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接地气的树栖者
2015-04-07杨斧
杨斧
在北方的冬季,绝大多数阔叶树进入了冬眠期。为了保存实力,来年春季蓄势待发,原本覆盖在树冠上的绿叶纷纷凋落,树木枝干的“筋骨”之美充分显露了出来,令人感到别有一番风味。但有时也会出人意料地显现一种不和谐的景象,在高高的树木枝杈上出现了一丛绿草,似乎是人或动物的有意构造,令局外人不知端倪。如遇好事者爬到“草丛”近前,企图将其去除时就会发现,这丛草实际是一丛牢牢长在枝杈上的绿色小灌木,要想拔除,实在不易。原来,这类长在大树枝杈上的小灌木,是与树木本身没有近亲关系的寄生植物,分类学家根据他们的特征,将其归于被子植物门的桑寄生科中。
科学研究表明,在自然界中寄生植物有3000多种,只占被子植物种数的1%左右,是植物在长期的发展演化过程中因环境胁迫和自身变异而产生的“另类”。它们将亿万年演化形成的根、茎、叶等营养器官,逐一省略,靠新演化形成的特殊器官——吸根(或称吸器)从别的植物体内获取“食物”,而传宗接代的物种繁衍重任仍由自己独立完成。寄生植物的这种“精兵简政”式的生存方式,省去了许多为获取营养物质而必须应对复杂生态环境的烦恼,将生活的重任转嫁给了寄主植物,似乎很划算,但这种靠别人脸色生活的方式,使自己的生存空间更加狭小,反而失去了应变能力,尤其在当今,许多寄生植物的濒危和灭绝速度要远大于非寄生植物。
寄生植物中有世界花王——大王花,有荒漠中“神出鬼没”的药用植物肉苁蓉,有令亚洲和非洲热带地区农民谈虎色变的“女巫草”——独脚金,也有在欧洲神话传说中被称为“金枝”的白果槲寄生……这些植物虽然往往亲缘关系疏远,但都有一个共同的生存“技巧”——靠从别的植物身上获取生存的必需物质——水分、矿物质和(或)部分光合作用的产物。
在被子植物中,桑寄生科并非“名门望族”,只有1400余个物种,但个个都是寄生于其他树木身上的“半寄生”植物,几乎占了寄生植物种类总数的一半,数量之多是其他科的寄生植物种类无法相比的。桑寄生科植物的共性十分明显,即几乎都是半寄生性的灌木或亚灌木,而且都以树木作为寄生的对象。由于受传统习惯的影响,这一科植物的中文名称往往以寄主植物的名称加“寄生”二字而确定,如桑寄生、栗寄生、油杉寄生、槲寄生、圆柏寄生等。但其实,它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是非专一物种的寄生者,例如“桑寄生”除寄生在桑树上,还广泛寄生在梨树、李树、梅树、油茶树、漆树、核桃树及壳斗科、桦木科等几十种树木上;“槲寄生”则寄生在榆树、杨树、柳树、桦树、槲树、栎树、李树、梨树、苹果树、枫杨、赤杨和椴树上。其中不仅有落叶树种,也有众多常绿树种。
从地理分布上看,桑寄生科植物多数分布于热带和亚热带地区,那里气候条件优越,树木种类繁多,桑寄生科植物也有更多寄主可供选择。但与热带森林中比比皆是的蕨类植物、兰科、天南星科和凤梨科附生植物截然不同,它们虽然为了得到更多的阳光,都以高大的树木为立足点,但附生植物仅仅附着在树木的茎干和枝杈上,营养物质和水分的获得仍要靠“自力更生”,没有从附生树木体内截取生活必需品的行为和能力。而桑寄生科植物却毫不留情地向寄主体内伸出了“第三只手”,以吸根从寄主的维管束中窃取水分和部分光合作用产物,自己也利用绿叶或绿色的茎枝进行光合作用,补充能量和有机产物的不足,营半寄生生活。
栎树又俗称橡树、槲树,是壳斗科栎属植物的泛称。栎属有450多种,广泛分布于北半球的温带、亚热带地区及热带的高海拔山地。这类树木多为高大的乔木,树冠庞大,枝叶茂盛,木材坚硬,果实富含淀粉和单宁,脱涩后可食用,因此深受产地民众喜爱。
在我国,栎树是许多温带山地原生植被的主要组成树种,可惜由于长期的人为破坏,成片的栎林已十分罕见。在欧洲,自古希腊和古罗马时代起,人们就将栎树和栎林视为圣树和圣林,因此对长在栎树上的槲寄生也格外崇拜,尊称其为“金枝”。英国近代著名人类学家和民俗学家弗雷泽的成名巨著就以《金枝》为名。
在欧洲,栎树还被一些国家和民族视为“爱情树”和“圣诞树”之一。寄生在栎树上的白果槲寄生等的枝叶,在圣诞节更是备受青睐。因此悬挂槲寄生枝叶,与扮演圣诞老人、装饰圣诞树等项目一起,成为圣诞节人们最热衷的活动之一。
白果槲寄生因为所结球形浆果呈白色而得名。它的科学名称是用两个拉丁文词汇表示的:Viscum album L.,其中第一个词是这种植物的属名,第二个词是种加词,最后的大写字母L.是定名人林奈姓氏的缩写。
槲寄生的属名Viscum译成中文是“黏雀胶”。林奈当年为什么以此作为槲寄生的属名呢?原因还在于这类植物的果实特性之一:中果皮具黏胶质。这也是桑寄生科植物的共同特征。正是有了这种黏胶质,当鸟类啄食这类寄生植物的果实后,为了摆脱黏胶对喙的束缚,便在树木的枝杈上反复磨蹭,结果是果实中的种子被牢牢粘在树杈上,为新一代槲寄生在寄主身上安身立命迈出了第一步。以后便是种子萌发、吸根穿透树皮进入树木体内、胚芽开始生长……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种由鸟类播种的植物,反而成了鸟类自身的克星——果皮被捕鸟人熬制成黏雀胶,使自由快乐的鸣禽成为了人类囊中的猎获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