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晋江闽南话的被动句
2015-04-06林天送
林天送
(福建工程学院 人文学院, 福建 福州 350118)
福建晋江闽南话的被动句
林天送
(福建工程学院 人文学院, 福建 福州 350118)
晋江话有五个被动标记“乞、度、传、与、献”。与其他闽南方言不同的是,“乞”既能用于长被动句,也能用于短被动句。“乞”被动句的VP在体标记、补语、动宾、否定等方面与普通话有一些差异,而语义与普通话的“被”相似。其他四个被动标记只能用于短被动句。“度”、“与”是方言变体,时间层次早于“乞”。“与”没有漳州、厦门的双宾用法。“献”能用于双宾和被动。
闽南话; 晋江; 被动标记; 历史层次; 方言比较
晋江位于福建省泉州市东南部,方言归属闽语闽南方言北片。
被动句一般有广义和狭义两种理解,狭义指有形式标记的被动句,广义则还包括无形式标记表示被动意义的句子。有标记被动式的格式为:NP1 + M + (NP2) + VP。M为被动标记。施事NP2出现,称为“长被动句”(例如:他被公司辞退了),否则则为“短被动句”(例如:他被辞退了)[1]166。
本文只考察晋江话的有标记被动句。晋江话的被动标记有五个:乞、度、与、传、献,它们都由表示“给予”义的动词语法化而来。以往人们认为,闽南话的被动句必须出现施事。我们发现,晋江话的五个被动标记都能出现于长被动句中,但“乞”还能出现于短被动句。
晋江话最常用的被动标记是“乞”和“度”,其他三个被动标记较少使用,下面我们着重分析“乞”和“度”。本文的晋江话例句来自笔者录制的晋江话会话。
一、乞
(一) 本字和其他功能
“乞”在晋江话中有三种读音:[khit5]、[khi41]和[khi5]。[khit5]用于“乞食”(乞丐)、“乞某”(讨老婆)。其他两种读法均用于被动句。
晋江话的“去”也读为[khi41]。其他闽方言点的“去”和“乞”不同音,下面是“乞”和“去”在一些闽方言点的读音比较(见表1):
通过方言比较,可知晋江、泉州的被动标记本字为“乞”,而不是“去”。语法化过程经常会伴随语音的弱化和脱落。晋江话的“乞”还可读[khit5],因此[khi41]是发生了*it→i→i。
表1 闽语“乞”和“去”的读音比较
福建省的闽南话中,龙岩的“分”、厦门漳州的“与”,均兼表给予和被动,只有泉州使用“乞”,“乞”只表示被动。
很多汉语方言的“给予”义动词兼表被动[2]47。就闽语看,“乞”表示被动,在闽语各区均有分布(据张双庆主持的“中国五省区与东南亚闽方言的调查及综合研究”的语法调查表),在使用“乞”被动标记的闽方言中,“乞”一般也表示“给予”。现代泉州和晋江闽南话的“乞”不能表示“给予”。广东的潮汕地区的揭阳闽南话也用“乞”表被动,揭阳话的“乞”还可以表示“给予”和使役(表示允许),例如[3]190:
(1)我乞伊粒球。(我给他一个球)
(2)我买粒球乞伊。(我买了一个球给他)
(3)我乞伊去拍球。(我让他去打球)
明代闽南戏文使用“乞”表示被动和“给予”[4]164。因此,潮汕闽南话可能保留了更早期的情况。泉州、晋江表示“给予”和使役,一般使用“度”(或“与、传、献”)。
(二) 句法结构
“乞”构成的被动句中,NP1和NP2的构成和句法表现同普通话的“被”字句相同,下面我们主要看VP与普通话不同的一些表现。
1.体标记
“V+去”在晋江话表示完成体,“V+嘞”为持续体。它们均可以用于“乞”被动句。例如:
(4)苹果乞我食去。(苹果被我吃了)
(5)乞警察包嘞。(被警察围住)
“去”用于被动句,除了作为体标记外,有时也用为补语,两者有区别。用为体标记,句末常可以加“唠”,表示的是动作的实现。用作补语,句末通常不可以加“唠”,VP前常有情态词。例如:
