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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棵北方来的老枣树

2015-04-03赵畅

岁月 2015年3期
关键词:大哥大枝杈枣子

赵畅

因为搬入了郊区的一套排屋,于是,便有了想在门前空地上种些树的冲动。见邻居都种着枣子树,那枣子树上正好挂满了青红相间的果子,给人的感觉,沉甸甸、颤巍巍、喜滋滋的,更兼微风过处空气里弥漫着丝丝缕缕的枣子成熟时特有的清香甜味,要说有多诱人就有多诱人。为此,妻子提议移栽一棵当年就能结果的枣子树。

妻子的提议,与我和女儿的想法一拍即合。很快,经朋友的介绍,秋天季节我们移栽了一棵约有十多年树龄的枣子树。但见树的主干挺拔、壮硕,主干一米二十公分以上部分呈丛生的分杈状,且杈枝饱满,一律向上,可谓理想的树形。难怪,每每有行人路过,总会情不自禁地瞥上几眼。

其时,移栽的枣子树是落了叶的,栽上以后,也看不出其成活与否。可到了春天,见邻居家的枣子树似乎有了生气,那树皮分明鼓胀胀、油润润的,恍若生命的暗河在流动在翻腾,可我家的枣子树却瘪兮兮、病恹恹的,折了几条小杈枝,发现竟是干枯的。于是,便凉了半截心。让懂行的朋友来看,他一看就说不行了。原因有二,一是移栽时间不对,二是坑挖得不够深。他建议,当下正是移栽枣树的好时机,不妨再移栽。

或许是因为老天要有意补偿我们,寻寻觅觅里,我们很快就在一个苗木市场遇到了一棵属于北方的老枣树。这是一棵不寻常的老枣树,据卖家介绍,这般直径在四十公分以上的老枣树已有百余年的树龄。然而,与其说这是一棵树,倒不如说这是一段木,因为这原本应该高高大大、枝枝杈杈的树已被去头截枝,只剩下高约一米八十公分左右的主干,假若没有留下几截一二十公分的杈枝,假若没有根系,假若杈枝上没有刚绽出的嫩芽,这无疑就是一段枣木。作为一棵残缺不堪的树,假若栽在地上,它似乎并不怎么起眼,弄不好,它还会让人疑窦重重。

是的,好生生的一棵老枣树,何以这般去折腾它呢?原来,这是有意而为之的。对于老枣树,这是一次浴火重生、凤凰涅槃的考验。因为长这么大的枣树,通常是结不了果子的,唯有去老枝长新杈,方能重新结果。“就是它了,枣子树能长到这么大,也不容易,即便结不了果,权且把它当作栽在地上的树桩盆景吧!”我们便买下了这一棵从北方来的老枣树。几经周折,当这棵老枣树栽在门口临路一侧的地上时,想不到,引起邻居和过路人议论纷纷,赞赏有加。有的说,这是北方来的客人,要好好善待于它;有的说,老树发新枝,将来果子一定倍儿爽;有的说,它鹤立鸡群,改善了周围枣树群的生态……

当老枣树如顽石般坚硬的厚衣中、盔甲般的裂沟里挤出一条条新枝,绽出一片片新叶时,于我怎一个“喜”字了得!我顿时觉得,一个古老的神话正在上演。是的,谁说这老枣树像古稀老人那样风烛残年?它早已脱胎换骨,而今正朝气蓬勃,不久就会枝繁叶茂。我相信,至少在我有生之年以至几代人都很难看到它会衰竭倒下。

更让人始料未及的是,有一天,我竟发现有一对大妈和大爷正在老枣树下跪拜,且口中念念有词。问之,则曰:“这是一棵古树,是历经沧桑的圣物,我们应该对它表达人的敬仰和感恩!”说得多好呀!这棵老枣树从小苗长成小枣树,从小枣树长成参天大树,在百余年的寒暑里一路走来,历经了多少困苦,才葆得一春一开花,一花一结果啊!它绝对是有灵气的,它的灵气使它超越了树类并让人类尊重。于是,才觉得唯有在它面前,心中升腾神圣的庄严和深切的敬畏,以朝圣般的敬畏和祭神般的庄严行跪拜礼,才对得起它,才是契合它的最高礼遇。

