,我觉得自己在国内求学时,常常为读经史子集而深夜不眠,这种苦功总算没有白费,我现在之所以能够吸收、消化西方思想,完全是这些苦功的结果。”(同上,第81页)这也提醒我们,改革开放以后大量出国的留学生,之所以对西方文化缺乏了解,也无法与20世纪初的欧美留学生相比,主要是因为他们经历了十年文革,对中国传统文化缺乏应有的了解之故。
说到这里,蒋梦麟想起小时候读过的《幼学琼林》。他说这是一本启蒙读物,它不仅押韵,内容也非常广泛,从天文、地理、草木虫鱼,到商业、农业、科学发明,甚至政治哲学,几乎无所不包。记得胡适在《四十自述》中也提到这本书,说这本书很有意思。最近我在旧书市上也看到这本书,版本很多,可见它是一百年前中国社会转型时期影响很大的一本书。
二、教育思想
1、体育与美育
蒋梦麟初到美国,就读于位于卜技利(伯克利)的加利弗尼亚大学。该校环境非常优美,课余生活也很丰富。“离剧场不远是运动场,校际比赛和田径赛就在那里举行。青年运动员都竭其全力为他们母校争取荣誉。……‘健全的心寓于健全的身——这就是古希腊格言的实现。”另外,校园的一个大门上有许多栩栩如生的男性祼体雕像,图书馆阅览室里也有希腊女神的裸体塑像。蒋梦麟初次看到这些雕塑,心里非常疑惑,不知道“为什么学校当局竟把这些‘猥亵的东西摆在智慧的源泉”。后来他听到一位伦理学教授说,“让女学生们多看一些男人的裸体像,可以纠正他们忸怩作态的习惯”,才明白“完美的思想寓于完美的身体”(同上,第82页)。
在美国,他还逐渐认识到“美是希腊做人的中心点”,正因为这样,才产生了美学和许多伟大的美术作品,从而使希腊文明成为西方近代文明的基础。因此,把体育和美育结合起来,让它们齐头并进,使受教育者的身心得到全面发展,才是教育的真谛。从这个角度来看,把体育和美育当作一种“素质教育”,仍然带有功利主义的印记。这也是蔡元培主张用美育代替宗教的主要原因。
加州大学毕业后,他进入哥伦比亚大学,师从实用主义哲学家杜威。关于实用主义,他记得老师最有名的一句话是:“一件事若过于注重实用,就反为不切实用”(同上,第92页)了。哥伦比亚大学位于纽约市中心,因此他经常到乡下度假。他发现在乡下住久了,回到城市就有一种愉快;在城市住久后,到了乡下也会感到清新可爱。这是因为环境改变会引起心理变化,用现在的话说,大概就是所谓“审美疲劳”吧。
1917年蒋梦麟学成回国后,在商务印书馆担任《教育杂志》编辑和《新教育》杂志主编。在此期间,他发表过大量文章,集中阐述了自己的教育思想。他在一篇文章中说:个人的价值在于他的天赋与秉性之中,教育的目的就是尊重这种价值,让每个人的特性发展到极致。智育、体育和美育的作用,就是要使“我能思,则极我之能而发展我之思力至其极。我身体能发育,则极我之能而发展我之体力至其极。我能好美术,则极我之能而培养我之美感至其极。我能爱人,则极我之能而发展我之爱情至其极。”他还说,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人类社会才有自由、平等、民权、共和、选举权、代议制和言论自由等制度设计。否则,统治者就会“视万民若群羊,用牧民政策足矣。何所用其‘言论自由?何所用其‘选举权乎?”(《蒋梦麟学术文化随笔》第6-7页,中国青年出版社2001年版)
蒋梦麟认为,蔡元培之所以提出以美育代替宗教,是因为“蔡先生的思想中融合着中国学者对自然的传统爱好和希腊人对美的敏感,结果产生对西洋雕塑和中国雕刻的爱好;他喜爱中国的山水画,也喜爱西洋油画;对中西建筑和中西音乐都一样喜欢。他对宗教的看法基本上是中国人传统见解,认为宗教不过是道德的一部分。他希望以爱美的习惯来提高青年的道德观念。这也就是古语所谓‘移风易俗莫大于乐的传统信念。高尚的道德基于七情调和,要做到七情调和则必须透过艺术和音乐或与音乐有密切关系的诗歌。”(《西潮·新潮》第119-120页)
2、教育与和平
蒋梦麟留美期间,正值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因此他对战争与和平有过深入的思考和体会。1919年他学成回国后,曾撰写《和平与教育》,其中涉及到教育的本质等问题,可以视为其教育思想的代表作。