例(6)中使用了情态词“解”,句末不能使用“唠”,因此“去”是补语。
经历体出现于被动句,肯定形式与否定、疑问形式有别。肯定式一般使用“八/有+乞+V+着”格式。
(7)伊有乞车撞着。(他曾经被车撞过)
没有“八”或“有”的“V+着”也可以表示经历体,但是用于被动句会有歧义。例如:
(8)伊乞车撞着。
意义1:他被车撞过。
意义2:他被车撞了。
例(8)中,表示意义1时,“着”为经历体标记。表示意义2时,“着”为表示完成的动相补语。这种句子要表示哪种意义,根据语境而定。单说倾向于将“着”理解为动相补语(意义2),所以表经历时,“乞”被动句中一般不单纯使用“V+着”,而要出现“有”或“八”。
在疑问句和否定句中,“乞”前必须出现标志,这时也倾向于使用“八”。例如:
(9)汝八乞恁老母拍着呢?(你有没有被你妈妈打过?)
(10)我唔八乞蛇咬着。(我没有被蛇咬过)
(11)我无乞车撞着。(我没被车撞到/??我没被车撞过)
例(11)中的“着”倾向于理解为补语。
2.补语
晋江话的VP可以使用两种重叠结构,一是动词重叠带趋向补语,一是程度补语重叠。两者皆表示“悉数”。例如:
(12)怀其松仔乞我挫挫起来。(那些小松树全部被我砍掉)
(13)家私头乞贼搬了了去。(家具全被贼偷走了)
(14)归乡里乞侬占甲澈澈去唠。(整个村庄全部被人占了)
例(12)是动词重叠接补语,如果没有补语则句子不成立。例(13)是动词后的补语重叠。补语重叠的句子,动词与补语之间可以插入结构助词“甲”[a5],如例(14)。
3.动宾
汉语被动句的一个特征是允许“非直接被动句”[3]197。“非直接被动句”的结构为:NP1+M(+NP2)+VP+NP3,其中受事NP1在话题位置,称为“移动宾语”,NP3称为“保留宾语”。
晋江话的非直接被动句中,“移动宾语”和“保留宾语”可以分别是直接宾语和间接宾语、领有者-被领有物关系、部分-整体关系。例如:
(15)笔乞我送度学生。(笔被我送给学生)
(16)伊乞踢着腹肚。(他被提到肚子)
(17)钱乞偷三百去。(钱被偷了三百)
这三种关系普通话也有。普通话还允许其他关系[3]198。例如:
(18)花被我浇了水。(普通话)
(19)那块肉被我炒了青菜。(普通话)
(20)那些棉花被我们装了麻袋。(普通话)
同样的结构,晋江话不能成立。这些句子可以改成其他说法。例(18)的一个近似说法是(21),意义上有所改变,表示浇花是不应该的。例(19)(20)则一般使用连动结构表示。例如:
(21)花乞我沃着水。
(22)迄块肉乞我斫去炒菜。(那块肉被我砍去炒菜)
(23)怀其棉仔乞阮入入去布袋嘞。(那些棉花被我们装入布袋里)
注意例(23)的“入入去”不是动词重叠,而是“入/入去”:第一个“入”是动词,意为“装”,其后的“入去”意为“进去”。
4.否定
否定“乞”被动句时,使用否定词“袂”或“无”,两者位置不同。
否定词“袂”只能出现在“乞”之前,表示认识情态“不会”。例如:
否定词“无”能够出现在“乞”前,也能出现在“乞”后。例如:
(25)无乞我看着。(没被我看见)
(26)后过我撮其若乞无入数,□[ia33]我唔煞通赚钱。(以后我这些如果没有入账,那么我岂不是赚钱)
例(25)的“无”在“乞”之前。例(26)说话情景是“说话人收钱,然后由受话人记账”,说话人担心自己收的钱没有被受话人入账。“我撮其”是谓语动词“入数”(入账)的受事,“入数”的施事(即受话人)省略。
如果VP是动补结构,则“无”可以出现在“乞”之前,也可以出现在动补之间。以结果补语为例:
(27)a. 鸡仔乞狗咬无着。
b. 鸡仔无乞狗咬着。
