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笑的泥巴
2015-04-02谢凯
谢凯
王增丰的名片上没有任何头衔,只有一个名字和两个电话号码,中间印着一个他本人大笑的漫塑像:光头大耳,圆圆的脸上两只眼睛眯成细线,嘴里露出两颗大门牙,外加一撮标志性的山羊胡。凭着这些特征“按图索骥”,在闹市街头一眼就认出了他。迎上去,倒把他吓了一大跳。“看来我的作品的确抓住了神韵。”年过六旬的他一番“自卖自夸”,十足的老顽童模样。
乐观——这个世界最需要的是笑声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诙谐有趣的老头居然是行伍出身,经历过枪林弹雨,转业后在银行工作,坐到行长位子,干得好好的却突然辞职专心玩艺术。“我这人就是喜欢折腾,还有点喜新厌旧。”王增丰捋着胡子忆起了当年,颇有洋洋得意之感。在做漫塑前,他玩了大半辈子根雕,不仅如痴如醉,还玩到了大师水准。可就因为在一次泥塑展上“多看了一眼”,这位实至名归的根雕大师竟然转行,当起了“泥巴匠”。
那是14年前,王增丰到泥塑大师于庆成的作品展上看稀奇,被一个个生动形象的“泥巴货”深深地吸引了。“我就是捏泥巴长大的,见泥巴竟然可以捏得这样有趣,就无可救药地迷上了。”于是王增丰顺理成章地成为于大师的粉丝,收藏了他的很多作品,还兴致勃勃地邀请于大师到自己的工作室参观。可出乎意料的是,那些藏品竟然都是仿品。看到王增丰那股痴迷的傻劲,于大师随口说道:“别玩木头了,跟我玩泥巴吧。”王增丰顿时茅塞顿开,好像重新找到了人生的方向。就这样,他一不小心失足深陷“泥潭”,不能自拔。
刚开始,王增丰对于庆成的泥塑作品亦步亦趋,模仿得惟妙惟肖,但他深知艺术“似我者死”的道理,一直在努力另辟蹊径。几番思索后,生性乐观的王增丰想到了漫塑——用漫画式的夸张来塑造幽默诙谐的艺术形象。
“谁说雕塑就必须要一本正经地塑英雄人物?现在城里人的面孔太冷漠,这个世界最需要的是笑声。”王增丰说。
幽默——艺术要融入生活中的乐趣
王增丰生肖属猪,于是他做的第一批漫塑作品就是形态各异、表情不同的小猪。他毫不掩饰地说:“我喜欢猪,你看我的身材、体形也像猪。猪的优点太多啦,形象可爱、生活节俭、头脑简单、憨厚老实。想起它们的可爱处,我便有一种莫名的冲动,做出一个个神态各异的猪男猪女。”细看这些作品,有的在哭,有的在笑,有的在发怒,有的在思考……拟人化的形象令人忍俊不禁。本来王增丰打算把他脑子里想到的猪形象都做出来,但转念一想“那就没完没了了”。所以做完第100只猪时,他便就此打住。
从那之后,王增丰开始把社会名流、各国政要、明星大腕作为创作对象:嘴像两根香肠的安南、眼睛贼大但从不直视人的憨豆、鼻子像巨囊一样的成龙……虽然模样十分夸张,但全都抓住了各自的特征。有一次,王增丰在工作室接受英国记者采访,案台上有一个未完工的泥塑像,记者问道:“这是我们的首相布莱尔先生?”王增丰很诧异,因为那还是一个粗糙的轮廓。“你怎么看出来的?我才做了不到一半。”那位英国记者哈哈大笑,说:“看他那蹙眉瞪眼、不可一世的模样,就知道准是他!”
这些看似随性的技巧,其实都是王增丰长年累月练就出来的。为了让自己能够一眼抓住人物肖像的主要特点,他曾整天坐在火车站和菜市场门口,观察来来往往的行人;也曾在公交车、地铁上盯着乘客看,研究对方的神态。
其实除了搞笑,当下的社会热点也是王增丰的创作主题。打着赤膊、穿着大裤衩的黄永玉一手拿烟斗一手拿打火机,盘腿坐在木凳上,旁边,一只花青色鹦鹉对着他张嘴大叫。王增丰为这件作品取名《鸟是好鸟,就是话多》,意为讽刺当下艺术圈内很多人为了出名而过度炒作,就像那只喋喋不休的鹦鹉一样让人讨厌。
不过,在王增丰看来,他最得意的作品还是那尊他大笑的自塑像。“瞧,人长得帅,就是没办法!”说罢,他拿起塑像,将双臂一展,身体顺势倒在沙发上。四周的漫塑好似围观的看客,个个挤眉弄眼,有的惊讶、有的嘲笑、有的不屑……让人忍俊不禁。他一边笑一边掏出手机做鬼脸自拍。难怪著名雕塑家潘鹤要说:“王增丰的漫塑是快乐的艺术。”
固执——老祖宗的东西不能丢
虽然王增丰是早些年就享受了国务院特殊津贴的专家,还被评为艺术大师,但十多年他一直在华南师大附中义务当泥塑课老师。尽管已经一大把年纪了,学生们都觉得他没有架子,亲切地叫他“丰哥”,甚至有些调皮男生“丰兄”、“丰兄”地叫着,他听了也不恼。“只要这些娃娃对漫塑感兴趣,就是叫我‘疯老头,我也不会生气啦!”
一听到漫塑,好多人都以为是舶来品,其实它可是正宗的本土货。王增丰说,秦汉的泥塑、唐朝的彩塑菩萨都是漫塑的前身,最出名的要数汉代的击鼓说唱俑,它的搞笑神情有着穿越时空的力量,千百年后依然使人见而忘忧。“不过,如今的漫塑市场大都被其他国家占据,孩子们终日忙着哈日哈韩,老祖宗的幽默被我们这些现代人给搞丢了。不应该,确实不应该!”王增丰收起老顽童的模样,一本正经地说。
于是在2000年,王增丰自掏腰包创办了广东第一家由个人投资的艺术研究院,团结和聘请了一百多位专家学者,从事濒临失传的民间艺术研究、抢救和传承工作,漫塑就是其中的重点保护项目之一。十多年来,为了维持研究院运作,他几乎花光了自己的退休工资,还多次变卖藏品用作补贴,到目前已经投入上百万元。和其他艺术品相比,漫塑在收藏市场上一直处于半冷不热的状态,朋友们都骂他傻,说“干什么都比这个挣钱”,王增丰的想法却十分固执:“为了传承传统技艺,不要计较经济利益,别人不做的我来做。”回想起十多年前的决定,王增丰依然一腔热血。
有人说王增丰是苦行僧,王增丰不乐意:“我打心底喜欢漫塑,捏到泥巴就开心,十多年来谁见过我一天板着苦瓜脸?说我是弥乐佛还差不多。”说完,一捋山羊胡,嘴一咧,又露出两颗微龅的大门牙。