文章开门见山地说,所谓和平,是正义的同义词。有正义就有和平,倘若正义扫地,虽然没有战争,也不是和平,而是一种苟且偷安。从这个角度来看,统治者标榜的我国人民素以爱好和平著称,其实是为“所谓牧民政治”开脱。因为在专制制度下,老百姓仅仅是一群羊:羊肥了,牧人就会杀而食之,于是就出现暴政;暴政日久,必然会导致羊瘦,于是牧人就继续放牧,推行仁政。这就是中国历史一治一乱的根本原因。
蒋梦麟认为,要改变这种“羊肥而食”、“羊瘠而牧”的循环,就必须推行民主政治。他指出,牧民政治的反面是平民主义政治或曰民权主义政治。这种政治的目的是要增进平民的能力和知识,使每一个人都养成健全的人格。只有这样,社会才能不断进步,和平才有真正保障。从这个角度来看,日本在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中打败了中国和俄国,是因为中俄两国没有平民主义的民主政治。德国向世界宣战,最终归于失败,也是因为他们的政治制度没有美国和其他协约国优越。因此他认为:“强国之道,不在强兵,而在强民。强民之道,惟在养成健全之个人,创造进化的社会。”所谓教育,就是为了“达此和平目的之方法也。”(《蒋梦麟学术文化随笔》,第9-10页)
紧接着他指出:中国的教育,是牧民政治的教育;要改为平民主义教育,必须从三个方面去努力:第一,要“养成独立不移之精神”,改变过去那种萎靡不振、依赖成性的恶习。第二,要“养成健全之人格”,改变以往“好学者读书,读书愈多,而身体愈弱”的传统。第三,要“养成精确明晰之思考力”,改变平时“凡遇一事,或出于武断,或奴于成见,或出于感情”的毛病和喜欢用“差不多”来判断事物的习惯。(同上,第11-13页)
在这篇文章中,蒋梦麟还分析了中国社会进步应该采取的三项措施:一要改良起居。二要修筑道路,振兴实业。三要奖励并推进学术。他认为前两项属于物质方面的改良,比如生活在臭水沟和猪圈的孩子,只能是“皮黄骨瘦,精神疲倦,作事萎靡”;后一项则属于精神领域的进步。他说:“学术者,一国精神之所寄。学术衰,则精神怠;精神怠,则文明进步失主动力矣。故学术者,社会进化之基础也。”(同上,第15-16页)但是,由于我国在学术方面历来有漫无系统、重视应用、专重古文等三大弊病,致使学术研究不是出于兴趣,而是为了应用。这种主次颠倒、源流混淆的做法,遏制了学术的创新能力。
为了进一步说明如何才能推动学术进步,他还用经商和做人作比:“夫对于金钱不忠实,不可以为商。对于行为不忠实,不可以为人。对于知识不忠实,其可以言学术乎?”(同上,第17页)因此,“欲求学术之发达,必先养成知识的忠实。”养成对知识的忠实,是做学问的最基本的要求。胡适所谓“有一分证据,说一分话”,也是这个意思。
在这篇文章的结尾,蒋梦麟总结道:“……以正义为先导,以养成健全之个人进化的社会为后盾,张旗鸣鼓动,勇猛前进,此即所谓为和平而战也。战而胜,则平民主义由是而生存,真正和平由是而永保。和平与教育之关系,如是如是。”(同上,第17-18页)
3、职业与文化
蒋梦麟留学归来,遇到中华职业教育社成立。倡导职业教育是当时很有影响的社会思潮之一,面对这一思潮,蒋梦麟非常冷静。他认为职业教育固然需要,但如果以为除了职业教育之外就没有其他教育,或者说所谓教育就是职业教育,那就大错特错了。
为了纠正这种错误认识,他写了《教育与职业》、《职业教育与自动主义》等文章。他指出:教育是一种解决问题的方法,“国家有问题,故有国家教育。社会有问题,故有社会教育。个人有问题,故有个人教育。职业有问题,故有职业教育。”如果有关问题不能解决,那就是教育的失败。从这个意义上说,所谓职业教育,不过是教人“操一技之长而藉以求适当之生活也”。但是,一个国家或一个社会在职业问题之外还有许多问题,它最终还需要通过文化教育来解决,这就是普通学校应该承担的功能。因此职业教育并不是教育的全部,而是其中一部分。所以他认为,“学校非专为职业而设,举学校而尽讲职业教育,则偏矣。”(同上,第22-23页)