(28)*鸡仔乞狗无咬着。
例(27)中,a句“无”在动补之间,否定的辖域是补语“着”,意义是“狗实施了咬小鸡的动作,但没咬着”。b句“无”在动补之前,否定的辖域是“咬着”,句子有歧义,一个意义和a句相同,另一个意义则“狗没有实施咬小鸡的动作”。当“无”出现在动补之前时,“乞+NP2”只能出现在“无”后,像例(28)那样出现在动补结构“咬着”之前,句子就不合法。
(三)长被动句和短被动句
上面说过,晋江话“乞”构成的被动句可以是长被动句,也可以是短被动句。例如:
(29)我偷食乞伊看见。(我偷吃被他看见)
(30)我乞踢着一下。(我被踢了一下)
例(29)为长被动句,“乞”后有施事“伊”。例(30)为短被动句,“乞”后没有出现施事。
晋江话的“乞”被动句允许短被动句,这一点和其他闽南方言的被动句的表现不同。李如龙指出,泉州话的有标记被动句,被动标记后一定要带着宾语[125]。Xu Hui-ling也认为,揭阳话的“乞”被动句一定要带有施事[193]。如果施事无定,则要在“乞”后加上“侬”,例如:
(31)a.*伊乞踢一下。
b.伊乞侬踢一下。(他被人踢了一下)
周长楫指出,厦门话的“与”用于被动句,施事也不能省略,如果施事无定,也在“与”后加上“侬”,“与侬”一般以合音形式[h6]出现,其合音过程为:“h6+la6→h6”。[6]他将“h6”写作“互”,例如:
晋江话的“乞”被动句施事无定时,也可以使用“乞侬”。例如:
(33)安呢解乞侬笑。(这样会被人笑)
但是这样的句子如果省略“侬”,直接说成“乞+VP”,句子就不成立。因此,“乞”短被动句不是由“乞侬”省略“侬”而来。
有些短被动句“乞”后的施事可以补出来。例如:
(34)往过钱较大圆,一箍银,两箍银过共伊贴出来,我说我缘题八箍啦,啥八箍若煞无看见啊?伊说啊,乞乞迄其老菜姑扌带甲澈澈倒去唠。伊无共汝报去若有啊。(以前的钱比较值钱,一块钱,两块钱都要贴出来,我说我捐了八块啊,怎么八块没看到贴出来啊?他说啊,全被那个老尼姑拿回去了,她没将你捐的钱报上来,怎么会贴呢)
(35)倩菜姑,香烛度伊卖,一个月原在着乞扌带五七百去。(请尼姑,香烛让她卖,每个月还是需要被拿走五七百块)
例(34)(35)出自同一个对话中,说话人谈论村庙聘请尼姑发生的事情(晋江话称尼姑为“菜姑”)。例(34)使用长被动句(其中的“乞乞”为话语重复),例(35)使用短被动句。两相比较,可以看出例(35)是“乞”后省略了“菜姑”。
有些“乞”短被动句难以补出施事,这时要么无法确定,要么属于次要信息。例如:
(36)面……便若乞煮变糊去就袂食得。(面……一旦被煮糊了就不能吃)
(37)过唔啊是袂晓得,惊啊乞伤身,则一直嘞说汝去找阮师父哦,啊煞乞侬听见。(都是因为不懂,怕被伤身,才一直说你去找我的师父吧,却被人听见)
例(36)谈论的是“煮面”,由于煮面的人不是说话人关注的重点,因此施事不说出。例(37)谈论“法师做法事”,该例使用两个被动句,前一个被动句“乞伤身”,受事承前省,按照常识,“伤身”的施事是鬼,可能属于禁忌,不便说出。后一个被动句使用“乞侬”。
还要指出的是,“乞”用于短被动句,要求VP为复杂性结构。上面揭阳话的例(31a),晋江话也不能说,说成短被动句要改为:
(38)伊乞踢着一下。(他被踢了一下)
例(38)的“踢”后面有补语“着”,句子才能成立。
其他闽南方言点不允许短被动句,因此我们认为,晋江话的“乞”短被动句不是固有的,是一种创新。
(四) 语义
普通话的被字句表示的语义一向有所争议。最有影响力的是王力的“不如意说”:“被动式所叙述,若对主语而言,是不如意或不企望的事,如受祸、受欺骗、受损害,或引起不利的结果等。”7[88]