得感谢这对老人的跪拜,恰恰是因为他们的示范,让我懂得人与自然和谐,首先就得懂得敬仰和感恩。选择对一棵古老的枣树跪拜,便是选择对人类生存环境的敬仰,对见证人类历史的感恩。不是吗?当报端不时披露地球上的一些原始森林的古树被大片砍伐之时,我们怎能对自己的生存环境没有一丝忧虑?否则,我们的媒体何以对一些地方在建设中常常为一些古树让路而表现出巨大的关注度?古树无言,却分明见证了一段段过往的历史。我相信,眼前的这棵枣树定然亲眼目睹过曾经发生的历史,哪怕只是历史的一个细节和一个侧面;我相信,“它的身边走过骑马的官员、赶考的举子、乞讨的贫者,走过迎娶的队伍、征战的队伍、马帮的队伍,走过清代的顶戴花翎、现代的鸭舌帽”;我同时相信,它那诱人的果子,不仅承欢过老人膝下的孩童,也一定参与过对抗日将士和解放军指战员的慰问;我甚至相信,它那大红枣子,已经和将要给人们追求的梦想涂抹上中国红的喜庆底色。

果然不出所料,这老枣树到底开出了丛丛白色的小花。过了不久,它们就开始结果。让人惊异的是,今天看,它如米粒一般;过了两周再去观察,发现它竟如花生核般样了;一个多月后,它更是长成了橄榄核的大小。到最后成型时,它便饱满硕大,同北方来的枣子无异,摘下一尝,其味也有着惊人的一致。想起《晏子春秋·内篇杂下》曰:“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异也。”本以为,这老枣树也难遁其规律,可竟然未曾想到,这从北方移栽而来的枣子树,不仅能在南方存活,而且其形其味丝毫不走样,以致令“南橘北枳”的定理在它身上失效,这也算是一大奇迹了。

老枣树,挪到哪里便活到哪里。如今,它已冠若华盖,一俟结果,更是风情万种,其魅力销人魂魄、势不可挡。难怪,住在小区里的居民说,这老枣树是枣树中的大哥大。“既是大哥大,就得有大哥大的风度!更何况,这棵受人跪拜的老枣树是属于整个小区的。”妻子不仅这样说,还总在挂果季节打开围栏,让大家参观。尤其当枣子成熟的时候,她更鼓励参观者摘果品味。

当老枣树成熟挂果的时候,前来光顾的也还有鸟雀们。或许,枣红色对于它们分明有着天生的吸引,以致让它们在那些寂寞的时光里,感受了来自于老枣树生命深处的娇艳。然而,有一天我发现了一个秘密。原来,鸟雀们并不都啄泛红处,更不光顾每一粒枣。这是为什么呢?经了一次细微的观察,我始恍然大悟:这老枣树枝枝杈杈全身都布满了又硬又细、又长又尖的刺,鸟雀们每次飞临时总是有意识地避开这些尖利的刺锋,这样,它们就无法尽兴了。老枣树身上长满刺,或许就是它防患天敌来袭的秘密武器——这大抵是自然进化使然,也是大自然的生存哲学留给人类的思考。

平日里,我总会想这样一个问题:这老枣树何以被人从北方卖到南方来了呢?是因为卖家家里缺钱吗?是因为与它同龄的树早已随风而去,消失在了时光的烟尘里,卖家欲给它去除晦气而换个环境,让它继续好好活着吗?是因为……显然,我无法找到答案,我能确切掌握的只是:它由于某种自身的或历史的使命,长久地站在大地上,历经朝代兴衰,岁月轮回,把自己站成了一尊鲜活的雕像。

……

每每进入初冬季节,老枣树便开始落叶,要不了多久,它光秃秃地只剩下七七八八的枝杈,样子虽然难看了些,但其坚强、刚毅、执着的精神、品质犹在。不是吗?那些落地的枯叶撒落在树根周围,却仍然像值勤的哨兵一样忠诚地守护着它的根。特别是那些枝枝杈杈,恍如孩子一双双稚嫩的手,似乎呼唤着也期盼着冬天早点过去,春天快快到来。是的,它正在凝聚更多的力量,汲取更多的养分,孕育新的更加辉煌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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