对于类似偏颇,蔡元培也多有提醒。比如1920年10月,蔡先生应《法政学报》的邀请,为该学报创刊一周年致词说:“从前法政大学,大抵都是用一种官僚教育、职业教育。他们的旨趣,就是要学生不请假、把讲义背得熟,分数考得好,毕业后可以谋生便罢了”。这种“职业学校,是专为毕业以后得饭碗的,确无研究学理之必要。”如今你们办《法政学报》至少有三个好处:第一,可以提高学生研究学理的兴趣;第二,可以引发学生求新的思想;第三,可以使学生养成“非自利的公德心”。所有这些,都有利于摆脱“职业教育的恶习”(《蔡元培全集》第三卷第462-463页)。随后,他赴欧洲考察,途经新加坡参观一所中学时,又做了题为《普通教育和职业教育》的讲演。他说,职业教育好比房屋,普通教育好比地基,倘若等到高屋建成,才发现地基不稳,就来不及了。他认为,普通教育的宗旨,并不仅仅是让学生变得“有用”,而是要让他们“(一)养成健全的人格,(二)发展共和的精神”(同上,第474页)。由此可见,蒋梦麟和蔡元培对教育的理解是完全一致的。
另外,蒋梦麟还把职业界分为“自动的”和“机械的”两种人才。前者具有远大的目光,进取的精神和“事事图改良,著著求进步”的作风;后者则是只“具一艺之长,精一部分之事。人先提倡,我能随之”的人。(《蒋梦麟学术文化随笔》,第25页)他提出高等专门学校要培养自动人才,使之成为工业社会的领袖,中等职业学校则应该培养机械人才,为工业社会培养优秀工人。
4、个人与社会
蒋梦麟认为:共和国的作用,就是尊重并保护个人价值;教育的目的,则是为了发展个性,培养特长,进一步增加个人价值。为此,就必须对教育学有所研究。他指出,作为一种实践性很强的学科,教育学分为“个人”与“社会”两大部分:就个人而言,为了满足“发展个性”的需要,它要涉及生理学、遗传学、卫生学、心理学、论理(逻辑)学、美学等诸多学科;从社会来看,为了满足“发展人群”的需要,它又涉及人种学、历史学、地理学、伦理学、政治学、群学等许多领域;此外,无论个人还是社会,都离不开自然界,因此教育学还涉及生物学、动物学、植物学和物理化学等其他科学。因此他说:“有真学术,而后始有真教育,有真学问家,而后始有真教育家。……无大教育家出,而欲解决中国教育之根本问题,是亦终不可能也。”这里所谓大教育家,显然是通晓各门学科的通博之士,“不通博乎此,则不可以研究教育。”(同上,第32页)
蒋梦麟晚年在回忆北大的学术自由以及蔡元培、陈独秀、胡适和鲁迅兄弟以后,曾谦虚地说:“有人说北京大学好比是梁山泊,我说那么我就是一个无用的宋江,一无所长,不过什么都知道一点。因为我知道一些近代文艺发展的历史,稍有空闲时,也读他们的作品,同时常听他们的谈论。古语所谓‘家近通衢,不问而多知。我在大学多年,虽对各种学问都知道一些,但总是博而不专,就是这个道理。”(《西潮·新潮》第344页)其实,像蒋梦麟这样“一无所长”却“什么都知道一点”的人,才可能是真正的大教育家。相反,让那些“学有所长”的专家当校长,恐怕未必合适。
蒋梦麟认为,教育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每一个人“享受人生所赐予之完满幸福”,要享受这种幸福,还需要社会的开明和进步。因此他说:一方面个人生活的丰富程度与社会的开明进步成正比,“社会愈开明,则个人之生活愈丰富”;另一方面,健全的社会又需要健全的个人来组成。他主张社会进步需要具备三个条件:一是社会的文明能天天增加;二是社会的“肚量”能包容新学说新思想;三是大多数人民,能具有享受文化的权利,而这种权利又来自教育的普及。与此同时,他认为社会的进步与每一个人密切相关。个人要推动社会进步,首先要有负责任的能力,这种能力的基础有二:“一曰能行,二曰能思。所谓能思者,养成清楚之头脑,并有肝胆说出其思想。所谓能行者,做事担得起责任,把肩膀直起来,万斤担子我来当。夫如是,始能增加文化,生出新思想。致使大多数人民能享文化之权利”。(《蒋梦麟学术文化随笔》第28页)记得傅斯年在回忆蔡元培的时候,曾披露过一个细节。当年他曾写过一份匿名揭贴(小字报)挖苦一位同学,蔡先生认为这是不负责任的表现。胡适一直主张用真名发表文章,也是为了表示对自己的言论负责。可见能不能负责任,是检验人与社会进步的一个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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