邵敬敏、赵春利认为普通话的“被”是“凸显动作行为所影响对象的语用标记”[8]他们的论据有三点:第一,对于无生命的东西,不存在如意不如意的问题,如“树被风刮倒了”。第二,被字句也可以用于表示积极意义的事,如“张艺谋被评为2004年度最佳导演”。第三,被字句的主语必须出现,“被”字宾语可以不出现。
回到晋江话的“乞”被动句。第一点晋江话符合。关于第二点,晋江话的“乞”被动句也能表示积极意义。揭阳话的“乞”被动句也可以用于表示积极意义的句子, Xu Hui-ling认为是受到普通话的影响,例如[3]196:
(39)伊乞老师选作班长。(他被老师选为班长)
(40)昨暝乞侬请去食桌。(昨天晚上被人请去吃喜酒)
这样的句子在晋江话也成立。不过像“张艺谋被评为2004年度最佳导演”这种承赐型被动句[9],一般要求出现施事。
关于第三点,如上所述,晋江话允许短被动句,所以也成立。因此我们将晋江话的“乞”也视为语用标记。
二、 “度”和“传”
(一) 本字与用法
梅祖麟则认为,“与”在闽南话的演变过程为:*glagx>*gagx>*>h[11]165。梅祖麟没有谈及泉州话的“度”。林宝卿先说明以母泉州白读为th,再根据端母演变为以母,得出两者有联系。她举的以母泉州读th的证据之一是意为“杀”的[thai2],认为其本字为“夷”。邓晓华、王士元指出,闽语的“杀”是南岛语底层,无所谓本字[12]165-167。那么用“杀”作为证据似乎就不成立。覃远雄指出,古以母字壮语的汉语介词可读h声母,桂南平话、粤语中也有不少今读h声母[13]。如此,则以母读h可能是南方汉语的一个特征,再由上古以母和透定母谐声[4]163,也可建立起“度”和“与”的联系。因此,我们也认为泉州话的“度”和厦门话的“与”是方言变体。
“度”与“与”的联系,在文献里也有所反映。晚唐文献中有两者连用的例子:
(41)遂度与天使弓箭。(《敦煌便文集·韩擒虎话本》)[11]168
(42)鸳鸯绣出从君看,莫把金针度与人。(《五灯会元·护国之禅师》)[5]124
我们在闽南戏剧文献中也检出一句两者连用(“与”写作“予”):
(43)慢者乎,引公你说只话,度予边头打算下。(《泉州传统戏剧丛书·朱买臣》第六出)[14]
第一,作为词汇动词“给”,能用于双宾式,其前也可以是动宾短语。例如:
(44)我两卷册度汝。(我两本书给你)
(45)我度伊两卷册。(我给他两本书)
(46)我骂一顿度伊。(我来骂他一顿)
第二,用作使役动词,表示致使、容忍、任凭等。例如:
(47)我写度汝看。(写给你看)
(48)度我等归半日。(让你等了半天)
(49)唔度汝入去。(不让你进去)
(50)度伊去说,袂要紧。(让他说去,不要紧)
第三,与“伊”构成“度伊”构式,表示处置。这种格式中,动词要带补语,“度伊”放在动词和补语之间。例如:
(51)即只狗拍度伊死。(把这条狗打死)
(52)菜食度伊了。(把菜吃完)
(53)衫裤曝度伊焦。(把衣服晒干)[5]123
其中的“伊”不具有指称作用。
第四,与“我”构成“度我”,用于命令句。例如:
(54)饭度我食食嘞。(给我赶快把饭吃掉)
这种句子中的“度”也可使用“共”代替。
第五,用于被动句,引进动作的施事。例如:
(55)偷食度侬看着。(偷吃被人看到)
下面我们来看“度”与“乞”的不同。
(二)“度”与“乞”的区别
现代晋江话中,“度”一身兼五职,“乞”只能表示被动。如果现代潮州话的“乞”的用法反映了较早期的闽南话的情况,则可以推论,泉州话的“乞”早期也可以表示“给予”、使役、处置等,后来这些功能陆续被“度”所取代。
那么,“乞”的被动用法为什么没有一并被取代?通过比较发现,现代晋江话的“乞”和其他被动标记形成一定的分工。这或许是被动标记“乞”得以保留的原因。
第一,“乞”能用于短被动句,“度”不行。前面我们已经举了“乞”用于短被动的句子,又如:
(56)手机参录像机过乞敲破。(手机和录像机都被敲破)
如果将这种句子中的“乞”换成“度”,句子就不合法。
第二,有些“乞”被动句换成“度”,句子会有歧义。容易产生歧义的有两种情况,一种是VP为连动式,一种是VP为动补结构。
先看连动式。例如:
(57)牛乞伊借去犁地。(牛被他借去犁地)
(58)a. 牛度伊借去犁地,犹未牵来。
b. 牛度伊借去犁地,无伊后摆唔物件借汝。
例(57)的VP为连动式,其中的“乞”表被动。将(57)的“乞”换成“度”,说成(58),根据语境,(58)可能有两种意义:a句表示被动,意义是“牛被他借去犁地,还没还回来”。b句则是说话人对受话人的劝告,“牛让他借去犁地,不然以后他不会借东西给你”,这里的“度”表使役。
第二种情况,VP为动补结构的“度”字句,根据语境可能表示已然或未然,例如下面这句话有歧义:
(59)怀其松仔度我挫挫起来。
意义1:那些松树被我全部砍掉。
意义2:给我把那些松树全部砍掉。
表示意义1时,句子为已然,“那些松树”是受事,“我”是施事,“度”表示被动。表示意义2时,句子为未然,其中的“度我”表示命令。有些句子只能表示已然,这时就不会有歧义。例如:
(60)家私头乞贼搬了了去。(家具全部被贼偷走)
例(60)只能表示已然,“贼”是施事,“家私头”是受事,将其中的“乞”换成“度”,句子依然只能表示被动。
第三,我们在前面提到,与普通话相同,“乞”被动句也能表示积极意义,这样的句子有些不能使用“度”替换。例如:
(61)伊{乞/*度}老师选作班长。(他被老师选为班长)
(62)昨暗{乞/度}侬请去食桌。(昨天晚上被人请去吃喜酒)
例(61)只能使用“乞”。其他表示积极意义的被动句,则也可以使用“度”,如例(62)。
除了这三种情况外,“乞”被动句都能使用“度”替换。能用“度”的被动句,“度”都能说成“乞度”,“乞度”连用的存在也表明两者处于竞争之中。
从历史上说,“度”更古远。“乞”从中古到近代都说,有些官话说成“吃”。
三、其他被动标记
(一) 与
梅祖麟将闽南话的“与”和《祖堂集》、《敦煌便文集》中的“与”用法进行比较,认为它属于闽语的晚唐层次[11]171。根据江蓝生,先秦文献中给予动词“与”已经可以表示使役和被动(表示被动的用例比较少见)[15]228。看来,闽南话“与”的时代要更早。
总体上,晋江话的“与”使用得不多,“不够地道,是外路口音”[4]162。这与其他闽南话形成鲜明对比。
厦门、漳州、台湾闽南话中,“与”的用法和晋江话的“度”用法相同,可以用于双宾、致使、处置和被动等,例如:
(63)我与汝一百箍。(我给你一百块)
(64)我送一百箍与汝。(我送一百块给你)
(65)我读与汝听。(我读给你听)
(66)衫裤曝与伊焦。(把衣服晒干)
但是,晋江话中,“与”只能用于使役、处置、被动,不能用于构成双宾。例如:
(67)后生家若有机会,着与伊走出去。(年轻人如果有机会,要让他走出去)
(68)厝里扫与伊清气。(把房间打扫干净)
“与”用于被动句时,厦门话只能组成长被动句。施事无定时,“与”可以与“侬”合音成[h6],表示的是“被人家……”[6]。例如:
(69)衫与风吹去。(衣服被风吹走)
(70)册与偷去。(书被人偷走)
晋江话“与”用于被动句,也只能是长被动句,但不能形成合音[h6]。
(二)献
(71)即卷册献汝。(这本书给你)
(72)我献伊一张门票。(我给他一张门票)
(73)偷挽龙眼献伊看着,汝就解夭寿。(偷摘龙眼被他看到,你就会完蛋)
四、 结语
晋江话有五个被动标记“乞、度、传、与、献”。前人一般认为,闽南方言的被动句没有短被动句,但是晋江话的“乞”既能用于长被动句,也能用于短被动句。我们还讨论了“乞”被动句的VP的构成。通过与普通话的“被”比较,发现“乞”的语法意义跟普通话的“被”基本相同。
其他四个被动标记都不能用于短被动句。现代晋江话的“度”一身兼五职,这和“乞”只能用于被动句形成鲜明对比。根据现代潮州话的情况,“乞”曾经应该也具有现代“度”的各种语法功能。除了作为被动标记外,“乞”的其余功能到现代都被“度”取代。我们认为“乞”的被动标记功能没有被“度”取代的原因是两者在表示被动上具有一定的分工。
其余三个被动标记中,“传”与“度”的使用最为接近,不过用得不如“度”多。“与”属于外来层次。“献”未见于前人论述,我们指出它也有表示被动的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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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许秀清)
Passive sentences in Jinjiang Minnan (Southern Fujian) dialect
Lin Tiansong
(School of Humanities, Fujian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Fuzhou 350118, China)
Jinjiang Minnan (Southern Fujian) dialect is characterized by five passive markers 乞khi, 度th, 传t, 与h, 献i. 乞khican both be used in long passive sentences and short passive sentences, which is different from other Minnan dialects in southern Fujian. 乞khiis similar in meaning to Mandarin被bei, but is different in aspect markers, complement, dative and negation in VP of passive sentences. The other four markers can only be applied in short passive sentences. 度thand 与h, which are more ancient than乞khi, are dialectal variables. 与hof Jinjiang Minnan dialect lacks of dative compared to that of Xiamen and Zhangzhou city, whereas 献e.
Minnan (Southern Fujian) dialect; Jinjiang; passive marker; historical stratum; comparative dialectology
10.3969/j.issn.1672-4348.2015.02.006
2014-12-15
福建工程学院科研启动基金项目(GY-S14008)
林天送(1981-),男(汉),福建晋江人,讲师,博士,研究方向:汉语方言语法。
H177.2
A
1672-4348(2015)02-0131-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